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北京》(旧版)


桌上放着三个茶碗。
以坐着的男人的一侧为底边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只有一个顶点的碗朝上,其余两个则扣置在桌上。
男人是一个个子与侍者一般高的大汉,腰上插着一把朴刀,眼神十分令人不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火红而披散的头发。
头发像火焰一样的大汉,孤零零地坐在后街荒地的小酒馆里,看起来想野鬼一样。
杨志坐在男子对桌的旁边,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微微斜眼观察。
孤零零的小店里除了他,还有一位带着军卒的年轻军官。只要和他一对视,就会露出不像军人的清爽笑容。对方好像在赶时间,慌慌张张地吃完饭就出了店,身后的军卒还扛着沉重的行李。
不久,大汉也付账离开了,新进来的四个男人交错而坐。这伙人都是一副很自然的表情,腰上还都挂着朴刀。他们向服务员点了酒和菜,无言地迅速吃完,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他们离开后的桌上,混着酒器和碟子,堆着一堆大汉摆的茶碗。
「茶碗阵吗?」
这是绿林之人使用的通信方法。
看起来这个大汉已经盯上了什么猎物,留下了信号通知后面的盗贼。
看样子,好像会有一场骚动。
“老爹,酒钱放在这了。”
杨志将一把铜钱在桌上排开,跟在男人们后面走上了尘土飞扬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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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京大名府,从东京到北京,大概一共步行十天的路程。
从东京出发的杨志,为了以防万一,先往南走,途中把马卖给了农家做路费。然后绕过东京,沿着相反的方向向北京前进,昨天,刚刚渡过了注入渤海的黄河支流。这一带路程已经过了一半。
如果不渡黄河直接往东走,梁山泊与北京的距离差不多,但杨志毫不犹豫地渡了黄河。
初春的阳光灼晒着杨志的脖子,就这样,孤独的男人走上了尘土飞扬的道路。
由于土地的起伏不平和路旁稀稀疏疏的枯萎杂木,导致路途的前景看起来不大好,就连远处骑马的军人和扛着行李的军人看起来也很小。
再往前的红褐色的小山顶上,隐隐约约闪烁着白光。与此同时地,四个小黑点零零落落地跑了过来。
「来了啊。」
想到这里,杨志既不着急也不放慢脚步,而是继续维持原速向前走着。
只见军官样子的男人在马背上拔开剑鞘。一旁的军卒也放下行李,转向原来的方向准备逃跑。强盗们摆好架势将眼前的一行人团团围住,并缓缓向中间靠拢过来。
不久,一个男人上前拉住了军官坐骑的缰绳。军官挥起利剑将他的手臂一击斩落。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只手臂飞向了晴空之中。被斩落一臂的男子痛苦不堪,其他三个人愤怒地转向大打出手的军官。
军官娴熟的驾驭着杀气腾腾的战马,对眼前被自己重伤的男人施以了漂亮的斩击。
「不要——」
杨志正在居高临下观察这一幕时,军官的坐骑突然长嘶一声,站立起来。是马的屁股被敌人插了一刀。军官顺势从马鞍上被掀了下去,但在落地之后又迅速的站起,倒是把那个准备丢下行李逃跑的军卒吓了一跳。军官从强盗的身后一跃而至,同时猛地挥下了手中的剑刃。伴随着一声尖叫,又一个强盗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分离,被强盗抢来的箱子,也与此同时地摔倒了地上。箱子被摔开,从中掉落出了五颜六色的玉石原石,每一块儿都是很大一个儿,也都很值钱。
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军官开始俯身拾捡玉石。
但在军官地下头的同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蒙面大汉举起朴刀向他的背后斩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军官将自己的配剑甩了出去,但随着一声巨响,剑被从中间断为两截。
大汉将断剑扔给一旁的伙伴,再次向前袭去。军官一把抓起还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强盗领口,把他推向大汉的方向。
大汉不耐烦的吵嚷着,同时将被推来的男人斩为了两段。
“啊,烦死了。”
男人的尸体被一刀从脑门直砍到到腹部。在不断喷出的血沫中,大汉像疾风一样继续向军官逼近。军官拾起强盗的朴刀继续应战,但却被对方力量所压倒,慢慢后退。那把朴刀也被对方弹飞,军官倒在地上,大汉对着那张仰面朝天的脸毫不留情地挥下朴刀——
突然,一把短刀刺向了大汉的手臂。
“是谁!?”
又一个男人从身后的空中一跃而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伴随着一声惨叫,大汉的蒙面也被撕了下来。与此同时的,本来倒下的军官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大汉的腿。
杨志收回短刀,拔出了吹毛剑,站在正怒瞪着双目的大汉面前。
“对于强盗来说,可真不幸。”
“嘁……”

被杨志刺伤的大汉,带着手臂上被短刃刺中留下的伤痕,迅速的消失在了杂木间。
在大汉模糊消失的身影间,隐隐约约看见了像火一样飘散的头发。
大汉消失之后,军官从被自己砍下的手臂旁边经过,走到了杨志面前。虽然刚才差点死掉,但军官的脸上,依然露出一副明朗的神情。
“托您的福,您可真是帮了在下大忙。听说这边有很多的盗贼,为了不让人认出带着的是玉石,我一直很小心了。”
被军官重伤的其他盗贼们,也三三两两的各自逃散了。
“你怠慢了啊。”
杨志一脚踢开地上还渗着血的手臂。虽然明明可以杀掉他们,但自始至终,军官也没有杀死一个强盗。
“我只是不喜欢杀人。”
军官的回答倒是很让人信服。
杨志把吹毛剑收进剑鞘,打算就这样离开。
“请等一下——”
军官急忙追上慢慢走到前面的杨志。
“我觉得您是个很厉害的人,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是北京留守司梁中书属下的一个军官,名叫王定。请一定要告诉我您的名字。”
“……没有必要。”
杨志冷冷地瞥了一眼追过来的军人。
“如果有缘,还会再次相见,如果没有,名字也没什么意义。”
远远看见刚才逃跑的军卒带着酒馆的人回来了。就在王定不知所措的时候,杨志已然迅速地向北再度启程。
而这条通往北京的道路上,只有阳炎,还在炽热地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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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河北的第一大城市,北京大名府的城墙又高又坚固,街上店铺鳞次栉比,盛况空前。
刚刚通过了城门的杨志一边向身边的人问路,一边往老友家去,很快,杨志来到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店面前。
写有“卢家解铺”的大招牌挂在房檐上,店前飘扬着印有代表当铺的“解”字的旗帜。在那旗帜下面,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正坐在凳子上专心练习算术。虽然是小孩子,却扎着一头卷发,梳着一头聪明的掌柜样式的发型。看到正向店里观望的杨志,便圆滑地跑过来。
“武家大人,要是问价钱的话,在北京,我们店是最合适的。利息是每月两分钱,很便宜。我家的年头也长,就算是意外丢失的保障也齐全,最重要的是不会像那边田家的当铺那样随便在自家的起居室里的杂草上。”
“你家先生在吗?”
杨志皱着眉头,俯视着跟自己腰一边高的少年。
“您是哪位?”
少年用疑惑而平静的语气问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杨志的风采。
“不在的话,我会再来的。”
“再来拜访,可能也不在。”
“听说他以前捡过一个小孩,就是你吗?”
杨志像突然想了什么似的问道,少年眉毛的形状夸张地拨了过来。
“有眼不识泰山,抱歉……不过,我的身高,本来也看不到泰山……”
这时,店里传来了掌柜和客人的争执声。
“拜托……我真的很需要一笔钱……”
听起来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代笔人在请求着。
“可是……”
掌柜正听着灯光,翻腾着砚台,一脸凝重,但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拒绝。
“这是祖传的端溪砚台,就算只出一百两也没关系……”
“请稍等。”
少年离开杨志,回到了店里,径直走向柜台,拿起了砚台。
“一两。”
少年看了两眼之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虽然一定是赝品,不过嘛,雕工还算不错,一两可以出的话,倒也不错。”
“喂,少爷……”
一旁的代笔人哑口无言的同时,少年径自把砚台推了回去。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是打算倒卖的,如果是假货,我们的信用就会受损了。”
“这个小鬼,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面对突然抓住了自己衣领的手,少年顺手抄起一旁的算木。
“什么?”
眼看着自己的手被算木拍红,男人失声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另一边,少年正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领,一边悠然地移开下巴抬头仰望。
“收拾你一下就好。前几天我还因为打坏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坏客人的额头,被老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呢。”
“妈的,你给我记住!”
“每天都有人重复相同的台词,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一一记住啊。”
追着一边咒骂着一边走出去的客人,少年从门帘里探出头来,趾高气昂。然后和杨志对视一眼,突然发出了内行般的叹息。
“那样的麻烦太多了。”
“卢员外好像捡了个好东西啊。”
“我是卢俊义先生的养子,我叫燕青。”
自称燕青的少年微微一笑,双臂抱在胸前。

“先生回来的时候,我在了联系您吧。您在哪里住?准备停留多久?”
“旅馆还没有定下来。”
“您要留下名字吗?”
“说到东京的朋友他应该就会明白吧。”
“我只要这么说就可以吗?先生交际范围很广,一个月可萌会有二三十名东京的朋友来拜访,我可能和其他人搞混。”
“那么,请记住我的脸吧。”
杨志用手指推着斗笠。
少年燕青一脸严肃地望着杨志苦涩的表情,终于微微一笑。
“路费、住宿费、还有用于玩乐零花的钱等,如果有需要,请毫不客气地告诉燕青。既然是员外的朋友,就算拿我自己的钱也是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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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志从在廉价旅馆里租的房间出来吃午饭。他来过北京几次,来意也很明确。暂时没有其他的目的地的杨志,打算暂时停留下来。
闲逛了一会儿后,杨志走进了面朝繁华街道的饭馆,他听说今天东郭门练兵场正在举行御前比赛。
「御前比赛?」
杨志决定去练兵场看看。
东郭门外的练兵场只是用简单的竹栏围了起来,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也有简单的小餐馆,像节日一样热闹。
虽然现在是休息时间,暂时没有比赛,但在宽阔的练兵场上,北京军的将士们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喊着武器的摩擦声,马嘶的嘶鸣声也很是刺耳。练兵场中央的演武厅上,挂着锦缎制成的条幅,下面放着一把大椅子。这是北京大名府长官、留守司梁世杰的座位。
留守司不仅是行政职位,还是掌握兵马大权的重要军事职位,听说掌管北京的梁中书是位居宰相之位的蔡京的女婿,得助于公公的权势,自己也在北京一带作威作福,威风八面。
附近的街坊们一边喝着便宜的酒,一边忙于评头论足。杨志也决定在下一场比赛开始之前,在路边的酒馆消磨时间。
一进入简易的店面,坐在旁边看着木版印刷的对战表的行商就来搭话了。
“这位哥哥,你在谁身上下了注?”
“我没有下。”
“什么啊,真丢脸啊。一文不值。明明现在是给典当铺长脸的好机会。”
一旁的小贩对着对面的马一顿斥骂。
“今天没有‘急先锋’出场吧,那看起来今天的比赛有悬念了。可能会大赚一笔。”
“谁的分红最高?”
“阿四和李小乙呢,我可是在周瑾身上下了一贯呢。”
“周瑾?你是不是有点压的太多了?”
侍者也紧张地加入谈话。
“确实如此,不要把赌注全都下在那种家伙身上,那种年轻人没有经验的。”
“别这么说啊,我可是把郑婆那里要用来在明天买卖的本钱都投到王定身上了,要是输了,我会被她杀掉的!”
“真正的热门是周谨,王定是大冷门,这才是最稳的。”
「……王定?」
听到这个名字,杨志手中的酒杯的水面上出现了阴影。
“啊,真是有缘啊。”
杨志抬眼一看,身穿华丽盔甲的王定正笑着站在那里。
“刚才看到一个人很像你,就追了上来。”
“眼睛真好。”
“因为你很显眼。”
在最终决赛的登场中,王定笑眯眯地接待着蜂拥而至的人们,坐在杨志的对面。
“您也来看比赛了啊。北京人都来了,很热闹吧。今天比赛的冠军,不管现在是什么身份,都将被任命为副牌军。听说奖金还有三十两银子。”
“就算是决定副牌军,也要一一进行御前比赛吗?”
副牌军只是一个队的副队长。
“梁阁下喜欢比武。接下来是我和周谨殿的决赛,请大家观看。”
“我先说一件事。”
杨志对正要走的王定端起酒杯。
“想赢的话,就要下杀手。”
“……我会记住的。”
王定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在将赌注下到他身上的人们的鼓励下回到练兵场,不久开始的比赛结果正如那个人评论的那样。
对手周谨,胸板的厚度和腰围都是王定的两三倍,是个巨汉,从盔甲上也能看到全身的肌肉隆起。从他的举止来看,油光发亮的前额里似乎也有肌肉堵塞。
台上坐着的是身居高位的梁中书,两侧则是两名兵马都监。不久开始的锣响了,骑马的长矛比赛开始了。
王定用细腻的手法躲开使出蛮力攻击的周谨,不漏间隙地冲了上去。但周谨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迅速,几乎是反射性地防战,无法接近。
两人用的是带真尖的枪,周谨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王定有点踌躇的样子。
比赛拖了很长时间,王定很快就因为疲惫而慢了下来。为了避开瞄准喉咙的刺击,周谨用长矛的头刺进了王定的腹部。
伴随着微弱的声音,王定流血了。
“真脏啊。”
“先落马的才是输的,这样决定胜负不是很走运吗?”
“赢了吧,赢了吧。”
围观的人们发出了一片谴责和欢喜的声音。
周谨得意洋洋地守在坛下,军卒赶到倒在地上的王定身边。
「对那个男人来说,可能也算好的结局。」
写着“王定”的赌牌被撕得满天飞,在漫天飞舞的纸花中,杨志改变了方向,想要拉他回去,但由于坐在最前排观看,后面的人墙挡在了他的身上,他无法动弹。
“那么,冠军是周谨,副牌军……”
从台上传来兵马都监宣读命令的声音。
“请稍等。”
王定打断他的声音,一边擦着流在下巴上的血,一边站了起来。
“我记得,今天的比赛,即使不是北京军的在籍军人,只要武艺高强,就可以由军官推荐参战。”
“是的。”
“那么,冒昧推荐一下。”
“是谁?”
“就是……那个人。”
王定指着在竹箭对面无聊地观看比赛的杨志。
“我的技巧,在那个高手面前,简直就是儿戏。”
听到这个消息的观众们纷纷围住杨志。
“这家伙看着有趣多了。”
公告板旁边,那个压了王定的人敲了敲杨志的后背。
“这样的话,兄弟,我会赌给你的。喂,你要去哪里?”
还没来得及拒绝,杨志就从竹箭的缝隙中被推到练兵场里,在军卒的催促下被带到梁中书面前。
“……哦。”
眺望了一眼挺立的杨志,梁中书惊讶地身体前倾。
「……这个男人——」
他的眼睛停在了不会看错的青痣上。
「不是殿司制使杨志吗?」
杨志似乎没有注意到,在东京的时候,他们曾经在禁中见过。
「听说运送花石纲失败逃跑了……」
“阁下,你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兵马都监的闻达小声说。
“那家伙不是预先登记的人……”
“不过是个强悍的男人啊。”
梁中书打断了闻达的话,迅速转过头来。
听说杨志是有着青面兽之称的无双剑豪。现在正需要得到本事高强的忠义的武者,所以不该为流言蜚语困扰,一定要看看他的实力。
「那么,试一下吧。」
“古有周公,每当人才一到,就把吃到一半的东西吐出来迎接。人才是多么难得的宝藏啊。对此来说,手续什么的都太繁琐了。对不对,李成,闻达。”
梁中书对站在两侧的两个兵马都监大方地说。
“喂,我不参加比赛。”
杨志对擅自替自己做出的选择提出了异议。
“我只会自己选择战斗的对象。”
“什么?”
意识到被别人泼了冷水,再加上受到了侮辱的周谨满脸通红,冲向杨志。
“你害怕吗?”
周谨的长矛朝着杨志的脸刺去,同时吹毛剑也迅速出鞘。
一瞬间,谁也不知道,连周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像麦芽糖一样被砍碎的枪杆散落一地,当吹毛剑发出清脆的声音回到剑鞘时,周谨的头盔被劈成两半,他的嘴唇也随之打颤。
观众们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周谨惊愕地张开厚厚的嘴唇,望着落在脚边的发髻,回过神来探头一看,被劈去发髻的头发一下子散落,盖住了脸。
“变成行者了啊。”
练兵场被嘲笑的声音包围,周谨呻吟着逃了出去。
“真漂亮。”
对于留在赛场上的杨志,梁中书眼睛发亮地称赞道。但杨志没有回应,转身就走,一声不吭地向出口走去。
“请等一下。”
两个声音叫住了他。
一边是从演武厅上方叫住他的梁中书的声音。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和金黄色的光芒一起出现在停下脚步的杨志面前。
“久等了。”


挡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金色盔甲,戴着狮子盔的男人,手里拿着闪闪发光的金色大斧子,瞪着杨志。
“「急先锋」。”
“「急先锋」来了!”
人们狂热地围到了篱笆外。大家一边兴奋大叫一边举起手臂,导致篱笆摇摇晃晃地立着,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那不是正牌军索超吗?”
在不寻常的气氛中,兵马都的闻达从演武厅观望着。
“你已经是正牌军的一员了,这次比赛……”
“如果被一个无名小卒夺走冠军,将成为北京全军的耻辱。”
索超走进演武厅。
「急先锋」索超。
这个传闻杨志也听说过。
据说是以身长的金蘸斧为武器,以国家面子为重,动不动就抢先厮杀的北京第一猛将。
“阁下,请您原谅我的做法。这样的比试,如果是我,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满吧。”
索超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索超瞪大眼睛,摆好斧头。
“这是一场激烈的比赛。”
篱笆的外面也传来了尖锐的声音。坐在木箱上的赌徒们早已挥舞着新的手写的赌牌,大声喊着赔率。
“强者们都在摩拳擦掌,一决高下。作为掌管北方治安的留守司长官,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梁中书高兴地让索超和杨志对战。
“给那个人盔甲和鞍马吧。带他们去武器库,让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家伙。”
杨志在带他去武器库的军卒的催促下,犹豫着该怎么办,但看到索超骑着一匹漂亮的马,英姿飒爽地走向赛场的样子,他决定默默跟随。
杨志准备就绪,比赛马上开始了。
“一定要赢啊,急先锋!”
“浪人,我压你三两!”
可能又有很多闻讯赶来的人,竹墙周围的围观人群也膨胀了数倍。各自分开到自己押注的一方,用沙哑的声音为他们加油。
“两个人都要用心尽力,因为从今天起,北京第一勇士的名字可能会改变。”
从台上接到梁中书的指示的李成下达命令后,随着一声锣响,赛场两端的两匹马飞奔而出。
“不可能。”
太阳已经西斜了许多,越来越浓的阳光,在索超的大斧子上化作金色的涟漪一掠而过。
另一边,杨志身穿黑色皮革的甲胄,手执银白色闪闪发光的点钢枪。
索超的斧头发出呼啸声,杨志的枪在空中翩翩起舞。
金银之刃交相辉映,惊动天空的欢呼声飞向天空的另一边。


两名武者驱使马,武器相交,开始了数合对战,放开马又交错几十合。
「这家伙…」
面对面不改色接下金蘸斧的杨志,索超暗自咋舌。
索超对自己膂力很有自信。而且大斧是割裂盔甲,劈开人腰的强有力的武器。即使面对老虎,也有获胜的信心。
然而,今天却像金色的蝴蝶一样,被避开,被抵挡。
会心的微笑涌上心头。
终于遇到了值得战斗的对手。
“不要放水。”
被躲过致命一击的同时,索超不禁脱口而出。
“你也是。”
杨志嘴角也微微上扬。
“我到现在为止战斗过的人中,你是第二强的。”
“第二个?”
金蘸斧卷起风。
“真伤脑筋啊——”
用枪头应付着耳边的烈风,杨志的枪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刺击声。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忘记了战斗的理由。
斧子飞舞,长枪奔腾,即使天空被晚霞染红,也没有分出胜负。

人们屏息凝神,在刺骨的热气中凝视着两个人的战斗。欢呼声不知不觉地消失了,练兵场里除了沙沙的马蹄声、断断续续的武器碰撞声,偶尔传来的裂帛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不久,星星也开始闪耀了。
“阁下,这场比赛,如果没有一方倒下,比赛就不会结束。”
李成终于向梁中书上呈。
“不能伤害这样的强者。”
“是啊。”
紧张地观看比赛的梁中书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下令敲锣打鼓,把比赛逼平。
“两个人都打得很漂亮。”
梁中书亲自走下坛,慰劳浑身冒着热气的杨志和索超。
“比赛是平局,不过,按照以前的约定,把那个人任命为副牌军吧。”
“可是,阁下……”
闻达急忙向梁中书进谏,但梁中书不屑一顾。
“出什么事的话,我来负责。”
「这才是我一直盼望的人。」
梁中书在心中深深点头。
“好了,李成,闻达。”
“如果阁下如此敬重的话。”
看到梁中书的决心很坚定,兵马都监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可是索超却径自走了出来。
“请稍等。”
“索超,你不满意吗?”
“我们并没有分出胜负,虽然不敢说自己是什么高手,但至少,我不认为我比他更强。”
李成从讲台上理智地教导了毅然挺起胸膛说的索超。
“这种心情是值得肯定的,但是索超啊,军职不是靠武勇就能决定的。
你在军职上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既努力忠勤,又努力训导后辈。因此才被任命为正牌军。”
闻达也补充道。
“这个人是新来的,所以阁下想先看看他作为副牌军的工作情况,等他熟悉了军队,再来提升他的官职。”
“原来如此。”
终于,索超也明白了,回头看了看身旁一脸心事的杨志。
“可是,我是把你当做与我平等的人来对待的。”
杨志没有说什么,在北京军担任副牌军的话,其实也蛮不错。
“在兵营里等待消息。”
当梁中书带着满足的表情回到宅邸时,索超抓住了一脸困惑的杨志的手。
“我第一次打平!”
索超用兴奋的语气说。
“能喝点酒吗?”
“可以。”
“好吧,那么今晚我们一起上街,来试着决定胜负吧。”
摇晃着金色的盔甲,索超喀喀地笑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梁中书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并没有恶意。杨志想,在北京做官,也许也不错。确实是有缘的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都行。”
在这期间,王定和军队的人也聚了过来,索超和杨志被嘴里不停地祝贺和赞扬的人们团团围住,热闹地离开了比赛场地。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凝视着他们,独自站在黑暗中的周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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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以适当的名义隐藏身份,以副牌军的身份工作了一个多月后,被梁中书叫去。
开始还以为通缉书会波及他,但梁中书心情很好,他向东京询问,花石纲的事已被赦免,并告诉他没有其他罪行。
“虽然都监们都在唠叨。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请堂堂正正地报上杨志的名字,做出比现在更大的努力。”
此后,梁中书对杨志的信任越来越深,不久他后来,杨志与索超一起被任命为官军提辖使。
五月中旬,杨志与索超、王定、周谨再次被召到梁中书的宅院。
那天,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幽深的小房间,而不是面向庭院的小厅堂。
“我想给东京的蔡太师送生辰纲。”
梁中书在一排排自豪的武官面前,压低了声音。
“从全国各地数十万贯采买的珍宝,然后发送的途中不能出差错。因此,希望在上一场比赛中表现出色的人们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
「十万贯?」
杨志瞥了一眼梁中书那张刁钻但总觉得软弱的脸。娶了权门的女儿为妻,依靠岳父的力量出人头地,想必也是颇费苦心吧。
“鉴于前任指挥官的经验,决定由杨志来辅佐,而周谨和王定则在其手下,以防万一。太师生日是六月十五日。请不要错过时机,把行李平安送到。”
梁中书扫视了四名武官,尤其对杨志刮目相看。
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一天,把杨志留在身边。
“在平安完成任务之后,你们将各领重奖,尤其是杨志。在给太师的信中,先把这件事写好。如果这次工作做得好,就可以授予与你祖先威名相应的官职了。”
“真是太棒了。”
杨志拱手表示感谢。
日后再进行细致的商谈,到时候光是讨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一从房间中离开,索超立刻喘了口气。
“如果我们凑齐的话,应该不需要担心盗贼的数量吧。”
“可是,我听说去年虽然派大部队护卫,却全都被盗贼抢走了。”
王定担心地插嘴。
“听说凶手是梁山泊的同伙。聚在梁山泊等地的乌合之众。官府一致认为,如果盗贼只有数百人,我们是不会为此害怕的。周谨,也是你挽回名誉的好机会。”
索超拍了拍阴沉着脸沉默的周谨的肩膀,鼓励他。从御前比赛被杨志轻易打败的事件开始,到现在为止,周瑾变得在一直习惯于炫耀自己的军队内被戏弄,也开始被梁中书轻视。
「都怪这家伙。」
然而,杨志却一脸冷漠的表情,连一眼也没看就走了。
「太看不起我了……」
周谨恶狠狠地瞪着杨志那飘飘然的背影。
杨志沉默寡言,态度冷淡,这对谁都一样,但对周谨来说,只能是看不起自己。
他对王定一副杨志的弟子的样子很不满意,而王定作为杨志的后继,成为副牌军,也让人气愤。由于索超的晋升而空缺的正牌军,与期待相反,任命了其他年长的武官,周谨对杨志的怨恨与日俱增。
「这次,再看看吧……」
那天,周谨来到了陷入暮色的城市。被剪掉的头发还没长到可以绑在发髻上的程度,所以身上穿着袍子,头上盖着手帕,看起来很奇怪。
被杨志轻松打败的自己是全北京的笑柄,以这样的姿态走在大街上连小孩子都嘲笑。有时也会被那些赌上周谨输了大钱的人扔东西,所以他很少出去走动。
“喂,没能成为副牌军。”
但是,一走出宿舍的大门,就遇到了最想避开的人。
“赌场的账单怎么办?已经存了八百贯了。”
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大账单的领班在后面带着一排小弟。他的跟班们都手拉着手,从袖口探出匕首。
“八百贯?怎么还翻了一倍?”
“利息啊,利息,我们已经在这里见过无数次了,怎么还是记不住。因为要用御前比赛的奖金支付,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待,如果不能支付,就只能给上司汇报了。”
“喂,那是因为……”
梁中书是严禁武官出入赌场的。如果被起诉,周谨一定会被免职。如果做得不好,甚至有可能会被判流刑。
“再等一下,我还有钱。”
“真的吗?”
对方用怀疑的眼光抬头看了周谨一眼,最终,周瑾在再三推脱到最多等一个月后离开了。
另一方面,周谨擦去一身冷汗,钻进后街,穿过乱糟糟的小巷,穿过酒吧的暖帘。
门面虽小,里面却相当宽敞。体热和汗水的气味在混浊的空气中蔓延,工人和乞丐等形形色色的男人混在一起喝酒,发出沙沙的声音。
周谨被冷淡的侍者所包围,环视着嘈杂的店内,在最里面发现了一个背对人群喝着酒的红发男子,便分开人群向他走去。
“你就是「赤发鬼」刘唐吗?”
大汉头也不抬地用手转着酒杯,继续喝着浊酒。
“看到我的头发你就知道了。”
“想赚一笔大的吗?”
“没心情。”
“如果猎物价值十万贯,也会这么说吗?”
刘唐手中的酒杯停止了转动,在红色的刘海下,醉眼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