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霸明】月明花满池（一）
tag：非典型先婚后爱；甜宠；不定期更新（重要）
十六岁的柳千庭坐在宴席当中，沉默地当着长辈们口中的“青年才俊”。
他的身体在过去一年里快速抽条，如今已经和父亲一样高，眉眼也渐渐张开，剑眉入鬓，薄唇抿着，看起来有几分疏离和冷淡。不过你若是和他搭话，他便会换上温柔的笑容，表情也不再冷冰冰的，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眼中如明媚春日的俊朗少年郎。
今日他是随着父亲来陆家做客的。家里头做着武器生意，需要和各门派能说的上话的人打交道。今日拜访的陆家便是其中之一。陆家的这位家主并不是明教弟子，但和明教关系甚是密切，若是能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对双方都大有益处。
而作为已经十六岁的长子，这种以联络感情为由头的宴席，自然是要和父亲一起出席的。他坐在席上，并不太沉默，只是话也不太多，问他什么便答什么，没有错处，也只能担得一些客套且常规的夸奖。
父亲颇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柳千庭权当没看见，低头饮尽了一杯主人家招待的西域美酒，一旁服侍的侍女见杯子空了，主动上前为其斟酒，却不知怎么，手一抖，壶一歪，将暗紫色的酒液洒在了柳千庭点缀着贵重雪貂皮毛的淡蓝色外衣上。
陆家家主皱着眉将侍女训斥了下去，柳千庭温柔地笑了笑，好脾气地说道：“不碍事，是我多看了这位姑娘两眼，吓到她了。”
柳父压低声音训斥了他一句口无遮拦，陆家家主则摆着一副慈祥长辈的脸，说什么都要给柳千庭赔个不是，用令人无法拒绝的热情命小厮带柳千庭去换身衣服，账记在陆家上面。
柳千庭行了个礼，跟着小厮退出宴席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不管多少次，他都习惯不了那推杯换盏，字字斟酌的宴会氛围。
陆家财大气粗，许是厌倦了西域满眼黄沙的枯燥，院子里种满了奇珍异草，还有一片面积相当大的荷花池。柳千庭见得多了，本不怎么在意，突然听见一阵水声，才偏头往那荷花池中央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这辈子便再也错不开目光了。
柳千庭并不知道日后会发生哪些纠缠，他只知道，船上有个笑孩子，唇红齿白，明眸如月，长发未束，披散在后面，有一缕青丝随着风晃晃荡荡，又被对方别在了耳后。
那孩子这会儿正趴在船边，试图去摘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那位是？”柳千庭下下意识问了一句。
小厮抬眼一看，浅笑着道：“是家主近日刚收养的养子，陆语少爷。陆语少爷刚来没多久，怕生，因此今日宴会便没有出席。”
少爷？原来是男孩子。
可只是因为怕生吗？柳千庭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往周围看了一眼，略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没有下人在一旁服侍？让小孩子独自乘船摘荷花，怕是有些……危险——！”
怕什么就来什么，柳千庭觉得自己是不是长了张乌鸦嘴，不然怎么自己话刚说完，那小船竟晃了两晃，侧翻了。
陆语扑通一声掉进了小湖里，水面上只有一串气泡和几圈涟漪，却不见人浮上来。旁边的小厮慌了阵脚，竟只会反复问这可怎么办是好，柳千庭想也没想，丢下一句快去喊人叫大夫，便直接跳了下去。
柳千庭游到翻了的船边，闭气下沉，那孩子果然被扣在了船下，这会儿已经不扑腾了，安静地往下坠。柳千庭水性好，轻松往下游了一段，揽着那孩子的腰，把人带了上去。
玉娃娃一样的孩子紧闭着眼，面色苍白，明显是呛水晕了过去，柳千庭顾不得礼仪，嘴对嘴地给对方渡了一口气过去，又在胸上按压了几下，来回几次，陆语终于吐出几口水，呛咳着悠悠转醒，对上了柳千庭的目光。
不知为何，柳千庭总觉得对方似乎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是有些失望。但陆语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低声对柳千庭说了句谢谢，声音温柔得像是初夏的风。
缺位的仆人们这才姗姗来迟，听闻柳千庭亲自跳下去救人，连陆家家主都赶过来了。后面便是各种兵荒马乱，柳千庭还想再看那孩子一眼都没来得及，只有地上的一团水渍，证明了他们之间曾有救命之恩。
第二天，柳千庭又坐在陆家的会客厅里，今天他是自己来的。
理由很充分，昨日见陆语少爷落水，心中有些担忧，特从家中寻来了一些药材，想要探望一二。
陆家家主的脸色似乎有些尴尬，言语里隐隐推拒，说陆语落水后染了些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柳千庭。
“那晚辈更应当探望才是。”柳千庭言真意切地说道，“实不相瞒，晚辈有个弟弟，和陆语少爷一般大，却并不在身边，总时时刻刻想念。昨日见到陆语少爷，我便……抱歉，是我没有提前下帖，擅自前来，只是我觉得与那孩子有缘，想再看看他罢了，若今日实在不便，我改日再来。”
话说到这份上，陆家家主也不好拂了柳家大公子的面子。商人精明的眼睛转了一圈，一改之前客套推脱的态度，让人把柳千庭引到陆语的院子里去，甚至还吩咐下人为二人安排了午饭，自己便告辞出门谈生意去了。
柳千庭笑着行了个礼，目送着商人离开，跟着小厮去了后院。他在深宅里见得多了，昨日察觉到些端倪，今日便可确定，陆语虽然被收成了养子，却似乎并不得宠爱。具体原因不好探究，可柳千庭却下意识想为对方操心多一些。
像他弟弟？那是假的，他那弟弟确实与陆语同岁，可上蹿下跳像个猴，才被父亲强行扭送去了寺庙里静心养气，什么时候改了一身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陆语哪里像他了。
明明脆弱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陆语所住的院子不大，甚至有些简陋。门外守着一个下人，正在打盹，见到柳千庭后吓了一跳，恭恭敬敬地开了门，让柳千庭进去，他们则留在门外等吩咐。
柳千庭点点头，脚步轻柔地走进屋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可还是惊动了那正靠在窗边看鸟的陆语，两人目光撞在一块。
“……风寒患者不宜吹风。”柳千庭干咳了一声，浅笑着问对方，“你还记得我吗？昨日我救了你。”
“柳大公子。”陆语点点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以为报……”
对方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柳千庭眼疾手快一把按回了床上。
“不用回报，说声谢谢即可。”柳千庭答道，却不等对方说话，再次抢白，“可我怎么感觉，你并不感激我，反而像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呢？”
后面这段话，柳千庭声音压的极低，除了两人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陆语目光一震，认真看了柳千庭一眼，又垂下头。
“柳大公子说笑了，陆语确实是感激的。”对方挑了下嘴角，似乎在笑，眼睛却没有笑意。“托柳大公子的福，昨日‘玩忽职守’的发小被二十大板打出门发卖了，养父安排了新的仆从来服侍我，寸步不离，像养金丝雀一样养着我。”
“恕我直言，这可不像养金丝雀。”柳千庭突然说道。
“什么？”
“金丝雀贵重得很，须得金屋，银屋都不行。”柳千庭挑着眉，“若是要我来养，仆从十个八个都算是少的，一日三餐非珍馐美馔不可端上桌，吃穿用度全都要精致，这才是养金丝雀，用奢华的生活养得他乐不思蜀，再也不想离开主人的身边。”
陆语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柳千庭。柳千庭不气不恼，反倒更逼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我可是亲自跳湖把你救上来的，若想害你或利用你，昨日便可提条件。说到这个，我也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碰瓷吧？不然为何那么巧，你偏偏一个人在湖中划船，还正好在我路过时落了湖？”
“我没有！”小孩子被无端污蔑了清白，伤了自尊，猛地抬起头，脑袋重重地撞上了柳千庭的下巴，发出一声闷响。
柳千庭倒抽了一口冷气。
陆语吓得神色一变，手足无措起来，急切地关怀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呀，撞红了……你没咬到舌头吧？疼不疼？”
柳千庭揉着下巴，垂眼看着陆语的表情因为焦急而生动起来，心里忍不住想笑。
确实忍不住了。柳千庭笑了起来，笑得开怀。陆语表情无奈，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柳千庭。
对方见陆语终于稍微放下防备，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碰瓷，”柳千庭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手感不错。“可我舍命救你，都换不来一两句实话么？真让人伤心。”
陆语咬了下唇，抬眼看着柳千庭，问道：“你想听什么？”
“那日，你是不是想寻死？”柳千庭认真问道。
陆语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轻声说：“不全是。刚开始，我只是觉得荷花好看罢了。”
柳千庭觉得胸口痛了一下，想追问为何后面又是了，却又不敢问。
“我有个弟弟，和你一样大，看见你，我就想起他。”柳千庭偏过脸，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又转回头盯着陆语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可别再随意丢了，我会伤心。”
陆语想说你会伤心又与我何干，可对方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又笃定，陆语张了张嘴，最后只得点了点头。
算了，就先这样吧。这世上伤心人的已经够多了，可别再平白无故多添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