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flection Crack'd 破碎倒影

作者 Graham McNeill

译者 nutellais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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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十分美丽；这是真正的美，而这辉煌壮丽让他热泪盈眶。

他的战士们只看到了水晶森林的物理性质，但福格瑞姆却看见了此地的真实，除了他之外无人能够知晓。

如钻石般闪闪发光的尖塔从黑色的地面拔地而起，它们是这银河的地质奇迹高耸的纪念碑。每一座都超过一百米高，就算是最细瘦的塔直径也有十米。成百上千座这样的尖塔向着远处延伸，它们闪烁而宏伟的雄姿覆盖着大片土地。

它们一丛丛地自地面生长，如同一片有机的森林，其中有着蜿蜒的小径。他随意地转向，漫无目的地深入这片闪闪发光的水晶之森。在林立的镜面中十分容易迷失方向，这让福格瑞姆想起一个可疑的故事，一个迷路的战士被困在了金星厄瑞希尼安高地的一座隐形迷宫中。

那个蠢货死在了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但是福格瑞姆对于这样的命运却毫不恐惧。甚至不用睁开眼睛，他就能回忆起他走进这片密不透风的玻璃荒野的路径。

他伸出手来，将手指滑过尖塔光滑的侧面，陶醉于它们硅酸盐表面上微小的瑕疵。其中的一些浑浊而半透明，还有一些黯淡无光，但是大部分都如镜面般散发着光泽，如同被掩埋在黑沙中的一支大军成千上万的矛头。

福格瑞姆知道在古泰拉上也曾埋葬着一支军队，那是一支由鬼魂组成的陶土大军，用以保护一位死去的皇帝，他曾在自己的征伐中夺走无数生命，而他恐惧着他们的复仇。眼前的景象与之并不相同，但是意欲在坟墓中统领一支巨像大军的自负却让他感到好笑，于是他向自己正漫步于他们坟墓间的陨落战士们草草地行了个礼。

这场占领机械教工厂的战斗虽然是个不错的消遣，但是太过短暂。与一名不为自己的毁灭而绝望、也不屈膝求饶的敌人战斗是一件无趣乏味的事，而福格瑞姆为机械教众无法对他与他的战士们受赐的狂喜感同身受而失望。当然，他预料到会是如此，但是他的对手自私地拒绝让他听到他们的尖声惊叫、感受到他们死亡的狂喜，这一点依旧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心情因为敌人这粗野的行为而变得灰暗，他本能地伸手去够剌尔之刃，却又想起他把它赠与了剑士卢修斯。福格瑞姆为卢修斯成为他这个想法而发笑。卢修斯也受到了赐福，没错，但是没有凡人能够成就他所成就之事，成为他所成为之人。

福格瑞姆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身，欣赏着他周围货真价实的美丽。这并不是行星塑造的力量；这只是地质活动的一次意外。并不是他头顶闪闪发光的天空；这只是大气化学反应和污染形成的怪胎。不，这里真正的美丽并不是一次意外，这绝不是偶然发生的现象；这是独一无二的奇迹，独一无二的设计、意志与完美。

他的倒影环绕着他，那是最不可思议的、活生生的完美。

福格瑞姆随意地转身，看着他的倒影不断出现和消失，为自己精致的五官、高贵的面容和庄严的举止着迷。还有什么人能够比肩他的完美？荷鲁斯？不太可能。基里曼？望尘莫及。

只有圣吉列斯与他在美貌上接近，但就算是他美丽的外表也有着瑕疵。完美的存在怎么会被变异的血肉诅咒，让他背负上只存在于古老神话与信仰中的标记？

而费鲁斯·马努斯……他又如何？

“他死了！”福格瑞姆咆哮道，他的声音在水晶密林中诡异地回荡着。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福格瑞姆转过身来，扭曲的叫喊声飘回他的身边来，如同在控诉。他变得暴怒，拔出了剑。他劈向离他最近的尖塔，尖锐的水晶碎片四散飞溅。他劈向他的倒影，激它回应自己，用可怕的力量与强力的挥砍斩断它的晶格。

这柄利刃如同伐木工的斧头一样胡乱劈斩着，但即便被如此粗暴地对待，它的锐利也不减分毫。它由远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所锻造，简陋的外表下蕴含着弑神的力量。

“我的兄弟们都各有各的残酷和伟大！”福格瑞姆尖叫道，每个词都伴随着一道劈砍，“但是每一个也都有瑕疵，被诅咒玷污，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毁灭。只有我才是完美的。只有我才经受过失落与背叛！”

最终，他耗尽了那反复无常的怒意，后退远离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尖塔。在狂怒中，他砍去了它一半的厚度，而它正因为结构失衡而摇晃着。尖塔顺着福格瑞姆的劈横断裂，玻璃如子弹般崩落。它如同一棵被砍伐的树般倒塌，砸落在地上时掀起一阵水晶碎片的风暴。其他十几座尖塔也被带倒，一大片水晶森林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玻璃破碎而混乱地冲撞，声音震耳欲聋。

尖塔倒塌的巨响在福格瑞姆身旁回荡着，音乐般的毁灭之声不断增强，永无终结，无比尖锐的声音刺入他的脑中，带来痛苦和无比真实的快感。他的战士们也会听到这声音，但就算他们会来，那也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他已遇险，而是想要沉浸在这如此放纵的毁灭所带来的无比美妙的声响中。他好奇这些尖塔花了多久才达到如此巨大的高度。上千年，或许是更久的时间。

“用了千年生长，如今却毁于一旦，”他怀着肆意的仇恨说道，“这可真是个教训。”

尖塔倒塌的回声消退了下去，福格瑞姆留意着森林中的其他任何声音。他是真的听到了有人说出他死去兄弟的名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想象？他将剑举在胸前，紧盯着它坚硬而闪闪发光的表面，使人不得安宁的、纷扰的记忆爬上他的心头。

他曾经听到过一个没有实体的声音，不是吗？

它向他讲述了可怕的、秘密的事。令人无法忍受的事。

福格瑞姆闭上眼睛，用一只手按住太阳穴，试图回想。

我在这里，兄弟，我永远都在这里。

福格瑞姆惊讶地抬头看去，一种他自晋升至荣耀后便早已弃之不顾的情绪刺入了他的胸膛，有如可汗亲自捅入的一柄长枪。

在镜面般的尖塔森林中，他看见了一位强大的战士，他身着残破的、回火缟玛瑙色的战甲。一张如同从花岗岩中劈砍出来的脸回望着福格瑞姆，他看见对方银锭般的双眼中无尽的悲伤，不禁叫喊出声来。

“不！”福格瑞姆低语道，“不可能是……”

福格瑞姆爬上了从地面伸出的玻璃尖刺，它们在他匆忙动作时割开了他的手，在他一尘不染的铠甲上留下划痕。他像酒鬼般踉跄着，将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水晶碎块与残片砸向一边。

“你是谁！”他大喊道，回声环绕在他身边，仿佛有一群愤怒的声音在寻求答案。他在奔跑时不再能看见那名身着黑甲的战士，他不断地深入镜子的迷宫，一心想着揭开这名入侵者的面纱。

他每一次抬头都只能看到自己绝望的倒影，他雄鹰般的五官被角度夸张的尖塔拉伸而扭曲，显得无比丑陋。看见他俊美的脸庞被古怪的反射几何学毁容，这让他怒火中烧，于是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胡乱地将尖塔一扫而空。

他转过身来，看他的倒影是否胆敢显现出任何与他真实的美丽不符的景象。

上百个福格瑞姆用相同愤怒的表情回望着他，但是直到现在，他在静止的愤怒中才能看见，那些漆黑无比的双眼深处蕴含着痛苦与恐惧。

“你在哪儿？”福格瑞姆诘问道。

我在这儿，一个倒影回答他。

我在你把我弃之不顾、留我一人腐烂的地方，另一个倒影说道。

福格瑞姆的愤怒烟消云散，如同一滴水在滚烫的引擎罩上蒸发殆尽。这是全新而出乎意料的回答，因此也值得他好好品味。他绕着被他清空的场地缓缓行走，对上一个倒影的目光，余光留意着其他的倒影。这些真的是他的倒影，还是说它们有着自己的意志，只是在模仿他的动作？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是否有可能发生，但这却是个令人着迷的想法。

“你是谁？”他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你偷走了我与生俱来便拥有的东西。

“不，”福格瑞姆说道，“它一直都是我的。”

不对，你只是借来了这副躯壳。它一直都是我的，将来也永远是我的。

福格瑞姆笑了，他现在认出了这纷乱的声音和玻璃碎片上的倒影的主人。他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而知道了与他对话者的身份让他感到一阵温暖的手足之情。福格瑞姆将诅咒之刃收入鞘中，现在确信了它不是声音的来源。

“我还在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能成功挣脱那束缚着你的金框樊笼，”他说道，“比我预想的时间要长。”

他的倒影回应着他的笑容。

被禁锢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我需要花些时间来调整。我难以忘却过去拥有的自由。

福格瑞姆为倒影那暴躁的语气而笑出声来。

“那为什么要给我看费鲁斯·马努斯？”他向无数面倒影问道。

还有什么能比老友的脸庞更适合做一面镜子？只有我们所爱之人才拥有向我们展示真我的力量。

“是愧疚吗？”福格瑞姆问道，“你觉得你可以通过羞辱我，让我把这具身体让给你？”

羞辱？不，你我早就已经不知羞耻了。

“那为什么是戈尔贡？”福格瑞姆诘问道，“这具身体是我的，这世上没有力量能够促使我放弃它。”

但是如若我能够掌控它，我们能大有作为。

“我能成就更多。”福格瑞姆保证道。

继续自欺欺人吧，他的倒影笑道。你不可能知道我所知晓之事。

“我知道你所知晓的一切，”福格瑞姆说道，举起胳膊，像一位准备演奏的钢琴大师般活动着双手，“你应该看看我现在能做到什么。”

华而不实的把戏，他的倒影嘲笑道。他看向另一面镜中的倒影。

“你真是不会撒谎，”福格瑞姆笑道，“但是我应该对你更加有所期待。你曾经许以弱者力量而诱骗他们，但是你真正带来的却是奴役。”

所有的活物都在被某种事物奴役；或许是渴望财富或权势，或许是占有欲与求知欲。亦或是渴望成为更加伟大的存在的一部分……

“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福格瑞姆说道。他的倒影们放声大笑，数百声洪亮的嘲讽比任何利刃都更深地刺痛了他。

现在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奴隶，他的倒影嘶声说道。你被束缚在血肉与骨骼的囚笼中，被困在一台破败的机械中，终有一天会化作齑粉。你绝不会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除非你拥抱那远超想象的力量。去知晓神的力量。释放我，我能告诉你我们该如何一同晋升。

福格瑞姆摇了摇头。“你想的是征服这股力量，为自己所用。”

我们能一同历遍无数奇迹，你和我。他左边的一个倒影说道。

无尽的快感。另一个倒影说道。

我们唾手可得。第三个倒影补充道。

“随你怎么说，”福格瑞姆回击道，“你什么都没有。”

你是这么想的吗？那你对你的身体一无所知。

“我厌倦了你的把戏，”福格瑞姆说道，他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面对着更多的镜像，“你会一直待在这里，我们再无交集。”

求你了，一个倒影乞求道，突然有了悔悟之意。我没法这样生存。这里好冷，也好黑。黑暗侵袭着我，我害怕我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福格瑞姆向前倾身，凑近了一座水晶尖塔上的镜像，露齿而笑。

“别为这种事害怕，兄弟，”他说道，“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TBC

专栏封面来自@此为群星璀璨之时

【一点翻译的补充信息】

• “……这让福格瑞姆想起一个可疑的故事，一个迷路的战士被困在了金星厄瑞希尼安高地的一座隐形迷宫中”：此情节来自于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厄瑞克斯之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