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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回响节译 - 食尸者

2022-09-10 00:58 作者:红烧肉酱233  | 我要投稿

*写在内容前:up的渣渣能力实在ho不太住adb先生的各式辞藻以及各种双关,甚至有些地方挺容易理解错的……尤其是听过有声书的朗读之后,不少地方其实原文很有韵律,奈何我翻不出来……仅作尝鲜,以及中秋活动祝大家快乐!等之后大佬们!


第十七章


食尸者

 

数个世纪前,大远征前夕

阿密特


    纳西尔.阿密特是第一批之一。他是条遭受毒害的血脉后裔,他血液内流淌的生物编码只余下最稀缺的部分贴近于人类。他们在维奥蒂亚(Boeotia)地下阴森的囚笼中发现了他,借啃噬难以为继的弱者血肉生存至今。他是个低贱卑下且绝无可能的候选者:一名其他任何军团都会当即处决的变种人。

    不过,其他军团都有奢侈的选择余地,而游魂没有。他正是他们所寻找的目标。

    那些灰甲的药剂师们,他们带走了他,将他从部落中拖走,将他从科技蛮人的臭水沟(metaphorical gutters of technobarbarity)[1]里偷走。他们按住变异的孩童,将他切开,又把他缝起。他们用尖针与锯子在他身上工作,用刀刃与探针在他皮下忙活。他们坚称这还不够圣洁,不停为他输血,不停充盈他的血管;哪怕每当他阖上眼过去与未来都在眼前碰撞,哪怕这将他逼疯又恢复理智,然后是再一次疯狂。他自己的鲜血在输液之后也变了质,自内而外灼烧着他的身体,每次心跳都敲击出痛苦。而当他们在他肿胀的胸膛里植入第二颗心脏,折磨倍增。

    药剂师保持着他们必要的温柔,意思就是他们基本上冷酷无情。他们仅仅是在尽到职责,而他们的职责就是一路把他这又踢又叫的变种形体拔拉到升华。

    他是第一批从这个过程中幸存下来的人之一。他跨越到这魔法般技术的彼端时,他已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存在,他的前生荡然无存,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名字。他从高哥特语传说中择了一个名姓:纳西尔.阿密特——源于一部以古喜马拉齐雅为背景的古老戏剧中,一个角色的名字。他对这种叙事类型并无额外的感情。这不过是他学习文字时候学到的一段字符。你可以对他说,这个名字有某种含义,或者是它在某些文学片段中具有某些象征意义,但他丝毫不会关心。他只会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他得以升华后,他对自己的美丽完全不以为然。武备奴仆眼中或是华丽剑刃钢铁上倒映出的那副完美的肉体,他并未像看待那些他亲手实现的东西那样,将其视为值得珍视之物。这不过是他基因神化的结果,他所有兄弟共有的一项特质。它当然值得注意,甚至是赞扬,但只能以恰到好处的谦逊谈起。

    他相信他崭新的实体潜藏着某个根本的真理——他自始至终都力图牢记在心的真理。升华以来的这些年头,他背负着它走过泰拉侵染辐射的废土,穿过海王星永冻卫星上如屠宰场般的狭窄隧道与洞穴迷宫,接着出发奔向其外更广的银河。这并非什么伟大的哲学启示,不过是个直率又同等真实的真理:若你是一柄再丑陋不过的武器,镜中反望你的影像哪怕是个王子,又能有什么意义?

    游魂军团没有闪亮的勋章。食死之人没有光荣的颂歌。他们的华服便是冬日风暴般灰暗的战损陶钢,他们的奖章便是无心清洗的累累血迹。他们招募的新兵是被带来延缓自身灭亡脚步的基因堕化者,其他军团谈到他们时那厌恶的低语则正是颂唱他们荣耀的欢歌。

    对阿密特来说,美丽无关紧要。职责便是一切,正如同那些用他那不知名原体的鲜血冲刷他畸形身体的药剂师一样。

 

    他曾见过一次原体。但这次经历并非如他所希望、所期待的那般发展。这次遭遇发生在凯布兰平顺( Kiy-Buran Compliance)[2]的末尾,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冲突中,游魂军团敌众我寡,毫无支援,独自对抗这整个世界的变种人。若是其他军团的战士,那些总是对荣誉洋洋自得或是担忧它会被玷污的家伙,可能早就彻底放弃了这次平顺,或是因贫乏的物资陷入动弹不得的窘境。虽然得花费数个月的时间,但星际战士也一样会陷入饥饿。一如过往,游魂军团忍耐着,而在战役之间层层堆积裹住灵魂的污垢中,不朽之九的战士们发荣滋长。

    罗格.多恩——最终总算是带着支援到来——在战争结束后严厉谴责了不朽之九。刚继承帝国之拳军团的泰拉禁卫官,将幸存的游魂们召集到他宝贵的山阵号上列队,冷冰冰地阐述了一遍帝国根本的美德。就好像他从头到尾都从未缺席;就好像他就是在统一战争清扫泰拉的人;就好像他就是曾经擎着大远征的首面旗帜,背对太阳系的光芒扬帆远航者。

    那时候还不是军士的阿密特,呼吸着他盔甲上变种人血液的恶臭,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当罗格多恩礼貌地命令游魂们为自己的行为给出解释时,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怀疑,这难道是某些匪夷所思的玩笑。有几个游魂甚至笑出了声,那声音半是困惑半是好笑。

    军团之主,伊什杜尔.奥苏然(Ishidur Ossuran)走上前去。他的战靴撞在甲板上,他与他身披浴血勋章的兄弟们直面眼前帝国之拳崭新光辉的队列,还有他们金甲半神的父亲。没有戴头盔的奥苏然是美丽的,一如所有的游魂。他正是艺术家画作活生生的样子,虽然这幅画在深刻的苛待下疤痕遍布,燎得焦黑。对于多恩的长篇大论,他用了四个字回答。

    “我们赢了。”

    这可不是正确的答案。

    罗格多恩当他们面一一列举了他们显而易见的恶劣行径。吞食敌人的尸体,并非出于唤醒基因侦测神经的需求,并非为了“恰当的战术需要”,而是为了维持生计,而是为了吃肉。

    是的,奥苏然如此回答。这就是他们的方式。而他们已然赢得胜利。

    他们确实赢了,多恩坚持道,而他们自己的军团仆役都沦为了营养品。

    再一次,是的,奥苏然如此回答。帝皇指派第九军团是来赢得这场战争,而非死于没有后援的饥饿。世上本就有原体并未考虑在内的血腥仪式。世上本就有食人的圣洁祭礼,这不仅是游魂军团所有,还遍布横跨悠远时间的无数人类文明。对罗格多恩大人而言,难道战争的结果毫不重要?难道他只关心战争推进的方式?

    多恩对这些巧言修辞无动于衷。他知道,有报告说灰甲战士们吃掉敌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出于击溃敌军底线的目的[3]。

    是的,奥苏然又一次说,就好像在对愚钝的孩童说话而非一位半神,这些报告确实属实。它们在凯布兰上再真实不过,在其他世界的俯首中也是同样。

    “并且我们赢了。”他又对原体说了一遍。

    罗格多恩怀着厌烦的憎恶解散了他们,允许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战舰,荣光女王级战舰灰黯之女(Grey Daughter)号上。归家并未带来多少愉悦,灰黯之女——在她成为红泪的数十年前——是一座严酷空洞的堡垒,常常与她扬帆航行的虚空同样空旷萧然。

    他们的成就,凯布兰的平顺,并未在大远征的年鉴中作为帝国的胜利记录下来;哪怕那么多游魂为此奉上鲜血,为之而死。在灰黯之女的指挥甲板上,阿密特眯着眼睛看着投影,看着山阵号从轨道上抹除了星球首都布兰,抹去了游魂军团的胜利——还有他们所谓的罪孽。

    假以时日,还会有其他的非难。也许不会像牵累第八军团或是第十二军团的那样多[4]……但足够了,足够在第九军团周围滋生出不安。

    阿密特对于帝国之拳的举动并不憎恶。他对他们的主上与父亲,罗格多恩,也不感到愤怒。他站在舰桥上,厌倦地见证他兄弟们血腥的成就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胸腹间蔓延的担忧。他不禁想着,难道每个原体被找回来的时候都会是这样?如此固执己见?如此偏好于支持他们自己对正确与错误的判断,还有他们自己的那套方法?

    难道他自己的原体也会这样对待照他模样塑造的战士?

 

    传统将他们召唤到了灰黯之女的陵寝。他们在此处进行之事并没有正式名称,尽管军团战士们随口提及时都叫它尸骨盛宴( the charnel feast)。

    在游魂们不再是游魂的时候,冠着另一个远比这高贵的称呼为帝国而战,这仪式会被称作纪念奠仪。未来第九军团的化身将会在他们血腥的根源上铺陈出层层叠叠高贵的艺术,但在此时的前夜,正经的仪式还相当稀少。此时的他们距离成为血之天使还有数十年之久;火光闪动下,他们聚集在灰黯之女冰冷肮脏的内腑里。在此处,他们吞食自己的死者。

    吞食兄弟的血肉就是吞噬他的记忆,将逝去者的精华融入己身,通过他人的双眼,洞悉品尝另一条生命的内在。尸骨盛宴保藏下了游魂军团拥有的那点残羹冷炙的历史,而无需将其记录在羊皮纸上以供外人评判。同样重要的还有,它保存下了最有价值死者的影子。

    阿密特齿间几乎没有咀嚼那满口的生肉,更倾向于将冷冰冰的大块直接吞下。他完全不关心味道——咸肉就是咸肉——但滚下他食道的每块肉都会在他的血管里激起一道瞬息的感觉。他能在自己的胃袋中感受到它们,他能感受到它们缓缓融化在自己的胃酸里,而他奔流的血液随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情感针扎刺痛。他记起他从未战斗过的熟悉战地,回想起从未挥舞过的武器用法与重量,感受到砍倒从未亲自应对的敌人时屠夫般的快乐。他咽下的每一桩死亡都让他更不像人类,更接近军团战士,每一口都是从他那低贱血脉的起源上迈出的超人一步,这让他无比餍足。

    他并不孤单。接近两百个游魂聚集在庙宇内,甚至不够填充它五十分之一的空间。他们或是蜷伏或是倚坐在纪念雕像边与石刻荣誉卷轴下面,老练的杀手与新近转化的战士们不分彼此,都在血迹斑斑的银碗前进食[5]。

    负责为每个战士拿来食物的军团奴仆用颤抖的手奉上了战士们的赏金。仆从们加速的心跳化为一曲打击的鼓点,只落入他们服务的战士们耳中。尸骨盛宴中的凡人始终有着倒在过于渴切的游魂獠牙下的风险。杀死自己的仆从不过是件憾事,并不会招来惩罚。

    阿密特坐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游离在其他数人的记忆所致幻的轻微眩晕里。差不多每分钟,他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消散的时候,他就用手指舀起另一口脑组织,小心庄重地塞到嘴里。他身边是他小队的军士,亚达薛西(Ataxerxes),背靠一块列着死者名录的青铜牌匾坐着。亚达薛西与阿密特一样,都在以同样不言而喻的真诚参与着这个半正式的仪礼,但他们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等待军团长伊什杜尔.奥苏然。

    一个功能单一的机仆分支群(monotasked servitor clade)[6]托起躺着奥苏然的尸架,一席黑色的斗篷披在其上。其他的军团也许会高唱葬礼颂歌,或是朗读死去军官的许多事迹,但游魂们规避了这种盛典——即便他们依旧默默渴望着这种典礼的正当化。不过,这也没有必要。奥苏然已死,但并未逝去。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死亡了。

    只有一个战士能行走在军团长葬礼的队伍中。扎林连长是凯布兰之后,最后一个活下来的百夫长。这荣誉自该落在他的身上。阿密特看着扎林黯淡的双眼追逐着尸架移动,扎林幸存的副官将仪式用的解剖刀递给了自己的连长。就仪式道具而言,这柄刀粗制滥造——既是骨锯,又是刻刀,还缺乏一切浮华装饰。

    扎林的手指在刀柄与握柄上收紧。另外的阿斯塔特沉默注视。有些点头以示尊敬或认可,大部分人则只是凝望着一切。

    伊什杜尔.奥苏然的躯体被抬到了领主前厅( Master’s Antechamber),此处埋葬着第九军团的主人们。扎林与他一同前进,在机仆们后面缓步跟上,手指虚握着那柄割肉刀。他与尸体都仪式性地赤裸着身体,为这已然十分原始的仪礼添了一份更加原始的味道。队列的最后,更多的机仆抬着奥苏然的战甲,他的装备已经从他倒下的战斗中得到修复。

    在走廊的远端,巨大的银质大门轰然关闭。扎林,尸首,机仆,还有第九军团得以留存的少数几名战斗牧师都封在了其中。他们将待在那里面,直到仪式的私人部分结束。

    最终,这部分结束得十分迅速。几乎不到半小时,奥苏然自己一把推开前厅大门,大步迈回自己兄弟之间,都身披着相似的、战争疮疤肆虐的灰色战甲。军团长扫视着这批恭敬的食人者,叫出其中几人名字,将他们召至身前。

    阿密特是其中一人。他遵从命令起身,将他的碗递给了最近的奴仆,穿过大厅。走近以后,他就看出了奥苏然的变化。虽然大多数军团战士彼此相似——想必他们未被发现的原体也是这副模样——但他们并不会拘囿于凡人粗陋的视野。阿斯塔特能够通过最细微的姿态、表情、骨骼结构与伤疤区别分辨出彼此。未经特训的凡人眼里,他们每个人可能都不过是彼此的复制品,但在阿密特眼里,他的每个兄弟都全然独特。

    扎林现在一言一行都不同以往。他像奥苏然曾经一般站立,曾经扎林随意的自信如今被奥苏然那种富有侵略意味的警惕取代。在开口前思索的那些时刻,他与奥苏然曾经一样,会侧目而视。即便是对习惯了军团处事方式的人来说,这样的变化也很奇特。阿密特思索着这些年来,他自己又吸取了陨落兄弟的哪些习惯——以及扎林是否还能在唇齿间尝到奥苏然浸满了记忆的血肉。

    “麦尔基亚(Melkiah),”扎林说道,“第五连需要一名新连长。这头衔归你了。”

    被点到名字的战士敬礼致意,接下了头衔,“如你所愿,军团长。”

    “阿密特。”扎林接下来朝他致礼。

    “是,奥苏然大人。”

    “第五连需要一名军士替代麦尔基亚的位置。这头衔归你。”哪怕是扎林的语气与音调,现在都与奥苏然一模一样;而他的呼吸正充斥着军团之主的血肉腥味。

    阿密特颔首,“不会让您失望的,大人。”

    奥苏然用扎林的脸孔、扎林的双眼打量着他,脸上还覆着扎林的伤疤,但那双眼睛后的灵魂与思维已然通过血肉的筵席与军团之主融为了一体。

    “我知道,兄弟。”

    还有几个人被提拔了,与麦尔基亚和阿密特的升衔同样因不可避免而十分轻易。再无一人被视为有足够资格借名姓与言行替代死者,使其重生。今日只有奥苏然,作为军团之主,得此荣耀。

    “回到行伍里去吧,”奥苏然遣散了他们,他们默不作声地走了回去,回到不朽之九那 绕过了各式礼节[7]的猩红仪式中。

 

    与他许多同僚一样,阿密特借战争的延绵与结局来计算时间。就他论断事物的方式而言,在游魂军团到达倪桑德(Nithander)星球的时候,他还很年轻。这些遍身染血的天使穿过云层从天而降,一手托出了仁慈的和平,另一只手则递出了毁灭的刀枪。他们带来了帝皇的口谕,同时还有帝皇期望的——措辞如此谨慎——服从。

    他们自泰拉而来,自真正的地球而来,他们意图统一人类失落的殖民地——即便是那些已自力更生、繁荣兴盛的殖民地。事实上,尤其是这些。在此处,他们面对的并非变种人。倪桑德的人民是人类,血脉纯净,并未被旧夜时代扭曲。

    加入我们,轨道上的舰队对地表播报道,你我本为姐妹兄弟。

    莫要反抗,身披坚甲的天使对会见的倪桑德统治王族如是说,莫要让我们成为汝之毁灭者。

    但倪桑德的人们拒绝了帝国和平统一的橄榄枝,因此平顺的基调蓦然转变。奥苏然大人命令使节回到轨道上。在这命令背后,战士们已做好行星空降的准备。

    游魂军团在首都的破晓时分发起进攻。随后的战争十分短暂,凡人对抗阿斯塔特军团的战争往往如是。它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是个常常染上夸张污点的修辞,但就本次情况而言,这属实万分确切。

    倪桑德屈服的首日亦是终日,夕阳撒遍首都之时,阿密特行走于死者与将死者中间。敌人也是人类,拥有与帝国激光技术效果相差无二的聚光武器。不过在设计上,倪桑德的技术与新兴的帝国标准有着极大的不同。比如动力背包与聚焦透镜,倪桑德人的智慧利用了抛光水晶与气态传输膛(gaseous transmission chambers)。为履行应尽的职责,阿密特在平定开始前就研究了文化报告,并暴力拆卸了他们的几种武器自己进行分析。

    他们技术的发展之路值得瞩目,但远不到惊艳的程度。倪桑德文化中最主要的差异便是在建造时会使用人工培植的岩石来取代自然石质。以战士的眼光,阿密特看到由这种物质建造的城市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推测它面对帝国炮火时表现如何。

    并不好,就后续结果而言。非常不好。

    这场战争与其他那么多战役无甚分别:首都被烧毁,倪桑德人的抵抗勇敢但徒劳无功,上百万生命就此终结,纯粹因为所有人中的一撮选择了无知而非启蒙[8]。阿密特并非毫无想象力之人,他偶尔也会在战场哲学的边缘走走。这些人为捍卫他们生活的方式而死,那么多的故事坚持认为这对于人本身存在而言是令人钦佩的牺牲。但果真如此?他们的文化就这么值得保留?也许要是这帮倪桑德人闭嘴别再谈他们那套“自由的死好过被奴役的生”,他们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全然与奴役无关。帝国是前来唤醒他们的,是前来将他们从自私的黑暗中解放出来。如今这严重残缺受损世界上的幸存者们,无论如何都会成为帝国公民,于是所有牺牲都变得毫无价值。

    这就是他走在被弑杀者与只差临门一脚的濒死之人中间时,内心所思所想。一支帝国陆军小队正在周围巡视,用担架抬走双方的伤员。他们看阿密特的模样与其余凡人一模一样;瞳孔因斑驳血渍下的美貌而扩张,心跳因覆甲体魄的威胁而加速。他们的医疗兵正蹲伏在一名受伤的倪桑德人士兵边上,处理女人的伤口。医疗兵剥开倪桑德流线型铠甲板,阿密特在那看到了那些伤口——爆弹碎片,三级烧伤,严重的组织创伤。

    他接近了这帮凡人,毫无兴趣地注意到倪桑德人战士眼中那混杂恐惧的憎恨。这一切该有多浪费啊,他想着。

    “大人,”帝国军官向他致礼,阿密特注意到,并非以团结之拳,而是用越来越常见的天鹰礼。

    阿密特露出他的犬齿,并没有笑容。“离开我们。”

    陆军小队将他们的皮草斗篷收拾起来,开始离开——所有人,除了那个医疗兵。

    “大人……呃,长官……我们收到的命令。我们必须要救治敌军伤员。”

    阿密特歪歪头。这倒是新鲜。远征舰队的人类成员在此之前从未质疑过游魂军团的做法。跟随他们的帝国军队觉得他们的仪式惹人厌恶,这点游魂们明白,但明面上从未出现过任何反对的言行,更别说是叛乱了。向远征军司令部发出的官方投诉都被置若罔闻。说实话,这真叫同类相食(cannibalism)?阿斯塔特对比原本人类的基因结构,应当算是另一个物种——这么想过的人阿密特大约远不是唯一一个。

    阿密特赤手空拳抬手朝着倪桑德士兵示意。他自然可以选择其他人,在无数其他伤者与死者中选一个,但他凡人盟友的反应激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归我了。她属于第九军团。”

    小队其他人在压着声音催促他们的医疗兵走开,绝望地对他招着手。阿密特发觉这人的拒绝实在太有意思了。

    “我有我的命令,阿密特军士。这名士兵受伤了。”

    阿密特短暂扫视一眼周围瓦砾。他蹲下身,拿起凡人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然后伴随伺服系统的一声咆哮,他毫无预兆地抡起手臂,将石头砸向了倪桑德士兵的脸。这石头的冲击将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彻底砸没了。

    以一种无关痛痒的语调,阿密特理所当然地说道,“好,现在这士兵已经死了。你可以带着你清清白白的良心离开这里,你的职责已经履行完毕。”

    医疗兵在石头掷出时就猛然弹了开去,他大睁的双眼从还在抽搐的尸体移到高耸的杀手身上。阿密特能听到这人的心跳加速,而与其一道的,在片刻生物概念的和谐共鸣中[9],死者的心脏跳动了最后一次。

    “我……我会向我的上级报告此事,阿密特军士。”

    “随你,做任何你觉得必须得做的事。”阿密特拔出了他的割肉刀,往前走向尸体。不知是理智终于回归了头脑,还是帝国士兵的勇气终究耗尽了,这个小队匆匆离开。阿密特没再多关注他们。

    他蹲在尸体边上,刀尖在头骨湿漉漉的残骸中挑拣。尽管他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仍有几小口可供选择,有望成功。他用刀将它们分离出来,将灰色块状物一片一片抹在掌心。每块脑组织里边都混着石头与骨头的残片,但他的牙齿轻松嘎嘣嘎嘣把它们嚼碎了。

    他尝到死去士兵的生命。他吞咽,看到了她的梦境。一切如悸动的洪流席卷而来,无甚顺序,却并非毫无联系——因为伴随画面而来的还有情感。至少在眼下,他在她记忆中看到的那张孩童的脸庞并非某个反抗世界上的陌生年轻人,而是雷文(Lelwyn),那乞求她不要上战场的、她钟爱的儿子。阿密特的脸干燥,但他感受到死去女人的眼泪滑过脸庞。他身上覆着层层盔甲,但他感受到了暖意——她亲子的最后一个拥抱。

    他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天穹如雨降下空降舱的炽火。他感受到恐惧——这又是一种多么甜蜜新奇的感觉——当她首次看见其中一名袭击者,其中一名灰甲游魂,动作快到模糊,冷酷无情地高效杀穿了她所在的排。

    他吃下她更多的血肉。

    在骚乱的表层情感下——原谅下此处的双关,是血肉实质[10]。阿密特从未在这座城市东方远处的圆环码头操作起重机上下——他甚至从未亲眼见过这机器——但他如今对它们的结构与功能了若指掌,仅靠肌肉记忆就能自己操作。他习得了超过十年前倪桑德大学的大堂中教授的课程,来自一个孤立主义文化,他恐惧向群星迈出脚步、恐惧这会为自身带来毁灭。他记得他从未学习过的科学讲演,他回忆起从未使用过的武器训练。这一切都融入他至今收获的其余片段,从他人的性命中获取。窃得的记忆混成一碗不断增长、咕嘟冒泡的佳肴。

    在此刻,实在没有什么战术内容值得搜集。不,那是在战役之前;那才是你收割去学习敌人后勤与战术缺陷的时候。在战役之后,这是为了纪念,这是为了反省。而在这些真正诚实的安静时分,也为了快乐。沉浸在非你所有的那段人生中,了解你的敌人并记住他们……这种方式远比依赖舰上博物馆那不靠谱又不朽的人工制品,要更为发自肺腑、行之有效。

    在通讯频道突然随着暴风骤雨般半点不歇的报告打开之时,他还未完全完成这猩红的仪式。他们并非来自于地表最后四面楚歌的抵抗势力,而是来自相对宁静的轨道。阿密特立刻立起身,搜寻他小队的其他成员,寻找最近的炮艇。

    充满通讯的声音杂乱无章。重重叠叠,相互影响。他能看到附近其他游魂僵硬地立在尸体之间,试图处理自己听到的信息。而自己一群群干活的帝国部队中,当军官们与通讯处理员们在将轨道上的信息传达给小队其他人,他们脸上都现出了赤裸裸的震惊。

    士兵们交头接耳间,他听到有人问:“要是他和他们一样呢?”

    阿密特无视了凡人。“发生了什么?”他对通讯说道,“请重复并确认消息。重复并说明。”

    有人重复了,但依旧不甚清晰,直到伊什杜尔.奥苏然的声音透过最优先的信号频道,响彻整个通讯网络。军团长的语调严峻,是他一如既往的克制,但阿密特能听出其下生涩的情感。

    “不朽之九的兄弟们。帝皇找到了他。帝皇找到了我们的原体。”

 

 

 

[1]stealing him from the metaphorical gutters of technobarbarity:这里有个“比喻”,感谢一壶神酒的帮助,应该意思更多指类似于最困窘低贱的状态,但因为我真不确定该怎么翻译,所以先直接说臭水沟了……

[2]Kiy-Buran Compliance:这里听了下有声书,按音译更接近凯布兰,就按这个走了,虽然我之前叫他基布兰= =

[3]for the purposes of crushing enemy morality:这里用词是morality,我感觉更接近于道德底线的意思,但加上道德感觉又不大对劲……总之先摆一个原文在这里

[4]Perhaps not as many as those that would blight the VIII Legion, or the XII… But enough, enough to breed a sense of unease around the IX:这里对老八和老十二用的词是blight,用作动词更多意思是破坏或者使……枯萎?语义应该比牵累强得多,但用扼杀之类的又感觉过头了,想不出来,也只能先放放

[5]这里参考了一壶神酒同志的翻译!感恩她!

[6]A monotasked servitor clade又是一个有点难以想象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堆触手只用来抬东西的机仆……总而言之这个clad也是感谢一壶神酒同志的帮忙,先翻成分支群了

[7] returning to the red rituals that passed for formality in the Immortal Ninth:这里passed for formality我不太确定,单纯拉短句出来有点像相反的意思比如“流于形式”之类,虽然也说得通(指这些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但想来想去还是倾向于“没有形式”的意思……如果我理解错了请务必指正_(:з」∠)_

[8] the Nithandan resistance had been brave but utterly futile, and millions of lives had been lost purely because a population chose ignorance over enlightenment. 这里这个“a population”,因为population既可以指所有人口,查字典也可以指“ a group of individual persons, objects, or items from which samples are taken for statistical measurement”,然后考虑到这个“a”,联系上下文、还有前文说倪桑德有王族,所以还是把这个当做后者来处理了

[9]  in a moment of mundane biological harmony这里指医疗兵和死者心跳同步,但我实在没有诗意的译法了……直译otz

[10] Beneath the turmoil of surface emotions was, if the wordplay can be excused, the meat of the matter. 一样,这个双关我译不出来,就血肉实质吧,大家看英文理解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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