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西雅
世人称我为身份高贵的菲西雅。生活很平静安定。不能触碰鲜花,糖果,碎花短裙,冰淇淋,不能接近衣着光鲜的异性。
有一天我偷偷跑出去。碰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告诉我她也是菲西雅。
直到我要被献祭。献祭的前一天答应实现我一个愿望。我想去看看其他的菲西雅。
我似乎看见了菲西雅的一生。
出生过于哭闹会被抛弃。触碰到禁忌便会被抛弃。
平平安安长大,直到被献祭。
世人依然称颂着菲西雅,说她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善良的存在。
“菲西雅,该到吃点心的时候了。”一个面戴白色面具的人从窗户探出头对我呼唤着。我拍了拍长裙上沾到的泥土,一边向他应声一边欢快地跑过去。
我是菲西雅,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虽然他们不让我出去,但是我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从房子里唯一的窗户也就是我卧室的窗户向外看就能看到。那里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朵还有蝴蝶,不过很遗憾的是他们不允许我触碰鲜花,这是违反规定的,所以我在花园里只能凑近了瞧着看。
我从小便是在这里生活着的,虽然以前我也好奇过房子外面有什么,但是花园里高高的墙和被严密看守的大门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这让我很是失落了一阵子。不过我当然不会放弃。
“菲西雅,今天的点心好吃吗?”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问我。我用纸巾小心擦干净唇上残留的奶油对他眨眨眼点头回答道:“很好吃。”
那个人似乎对我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点笑意跟我说:“这是你昨天认真背诵规定的奖励。今天要背的内容背会了吗?”“背会了。”我会意地点点头从座椅上下来面对着他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背诵道:“第二十三条规定,严禁触碰鲜花和糖果,严禁穿着碎花短裙,严禁食用冰淇淋,严禁接近衣着光鲜的异性。”
他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便告诉我明天也会有好吃的点心送来。我乖乖地点了一下头,有些犹豫地向他询问了一个我疑惑已久的问题:“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碎花短裙和异性吗?”
虽然我已经十四岁了,但其实很多规定中严禁接触的东西我都还没有见过。即使那些规定我从小便开始背诵现在已经滚瓜烂熟,但我仍然无法准确描述出那些禁止我接近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可以触碰。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只是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告诉我:“不能告诉你的原因是担心你会学坏,所以不必知道。”
意料之外的答案。虽然我有些失望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应是然后去学习音乐。
可真奇怪呀。夜晚,我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抬眼看向窗外那堵高高的墙,它像是一座冰冷而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样矗立在那个地方,无情而冷酷地阻挡了高墙之外的天空。那座墙后面到底有什么呢?我看着夜晚中被染成深蓝色的墙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依然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一天,我在花园里沿着高墙边缘散步,不时抬头看看天空。湛蓝清澈的天空悠远延展开来,然后被灰色的墙壁阻断,墙壁像是一个进出口,不时有柔软洁白的云朵飘进飘出,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墙的外面到底有什么呢?我抬头看着天空直到脖颈发酸,这才低下头揉捏着后颈缓一缓。
那是…?目光不经意瞥到了墙上一道裂缝,我急忙左右环顾,发现那些人并没有在周围盯着,便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道裂缝。
或许,这是个出去看看的机会?我这么想着,便用手将那一块已经有些脱落的墙皮扒了下来。灰白的墙灰沾了我一手,我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又试探着将下面的砖块往里面拉了一下。
柔嫩的手指蹭着粗糙的砖块其实有一点痛,但是我并不在意这些。我想去看看墙外面有什么。
砖块有些许松动,我欣喜地将那块砖拉了出来,然后弯着腰从那里向外面看去。
好像还是绿草地……入目到处都是一片绿色,和花园里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摇摇头将那块砖又塞了回去,“我还是应该出去看一看才能确定。”
在这里待太久怕引起他们怀疑,我站起身扶着墙揉了揉蹲久了有些酸麻的腿,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每天来这里弄掉一块砖,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就这样这件事被安排进了我的日程,每一次到花园里玩耍的时候我都会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跑到这里来试图扩大空隙。其他时候我依然按照往常一样做着那些重复的事情。
我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我就已经创造出一个可以容我进出的洞口了。我的机会来了。我揉了揉已经发红的手指,眼睛盯着那个洞口向外看。虽然还是绿草地居多,但是我注意到了在我的视线边缘似乎有一堵和这里一样的高墙。
或许我应该去看一看那里是不是也住着人。我依次将砖块重新垒回去,将出去的计划安排在了第二天。
一想到第二天就可以出去,我简直兴奋到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久,最后为了保存体力还是不得已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这才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如期而至,我特意挑选了一条方便行动的长裤,还将我从未剪过的长发绾了起来。这天天气很好,不热也不潮,我按照原定计划再次将砖块一块块卸下来,不多时一个洞口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就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虽然我很紧张会不会被发现,但是好奇心仍然战胜了恐惧,我咬了咬牙,一矮身就从那里钻了出去。
有点痛。出去的时候我不小心抬了一下腰,撞在了洞口边缘。我一边扶着墙站起身一边揉着腰,目光顺势移向我一直都在关注着的那道墙。
是和我住的地方长得一模一样的建筑。
我有些迟疑地向那边走了一步。那里会有什么呢…?也是像我这样的女孩吗?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有些犹豫不决。
我从小便被告知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存在,世人都崇拜和尊敬着我,所以才会让我独自居住在房子里由专人侍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可是现在…似乎并不是。
去看一看吧。心底一个渴望的声音在呼唤着。
去看一看,我就去看一看。我虽然还有些犹豫,但是脚下已经向那个方向迈进。
去看一看。我加快了步伐,从走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奋力奔跑。去看一看!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我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不定,从未剧烈运动过的纤细小腿已经有些酸软,可是我不想停下,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比我三天走过的路还要长。我跑到那堵墙之后扶着墙休息,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果然。我闭了闭眼,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情况,但是紧迫的时间不容我多想,我只能倚靠着墙蹲下,试图呼唤那个女孩。
“喂…你听得到吗?”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那边的动静停了停又很快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你是谁?”那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惊疑不定,似乎对我的出现十分好奇又有些疑惑和害怕。“我是菲西雅。”我尽量快速地回答道。
“菲西雅?我也叫菲西雅。”怎么回事?我皱了皱眉再次向她确认道,“你也叫菲西雅?”
“是啊。”那个女孩好像放下了戒心,向我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从和你住的地方一样的建筑里面偷偷跑出来的。”“那你可真厉害。”女孩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敬佩和向往,“我也想出去看看。”
“或许你以后有机会。”因为距离我出来已经有一定的时间了,我只能快速思考着我需要确定的事情,“你能给我讲讲你的生活吗?尽量简洁一点,讲讲你都做些什么。”
女孩倒是对我的问题并没有产生疑问,只是按照要求尽量简洁地向我描述了她的生活。
简单来说,就是和我一模一样的生活。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我有这个机会偷偷跑出来吧。我这么想着,便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我现在可能需要回去啦。”
“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女孩语气有些遗憾,但还是回答着。“好。”
我按照原来的路线很顺利地回去了我的花园。没有人发现我的外出。我悄悄确认了一下之后松了口气。虽然在花园游玩时间还没有结束,但是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继续玩下去了,便推门回到了房子里。
不出意外,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满。
“很抱歉,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现在已经很累了。”我向他鞠了一躬道歉道。
“那好吧。”他将点心向我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你今天的点心。”
我乖顺地坐下开始食用甜点。原本甜腻的奶油在口中却有些食之无味,我有些漫不经心地吃掉了今日的甜点,便按照往常一样开始背诵规定。
“第十一条规定,严禁哭闹,严禁进食过多肉食,严禁学习规定科目以外的知识。”
“很好。”戴面具的人赞叹地拍了拍手,“不愧是我们优秀的菲西雅,明天你也会有点心的。”“谢谢你。”我向他鞠了一躬,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当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脑子里满是今天那个女孩的话语。我不是唯一的菲西雅。我确定了这件事情,有些茫然却也无奈。为什么会有别的菲西雅?这件事我反复思考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头绪,我做出了很多假设却又一一否定,最后只能怀揣着这个疑问陷入梦境。
日子按照往常一天天地过去,我再也没有从那个洞口出去过。那个问题,我也依然没有答案。
我不敢提问,我害怕被他们发现我偷偷跑出去的事情,这是违反规定的,至于违反规定的后果,我并不知道,却也不敢尝试。
很快就到了我的十五岁生日。生日的前一天,我依然照常吃掉了小点心,只是当我准备再次和往常一样背诵规定的时候,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制止了我。
“今天可以不用背。”他挥了挥手,阻止了我要说的话,“我需要和你说明一些事情。”
我回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明天是你的十五岁生日,你还记得吧。”“我记得。”我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以为他们会像过去的每个生日一样为我庆祝。
“十五岁的当天,你有一个重要的使命。”他的话语稍停,才继续讲了下去,“你需要被献祭给天神。”
“献祭?”我对于这个要求很是意外,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恐惧。我下意识推了一下桌子摇着头眼神带着惊恐拒绝着:“不,我不要被献祭。”
“这是你的使命。”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手指点了点桌面轻飘飘地继续说着,“还有,你没有办法跑出去。”
我很清楚现在周围一定都被看守着,因为当我进来的时候,我发现那扇唯一开着的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在此之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愿望?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张口试图说出放我走的请求。
“除了让你离开这里之外。”
我顿时像哑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还能做点儿什么?…不我已经逃不出去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就要这样被献祭吗?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一个念头却闪过了我的脑海。我停止了啜泣,话音颤抖却坚定:“我想去看看其他的菲西雅。”
“你怎么会知道?”他像是很意外的样子,目光一瞬间就聚集在我的脸上,充满恶意地看着我。
“我…我有一次,在花园,听到有别人的声音,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菲西雅。”
“是这样吗?看来的告诉他们加强警戒了。”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却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是利落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好,我等一下就带你去看。”
我松了一口气,正奇怪他怎么会这么爽快答应我的要求的时候,就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锁链。
…跑不掉了。
唯一的希望都已经破灭,我只能茫然又无助地,接受了现实。
他很快为我戴上了锁链,另一头在他的手里。“走吧。”他打开了那扇我从未触碰过的门,我目光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一样,顺从地,走了出去。
他带我走了很远的路,我似乎看见了菲西雅的一生。
出生过于哭闹会被抛弃。触碰到禁忌便会被抛弃。
平平安安长大,直到被献祭。
这是菲西雅的一生,同样,也是我的一生。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到了那座房子,同样不知道我是如何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锁链的另一头被拷在了床头,我只是一遍遍回忆着我的一生,菲西雅的一生。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依然明媚温暖的阳光便倾泻了进来。
我依然被锁在床上,没有行动的能力。
“一晚上没睡?”他走到床边,看着我明显憔悴的脸笑了一下,“很快你就会睡着了。”
“献祭不用出去吗?”一夜未说话的嗓音有些干涩,我张了张嘴,有些费力地说着。
“当然不用。”他语气轻松地回答着,然后拿出了一支针管和一瓶粉红色的液体,“在这里进行就好。”
我被他蒙上了眼睛,扣住了手腕,我感受到那支针管刺破了我的皮肤,有液体被推入到我的血液中。
注射完毕,他松开了蒙住眼睛的丝带,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他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和我有些相似的脸。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却开始发热。
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被暴露在空气中的胸口,和他贴上来的嘴唇。
这便是菲西雅的一生,也是我的一生。
世人依然称颂着菲西雅,说她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善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