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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绿渊眷族》——C.霍尔·汤普森(三)

2021-12-13 04:02 作者:温蒂斯-加斯特  | 我要投稿

                  《绿渊眷族》    

(《Spawn of the Green Abyss》)                               

                C.霍尔·汤普森                            (C. Hall Thompson)

前言:查尔斯·霍尔·汤普森(Charles Hall Thompson,1923-1991)以他的西部风小说而闻名,他在怪奇小说中短暂停留了一段时期,并创作了四个故事:《绿渊眷族》(1946年《Spawn of the Green Abyss》)、《克劳德·阿舒尔的意志》(1947年《The Will of Claude Ashur》)、《苍白的罪犯》(1947年《The Pale Criminal》)和《黏土》(1948年《Clay》)。 其中的前两篇故事在《诡丽幻谭》发表,他利用了神话主题,是那个时期公认的最好的故事之一。但引起了奥古斯特·德雷斯的极大不满,根据罗伯特·温伯格(Robert Weinberg)的说法,德雷斯“制止了C·霍尔·汤普森对洛夫克拉夫特产权的使用……”(出自1969年11月15日德雷斯写给罗伯特·温伯格的一封信)。 

据罗伯特.M.普莱斯在他的《洛夫克拉夫特神话故事》一书中说:“……显然,因为汤普森在德雷斯的手下工作(而且卖的产品销量更高)。 ”

因此,在这之后汤普森再也没有进行过神话故事,甚至是任何其它故事的创作。

本篇《绿渊眷族》是《诡丽幻谭》1946年11月刊的封面故事,本篇可以说是很“不可名状”了(指各种口音化英语),所以我翻译起来进度缓慢,而且很难说译出了正确的意思,希望各位见谅。 

译者:南·政 

——2021.11.30 

未经译者允许,禁止无端转载

                         (5)

门是锁着的,我的影子在它的嵌板上投下一个黑影,就像一个在半明半暗的环境中醉醺醺地摇摆着的幽灵。

我的手在冒汗;烛台不断地在我的手中打滑。我敲了敲门,听着陵墓般的房子内发出的沉闷回声。没有人回答。我喊到:

“卡希!”我觉得舌头又麻又干,等待着答复。

“我躺下了,亲爱的。我头痛……”卡希的声音很微弱,但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我想和你谈谈。”怒气几乎要从我的语调中透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蜡烛焦急地喷溅着的幽灵般的沙沙声,什么也没有。接着,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钥匙在插座里转动起来。

我自己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卡珊德拉站在壁炉旁;我一见到她,心中的怒气就消失了。她那娇小可爱的、裹在薄纱般柔软的睡衣里的身体,孕育着某种小得可怕的东西。我把烛台放在桌上,走到她跟前。我的双手因她肩膀温暖的触感而颤抖。她没有走开,一动也不动。

“安布勒告诉了我关于孩子的事,”我温柔地说。

就在这时,她转过身来;她微笑着,在那一刻,她脸上所有的虚伪都消失了。一种宁静的温暖触动了它,她用指尖轻轻描划我的嘴唇。

“我想亲自告诉你.....”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里仍然带着伪装的紧张感。我吻了她。我告诉她这很棒。我说了所有男人在这种时候有权说的蠢话。

然后,就在我刚开始的时候,我突然停了下来。她的面具滑落了;那种温暖的柔情消失了。一堵虚无之墙遮住了她的眼睛,卡珊德拉强硬地扭开了我。

“没有用,”她嘶哑地低声说。“没有用的!”

“卡希……我不明白……我……”

她转过身来面对我;她苍白的双颊上布满了模糊的泪痕。在昏黄的烛光下,她的眼睛异常明亮。

“你看不出来吗?你需要别人告诉你吗?”颤抖的嘴唇扭曲着发出凄厉的冷笑。她那小而整齐的牙齿似乎显得有些恶毒。“这里不需要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咧开嘴笑得更厉害了,一阵不安定的笑声歇斯底里地从喉咙里冒出来。“你的孩子!你以为我会生你的孩子吗?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改变了吗?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失去了我……我现在属于他了……自从那晚我去了小海湾……深渊……我将永远属于他....永远!永远!犹斯·卡拉的新娘……!”

当我抓住她的肩膀时,疯狂的笑声爆发了;我的手指紧抓着她的皮肉。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贴着我的脸,灼热的,啜泣着。

“省省吧!”我厉声说。“住手,卡希!”

她在那里站了好久,盯着我;她的情绪像孩子一样扭曲变换着,眼里浮现出茫然的恐惧。她开始哭了起来,她那瘦小的身躯可怜巴巴地颤抖着。

“这是真的,我告诉你,”她喘着气说。“这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相信我……你认为我疯了....你不必相信我....只要走开就好……在他来找我之前……他说他会来……我不希望他伤害你……我不希望他们让你喜欢我……就像我父亲那样……”她在毫无意义地胡言乱语,话从嘴里脱口而出。

“犹斯·卡拉将到来....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听到了吗?呼唤我……他的新娘……孩子的母亲……我来了,哦,绿色虚空的丈夫……我来了。”


要抱她可不容易。我的右脸颊上还有四道平行的伤痕,就是她的指甲疯狂地划进去的地方。她以一种非人类的力量扭动着身体,她的嘴唇在喃喃自语,她那高亢的、沙哑的嗓音尖声奏响着那令人厌恶的旋律,那旋律对任何听到的人来说都意味着死亡、恐怖和无尽的不安。最终,我赢了。突然,她停止了挣扎,孩子气地向越过我们的黑暗凝望着,可怜地把头歪向一边,倾听着。她摇摇晃晃地朝窗户走了一步才跌倒。

她瘫倒在我的脚下,除了她睡衣的沙沙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缕蛛丝一样的雾从半开的窗户里蜿蜒而入,像裹尸布般缠绕着她的身体。那股恶臭仿佛是从深不见底的坟墓里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邪恶的恶臭,某种程度上是希斯宅邸里每一种邪恶恐怖的化身。

卡珊德拉和我就像在纸糊背景下扮演角色的皮影,这一幕仿佛是爱伦坡沉迷于鸦片的噩梦中的一幕。我做事从不停下来想理由。我记得我把她抱到床上,用因恐惧而麻木的手指触摸她的脉搏,几乎觉察不到身下跃动的心跳。

就在那晚,我结束了这一切。你能承受的就这么多;你可以继续希望事情会改变,希望你会从这个可怕的梦中醒来,掉进一个难以言喻的恐惧的虚空中。然后,你跌到了谷底。我凝视着妻子苍白而平静的脸,沉浸在苍白的枕头中,我知道我必须突破。如果我真的想救她,我就必须到水底去,我必须把这可怕的恐惧攥在手里,把它从根上拔掉。

我必须要揭开蚕食卡桑德拉心灵的神秘癌变之痛,这个秘密就埋藏在拉撒路·希斯的图书室里。

我对此很冷静。当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安全后,我轻轻地从项链上取下钥匙。出于本能,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左轮手枪,它装满了子弹。我把卡珊德拉锁在房间里,穿过走廊去了图书室。枪让我感觉好多了,这是一种坚实而理智的东西。一个月后,检方将枪作为证物A;他们称它为凶器!

我发现,在那巨大的雕刻门之外,有一个东西正嘲笑着渺小的、人类依靠枪炮而来的勇气;一种令人厌恶的、低劣的邪恶,从一个人潦草的文字中衍生出来,早已成为难以形容的地狱里食人蛆虫的饵食。当我推开门,盲目地盯着远处的黑暗深渊时,我几乎希望能与一具腐臭的、肉体产生的恐怖发生碰撞,或者遇到一个活着、呼吸、流血、死亡的恶魔。但我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一间满是灰尘、干腐气味的房间,那里太久没有新鲜空气和阳光照入了。在拉撒路·希斯用作写字台的边上,立着一根腐烂的、烧完一半的蜡烛。我拿着一根火柴,点亮了它。

一只火焰的蝴蝶扑腾着升起来,沿着灰泥墙投射出摇晃的巨大阴影,把多余的光亮投射到无数书架上,这些书架早已习惯了私密的夜晚,好奇者的手都没碰过它们。我在那高高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凝视着那些如此陈旧的书名,如此久远的一段超越生死记忆的过去,以致我发誓这是一个直接从地狱的燃烧深渊里冒出来的图书馆。

这些书不是给普通人看的,是那些邪教所讲述的故事,在尚未规定纪年之前它们就被遗忘了,被驱逐出地球,身后留下了他们可怕的、嗜血的仪式的废墟。四处散落着一些更理智、更容易理解的书。那里有一套无价的关于海洋的知识,在一个满是蜘蛛网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有指印的《奥德赛》*;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重点标注过了,破旧的书页无声地证明了它曾被无休止的反复重读。这是描述奥德修斯逃离海妖塞壬的段落,上天知道,拉撒路·希斯有理由对此着迷。


*:ΟΔΥΣΣΕΙΑ(希腊语),也被称为《奥德修纪》,是古希腊最重要的两部史诗之一,延续了《伊利亚特》的故事情节,相传为盲诗人荷马所作,主要内容为奥德修斯的十年海上历险。

卡珊德拉那狂乱、刺耳的喧哗声还在我的脑海里轻声回响。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心想:“就是这个房间了。”它的根部一定缠绕在这个阴暗的房间中像坟墓一样的灰尘里。但是,在哪里?”我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想法。我四处寻找,来到希斯的写字台后面那张虫蛀了的椅子旁。蜡烛的光芒忽闪,像在跳一支恐怖的舞,我重重地瘫在座位上。它给黑色大理石的桌面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黄色。然后,我看到了日记。我漫不经心地、恼怒地瞥了它一眼,然后,当那狂乱的字迹在我的意识中留下印记时,我靠得更近了。暗淡的金箔字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拉撒路·希斯亲笔“。

这可能只是一个病人虚构的,神志不清的幻想;我不明白。但我知道,当我触碰到这本书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深处就感觉到了。当我紧张地翻看拉撒路·希斯那被水弄污的日记时,我感到在希斯宅邸里叹息的邪恶突然复活了。暴风雨疯狂的低语,变成了疯犬对着月亮狂吠的嚎叫。

雨夹雪猛烈地打在高高的玻璃窗上,丝质门帘急促地沙沙作响。甚至在我开始读这张不可思议的、亵渎的记录之前,我就知道我手里已经握到了事情的根部。

第一篇日记没有什么不祥之处。可以看出这些字是一个受过教育的水手写的,字体较粗,显得沉稳方正。日期是192——年2月21日。这些话是准确而理智的,在写下的最后几页也没有潜藏着地狱般的恐怖。

拉撒路·希斯是马其顿号货船的大副,正前往非洲东南部。就这么简单,这么平淡。在书页上,除了一个航海者轻松惬意的闲谈外,什么也没有。

为了自娱自乐,他把一次平凡但有趣的航行记录下来。旅程的第一段很顺利;甚至连天气也不例外。马其顿号的船员们都很能干,也不经常发生争执,而且已经期待着能在非洲沿海城镇度过一段休闲时光。然后,在南大西洋的某个地方,他们撞上了雾。

起初,拉撒路·希斯只是对它略加提及;虽然它来得出乎他们的意料,而且非常密集,令人不安,但据估计,他们可以凭借着仪器轻松地穿过它。

在这一点上,希斯的日记里有一种克制的、理智的态度;他在为自己写他告诉手下的事情。写到这里时,他似乎不愿意承认,甚至对自己说:“这些人中间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这对神经不好,这无尽的,眩目的雾……”

随着拉撒路·希斯心中第一次隐隐感到不安,他的记述渐渐停止了。

下一篇文章是在四天后写的,显得急匆匆而突然。这封信很短,而且令人费解。“还有这该死的雾,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这些仪器已经开始发挥奇怪的作用。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继续前进,并相信全能的上帝。船员们都很紧张……”

而且,就在同一天晚上。那天晚上,那只书写着的手明显地颤抖着,用潦草的笔迹写道:“仪器失灵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故事仍在继续。那声音的出现并不是突然的,它始于戴克。

拉撒路·希斯对一个名叫艾伦·戴克(Alan Dyke)的瘦高金发男孩知之甚少。他曾在纽约签约做过消防员。他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心神不安的人,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他学着说在大海上航行的水手们的行话,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只是个孩子,他很害怕。根据希斯的说法,当引擎熄火时,它就开始了。他们仿佛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马其顿号不可能永远地盲目兜圈;燃料耗尽了。希斯的船内部的地狱之火熄灭了;只有一声幽灵般的咆哮在引擎室里回荡。

太安静了。停止行进的马其顿号笼罩在一种邪恶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寂静之中。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甚至不再说话了,仿佛他们的声音的回声在令人窒息的雾中显得空洞而沉闷,使他们感到害怕。

戴克听到那声音时正在前甲板上。站在他身边的希斯感觉到他那瘦骨嶙峋、轻飘飘的身躯突然又绷紧了。戴克那张年轻的脸紧张地歪向一边,大理石般的蓝眼睛盲目地盯着雾;他倾听着。他的话传到了拉撒路·希斯的耳朵里,仿佛他们被一个张开巨口、雾气弥漫的深渊隔开了。

“你能听到吗?它们的声音?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在呼唤我们,海妖塞壬在吟唱着水中的灭亡之歌……佐斯·萨拉呼唤着……”

那声音已不再是戴克的了,它轻柔而令人生厌,带有一种邪恶的美感。人们呆住了,盯着他看;他们似乎没有听到希斯严厉的命令。“我什么也没听到,”当晚希斯写道。“尽管如此,那声音一定在那里。戴克一定听到了什么;他和其他人……但是,我不能相信这些海妖的传说。必须有人把这伙人团结起来……如果我有力量……如果我能远离那些声音……”这是拉撒路·希斯的祷词,马其顿号搁浅了,并沉入了一个失落的的未知岛屿的幽灵海岸。

下一篇日记和最后几篇狂乱的文字之间只有一点间隔,这些文字在布满水迹的、散发着恶臭的日记本上潦草地写着,然而,继续读下去,我有一种在黑暗、潮湿的虚无中无休止地打转的感觉。我正生活在拉撒路·希斯所写的噩梦中,带着一个完全理智的人所有的平静悲伤。

马其顿号的终结来得突然而又陌生。到那时,他们已经知道,在那个他们已经失去一切联系希望的外界里,已经是中午了。他们自己的存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永远浓雾弥漫的夜晚;船上的时钟发出可怕的滴答声,仿佛在嘲弄他们。马其顿号的钟声在无边的黑暗中嘲弄地回荡着。当末日来临时,他们一直在鸣钟。

拉撒路·希斯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水上度过;他不止一次在海难中幸存下来。恐慌和大海的狂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正是这种寂静吓坏了马其顿号的大副。船员们似乎不明白;他严厉、激昂的命令似乎传到了失聪的耳朵里。翻滚的大西洋如饥如渴般吸着他们的脚下,他们一动不动。指挥者和普通船员一样,他们或站或坐,一言不发,麻木不迭,没有注意到盘旋环绕在四周的死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入迷、被催眠的表情。有人会说他们在听着……

希斯鼓励着自己坚强起来。他不能听。他不能让自己听到他们能听到的东西。他想活下去。他愤怒地在舰桥上走来走去,大声发出严厉的命令。只有雾和大海在倾听并发出回声。马其顿号悲哀地向左舷倾斜;浓稠的海水夹杂着海盐,淹没了她的船舱。没有人移动。她沉得很快,他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听到他的声音,让他们再度复活。

墨黑的湿气冲到他身上,使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无底洞里盲目地回旋。他的肺会破裂……他们必须……空气!然后,他出现在了地面上。在雾的近处,他若隐若现地看到了那艘灰蒙蒙的船所受的灾难。它倒下了,倾覆了;没有恐惧或痛苦的喊叫……只有寒冷,死亡滋生的沉默。马其顿沉没了。海面上只剩下一些暗淡的磷光,还有一片冰冷的黑色海洋和浓雾。

                        (6)

希斯一直不怎么了解这座岛。马其顿号很可能是在一片像巨大的美杜莎一样从淡紫色的海洋深处升起的陆地上搁浅的,而希斯从来没有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岛屿的存在;没有任何一项人类绘制的海图上标记着它。一刹那间,它似乎就在左舷船头的棉花般的雾中升起来了。海水拍打着真菌覆盖的海岸,汩汩作响,疯狂吞噬着马其顿号的最后一部分。

油污的海水缠绕着拉撒路·希斯的四肢;游泳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岛屿周围的漩涡中迷失了多久。这似乎是一种永恒。在无限的、时间流逝的雾的黑暗中,他绝望地挣扎着,直到最后,他的脚触到了底部。他冲到了岸上,被涌来的潮水缠住了。

盐灼痛了他的嘴唇和眼睛;他在哽咽和哭泣之间徘徊着。在一块巨大岩石的背风处,他跪倒在地,脸朝下向前倒下,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麻木……

雾一直没有消散。当希斯的思想从无声的潜意识深处爬出来时,他无法知道自己已经昏昏沉沉地躺了多久,岛上长满青苔的潮湿土壤紧紧地贴住他,仿佛具有某种物质上的占有欲似的。他仰面翻了个身,脑袋仍隐隐作痛,昏昏沉沉的。但他现在呼吸轻松多了;他四肢疲惫的紧绷感已经消退了一些。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靠在阴暗坚硬的岩石上。当挪开时,他的手上沾满了一层发臭的绿色黏液。

希斯擦了擦手,突然对扑向他的寒湿感到很不舒服。他不能生病;必须做些什么来保持思考活跃……。他拖着一只沉重的脚,开始在岛上探险。

当拉撒路·希斯试图写出那个失落的前哨所难以言表的、障碍般的孤独感时,他失败了。他的笔磕磕巴巴寻找合适的字眼,最后终于承认这地方的气氛难以形容。他在那令人生厌的蓝色薄雾中不停地徘徊,却没有发现任何能带来希望的东西。整个岛的湿漉漉的表面似乎都覆盖着他在海岸岩石上碰到过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绿色黏液。他每走一步,它就贪婪地吸吮他的脚。它从稀疏分布在内陆的贫瘠树木的树干和粗糙、毫无生气的枝干中渗出。光滑的、粘液状的浮渣覆盖在突出的岩层上,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这些幽灵般的东西,它们闪烁着一种恶意的磷光。拉撒路·希斯写下了一句可怕的句子,直到经历了一段恐怖的时期,他才去猜测其中可怖的含义。“人们得到了一种奇异、可怕的印象,这个岛屿在海底深处已经存在了数不清的岁月,不知怎的,它已经崛起,造成了马其顿号的悲剧,并声称它的唯一幸存者……我自己……”这是在他听到声音之前写的。

也许,在那之前,甚至在噩梦般的最后一刻,当他看到马其顿号的船员们被催眠,毫无抵抗地拖进了大海张开的巨口时,拉撒路·希斯都不相信这些声音。关于那种带来了他们死亡的那种凝神谛听的状态,他的脑子闪过许多可能的解释,像是一种疯狂的幻影。我想,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指挥者和船员们都陷入了某种令人厌恶的集体疯狂。他们如此专注地“倾听”的声音一定是某种精神疾病的虚构幻想。但是,就在那里,在失落的、黏稠的雾中,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声音是如此真实的。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它们是轻柔的、令人生厌的腔调,像蜘蛛网一样把人的意识捕获并留住。它们似乎是无数外星语言发出的声音,在一个巨大而可怕的峡谷中回响,然而,当希斯无意中发现它们时,他发誓它们的源头一定在那里,就在下一个粘糊糊的小丘的另一边。他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它们。他只知道,这种邪恶的和声突然在他脑海中变得非常清晰,并且能够理解了。“去吧!”无数炼狱般的声音反复高颂着。

“佐斯·萨拉,到你的新娘那里去吧!去吧……去吧……向绿色深渊的女王致敬……”


“我跌跌撞撞地盲目前行,”希斯在日记中写道。

(文字在被水打湿的书页上疯狂地颤抖扭曲着,无声地反映了他对声音的追求是一种险峻的、地狱般的被迫行为。)“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我跌倒了一次又一次;我的手和膝盖因为在滑溜溜的岩石间爬行而流着血。我来到了海滩。不知怎么的,那里的雾似乎消散了,变得不那么浓了,我发现自己来到了海洋的边缘。我知道我必须停下来,否则就会被淹死,但我的腿仍然像活塞坚持着挪动。现在声音更近了;它们有着一种恶毒的美感,比致幻的梦境中回响的声音更令人信服。我惊慌失措,感到冰冷的海水在我的身体周围上升,但我仍然继续向海里游去。咸水在我胸中涌起。那些刺耳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唱着;不受控制的,不一致的,无法抗拒的。水漫到了我的脖子,我的嘴巴……然后,我的头被.....覆盖……

现在,最疯狂的事情发生了。我潜入水中,继续行走,慢慢地、轻松地呼吸,不是通过鼻子或嘴,而是通过喉咙里的一对鳃!我大步穿过旋转的、乳白色的深渊,一直向着那哀号的、欢乐的、邪恶的歌声走去……我的新娘佐斯·萨拉!”

在这些疯狂的、惊人的文字和下一篇、也是最后一篇日记之间,有几页空白的、被盐水染黄的页面。如果不是这样,人们也许会通过一厢情愿的绝望想法猜想到,那可怕的记录的最后几段情节是一个迷失的、无法挽救的心灵梦中的狂热呓语。当你看到最后一笔时,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猜测了。它的日期是近二十年后,在卡莱斯茅斯。文字精细而准确;这些话带着冷酷的、毋庸置疑的、可怖的、亵渎真理的光环。拉撒路·希斯写下最后几句话时,带着一种平静、近乎残酷的决心。

他使用的那种毫无感情的叙述风格给人一种麻木的感觉,上帝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相信这个邪恶的故事,但我别无选择。

即使在20年后,希斯也只能暗示他在堕落到他所谓的“绿色深渊帝国”之后所做的可怕的梦。他那紧扣的、克制的话语在低语着一个人类不知道的世界,一个深入水下,一个有着奇怪几何尺寸、黏糊糊的帝国,一个建筑“完全错乱”的城市。进入里面,拉撒路·希斯被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所控制,一种让他想要返回的厌恶感,想要返回,像正常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死去。但是,他继续说。他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令人厌恶的腐臭水世界的一部分,成为了佐斯·萨拉(深渊女皇)的臣民中的一员。


⁷:this world of loathsome watery putrescence


很明显,当希斯试图“描述”这些生物时,他的笔颤抖了,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停滞不前,无法言说。他无法描绘出它们的样子,就像他无法解释它们对他有什么邪恶的魔力一样——这种魔力体现在它们称之为“佐斯·萨拉”的不敬的咒语中。拉撒路·希斯立刻被这位选择他做情人的王后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用颤抖的半潦草的笔迹暗示着他们的订婚仪式中怪异而原始的仪式。

关于他自己,他轻描淡写的叙述着恐怖:“我很无助。我是那些堕落而亵渎的一部分,我知道这一点,但没有反抗的意愿。我只想继续听着我的女王……那地狱般的甜美声音……”

没有时间了;除了一种苦乐参半、无休无止的疯狂,他逃避般什么也不想做。他变成了深渊里的生物,犹斯·扎拉⁸,天选之子。在难以形容的邪恶之美旁,佐斯·萨拉的统治下,他意识到无休止的喃喃低语,在他的王后的歌声中发出嘶嘶的回响。也许就是在那时,希斯拼凑出了他对这个可怕而宏伟的地下世界的解释。我不知道。但是,使他感到不安的,是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使他的思想从深渊中挣扎着向上爬,盲目地摸索着走向正常的光明。正是那些喃喃的传说使他最后的逃脱成为可能。对他们的恐惧给了他所需要的力量;又使他听见佐斯·萨拉的歌声。当深渊女皇诞下一个像拉撒路·希斯——像他一样的孩子时,他带着孩子疯狂地逃走了,从一个疯狂的梦起伏的阴影中爬了起来。


⁸:Yoth Zara,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准是犹斯·卡拉(Yoth Kala)的别称或笔误(?)当然,也有可能是对绿渊眷族的某种称呼。


马其顿号失踪一年半之后,拉撒路·希斯在大西洋的一个未知岛屿上被发现,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救生船上的一些人对希斯喉咙上奇怪的蓝色印记感到奇怪;他们互相讨论着,一个人怎么能在岛上没有任何遮蔽物和植被的情况下生存近20个月。他们询问了他和他一起获救的女婴的情况,希斯说她叫卡珊德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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