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x光】Indulgence
Arcaea六周年快乐
-全文约1.1w字 普通人对立x写梦人光
-灵感来源于一个很久之前读过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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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自己做梦的天赋。那一部分被上天眷顾的人会被秘密遴选为写梦人,填满那些平凡的夜晚。
光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
“12790616号学员光,本阶段新增读梦人为——对立。”
光打开咫尺镜观察她的读梦人。这么多年过去,写梦的工具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只有咫尺镜一直不变地陪着写梦人们。光的历史修得还不错,对写梦工具的更新换代尤其兴趣盎然,在经过各种各样正史野史记录想象的熏陶之后,光由衷地感谢那个为现在的写梦方式做出贡献的人。
虽然以云作纸手写剧本,再撕出两片翅膀放它飞向读梦人这件事非常浪漫,光还是更加青睐于现在的脑内生成传输玻璃晶片导入技术。举个例子,就像——
眼前的黑发少女正低头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个人。她好像习惯了一个人。那,我想让她在今天晚上的梦境里在路上看到一只小猫。
光坐到工作台前取出一片传输玻璃晶片——这东西在写梦人团体里的诨名叫做玻璃碴子——然后开始在脑内构建画面。她循环播放了几遍刚刚的画面,确保自己记住了相关的细节之后开始在脑子里放电影。
对立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眼前跳出来一只小黑猫。小黑猫长着蓝色的眼睛,不太亲人,但是看到对立走过去之后并不躲开,只是冷淡地坐在那边。
光咯咯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刚刚第一印象认定的这个猫形象跟对立有一点像。好吧,再看一遍自己刚刚写出来的东西——光拖动进度条来回揣摩那只猫的行为,最后利用片段编辑把那只猫改成了一只白毛粉瞳的不存在品种。
——
今天的对立也很沉默呢。光确信自己一天之中几乎看不见对立主动开口说话,尽管有很多人想要跟对立搭话。她们会问她题目,这大概正是因为资料里写到的——对立的成绩非常优异。但她们不会约她一起吃饭,可能是因为都有自己的伙伴,可能是因为觉得对立很不好接近。事实上光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对立的课桌应该每节课间都人满为患才对。
对立并不经常出现在教室里。光每次打开咫尺镜有一大半的时间背景都是同一个地方但不是教室。一片草地,一个原木色似乎刷了漆的长椅,一个大理石花坛。光切换到第三人称视角,缩放了一下画面然后发现对立只是坐在这边思考一些问题。即使是写梦人光也无法窥探到读者的内心,这是读者们最最隐秘的领域。
所以,光如此推测,对立也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在发呆。她白天并不睡觉,不管是在座位还是在长椅,座位上的她如果不想听课会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光曾经有幸在写梦的间隙睁眼而看到了对立的画簿,那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少女的轮廓;长椅上的她总是在直视前方,如果有太阳或者下了雨她就会撑开随身携带的黑色洋伞,把那双蓝色的眸子藏在伞荫下。
光在对立的正对面直视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瞳,却发现即使这样也不能和对立对视。
对立的双眼没有聚焦。
光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痛。
——
光从今天开始酝酿一个大计划。好吧,也许不能说是大计划——她只是想要给对立在梦里创造一个朋友。这是她唯一能为对立做的。
她想让对立能够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这天晚上对立失眠了。她习以为常地躺在床上,关上灯在一片黑暗中平静地发呆,就像她白天无数次在长凳上做的那样。光一脸紧张地盯着对立,害怕自己的剧本出了岔子。凌晨两点三十七分——光特意看了表——对立开始阅读她的梦境。
照常走在放学路上的对立遇到了一位陌生少女。
镜头转向那个白发的女孩子,光不禁哑然失笑——她的脸完全看不清楚,并不是上了马赛克,只是刻意地被人眼和大脑忽略了的那种模糊,就连光自己也无法逃离这一规则。
是因为完全虚构的角色在现实中找不到原型才会变成这样的吗?光笑着摇摇头。她确实并没有从对立的生活中提取任何人进行创作,这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当然,性格也许并不完整,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光可以在后续慢慢把她丰富起来,不急于一时。
对立停下了脚步。往常的对立并不会这么做,但梦里的对立甚至不需要思考这一古怪现象就停下了脚步。面前面目模糊的白发少女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想要接近。
白发少女友好地对她打招呼:“你好,对立。”
她知道我的名字……?她是谁。她知道我的名字,但我不认识她。
白发少女很快做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光。”
光承认这里稍微有一点私心在里面。她确实想要为对立创造一个人,为此她着重设计了这位新“人”和对立几乎相反的各种存在:衣着的主色调,头发的颜色,说话的声音和性格,和对立形成了天然完美的互补。
然后到脸的时候光卡壳了。她哭笑不得地跳过这一点开始给“她”起名字,最后在那头白发在眼前晃过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
那就当做是我在陪伴她吧。
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很想和对立成为朋友。
对立的自我介绍被对方占了,于是她沉默地伸出手表示友好。光拉住她的手却并不与之握手,而是反手拉住她突然朝前奔去。对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迈开大步追随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分钟的陌生人,而去学校早就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面前的少女不停歇地奔跑着,对立被迫——现在似乎又变成了自愿——地跟着她,平时完全没有锻炼过的身体居然已经支撑她快速跑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对此她并不感到任何讶异,而是发自内心地泛起对接下来的目的地的期待。
光带她跑进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漂亮迷宫。
对立慢下脚步,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个迷宫是由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玻璃碎片组成的。它们散发着温和柔软的光芒,安静地漂浮在半空中。
一片带着粉红色边缘的玻璃映出了一个绿瞳少女天真的笑靥,另一片交替闪烁着红蓝光的玻璃中端坐着一位漂亮的贵族。
那些形态各异的人们无一例外地微笑着,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是掩饰不住的。对立一脸羡艳地一片一片看过去,突然在一片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个简单地被用做镜子的碎片,在此刻映照出的对立的脸庞周围柔柔地打上一层白色光圈。碎片中的对立看起来显然十分惊奇,但更多的是抛下顾忌疯跑一场之后的畅快淋漓和对她新朋友的接纳——至少现在的她是这样认为的,对立和这位光小姐,是新认识的好朋友,她们刚刚一起拉着手跑过了一段足以让人迷路的距离,只是为了到这个并不精致但充满幸福的迷宫里转一转。
对立出神地望着玻璃碎片中的自己。如此让人新奇的表情,发自内心的快乐笼罩了对立。她看着那片玻璃兢兢业业地录下自己的行为,忍俊不禁。
光在身后插嘴:“这些玻璃碎片里都是美好的回忆噢——”
美好的回忆?
对立望向身前的碎片。她很确信只看到了这一片有关自己的玻璃,而这片玻璃正在记录自己的此时此刻。
——
醒来后的对立觉得比先前要睡得好很多。她愣愣地回想昨晚的梦境,却发现除了那个玻璃迷宫之外的梦境她都不记得了。
玻璃迷宫,纯白的少女,光。
咫尺镜前,发现对立正思考这一点的光有些不好意思。昨天为了构造出那个故事的开篇,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那一个梦境上,结果到了对立的入睡时间还只有这一个完全不足以填满对立睡着时大脑活跃时长的梦境,光只好跑去拿随机梦境生成器凑数。这样的梦是记不下来的,只有传输玻璃晶片才能直接与读梦者的大脑进行连接,将梦境保留在记忆中。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写梦人的数量一定不够。昨天截稿时间点上以最快的速度输入一串代码的光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观察着她的读梦人对这一序章的反应。
对立重新咀嚼着那个梦。梦里的自己很多行为都很奇怪,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但是既然是做梦的话就可以理解。比如在梦里轻易地把信任托付给那个叫光的女孩子,换做清醒的对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绝对不可能吗?
那片专属于她的碎片又一次在脑海里闪过。
那是光为她带来的。
光被对立嘴角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极大地鼓舞了。
她干劲十足地投入了今天的梦境。今天的见面地点……果然还是迷宫吧。光带有邀请意味地向对立伸出一只手,是把选择权交到了对立的手上。然后,她看到对立毫不犹豫地交付出了信任。
光有一点惊讶,但很快熟练地牵着对立的手慢慢在迷宫里散步。光在给对立讲自己的故事,而身后那片前一天夜晚映照出对立笑颜的镜子慢慢散发出深蓝色的光芒,飘飘忽忽地成为了迷宫墙体的一部分。
“光似乎很了解我呢。”
“迷宫的负责人会很关注没有碎片的小孩。”光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溢出来的宠溺,对立在乎的却不是这一点:“光并没有比我大多少。事实上,应该比我小才对。”
哦,好吧,既然是叫自己的名字,那么设定上就确实是这样。这难道就是梦境背景对读者潜意识的影响吗,光在脑海中搜索着今天刚在图书馆看到的文献。
光没有反驳。她们在迷宫的出口坐下,光就兴致勃勃地炫耀:“但是从今天开始,对立在迷宫里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醒来后的对立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不存在的迷宫和不存在的人罢了,沉浸在虚妄的东西里,真是足够愚蠢啊。
对立注意到自己和光没有松开的手。她微微顿了顿,手腕一翻和光十指相扣。
——如果忽略掉仍然跳动着暖意的心脏的话。
——
真是无趣呢。
对立不知道第几次地坐在了那个长椅上。没有人对她提出疑问,甚至不会表达一点基础的关注,好像已经相当习惯了。当然如果一定要算的话,是对立自己首先放弃了“人际交往”这一项,她的周围才没有任何人的陪伴。
对立事实上是在享受这一点的。她不需要去关心任何人,不需要对任何人的付出给予相应的回报,不需要为其他人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孤独对她来说是一种心理慰藉,她好像根本没有办法从外界获得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但是,如果是光的话……
对立在长椅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再一次从回味梦境中获取到了温暖。她很确信这温暖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梦中那个行为古怪的对立,但又止不住地去思考那个古怪的对立是否原本就是她自己。
今天晚上见到光的时候,光正在一个小吃摊前面探头探脑。见到对立的到来她十分兴奋地直起身子挥手,然后转头去接过一个小盒子就朝她跑过来。
“别跑得太着急了。”这一条路是对立再熟悉不过的了。每一天都要经过两次的热闹的小吃街,平时喜欢安静的对立居然会从这里经过,大概是因为比另一条小巷稍微近一点。
光一脸期待地举起手中形状像船一样的小纸盒:“对立快看,是章鱼烧哦。”
对立微微一怔,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小吃街上的商贩——一来是没时间,二来她也没兴趣——光已经拿了竹签把一个章鱼烧送到她嘴边。
对立不得不张口咬了下去。光察觉到对立的动作,催促她换种吃法:“这样咬的话章鱼烧会掉下来的,对立赶紧一口吃掉。”箭在弦上了呢,对立想。然后依言把嘴张得更大,一口吃掉了光手上的丸子。
醒来的对立已经根本想不起章鱼烧的味道了。她只记得非常,非常好吃。
光也心满意足地吃掉一个:“章鱼烧不吃一整个的话多没有意境啊。”说着就沿着小吃街和对立慢慢地逛起来,期间又消灭了一个薯塔,一个甜筒,一盒炸鸡等各式各样的小吃若干。
听着光一边吃一边不忘和对立聊天,对立感觉自己第一次发现这条小吃街这么有趣。
好像也是第一次发现和人相处可以这么有趣。
醒来的对立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微微愣神。今天梦里的自己反应平常又自然……好像越来越靠近平时的她了。
——
光对对立的梦境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整晚监视她的情况了。 其实原本也不需要的,只是对立偶尔会不按照她的剧本自己行动——也很正常嘛,浅睡眠的时候控制梦境是很常见的事情。
今天晚上就美美地睡一觉吧。
虽然写梦人的世界只有夜空,但是大部分写梦人会选择在读梦人睡觉的时候也跟着睡一觉,这是大家的习惯——好像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习惯,除非读梦人数据异常需要时刻监测,或者写梦人想要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
光把那台像小手提电脑一样的数据监测仪合上放进了书桌的抽屉,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
她仔细回忆着和对立相遇以来的很多事情。她在白天的时候观察长椅上的对立,课堂上的对立,趴在桌上中的对立——值得一提的是,对立事实上白天根本不会睡觉。光在数据库里找不到这一段时间写梦的许可,说明读梦人在这一段时间并没有陷入沉睡。
对立只是趴在桌上。
她就是趴在桌上,也不愿意和她周围的人产生感情联系。
梦中的对立和光正肩抵肩地坐在一座相当巨大豪华的教堂尖顶的屋檐上。写梦么,不管怎样到达什么地方都不会有逻辑错误,她们现在像是完全摆脱了重力束缚的临时栖息地,和光刚刚无比自然地拉着对立的手一起飞上来,对立醒来后也不会拿这些说事。
“对立,这里有点危险哦。一定要抓紧我,不要摔下去了。”光没聊完一个话题就又开始了絮絮叨叨,听得对立发笑。
“别担心了,我们不是都坐在这边吗?”对立感觉到手中属于另一个人的掌心正在微微出汗,意识到真正害怕的是对方,“那光就抓好我吧。”
光感到安心。随后她开始把玩对立的手指,冲着遥远的星星大声唱歌。对立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新奇也觉得幸福,不由地就冒出一句:“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和光在一起就好了。”
光对于这句多出来的话有点不知所措,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指着远方说: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日出了。就是因为这里是最高最高的,我才带对立上来的哟。
梦境里的光不知道这个梦应该是怎样结束的,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她在问对立“为什么平时总是一个人呢?是没有看得上的伙伴吗”的时候,被突兀地甩开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袭黑裙就这样从眼前坠落下去。
——
对立对这个坠落感很强的梦有点头疼——或许也与阴天有关——但很快又释然了。她像往常一样走上上学的路,却在小吃街耽误了时间。
看到她和光一起逛过的摊位店铺,对立突然感到难受。一种晕眩感袭击了她的头脑,然后身上完全没了力气,心口一阵抽痛。她几乎是瘫倒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呆了十分钟。
面前的景象飞快地旋转,以一种非常梦幻的姿态被揉碎重新拼接成梦里的模样。热闹的街道,温暖的阳光,举着章鱼烧朝她飞奔过来的光……光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从来没有看清过,还是说被自己忘记了?
现在是在梦里吧……?
咫尺镜前的光刚刚吃完早饭,无意间瞥了一眼对立立刻花容失色。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抽屉,几乎是以一种抢夺的姿态重新拿出数据监测仪。
生理基础数据无异常,浅睡眠II级……没关系,她已经可以帮忙。信手招来一片传输玻璃晶片,随意地构造早就烂熟于心的小吃街地图,然后就在这一块,这个长椅上,对立倚靠着的地方——
出现了一个光,轻轻地摇晃着对立的肩膀,用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的声音在她耳边吹气:“要不然上学就要迟到了哦……”
对立醒过来才发现光已经不见了。所以刚刚只是晕过去了吧。但是光还是帮了很大忙。谢谢你,光。
对立吓坏了光。她想从数据监测仪里找到刚刚异状的成因,却对着各项正常的数据一脸茫然。她又想起之前在梦里用“光”的身份问出来的话:“为什么平时总是一个人呢?是没有看得上的伙伴吗?”
数据监测仪的梦境记录在这一句话之后变成了乱码,意味着梦境被强行结束了。光有点意外,她原本为对立设置了一段足够长时间的沉默,赌她大概率可以自己回答她的问题;如果实在沉默,也可以切换到下一个梦境。
但是她没想到对立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回答。
光左眼咫尺镜右眼监测仪地发呆,突然注意到对立拿出了一个本子。
灰蓝色的封面,闪过去的封面似乎是画面偏下处相当简笔画的一个人的单色背影剪影,内容有字有画——值得一提的是,画是最近不久出现的。那个卷发少女的形象,正是对立梦里看不清容貌的光。
等等,那是……
所有没有脸的画作中,最新一幅的光微笑着,眼睛有点弯起来,似乎听到了极有趣的事情。
光愣了一愣。曾经她觉得写梦人的生活过于无趣的那一段时间,也曾无比期盼过一个人来拯救她于无尽的单调之中。周围全是写梦人的她最终当然是没有等到这个人,但是光走过之后发现她再也不惧怕孤身一人了,甚至偶尔会庆幸自己此时此刻的孤独。
但是她知道,一旦她找到了这样一个存在,她将再也无法忍受身边冰冰冷冷的,寂静的空气。
——
光对自己今天的梦信心满满。她从刚刚旅行完回来的红那边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和一路上的美景奇观,想让对立也一定要看一看。她很聪明地在听红讲述的同时拿出了今日份的传输玻璃晶片,一边想象着红所描述的画面一边默默地为对立描绘着今晚绮丽的梦境。
“红路过的小镇,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吗?”
“是这样,因为那里的人们生活在天上,他们随时可以漂浮着从一边到另外一边,房子也是建在空中的。”
于是今天晚上光和对立就造访了这个天空中的小镇。她们惊奇地感受着重力在一瞬间变得虚无,然后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在空中掌握平衡的技巧,在各大餐馆用餐却不能满意,最后还是走到了漂浮的烤红薯和冰糖葫芦摊,旁边有一个卖麦芽糖的老婆婆。
“打开水龙头真的会流热可可吗?”
“有的人家是热可可,还有其他不同的饮料。我借宿的那一个酒店里是柠檬茶,还有人家是鸡尾酒。”
于是光又带着对立瞬移到了这样一个可以绝对畅饮的地方。出于光的私心,她们去的那一家水龙头里流的是奶茶。
对立坐在光的旁边,抬手把一些珍珠放进她的杯子。
光的嘴唇还留在茶杯边沿,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对立,对立笑了一下,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到这里光微微皱了皱眉。对立应当是要说点什么以便开启和光的对话的,但……算了,刚刚那一场对立也有好几处没有开口,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明明也很正常。
学员光考得最好的理论课也没让她想起来浅睡眠V级已经不能够自主控制梦境了。
——
对立起床之后,习惯性地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好像光就在玻璃后面一样。
“早上好。”她轻轻地说。
然后她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出门去学校。
虽然很奢侈,她想,如果今天晚上还能够见到光的话。
还是跟她说,不要再来找自己了吧。
对立垂眸看向脚下小吃街的路砖。
梦境里的光兴致勃勃地冲着对立打招呼,而对立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咫尺镜前的光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对立最近难道说一直睡不好觉吗?梦境不跟着她的剧本发展的次数似乎实在是多得有些超乎寻常。
不管光在观察者的角度如何不解,梦境里的光还是挂着对立最习惯的笑容,亲密地拉起她的手要去履行游乐园的承诺。这让对立想起她曾经与光关于亲密关系的问答,光在回答完亲人和友人之后开始寻找恋人的定义。
“恋人,也许,”光有些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就是当你喜欢着她的时候,你会想要为她做点什么,而不是只希望她为你做点什么。”
对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在今天的旅程中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光想要让我开心,难道说是因为喜欢我吗?”
两个光脸上的表情同时达到了震惊的顶峰。
拜托了,能不能一定要说点什么,不要在这里呆呆的好不好。求求了,光。不想让她失望,如果你沉默的话她会受伤的。哪怕也许并不是这样,可不可以也至少以非常轻松完全不介意的语气说点什么。或者!你干脆就“嗯”一声好吗?反正我们都在梦里吧?……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意识到这些?!
光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焦虑和急躁已经完全超过了正常写梦人与读梦人之间的社交阈值,坐下来满脑袋飞着地思考着补救方案。
一句话而已,但是没有人知道对立在此之后会对梦境做出怎样的改变。她发誓只——是为了让这个梦能够继续进行下去,有没有什么方法——光的大脑急切地思考着解决方案——或许小小地修正一下就可以——补丁!
光手忙脚乱地从传输玻璃晶片的收纳盒抽屉里找出一些小一号的玻璃碴子。这是她成为写梦人以来几乎没有动过的东西——修正玻璃晶片,能够在梦境进行中干扰梦境的正常行进,选段或是对接下来的情节进行完整修改都可以,一般用于比较极端的梦境崩坏。
“嗯……对立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咫尺镜前,光用一种非常虔诚的姿态,一字一句地和梦境中的光和声,“我不想看到对立难过,也不想让对立失望。”
对立静静地站着。
“我喜欢对立,就像对立喜欢我一样。啊,对立,我不是说你……不一定是那种喜欢,只是我们刚好气场相合……”
“也许对立愿意承认,我们已经成为了彼此不可替代的唯一的存在。”
光的心跳很快,还带着一点倾吐完的如释重负和将言未尽的沮丧。她想说的差不多确实只有这些,但不管她怎么措辞,最后都是词不达意。
她到底是忽略了哪里呢。
光按了按胸口。
——
醒来的对立还有点混沌。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告别,却没能对她说出口,反而问出了不知所云的问题。每天活在对现实的厌恶和对梦境的期待里未免过于撕裂,对立不能忍受这样没意义的改变。
……对立不能忍受没有光的白天。
她知道毒品成瘾的生理成因,无非是本体或类似物刺激后神经递质难以被回收导致受体减少而下一次需要更大剂量来满足需求此类云云。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才真正体会到从心底燃起的无助感。
和光的相处为对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高满足感,寂寂无趣的清醒时间在强烈的对照之下只显得苍白无力;同时在每天晚上不间断的刺激下,对立所谓“能够感受到快乐的阈值”提高了,之前偶尔还会瞬目驻足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她所能做的只有苦苦等待沉睡的降临——甚至于可以说她放纵自己依赖着光给予的一切。
我……想要一直留在梦境里。
对立把双手张开挡在眼前,看着阳光把手指的边缘染成有点透明的胭脂红色。
我可不可以一直留在梦境里。
我需要怎么做才能一直留在梦境里?
对了。沉睡。
光嘴里叼着一片厚涂果酱吐司,正兴致勃勃地为对立构造今天的梦境。上一次的游乐园之行最终当然还是成功地进行下去,两个人一起在摩天轮的最高点看到了烟花——哈,请允许她这个写梦人动动手脚吧,毕竟那可是最完美的时间点呢。
今天……和对立去海边旅游玩沙子捡贝壳,然后住海景民宿泡温泉?
草莓果酱还是那么美味,就算只有一面有果酱也并不影响一口咬下去满满的满足感。光一脸餍足地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发现满眼都是草莓的颜色。
光哭笑不得地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别忘了最开始的目标是让对立获得陪伴能够不那么孤单,而不是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虽然好像对立看起来是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但她还是希望她可以体验到不同的人生。
“Finished——”光兴奋地举起双手,身体后倾把椅子翘到一个危险的高度。随后椅子的两个前脚“哐当”一下落回地面,吓得光跳下来检查地板有没有被弄坏。
——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电车车站。光纯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在夏日一片白茫茫的热浪中并不是很显眼,但她那顶夸张的草帽已经足够吸睛,对立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这把自成一体的遮阳伞。
光向她挥手,然后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坐上电车。好,这里开倍速跳过,只留一两个聊天的片段就好,不然梦实在有点长。光在写梦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得非常妥当。
现在去放行李,然后她们可以玩一下午。
“对立,你没有涂防晒霜诶。”光举着一管白白的乳液状物冲过来,在对立即将踏出门的时候拉住了她。
很自然的。光没有特意去安排这些情节,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像对立这样粗心的家伙会忘记这一点,然后潜意识地把这个片段放在了她的脑内电影里。
海浪的声音和两个人的晚餐。光即使是一天都腻在一起也能跟对立把天聊出花来,对立则是含笑听着,一边提醒光牛排要凉掉了,一边好像在思考要不要直接上手帮她切开。
光发现今天的对立格外寡言少语。但是她又一直在认真听,真的很认真的那一种。这又让看客光有些迷惑。
没关系,这也没有影响梦境的正常进行。然后是饭后水果时间。光再次动用编剧的金手指在对立面前好好地炫了一把“如何把苹果皮完完整整螺旋状削下来”,然后以娴熟的刀功精致切块摆盘放叉子一气呵成,成功收获到计划中对立敬佩的眼神。
“和对立在一起,很开心呢。”光一边嘎吱嘎吱地咀嚼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她笑得眼睛有点眯起来,对立直视着她的眼睛,觉得心口一跳。
“嗯,我也是。”她低低地回答。
然后突然冷笑一声,操起桌上的水果刀猛地划向自己的手腕。梦境里的光呆若木鸡——她本身就只是一个一举一动都被提前规划好的提线木偶,现在梦境的主人突然大幅度修改梦境,她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已经不需要说出来了……我现在的渴望是……”
咫尺镜前的光蓦然瞪大双眼,直到殷红的血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才惊慌失措地奔向收纳盒,把自己成为写梦人以来攒下的所有修正晶片全部捧到咫尺镜前。有一些玻璃碎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甚至被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光踢到墙角。
光以一种极为大手大脚的姿态向对立的梦境里扔补丁,明明一片玻璃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光却不愿意等,这个修一下对立的动作,那个修一下光的反应,但是无一例外地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出问题的难道是对立的精神世界?
一片又一片重复内容的补丁消散在空中,光手心里的玻璃堆迅速地减少,好像她与恢复正常只是差了一个数量的堆积,对立的梦境却没有得到改善。
光的手臂无助地下垂,零星的修正晶片掉落在地上。她这才想起了什么,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数据监测仪,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监测目标数据……深睡眠V级?……”光有些不敢置信地僵硬在那里,忽然又冲到了咫尺镜前。
镜中的天空已经开始瓦解,碎成一片一片的刚好与地上的迷宫相应成趣。哈,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光把视野切换到现实,呆愣愣地盯着床上的对立。
双眼紧闭,表情平和,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梦境里的对立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神情,惊愕、恐慌和疯狂混于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她伸出手好像要去触碰面前的光,但是光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喃喃自语:“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失声尖叫:“为什么我不能一直留在梦境里?!”
——
“处分通知还没下来吗?”拉格兰望着闷闷不乐的光。
“嗯,梦成瘾导致的自杀事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处分不好说吧。”光的声音埋在手掌间。
大家都以为光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处分闷闷不乐,事实上光真正痛心的点在于她再也不能看到对立了。对立的写梦人换成了拉格兰,而她现在正在拉格兰的咫尺镜前。
她看着对立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笔无法自抑地反复勾勒着一个女孩的脸。她的笑,她皱起眉毛的样子,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撒娇的样子,她着急的样子,全都被对立画出来。
“对立是在……画你?”拉格兰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光听起来依旧是闷闷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我。梦里的我也是模糊的。”
“但这个画出来的人不就是你吗。”拉格兰再次确认道。
“……没有。”光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
拉格兰知趣地转过去,留下光直愣愣地盯着咫尺镜发呆。对立好像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拉格兰说,她醒过来之后并不干什么别的事,只是发呆,画画,画这个女孩子。
这是对立想象中的我吗?
“我错了。”光喃喃自语,“我为什么只是在陪伴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完美无缺,我真蠢……我再怎么样也不能替代她的现实世界,为什么还要把‘光’变成她唯一的期待?我应该……我明明应该让她走出来啊,我让她缩到更里面了啊……”
拉格兰静静地听着她压抑的哭声。
“所以,你要离开了吗?”送别的那天,拉格兰一个人站在光的对面。
“嗯。我不能再继续当写梦人了……”光勉强牵出一个笑,“没关系,你可以在梦里跟我聊天。我会跟你说话。我真的会跟你说话的。”
拉格兰并不是擅长表达离愁的人。她只是拥抱了一下光,然后认真地说:“希望你能找到她。”
光回抱。
她还不知道她将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插入到读者世界之间,但她相信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会找到对立。
——
“你有见过一个白色卷头发,穿着红白色调衣服叫光的女孩子吗?”
对立认真地询问一个路过的小孩。
拉格兰在咫尺镜前叹了一口气。还是这样,完全没办法忘记光,甚至已经到了每天晚上都可以脱离剧本问一句例行公事的地步。
她拿出一个修正玻璃晶片,小孩的声音和她的叹息重合了:
“没有。”
“……光。”
对立也不恼,也没有沮丧,友好地递给了他一颗糖。
拉格兰发觉对立比遇见光之前更加孤单了。这并不是说她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圈出了问题——相反大家甚至因为那件事对她投以了更多关心——但对立自己把自己包裹得更紧更密了。
她在被她所谓的救赎拉上来,却跌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你在哪里呢?
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成为她真正的救赎?
对立还跟平时一样普通地出门。
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含着棒棒糖乖乖地在路边站着,不知道在等什么人。这跟梦里的景象很一致。
对立因此突然来了兴致,走上前微微弯腰和他对视:“你有见过一个白色卷头发,穿着红白色调衣服叫光的女孩子吗?”
那小孩点了点头。
啊,果然是不知道的……?!
随后他往身后一指。对立的身体微微僵硬,怀着微妙的恐惧和强烈的期待抬头看去。
远处站着一个和她身量相当的女孩子,左手扶着一个大行李箱,右手正热情地挥动,白色的卷发迎风飘扬。
对立没有感觉到自己迈开了脚步,但她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对面的白发少女眨了眨粉色的眼睛,张开双臂抱住了对立。
随后对立感到耳边的头发被吹起:“好久不见,我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