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2）

早上ACDC和曾程一起去食堂，曾程一脸疲惫，明显是昨天酒喝多了。

“叫你喝少点还不信，还嘲讽我喝Sugar Rush，现在爽了吧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头还晕着呢，”曾程也懒得反驳，他现在是在是头晕的不行，“哎，你有看到我的手表吗？昨天喝多了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是不是昨天落在酒吧里了，今晚去看一下吧。”

两人来到了食堂，并没有很多人，大部分人都趁这次自由活动出去基地外面吃早餐去了，顺便去城里逛逛。两人打了早饭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各自吃各自的，并没有聊什么话题。其实整个食堂除了餐具的碰撞声就没什么声音，大家都知道，精准监视器后面坐了无数个观察者。无论食堂再怎么嘈杂，观察者都能把每个人的声音分离出来。以前就有新兵在食堂讨论每次清扫战场一定要把敌方机甲装备回收的事情，有人私藏过敌国装备，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而那个自以为是的新兵就一直说为什么一定要回收装备，里面一定有鬼。等他发言完周围一片安静，其他士兵看他就像看死人一样，旁边只有一人默默说道：

“士兵不需要思考。”

等这位新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逃不了了，两名观察者扣住了他，其他的观察者则去搜查他的宿舍。后来他以私藏敌国装备的罪名送上了刑场，新兵在生命最后一分钟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咽在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子弹轻松击穿他的头颅，其他观看死刑的人一言不发。

ACDC和曾程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饭，便一路走出基地叫了辆车，直到下车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什么时候会给记录下来。两人下车来到了集市，基本上全是过来赶集的人。ACDC记得旧世纪的人一般会挑特定的日子过来赶集，不过现在人们都喜欢星期日来赶集。在这里ACDC才和曾程说上话来，其实在城市里面也有大量监视器，但都是最普通的那种，无法在噪音中分离人声。而精准监视器无论藏得多好，都能给这里的市民拆走拿去换钱，观察者组织索性不放精准监视器了。很多时候ACDC都十分好奇普通民众是怎么找到精准监视器的，无论伪装的多么天衣无缝，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有些观察者自己拆下来拿去赚钱。毕竟有些企业对观察者的技术设备很感兴趣，他们会在黑市高价收购有关观察者的设备。

“曾程今晚还去酒吧吗？”

“不是很想去，怎么，有什么事要说？”

“嗯。”

ACDC确实有话要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去酒吧比较安全，毕竟其他观察者可以带着微型麦克风靠到别人身边进行录音。谁都有可能是观察者，特别是那些沉默寡言的人，他们就像毒蛇一样，等待机会，一旦出手，绝不落空。

ACDC和曾程在城里到处逛，买了些东西，期间交流了几句，不过都不是什么敏感话题。晚上他们又去到“英灵殿”酒吧，不过今天没什么人在，他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嗨，调酒师小姐，我要一杯Bloom Light，曾程，你呢？”

“我承认你说得对，昨晚喝太多了，今天来个软的，来杯Sugar Rush。”

“好的，一杯Bloom Light，一杯Sugar Rush，”调酒师又递了一块表给曾程，“对了，曾先生，这是你昨天落下的表，老板娘让我给你。”

“哦，谢谢啊，话说怎么今天怎么冷清啊，明明是星期天，老板娘也不在。”

“今天MUKI来城里开演唱会，就是现在非常火的那个虚拟歌姬，老板是她的粉丝，从她刚出道一直追到现在。”

“怪不得。”

后面两人默默喝完了酒，曾程先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话要说，你发现了什么吗？”

“部队里不是有规定每次清理战场敌国装备全部回收吗，”ACDC从怀里取出一个U盘，“基地会把回收的装备和基地服务器进行连接，将数据传输到上头，然后销毁装备。有次我趁更换精准监视器时找机会钻进去，拷贝了一份装备数据。回去断网连上电脑发现装备数据和我们装备的数据差不多，除了运行方式稍微有点不同。不过没来得及看几眼数据就自我销毁了，多半是基地对数据加入了自毁机制。”

“所以，你是说基地想隐瞒什么。”

“对，我直接讲结论吧。我认为共和国和联邦国的高层是同一批人，‘黎明战争’后上面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将原本的一个国家分割成两个国家，也就是共和国和连邦国。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两个国家，本质上是一个国家。”

“啥？你发什么神经呢？小说看多了吧你，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一下脑科。”

“你先听我讲在下结论。敌我两方装备数据差不多一模一样，你想想，新联邦的机甲除了外形不一样基本上和我们的机甲势均力敌，甚至每次我们机甲性能提升他们也跟着提升。这也太巧和了吧，你看敌我之间有那方占据了绝对优势，基本上就是你来我往，这次我们占领了这块地方下次他们又攻回来，基本上占领的都不是重要的地方。哪一方的突袭都没有去侵犯对方真正的领土，比如太平洋那个联邦群岛基地就迟迟没有攻下，基本上也不可能攻下。”

“这能说明什么？”

“我问你，‘黎明战争’之后共和国和联邦国进行了多少年战争。”

“241年。”

“那这两百多年的战争给两国带来了什么好处吗？”

“确实是没啥好处，反倒是人死了挺多的。”

“那没好处为什么两国还要相互对抗。”

“我怎么知道。”

“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消耗生产力。”

“消耗生产力干嘛？而且怎么消耗。”

“那你想一下，制造一台机甲需要消耗多少资源。老板娘以前是研发部部长，她跟我说过研发各种装备十分消耗材料和时间，研发完成后的批量生产更是麻烦。每台机甲都要精密加工，造一台机甲所消耗的人力和资源都够生产一百辆汽车。但现在是战时状态，大部分生产力要优先满足军队需求。一部分生产力满足农业需求，但是要刚刚好，勉强保证底层人民的吃饭问题。现在底层的人一日三餐平均一周能吃九顿肉，也就是有三天可以吃上肉，差不多够了。最后剩下的生产力才能用来生产其他东西，所以你看下你现在戴的‘青铜’表多贵，我记得你省吃俭用几个月才攒下来的。消耗多余的生产力可以限制人民的生活水平，其实很多东西只需要几条流水线就可以生产，不要小瞧工业的力量，但都被用以战争上了。人民只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为了生活他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毕竟交个房租都够他们呛的了，这样底层的人就不会把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不过这样不够，总有几个人思想跳脱，特别是‘中产阶级’的人。他们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工作完后他们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别的事情。而且这些人受过教育，有质疑精神，有些独到的见解，还有些自命不凡。所以这些人最会搞些幺蛾子，历史上就没有底层人民推翻过上层，但是中层的人可以鼓动下层的人为他们铺路，周而复始，上中层不断对换。所以监视器监视的是谁，你我之间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让我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聪明的都知道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上面的谁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思想是清不干净的，但思想不通过表达那只是空想，所以让我们闭嘴就简单省事。为什么我喜欢来这个酒吧，就是这里能让我说话，其它地方你敢乱说话吗？话说回来，战争是一种可以消耗生产力的正当理由，毕竟不加强军事力量就会被灭国的，这样民众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共和国和联邦国上层的人就这样巩固了他们的地位，将矛头指向敌国是最分散注意最好的手段，没有矛盾就制造矛盾，本来两国就地大物博，两国分别占据了亚洲和北美洲大部分土地，借助太平洋一分二很容易的。所以在我眼里共和国和联邦国根本就不是两个国家，确切的说是两个比较大的省，反正上面的人都是同一拨人。”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两国其实是一体的话，那两边的研发部进行研究肯定会进行交流，这样不就都暴露了吗？”

“演唱会快结束了，老板娘回来她会告诉你真相的。”ACDC对曾程笑了一下，又埋头喝完手里的酒。

不过一会，老板娘板着脸回到店里，“嗯？小A你来了。”老板娘看到ACDC打了声招呼。

“嗯，演唱会怎样，好听吗？不过看你的表情演唱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那个虚拟歌姬翻车了吗？”

“那倒不是，音乐节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等演唱会结束了我才发现MUKI的歌变味了，填词没以前走心，就特别俗，有点流行口水歌的感觉。不过想想也是，虚拟歌姬赚的是大众的钱，大众喜欢什么她就唱什么，好让上面的人把钱捞回来。”

“等下，”曾程突然打断老板娘的话，“虚拟歌姬和上面的人有啥关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国里的每个部门对上面负责，而面对大众则是变身成为一个个公司、集团。比如我以前在的研发部就操控着‘青铜科技有限公司’，也就是制造了你的表的公司，研发部不止研发武器，一些民用科技电子产品也研发，然后卖给群众把他们仅有的一点钱捞回来，这招对那些‘中产阶级’最有用。当然研发部不止操控一个公司，只是再搞一些规模小一点的公司假装竞争一下。以前我就是‘青铜’的董事长，那来什么资本家，只不过是有权的人用权力变现的手段罢了。普通的人根本不可能掌握这些公司，最多当当经理之类的，再往上都是上面的人直接发配过去的。像那些经纪公司其实就是审核部门的捞钱工具，培养出一个偶像就会有无数的脑残粉撒币，有些人饭都可以不吃就把钱送给审核部门。所以我没猜错的话审核部门最赚钱，比研发部赚的钱还多。”

“什么？”听了老板娘的话曾程十分震惊，“你就是‘青铜’董事长？”

“要不然我哪来的钱开酒吧，不过不知道很正常，我们这些董事长是不露面的。公司收益和上面都是三七分的，‘青铜’一年的收益都够大部分人花一辈子了。”

“三成还挺多的嘛，按‘青铜’一年的收益。”

“是上面三成。”

“嗯？上面原因给你们七成？”

“到了我们的地位已经可以算是高层了，上面想拉拢我们就得给好处，我那时是因为和他们起了冲突才被踢掉的 ，不过他们并不能对我怎样，要不然他们也得完。”

“没想到老板娘深藏不露啊，那为什么还来这里开店，按你的财力的话可以去富人区买套房住，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我喜欢，而且我有自保手段，毕竟我是研发部出身的，自己搞一些保护装置还是没问题的。就比如这家酒吧，除了反监听装置还有保卫系统，就算有人拿火箭筒炸我都不怕。”

“好吧。”

街上又开始热闹了起来，大部分是刚听完演唱会的人，他们在讨论刚才演唱会虚拟歌姬的表现，只有少部分人还在夜市吃宵夜，不是谁都有多余的钱在买完演唱会的票后还去消费一番。

“看他们还挺开心的，眼界放小一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曾程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人，一口喝完手里的酒。

“那是他们不知道真相，”ACDC站起来，准备走出店门，“我去外面吹吹风，你想知道的老板娘会告诉你，我在外面等你。”

“行吧，”曾程看着ACDC走出店门，又转头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小A跟你说的差不多了吧。”

“那看来你也是知情的人，但我还是有疑问。如果说共和国和联邦国是一体的话那怎么保证两边装备研发进度一致，要不然的话两边研发部必须有交流，这样不就穿帮了吗？”

“很简单，当初我刚成为研发部部长时其实也不知道这种事。其实那时我只知道共和国还有一个第二研发部，两个研发部分别研发武器装备，每一周都进行数据互换。上面的人说为了避免技术泄露两个研发部相互之间都不会知道对面有谁，虽然研发部之间只能进行研究数据互换，但也能加快研发进度。时间久了我也发现我们研究完装备之后连邦国那边也开始量产同种装备，虽然有些不同，不过原理都是一样的。像机甲装备研究涉及核反应，研究难度很高，不同国家之间研究时间有长有短，不可能次次保持进度一致。那时我就怀疑所谓的第二研发部是不是联邦国的研发部，不过只是猜想，那时我还不敢确认。后来有次研发军事卫星时我偷偷在程序里开了个后门给我自己，卫星升天后我利用卫星观测高能反应。在‘黎明战争’之后世界只剩下共和国和联邦国这两个超级大国，其他国家元气受损，技术也在‘黎明战争’时被两个超级大国掠走，没有精力去研究高能核反应。而我通过几天观测发现除了共和国和联邦国分别有一处高能反应后发现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按理来说如果共和国真的有第二研发部共和国应该有两处高能反应，可是共和国只有我在的研究部有高能反应。那么第二研发部在哪？提供哪些数据一定要进行研究，不可能随意编造，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所谓的第二研发部就是联邦国的研发部，我想那边的高层也是这样欺骗那边的研发部的。研究数据传送过来的时候让人改一下便可以让我们以为是真的有一个研发部传送信息。后来我把我的痕迹清除掉，只和三个人说过，一个就是小A，一个是我朋友，还有一个就是你。”

“那怎么说A的猜想是对的。”

“是的，没错。第一次听他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听起来有些牵强，但感觉确实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没有获得联邦国装备的数据，都是白搭，而且他又准备干吗？”

“那就要你自己去问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现在两国相互攻击，必然要损耗军事资源，假如其他小国崛起进攻过来怎么办？那上面想要的稳定不就没了吗？”

“不会的，‘黎明战争’各国动用了大量的核武器，有些区域至今还饱受辐射摧残。使各国高层都知道，动用核武器打击的不仅毁灭的是敌人，还有自己的地位。所以现在主流方向是研发‘达摩克利斯之剑’，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一种利用重力的武器，将达摩克利斯之剑通过卫星发射在同步轨道上，在外太空发射一枚特制炮弹。在重力的加持下炮弹打击地面的瞬间会制造冲击波，威力和核武器旗鼓相当。不过达摩克利斯之剑在‘黎明战争’前就已经开始研发了，问题是几乎没有什么材料能经受大气摩擦产生的高温，还有打击精度问题。说是要研发达摩克利斯之剑，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只是空想。事实上小国不可能好好地研发达摩克利斯之剑，天上的军事卫星可以无死角监视其他国家一切军事活动，想搞好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先搞好火箭，一旦军事卫星发现其他国家开始进行航天技术的研发，直接一个导弹炸过去，他们可没有什么反导技术。在‘黎明战争’后241年里其他国家一共有109次想开发航天技术，基本上航天基地刚建起来就被炸了。所以其他国家根本不是威胁，而联邦国只是一起演戏的，那么研发达摩克利斯之剑根本毫无必要，在研发部最多象征性的计算一下怎么增大太阳能板的发电效率。事实上，‘黎明战争’之后世界基础科学已经停滞不前了，更多时候是在研究应用科学，所以无论电子产品怎么多样化原理没有丝毫进步。就算有那个国家一意孤行要研发核武器，还是一个导弹的事，军事卫星可以探测到高能反应。上面根本不担心他国的威胁，真正的威胁在内部，要不然研发部研发那么多监听设备干嘛，也正是在研发部的经历才能让我在这个‘英灵殿’安装反监听装置。”

“怎么样曾程，”ACDC听完他们的交流靠在门边，“信我说的话吗？”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有消息说过几天基地要突袭联邦国某个海边基地，具体是哪个还不知道。我打算突袭的时候假装和敌人扭打在一起，然后故意沉入海底进行作战，利用海底作为屏障避免被监视。打爆对面机甲后把对面机甲的存储装置安装在我的机甲上，我的直接丢掉。老板娘已经帮我写好了程序了，到时可以掩盖敌方数据，制造一个假的作战数据，然后把数据转移到我手上。到时我需要你的掩护。”

“为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你不觉得上面的谎言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吗？我要借助这次机会说出真相，揭穿他们的谎言。人民群众是一股力量，只是缺少了指导和方向。”

“所以你是想人人平等建立一个乌托邦？你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最起码要先揭穿谎言，不是吗？你是我多年的好伙伴，所以我相信才会找你帮我，只是需要你掩护我，后面的事情你可以直接甩锅给我，不会牵扯到你的。”

“好吧，但我只管掩护，出事自己负责。”

“好！”ACDC高兴地拍了拍曾程的肩膀，“就这么决定了。”

晚上秋风乍起，不免让人有些寒意，酒吧老板娘看着走掉的那两人，只希望ACDC的计划能圆满完成。她点了一根烟，在无人的巷子里，坐在台阶上，默默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