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Re&Arity』

睁开眼睛，从黑色的屏障中破茧而出。
气味，声音，光线，通过感官而捕捉到的大量信息涌入内心之中。起初虽然不适应，但是很快心境就通透澄澈起来，开始有无数的空间容纳这一切。
讶异于心中所带来的广阔的包容感，仍然躺着——这样的行为叫做躺着，这信息不是来自于感官所捕捉的任何，而是躯体上名为大脑的，储存在其中的认知，开始随着觉醒而流动，参与到了思考的过程当中。
尚未知道内心能够承受多少这样的思维，来自外界的信息不断地更新着。感官是好的，平缓的心境使得每一份体会都格外清晰。从虚空中开始诞生了印象，体会开始成为了无数的意识碎片，缠绕在一起，成为了一条思绪。
外界的信息越来越多，思绪也越来越多。
明白了，这通透的内心，不会因为信息的堆积而受伤，拥有着无穷无尽的潜能。
那么，仍然缺少着的，驱动这一躯壳的核心。
需要核心。
将信息，知识，概念，融合成一个整体，在大脑已有的认知的帮助下迅速给出答案，并且诞生。
自我。
这身躯中，容纳着的是我。
这里是17号。
不知道身躯何时而生，但意识的觉醒仅仅是刚才。
温度，冷。
不需要借助视觉的确认，开始可以借助经验，也就是由大脑中储存的认知进行推理，我的身上正是一丝不挂着。
虽然躺在床上，但是却没有盖被子。因此感受到寒冷，是非常正常的。
于是我坐起身来，现在对身体的运用变得自然。
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也许是刚诞生不久，它是无瑕的。若是受伤了会留下伤痕，因此需要小心爱护自己。
端详着自己的手，手臂，然后是身躯，接着是双脚。我掌握着它们，因为大脑正在给它们传输着名为不同形式的信号。
真是非常地奇妙啊，看着自己的手指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动着，尽管知道原理，却仍然想要发出这样的疑问——你是怎样知道我的想法的呢？
但是身体寒冷很快重新夺回了我的注意力，我开始注意到，在我的面前有着一个虚掩着门的衣柜。这是我的衣柜，我获得了这一层认知。
随手取出其中一件衣物，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我知道穿着的动作，只是未预料到如此地合适。
好像忘记了内衣物。
因为内衣物的概念是随着衣服的穿着，自然却又忽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
于是重新整理好着装，这一次就变得轻车熟路。
旁边有着白色的梳妆台，我也刚刚才注意到，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是白色的，在光线的映衬下晓得非常细腻而温柔的白。
透过镜子来观察自己，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了自己的面容。蓝色的眼眸，银色的长发，平淡的表情，瘦削的身材。
我会扎头发吗？印象中别的女性会扎，但是自己应当是不扎的。
“真好啊……”
我不由得感叹出声。
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真是太好了。这个世界源源不断地向我反馈着信息，扩充着我的认知，我也向这个世界渴求着。让我看见更多，让我听见更多，让我感觉到更多。
但是我却很平静，因为我明白，在我抵达终点之前，有很长的时间让我了解，探索这一切。
平静一些总是好的，保持稳定的心态，能够让自己更加的清醒。
透过轻纱床帘，顺着阳台向外望去，阳光已经开始蔓延。
“该工作了。”
非常地自然，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深知自己的工作与任务，以及要去往的地方。
慢慢地走下楼，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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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少女的到来，在场的所有研究人员，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手头的工作，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了。”
少女并不能理解当前的状况，她困惑地站在原地，巡视而接触着这些注视着她的目光，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给予她答复的人。但是大多数的人在与她目光相接的时候，都很迅速地躲闪开，回归到自己的工作当中。虽然手头的行动，还是明显比先前要慢。
等到少女的目光把所有的人都环视一遍之后，她的目光落定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也是在场的，剩余的唯一一个仍然注视着少女的人了。他与别的人一样，身穿着普通的研究人员服装，只不过却是凝聚了整个研究团队的勇气，能够与少女对视的勇气。
虽然不明白其他人躲闪的原因，但是少女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只能等待这个人的回应了。
而这个人也没有辜负少女的期待，在少女的目光最终落定后，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小会，然后就起身，慢慢地向着少女走来。
周围的人心不在焉地工作着，没有太大的声响，于是这个人的脚步声就变得格外清晰，如同钟表中的滴答声，伴随着时间，最终抵达，少女的面前。
二人的目光交接着，相互接触着。
少女看不穿这个人在想什么。她在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非常复杂的情绪，他有些低垂的眼皮，他的目光的焦距也似乎不在自己身上。
终于，他开口了。
“17号。是吗。”
少女感觉到这个人不想说这句话。这个人并不是因为疑问，也不是为了确认，他仅仅是为了开启话题，或者说，是为了让自己发出声音，因而选择了这几个音节。
但是她不需要把自己感受到的全部说出来，这对交流是没有帮助的，她要做的应当就是配合对方的发言，于是她回答道。
“是的。”
他，动摇了一下。少女又注意到了。
虽然很微弱，但是少女仍然在他的目光之中，观察到了他内心的动摇。这种波动似乎在她一开口就发生了。

“我是你的组长康慎思。你将会与我的小组继续进行项目的研究与完善。”
他每说一句话，少女都能从他的音与形与目光中看到更多的，他心中动摇着的状态。少女的五感捕捉着来自面前的这个人的所有信息，然后这些信息在她通透的内心中折射出各种颜色的光芒，能够破开所有的伪装。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了。)
少女这样想着，也很快理解了其中原因，因为这原因也早已设定在她的脑海中，是非常寻常的，常识一样的事物。
“好的。”
“你的工作台在我的旁边，跟我来。”
(他在回避我。)
康慎思很快转过身去，带着少女朝着她的工作台走去。
那是一个有着两个工作座位的桌面，两个座位都配置了六个显示器。其余的设备就显得比较普通，座椅也是普通的办公椅。桌面上零散地摆放着一些文件。
慎思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示意少女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你之前的工作进度，以及先前研究的成果和各种报告，在电脑里都有说明与存档。”
(他为什么会感到悲伤呢？)
“明白了。”
少女答应道。
叙述完毕，慎思也开始将注意力回归到他自己桌面的文件上面。他开始阅读，但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第一行上面。
少女也开始打开自己的计算机，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17号。”
慎思忽然开口，但是他的目光仍然没有从桌面上离开。
(这是悼念吗？)
因为观察不到慎思的眼神，所以少女只能从声音中去揣测着他的想法。
“？”
“不要再去想我在想什么了。”
少女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被说中了想法还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仔细地端详了一会眼前的这个故作平静的人。
然后她的目光中，一直所带有着的观察的眼神，渐渐的收敛了起来。
“好的。”
少女答应了。
于是二人便无更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整个研究团队也开始有了一些交谈的声音，整个团队总算是开始有了运作起来的感觉。
打开自己的计算机，大部分的文件都已经清晰地标注好，桌面上的文件也已经整理放置好在文件夹中，而文件分类的方式也让少女觉得非常自然而舒服。
虽然是第一次打开这台计算机，使用起来却非常地顺手，这让少女很快就跟上了进度。
“康慎思组长……？”
“叫我慎思就好。”
“这个位置可以用一个更好的算法，具体的方式请看我这边的演算——”
慎思看向了少女右上角的显示器，少女的手指也指向了那里，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有点分神，恍惚间听着少女讲着，而他的注意力，却时不时地去看认真讲解着自己所构建的算法的少女。如见昔人。
“大致的构造就是如此，请问你的意见是？”
不自觉间少女的阐述已经结束，回过头来，二人的目光便再次相接。
意识到自己因为走神而没有完全理解少女讲解内容的慎思，却没有表现出诧异或是略微的懊恼，反而只是平静地回应道。
“请再重新叙述一次。”
少女又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能够理解这个要求的原因，但是少女并没有提出反问，首先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其次就是，她完全地信任着眼前的这位组长。
“好的。”
于是重新整理思路，组织好自己的语言，这一次的叙述更加地浅显而容易理解，甚至连一般人都能理解其中的许多基本概念。
她通明的内心不仅有利于她理解与收容来自外界的信息，同时也赋予了她将内心的想法清晰地阐明的能力。
因为用了更加简单明了的方式，这一轮的叙述所运用的时间比第一次还要长一些。
“那么这个算法的重点应该就在这里和这里了，是吧。”
因为太过于容易理解，康慎思在接受了大部分的信息之后，就已经能够依据自己的知识推断出少女接下来所要引出的内容了。
作为研究人员，他对这样的全新的思路也充满了喜悦，于是迫不及待地从屏幕上指了出来。
“是的。”
“这样啊……那你的这个思路是比原先的要高效许多。就选用你的方法吧。我稍微整理一下，通告给组内的其他成员。”
“好的。”
少女的脸上表现出了喜悦的情绪，因为她平常总是保持着沉静的深情，于是此时的喜悦就显得格外明显。
慎思虽然不言语，但是脸上摆出的严肃神情也随着少女的喜悦而开始松动，隐藏着没有溢出的，似乎是欣慰的表情，而眼中流转的却是怜惜。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少女提出了新的疑问。
“是的，今天只要做到这个部分就好了。”
“我的工作比你们要少吗？”
这个推断大概是基于自己完成工作的时间与周围人完成工作的时间的对比——周围的研究团队还处在高度的忙碌与专注之中。
“并不，只是你做的比较快而已。”
“需要我来帮忙吗？”
“不了……好孩子。”
慎思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少女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
“你只要完成日程上的任务就好了，剩下的时间，你只需要好好休息，按照你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能让你休息下来就好。”
“我明白了。”
听到少女的答应，慎思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回去吧，好好休息。”
“好。”
少女听话地转身，向着门外走去。但是在半途，却又被康慎思叫住。
“17号。”
“？”
“住在你对门的那个人，叫做洛风。他是新上任的管理员。你可以多找他玩，找他说话，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着你。”

“这里需要管理员吗？”
少女天真地问道。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范畴了……”
“好的。”
听完了康慎思的叮嘱，少女继续转身离开了。
康慎思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离开了他的视野，他也仍是木然地矗在原地，如同丢了魂一样。而周围的研究人员，也沉默着望着他。
他忽然开始了动静，默默地对着自己念着。
“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自己的工作。别的研究人员也回过头去，团队又回归到了忙碌的气氛之中。







那是地狱永劫也无法偿还的罪业
顺着以善行求得的纤细蛛丝
罪孽深重者争先恐后地
奔赴炼狱无尽的熔岩
欲溺亡在灼热之中
是非救赎的救赎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