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苏莞雯的长篇《龙盒子》第4章第2话~

【前情提要】

罗小象在调查冒充恐龙上传自拍照的动物，并怀疑起同班女同学童晚霞的动物伙伴——岩羊青宇。他发现青宇常常在夜间私自离开学校，而且一个晚上竟然能移动到千里之外的地方。面对青宇身上的重重疑点，他选择直接审问，而青宇却泰然自若。

| 苏莞雯 | 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岩浆国》《九月十二岛》《奔跑的红》。《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长篇《三千世界》即将出版。 

龙盒子

第四章 千里全家福

02 站得高，走得远

全文约52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在宿舍门前，罗小象、童晚霞与岩羊青宇面对面站着。

罗小象觉得青宇冒充沸龙的事已经证据确凿，青宇则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转动着金色的眼珠。

“哒哒。”她迈开蹄子，优雅地往前走了两步。

罗小象和童晚霞都不自觉退让了一些，谁知道青宇看准了时机，突然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开始逃跑。

“喂，别跑——”

一开始，青宇还只是在宿舍走廊上横冲直撞。

“青宇，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心！”童晚霞费力呼唤，可是青宇并不听她的。

它警惕性极高，发现罗小象在后头跟上后，便蹬上了楼梯扶手，踩着纤细歪斜的扶手一直向上。它威风地昂着头，一心去最危险的地方，很快便冲出了罗小象和童晚霞的视野。

罗小象明明看到青宇往楼上跑去了，然而他追了三层楼，也没有找到它的身影，自己反而气喘吁吁，狼狈极了。

“罗小象……你还好吧……”童晚霞好不容易追上了他。

“它不见了……”罗小象说着低下头。本来是被童晚霞委托来解决问题的，结果反而激发了矛盾，都怪自己太冲动，想要让青宇承认它就是冒充沸龙的动物。现在他只能用喘气声来掩盖愧疚。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童晚霞没有责怪他，反而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快来看快来看，楼顶上的是什么？”窗外传来了其他同学的喊声。

罗小象探头往外一看，清早的阳光下聚集起了不少学生和动物，对着宿舍楼顶的方向指指点点。

“我们下去看看。”

他和童晚霞急匆匆下了楼，也加入到那些人当中。一抬头，罗小象就看到青宇正站在宿舍楼的屋顶，任性地噘着嘴。

“它怎么上去的啊？楼顶的门是锁的……”

“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周围人的讨论让气氛紧绷绷的。

“罗小象，真的是这样的吗……”童晚霞焦急地握起两手，胆怯地抬头向上看，“我看不清，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我有办法。”罗小象说，“等我一会儿。”

他扒开围观者，跑向了自己的宿舍楼，去找住在隔壁的李双旋。

“双色呢？快带它来帮个忙！”他拉起还在刷牙的李双旋就往外跑。

不一会儿，罗小象回到了童晚霞身边，还带来了李双旋和大熊猫双色。

“双色，你现在可以看到幸运的位置了吧？”罗小象有些着急，直接问双色，“你能不能找出接近那只羊的安全路线，提醒它，让它离开楼顶？”

双色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看罗小象，又看看李双旋。

“这只羊是要跳楼吗？”李双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问。

他这一问，童晚霞更紧张了，两手捂住脸，差点哭了出来。

“其实算是被我追赶到那儿的……”罗小象有些不好意思，凑近李双旋低声说，“如果稍有差错，就和跳楼一样危险了。”

李双旋点点头，对双色说：“双色，那就拜托你了，岩羊在那个位置很危险。”

双色晃晃脑袋，走到童晚霞后头，忽然扯了扯她的马尾。

童晚霞“啊”一声坐在了地上，双色趁机用爪子勾走了她的橡皮筋，便转身跑了。

“喂！”罗小象刚想喊住双色，却被李双旋拉了一把。

“双色开始行动了。”

然而双色没有进入宿舍楼，而是如一匹快马径直奔向宿舍楼旁边的一棵香樟树，眨眼间就爬上了树干。

“放心，双色最擅长独辟蹊径了。”李双旋说。

“可是那个树也就十几米高吧，距离岩羊还老远……难道它要从树上跳到宿舍楼的窗口里？”

双色抵达高处的树梢后，并没有往宿舍的方向跳去，反而稳稳坐下，开始摇晃起树枝。

香樟树“哗啦”作响，树叶纷纷坠落，几根树枝也被折断丢下。

“它一直摇晃树有什么用？”罗小象又着急了。

李双旋做了个“嘘”的手势：“双色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香樟树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原本望着屋顶的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双色那儿。

“那是什么……”透过摇曳的树叶，罗小象看到双色两手在一根Y形树枝上挠动。

“它好像把童晚霞的橡皮筋绑在树枝上了。”李双旋想起了什么，“难道要做弹弓？它昨天刚刚和我一起看了弹弓的视频。”

“嘎——”罗小象身边掠过一只黑白色的身影。

“潘潘——”罗灵均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她追着潘潘到了罗小象身边，终于跑不动了。

潘潘在接近香樟树时身子腾起，歪歪斜斜滑翔到树梢上，一头扎进树叶丛中。

“它怎么回事？”李双旋指着潘潘问。

“大概看到双色抢风头，潘潘嫉妒了。”罗灵均一脸无奈，“最近它的好胜心十分强。”

树梢上，潘潘冲着双色一俯身，怒气冲冲地啄了一口白毛。

双色坚守原地，一手抱着它的“弹弓”，一手抓着附近的树枝摇晃，似乎想要将潘潘摇下香樟树。

无理取闹的潘潘再度进攻，双色手掌一挥，扯下了潘潘金色的胸章。在潘潘震惊之际，双色利用“弹弓”向着岩羊的方位发射出了胸章。

胸章只在天际一闪，便消失了，没有对青宇造成影响。不过潘潘扭头望着青宇的方向气愤地大叫，接着乘风而上，开始将尖尖的嘴巴对准它。

“嘎啊——”潘潘落稳后，挥着翅膀冲青宇伸了伸脑袋。

站在屋顶边缘的青宇后退了一步。

“呃……这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罗小象挠起了头。

“可能双色没听懂你的需求。你只是说接近岩羊，让它下来……也没说怎么下来。”李双旋有些尴尬，有些无奈，“现在倒是有可能被潘潘啄怕了跑下来。”

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曲折一些倒也没什么。他们继续仰着头望向屋顶。

青宇在潘潘的威胁下，后退两步、三步之后，便不再移动了。它垂下脑袋，像小牛一样开始蓄力，接着看准一个时机迅速绕过潘潘往前冲。

“啊——”下方的同学们纷纷绷紧了神经。

童晚霞感到大事不妙，愣在原地。

“啊？”

从周围人声调的变化中，童晚霞感觉事情有了点转机：“现在怎么了？”

“青宇它……在墙上走着……”罗小象回答了她。

青宇的四蹄稳稳粘在宿舍楼的外墙上，仿佛和墙壁平行。如果说能立在墙上已经匪夷所思，那么它走动起来的自由步调又像是一个巨大的奇迹了。

同学们都看呆了，李双旋和罗灵均也在一旁张着嘴说不出话，连屋顶上的潘潘都一动不动。

所有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到青宇身上，它就像一朵游走在宿舍楼边上的乌云，遮蔽了一小片天空。那从天而降般的优雅姿态，把潘潘的好胜心彻底击碎了。潘潘一声不吭地滑翔到双色那儿，朝它“咚”一声撞上。

双色身下的树枝“啪”地发出清脆的折断声，此后它的黑白身影与潘潘的黑白身影双双坠落。

“双色！”李双旋反应过来，跑上前去。

双色翻了个身，利索地站起来，潘潘趴在它的背上——它们似乎都没什么事。

然而动静这么大，难免有老师发现了状况。叶泽小跑着到了宿舍楼下：“出什么事了？”

“那个羊它……”罗小象有些语无伦次，他的注意力还在青宇身上。

叶泽抬起头，顺着罗小象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在墙壁上行走的青宇。

“它真的在墙上走吗？”童晚霞神经紧张，“其实我之前也见到过，但我以为是我看错了……”

一个是看不清青宇的童晚霞，一个是习惯了不按规则做事的罗小象——叶泽面对两个人，露出头疼的表情。

“啊，羊跑起来了！”

随着其他同学的惊呼，罗小象看到青宇忽然撒开蹄子，在墙上快速行走，几乎奔跑起来了。不一会儿它便拐了个弯，往看不见的方向去了。

叶泽呼唤刚刚赶到的其他老师去寻找青宇的踪迹，然后对罗小象和童晚霞说：“青宇应该没什么危险，倒是你们不要再东跑西跑了。”

“叶老师，你好像不惊讶，你早就知道青宇可以在墙上行走吗？”罗小象问起了叶泽。

“算是知道一点。”叶泽说，“毕竟羊本来就有登高的能力，而青宇的表现似乎更为特殊一点，这和它的视野有关。”

“老师，你知道青宇视野里有什么吗？”童晚霞忍不住问。

“这该怎么解释呢……”叶泽想了想，伸出两只手，“想象一下，现在我的左手心有一只鸡蛋，右手上有一片荷包蛋。”

童晚霞点点头。

“我们正常人看到的世界就是左手的鸡蛋，而青宇则可以看到荷包蛋。”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谁也没搞明白。

“叶老师，你的比喻水平挺烂的。”罗小象直截了当地说。

“我的意思是，青宇能够看到扁平化、二维化的世界。在它足够专注的时候，它的视野会发生变化，瞳孔看起来就会像一个破折号凝结在琥珀里。”叶泽在空气中用手指画了个横线，“那样一来，在它眼中的世界就会像一幅画一样了。”

“看到二维化的世界，就能站得那么高了吗？可它是如何克服重力的影响呢？”罗灵均走上前来，“潘潘可以滑翔，是因为它能看见消解重力的风，可青宇好像不用依靠风，光靠自己就能和重力对抗。”

罗灵均提出了一个难题，叶泽只好回答说：“这大概就是看见的力量吧。”

“看见的力量？”

“很多动物都能看见一些奇特的现象，看见就意味着可以与之产生联系，进行借力。”叶泽说，“这其中的奥秘，我们还得继续探索才能多知道一点。”

他的话依然很深奥。

“另外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青宇把世界变成了画，那么它就无所畏惧了。”叶泽继续说，“它充分激发了自己的潜能。”

“叶老师，发生在它身上的怪事不止这一件。就算它能站在高处，可它是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罗小象说，“据我们所知，它一个晚上可以去一千里外的地方。”

“要知道青宇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倒是不难，GPS追踪器也有录像功能。”叶泽说。

“啊？叶老师，你不早说！”

“我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你说说看我是为了谁？”叶泽俯身对着罗小象，话里有话。

罗小象嘀咕着：“难道是沸龙……”

“每次都私自跑出学校，还总是遭遇各种危险，我的胆子都被你们吓没了。”叶泽虽然这么说，却没有责备罗小象，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去监控室看看吧。晚霞，你也一起来。”

“叶老师，等等我，我去拿下书包……”童晚霞小声说完，便跑向了自己的宿舍楼。

几分钟后，罗小象和童晚霞一起跟着叶泽走向一栋教研楼，潘潘也非要跟去，因此罗灵均只好加入了他们。在幽暗的监控室里，几人连同一只企鹅围坐在电脑屏幕前查看青宇的活动录像。

童晚霞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只眼镜盒，轻轻打开，默默戴上眼镜。

罗小象留意到她的动作，说：“你有眼镜啊，平时怎么不戴？”

童晚霞支吾了一会儿，说：“平时太多人……我戴着……不好看。”

“不会啊，挺合适的。”罗小象说着，把视线转向屏幕。

监控室的门被推开了，李双旋探头进来：“我来了。双色在做骨折检查，应该没什么事。”

他加入后，叶泽开始调入青宇昨夜的活动录像。

最初的画面从一阵摇晃开始，然后出现了黄昏中的墙壁和青宇坚硬的蹄子。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宿舍楼墙壁吧。”李双旋说，“刚才它就是这么在上面走的！”

几步之后，青宇换到了另一面墙。

“我认得，这是学校的围墙。”戴上了眼镜的童晚霞也说。

他们看着青宇一路离开学校，在城市的高楼外墙行走、跳跃。由于青宇的路线十分不寻常，因而看着这样的录像也叫人有些头晕，必须充分集中注意力才能分辨出它走在什么样的建筑上。

“咚”一声，青宇跳上一片新的墙面。

“这是什么墙？天色有点黑，看不清……”童晚霞说。

“这个好像不是墙。”罗灵均挺了挺腰，“墙壁和蹄子碰撞的声音也不是这样的。”

接着，录像中出现了快速掠过的郊区风景。青宇看起来不像是在行走，反而像在飞行。

“我明白了！”罗灵均说，“这是车顶！青宇应该是站在高铁列车上，通过列车抵达千里之外的。”

“唔……”叶泽点点头，“这就合理了。”

“这是逃票吧。”李双旋摸着下巴，表情严肃，“情节严重的话，要坐牢的。”

童晚霞听了，身子有些发抖。

罗灵均理解地拍了拍她：“我知道你的感受，之前的潘潘也……”

潘潘发出不服气的声音，伸出翅膀围住罗灵均的手臂。此时此刻，似乎已经没有人在意它的胸章还掉在屋顶附近，除了它自己。

他们继续看录像。

青宇的蹄子踏上了草地，踏上了砂砾，踏上了岩石……它来到了高山地带，遇到了同胞。

一开始它距离那些陌生的岩羊很远，只是看着峭壁上三三两两的它们，就像在看一幅壁画。

“岩羊是濒危物种，数量已经很少了，不能像山羊一样热热闹闹挨在一起东奔西跑。”叶泽说，“岩羊们在一起时，也显得七零八落的。”

听着叶泽的解释，又看着这样的画面，所有人都无言了。

但录像还没有结束。

“你们看！”童晚霞提醒了所有人。

冷清的峭壁上出现了许多色彩——红色的抱枕、绿色的零食袋、黄色的玩具、茶色的小毯子……

“那是我丢失的抱枕！”童晚霞说，“青宇怎么把它带到了那里？”

“这些该不会都是偷的吧。”李双旋说，“那它坐牢的罪状可就又多了一条。”

“不，不是……主要都是它网购的。”童晚霞解释着，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了，“虽然我不知道它哪里来的钱……”

“李双旋，你就少说两句吧。”罗灵均用手肘推了推李双旋。

“我只是说……青宇真有本事啊，把整个峭壁装点得像圣诞老人经过的地方。”李双旋改口了，“只不过那些岩羊好像对这些礼物一点也不感兴趣，看都不看一眼。”

“你说了什么？”罗小象有些敏感。

“圣诞老人……”

“我知道了。”罗小象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团，“它是用卖照片的方式在赚钱，然后像圣诞老人一样给岩羊们送礼物。”

“你是说，它是自己赚钱买的这些东西？可是怎么做到的？”李双旋半信半疑。

“假冒了沸龙的名义，用恐龙的噱头吸引眼球，在网上卖自拍照。”

“如果青宇不是第一次这么做，那它一直在整面墙上摆满礼物的原因是什么？”罗灵均也提出了问题。

“它会不会是在练习混入族群里头？”童晚霞感觉自己的担心要成真了，“它要离开我们了。”

叶泽刚刚接到了其他老师的电话，现在他收起手机，打开监控室的灯，视线落在罗小象身上：“青宇去找沸龙了，似乎想要带着沸龙一起离开学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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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电影《恐龙当家》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