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交火
从投影的大小和声纹特征来看，毫无疑问是一艘都贡级潜艇。
作为联盟为无数新人舰长分配的第一艘战舰，它将负责为其最初的成员组提供训练并让一干船员熟悉木卫二寒冷冰洋的神秘与冷酷。
在刚刚成为一名助手时，荆远曾在一艘都贡级上短暂服役过。但托当年愈演愈烈的木卫二分离主义运动所赐，急需军力的联盟很快将他和同批次的船员们分配到了不同的军舰上。
可荆远仍旧对她的种种优缺点印象深刻，由衷的赞赏她确实是一型优秀的潜艇。
现在，那艘记忆中的潜艇却披着沉重诡秘的面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是在这片航道上行动的海盗。
木卫二上的航行和地球上大不相同……大部分“航道”其实都只是厚重冰层中细小的裂隙和通道，但得益于这颗星球诡异的气候特征，这平均厚度远超三千余米的冰层即使是微小的裂痕对如今人类的潜艇而言都是足亦被称为“航道”的庞然大物。
除开那些航道上新生的冰牙，组成航道四壁的沉重坚冰即使是大功率激光武器或轨道炮都难以在上面留下醒目的痕迹——更不用提开辟新的航道。
因此，木卫二上的人类聚集地其实就是分布在各个航道的交接空间之中的补给站，联盟正是借此把控着整颗行星上所有的居住地，因为在已知航道之外并不存在额外的通路，航道的目的地可以说是固定的。
所以海盗的隐患远远超越人们口耳相传中的地球；毕竟那些海盗们只要活动在航道中，航行的潜艇就有很大的概率会撞上他们。
而海盗们又十分的精明：他们中的老手们往往会关闭主动声纳“坐底”来伪装成沉船或奇形怪状的冰层，那些他们惹不起的攻击型潜艇或军用潜艇都会被他们借此避开，寻找笨重而油水丰富的运输型潜艇下手。
自己这艘船确实是一艘WH4-L3，对方如果是老手应该不会选择这块硬骨头才对。
尽管WH4-L3型已经因为落后而逐步被联盟军方改造或淘汰。
荆远默默地将耳机调整到“公用频道”。
这是在“545”上时学到的，很多海盗都会倾向于通过交涉兵不血刃的得到“收益”，因此有一个特殊的频道被作为交涉时的公用频道而被双方广泛知晓。
“我是……WH4-L3改型的舰长荆棘。”荆远开口，“目标舰船，说出你的来意。”
然而，公用频道中是一片沉寂。
荆远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那么如今的状况只有两种结果：对方不打算留活口，或者对方是新手海盗。
但不论是哪种，荆远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奥哈，会用轨道炮吗？”
二号位上的奥哈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荆远不可能再确认她是否真的会估算轨道炮的弹道了。
起码被自己的炮弹刮到勉强还能接受，要是被海盗们打沉那可就难办了。
“奥哈，使用轨道炮攻击对方潜艇的前端顶部，那里击穿过去就是都贡级的弹药库……尽管联盟军方统一发放的训练手册规定那里只能放电磁枪的弹药以防止殉爆，但我们的敌人毕竟只是海盗。”
简言之，他们可能不会遵从手册的要求。
“遵命，船长阁下。”
“唉？为什么我们要先攻击……”
频道中传来卡雷疑惑的声音，很显然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荆远刚想开口呵斥她，目光却看到敌舰的投影下出现了一连串时隐时现的光点。
他控制导航终端猛地下调深度并调整水平舵，将引擎的功率拉满，整艘WH4-L3便舰首倾斜了下去。
WH4-L3的龟背倾斜处传来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紧接着导航终端便报告原舰型军火库的位置出现了轻微的漏水。
这艘WH4-L3改造过内部的舱室，军火库和上层舱之间的舱门被整个移除，因此那里的空间要远大于原型号。
好处是少量进水很难威胁到上层舱的排水系统，进水会被大量导向底部的功能舱，而功能舱在设计初就考虑过要承担引流排水的工作，有两座小型水泵应对这种情况。
而坏处很简单，一旦破损增大就会导致水平很难保持、丧失上浮能力，且难以防止内鬼。
还好荆远穷的叮当响，左轮和所有的弹药因为要出舱的原因他都带在身上，而电磁枪弹药更不用多说，这艘船在潜望镜和装弹器旁边就是加装的弹药柜。
更何况他现在就连弹药柜都基本空着。
“奥哈，自由开火！”
金发少女锐利的目光透过潜望镜的镜片，寻找着优秀的射击角度。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对方的第一轮射击之后很快就是第二轮，若不是距离过远且潜艇有过大的变轨，对方很可能会直接清空他超级电容器中所有的能量。
奥哈深吸口气扣动了扳机，整个炮镜的视野瞬间上扬，庞大的弹丸激起一大片气泡。
金属打造的轨道炮弹撞击在都贡级的舰首，被它表面海盗们加装的各种挡板偏离了射角，在都贡级圆滑的舰首刮出一大片金属碎屑，随后弹飞在旁边的冰洋之中。
奥哈能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紧接着惯性将她向左侧甩出，但她的双手牢牢抓在潜望镜的扶手上。
很显然这一下过后潜望镜就会因为她的抓握和跌倒时的惯性被甩到不知道哪的方向，她必须尽快再次捕获目标，而且不能再打偏了……
荆远皱着眉头操纵着终端的面板，他知道很快第三波短点射就要来了——对方如果沉不住气，在自己刚刚转向规避第二波短点射后就会追加第三波。
他在思考要不要跑路……现在的舰体姿态朝反方向转向并保持引擎功率，很大概率可以产生激波，这样对方的声纳就会短暂失去他们的目标。
这是在一本木卫二殖民时代的电子档上看到的，据说是曾经地球上人类潜艇战时的一种战术技巧，荆远曾经也询问过老船长，对方给予了肯定。
可若是背对对方，一旦被命中引擎舱或电气舱就完蛋了。
荆远听到奥哈又开了一炮，少女那不复平静的喘息声甚至大到能透过耳机传达到频道之中，可以预见她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确实，让一名电工去操纵电磁炮和海盗船对射明显超出了她的能力和心理接受范围。
“奥哈，冷静。”荆远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不然这次很大概率会直接歇菜，“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接近，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这是假话，但很显然现在无所谓了。
荆远全神灌注的盯着声纳，随时准备规避第三波射击；之前两波的射击他都尽可能进行了规避，试图通过潜艇圆滑的外壳减少受到的伤害，但终端上的显示依旧不容乐观。
上层舱始终保持12%的水位并不断上升，功能舱的积水也超过了预定深度，而最重要的是，第二波短点射实际上仍击穿了侧面的外壳。
这艘潜艇的压载舱正在逐步失去压力，配合上积水他们很快就会丧失保持水平的能力，开始下沉。
而且……如果距离进一步接近，双方就会开始互相扫射直至能量耗尽，现阶段的短点射便是出于节省能量的目的。
奥哈的呼吸声并没有平缓下来，但只要不恶化就好，那就还有机会。
第三炮开火的瞬间荆远暗道一声不好，导航终端上的一大片光点很明确的表明这是一发霰弹——就是一开始船上带着的那发，荆远记得他把那发霰弹装填到了最后的击发位，也就是说他们的轨道炮弹耗尽了。
他听到奥哈的呼吸停顿了一瞬，紧接着骤然失控，伴着慌乱的脚步和什么东西撞在金属板架上以及翻找的声响。
“舰长阁下……我……”
“还没结束，去四号位。”
荆远冷淡的下令，他现在没有功夫去思考自己该用什么语气，但保持听起来冷静或冷漠的语调是很简单的事情，“对方没有轨道炮，现在我们和他们平局而已，又不是将死。”
他听到奥哈咽了口唾沫，紧接着少女跑向炮位，开始等待指令。
奥哈确实慌了神，已经不再思考为什么敌舰在上方而荆远要她去舰首底部电磁枪位置的原因。
“在我让你开火之前，保持冷静。”
话音未落，荆远仿佛想起什么般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希望压载舱恢复气压之前不要撞上什么尖锐的冰牙啊。”
他启动了紧急上浮，海盗潜艇就好像和他约定好一样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径直打在WH4-L3的舰首下方，导航终端开始警告舰首压载舱进水。
但这没有任何作用，压缩空气全部排放时潜艇会立即上浮，这速度远超水平舵、压载舱与引擎的合力。
现在四号炮位的射界应该能够锁定到敌方了，而WH4-L3舰首底部的大迎敌面后只有舰首的压载舱和出舱口……就算打穿到功能舱也没事，现在那里没有货物，只要有零件修好又跟新的一样。
“开火！就是现在，奥哈！”
奥哈在船身猛地上抬时发出了有趣的惊叫，但在听到荆远的命令后她就恢复了自己冷寂的样子，就连原本慌乱的呼吸都在深吸一口气后平缓了起来。
电磁枪开火的声音同震动一起通过脚下的甲板传来，荆远注视着顿贡在导航终端上的投影，嘴角的笑意压抑不住。
没见过会紧急上浮的老船长吧菜鸟海盗们！
而这个独特的射界，首当其冲的是——顿贡级的制氧机、电器舱和动力舱！只要摧毁那里……
荆远的笑意突然顿住，紧接着表情立即严肃。
都贡级卯足了马力朝着WH4-L3驶来，碰撞不可避免。
对方的勇气有些超乎想象，他抽出左轮，检查了一遍它的弹舱和击发装置。
“全员，”他开口，语气中是超乎寻常的平静。
“抗冲击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