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雨幽蝶 第三章

此为转载,原创作者为coolcate大大。
该从哪开始说这个故事呢?
如果交给幽华说,她可能会这么讲。某个夏日的午后,是个大热天,热得连照地反射的阳光映入眼睛都会有种眩晕的感觉。爷爷来看她父母,顺便和可爱的小孙女聚聚。男人们无味地闲谈着,她转过头,看到一只蝴蝶在庭院翩然漫舞。
她隔着簾幕,全神贯注地看著那只蝶。小时候喜欢在庭院到处乱跑的她早已对于会出现在此地的各种生物了如指掌,她很清楚,这是从来没看过的一种蝴蝶。转眼,那只蝴蝶不知何时越过了簾幕,飞到她眼前。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去,蝴蝶就停在她指尖。微微拍动翅膀,丝毫不怕人。
那是一只通身洁白的蝴蝶,白到甚至有些透明,可以透过蝶翼看到后面的景色。幽华抓过蝴蝶,还记得那掌心细微的触感。但这只蝴蝶停在手上,却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风来了,卷起了簾幕,蝴蝶乘着风飞舞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小圈,却俏皮地停在幽华的鼻头,与她四目相对。
幽华不禁笑出来,不知为何,对这只蝴蝶有种好亲切的感觉。
簾外,父亲与祖父还在闲话家常。她偷偷掀起簾幕的一角。
“快飞出去吧。被别人看到就糟了呢。”
那蝴蝶顺从地飞出去,却好似被一阵风刮去,咚地掉进了爷爷手边还热气蒸腾的茶里。
“啊。”她不禁叫出来。
“什么事?”男人们这才注意到自己完全忽略了幽华的存在。
“爷爷,有只蝴蝶掉到你的茶里面去了。”
“蝴蝶?”一阵忙乱。
“快换杯茶来!”父亲招呼着下人。
“别忙,别忙,哪有什么蝴蝶啊?”爷爷把茶杯一亮。
幽华父亲仔细看看,哪有蝴蝶的影子?连只蚂蚁的脚都没有。
“小幽,你又在捣蛋了?”
那个“又”字听在幽华的耳里真是刺耳。自从她成人后,生活不快乐是可想而知,她已经知道会很难受了,但没有想到会这么难受。就好像天地间万物都移了位,不管多么小心走路还是免不了摔倒。父亲变成完全站在母亲那边,两个人严厉的表情就像是镜子的两端,没有一个时刻受到肯定,也没有一个时刻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她变得少言,少笑,再小心也避免不了责备,索性把耳朵关上更轻松些。逐渐地,把自己包在一个隐形的壳,那壳是如此的小而脆薄,只要一只蝴蝶就能取悦她,只要一个字就能伤了她。
她闭上眼睛,不再辩解。耳旁听到爷爷打圆场,说大概是热昏头,看到了幻觉。
***
当晚,爷爷去世了。
幽华的爷爷死得非常安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好像看着什么美丽的风景。当晚他是留宿在幽华父亲这边,第二天一早才被发现,那哭声动天自是不用说了,生前虽然没有什么德望,死后就变成完美的人了。请了许多高僧来做法事,诵经声缭绕屋梁,访客络绎不绝,丧家的人们泪水似乎没有干过,幽华却流不出眼泪。
她该哭吗?书本上说应该要哭,人们的动作也显示这才是面对此事的正确反应,但为什么死亡要用流泪的方式去吊唁?她就是想不通,如果眼泪是为了祭悼死者逝去,死去的人看到人们哭成一团就会开心吗?如果是为了伤痛自己从此看不到亡者,那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伤痛就好了,何必用忠孝节义的大旗去指责不哭者没有人性?
也许是死亡来得太过突然,以致缺乏实感,毕竟幽华连尸体都没有看过呢。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很偶尔会出现在簾幕前的人消失了,尽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该挤出几滴眼泪,她也知道,但是讨厌这种想法,她只是想要对自己诚实而已。
反抗也无须大张旗鼓,在需要时用衣袖遮掩一下,不想惹出是非。她当时还没有注意到蝴蝶与这件事的关系。或者该说任何正常的人在那种情境下都不会觉得这两件事情扯得上关系吧。事实上,就算她注意到了也不会对事情造成任何改变。人类能够决定的事物其实很少很少,命运无预警地跑来找人,然后又任性地悄然离开。我们能够决定的,只有如何去面对的态度而已。
***
如果是紫的话,又会怎么说这个故事呢?
她可能会从这个片段开始讲,看见蝴蝶的前一晚,幽华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原野游玩,山坡上开满了野花,草香味让她整个人都活络了起来,是夏天的味道。她觉得整颗心好轻好轻,好像人都快飞起来似的,一转眼,发现自己真的飞了起来,横越过无数条溪流,累了就降落在一座山头,眺望不远处另一座山的弧线。
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不知在哪听过,有点熟悉。
转过头去,她看到了自己。眼前那个女孩跟她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衣装,连头发的长度都一模一样。
她招招手,她也招招手,她眨眼睛,她也眨眼睛。原来是镜子啊。她这样解释着就安心了,梦中的人很容易为一些荒谬的解释感到满意。
那个人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对她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不带任何恶意,只有十足的温暖,然后递给她一个东西。
是一只白玉做的蝴蝶。
她说:“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然后,幽华就醒过来了,对于一切细节不复记忆,只依稀记得在梦中是快乐的,有一种被完全接纳的,洋溢的幸福感。
***
“蓝,你觉得这个梦怎么样?”紫说到一半,突然丟个问题出来。
蓝耸耸肩,说:“纯粹就是个孤单的小女孩在梦境中得到慰藉吧。”
“只有这样吗?白玉的蝴蝶,另一个自己,两座山头,依稀听过的声音,你不觉得这些好像暗示着什么?”
蓝很熟悉主人的说话方式,她经常会拋出这种容易误导的问题,如果顺着她的口风去答只会被修理一顿。虽然她也觉得这个梦巧合得让人吃惊,但既然紫已经这么问了,就一定不能照着平常人的思路去走。
“就算是那样,也不能说那就跟她们家过去的‘宿罪’有关吧。我能确定的是:若非经过特殊的处理,只是两个连形状都不成的婴孩魂灵,绝没有咒杀成年人的能力。那个蝴蝶的幻觉也许是纯粹的巧合,或是路过神明的恶作剧,但是…”
蓝盯着主人的眼睛。
“…说真的,就算真的是蝴蝶杀了老人,而且那蝴蝶跟幽华小姐的妹妹们有什么关系,那也一点也不重要,不是吗?”
“说得好。”紫轻轻鼓掌:“不愧是我的式神。”
--真是,哪里找来这么难搞的主人。蓝又在内心暗暗叹气了。
妖怪是不相信因果轮回的,那些阴魂作祟报应,以恐吓的方式劝人为善的故事在他们看来是太过矫情的东西,只能骗骗怕鬼的人类。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互动方式与社会伦理,但在人类看来,那些都是不合常理,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吧。人类与妖怪要相互了解,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
丧事过去,幽华继续着日复一日无聊生活。
才刚死过人,那些贵族子弟竟然不惧晦气,在礼法规定可以迎接客人后仍是络绎不绝地登门拜访。原本就很受欢迎的幽华,祖父去世后反而更是没时间休息了。
一来是大家都知道西行寺家有个美丽的大家闺秀,不但很有才气,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位男子的示爱,反而经常不假辞色地给予徘徊于有礼与无礼边缘的回答,这让他们更想破了头壳,想要踏入她的竹簾之后。
二来则是一个很无聊的原因,他们里面的一人觉得能够不畏惧之前祖父骤逝的不祥传闻,持续坚定的追求才是真爱的表现,旁边的人听说了,觉得很有道理纷纷跟进,结果反而显得这种行为平凡至极,人类的集体愚蠢真是叫人吃惊。
幽华仍然没有对其中的任何一个另眼看待,她与众多追求者间有许多故事,已经够格成为传奇了。
随便举个例。
某位少爷摸到了最靠近她房间的墙外,赖着不走。缠着仕女帮忙送情书,半夜弹琴吹笛,吟咏自己写的拙劣诗歌,幽华请仕女婉言劝退几次,想当然尔无效,实在受不了他的吵,最后终于把他请了进来。
那位公子哥欢天喜地的爬过了墙,以为自己真挚的心意感动了美人心。走过黑暗的庭院,却看到簾外的长廊燃着两盞灯火,摆著一副棋盘。
“您会下棋吗?”
期盼已久的大小姐终于开了口,是错觉吗?语气甚为冷淡。
“此乃妇人孺子之戏耳。在下仅略知一二。”那位少爷故意卖弄文采,舌头却有些转不过来。旁边的仕女们已经憋笑到有些辛苦了。
“是吗?我却听说您下得不错,您的朋友对您评价很高。”
其实也不过就是类似“那个人实在不行,除了会下几手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种恶毒的评语,但公子哥听到美人的称赞,只觉得全身上下八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爽,顿时觉得自己棋艺惊人了起来。
“哪里,哪里…”他自然谦让几句。
“我也喜欢下棋,只可惜…”
“如果小姐有兴致不妨请我进去,我们一起研究研究。”瞧他一副猪哥样,看来会下棋的男生都很帅只是【棋魂】给的错误观念罢了。
“那可不行。这样好了,我请紫音摆好了棋盘,只要她愿意帮忙摆子,我们不妨下一盘?”
旁边,名叫“紫音”的仕女是个年轻的女孩,很有精神的应了一声,跑到棋盘前,还作势卷了卷衣袖。
“如果我赢了,如何?”少爷兴致勃勃,从没看过这么有创意的调情法。
“请等一下,紫音还没答应要帮忙摆棋。摆整局的棋是很累的,只为了一个游戏这么麻烦人家,实在稍嫌过分了呢。还是算了吧。”
小姐既然这么说,紫音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意思够明显了。虽然对方知道意思,却忘了携带珍奇的玩物,比较值钱的只有银两而已。他挑了半天,挑个半大不小的银块,满脸堆笑地呈给紫音。
--银两?把我们家小姐当什么了?
紫音很想发脾气,背后的主人又默不作声,她索性双手叉在胸前,嘴巴嘟了起来。
--是嫌不够吗?对方则彻底误解意思了,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当然不能轻易退缩,忍着心痛把身上所有银子掏了出来,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紫音考虑着该如何把这位问题儿童攆出小姐的簾前,却听到后面声音微响,幽华打开了扇子,她会意了,虽想抗辩几句,却还是接下银两,手一摆,示座。
那公子哥儿其实不是笨蛋。会花大钱当然不只为了下一盘棋,除了对自己的棋艺有自信外,还有一项考量。
从仕女刚刚执棋的手势看得出她不会下棋,幽华请她摆棋并非故弄玄虚,是真的打算就这么隔簾对奕。但夜里天色昏暗,小姐隔着簾子哪里看得清楚棋子棋盘?想看清楚又不能被看到脸,必定要在簾后努力窥探,丑态百出。甭说没办法专心在棋盘上了,就算是不小心被瞥见侧脸,也足以让他回去向同伴们夸耀了。
--胜负本来就不是重点。他微微冷笑着,考虑该让对手赢呢?还是输呢?
“谁先下?”“当然是你先了。”“那么…”
幽华站起身来,却不是如他所料的移到簾前,而是背过身去,喀一声合上扇子。
“紫音,四之四。”她说。
盲棋!
既然看不清楚棋盘,索性就不看了,纯粹靠着脑海里的印象下棋,当然也是一种策略。但是不看也不用转过身去,她这样做只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完全轻蔑对手。
--好气魄啊!紫音一边在心中为小姐叫好,一边却也担心了起来,面对实力未知的对手,这样实在太惊险了。
那个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刚刚的考虑显得毫无意义了,对手展现了这样的态度,那他也只有一个选择。
喀,棋子撞击棋盘,庭院好像都产生了回音。
“别对著石头生气。”紫音从嘴缝讽刺了一句,随即报出对手棋步。
“五之六。”幽华悠然说。
仕女们忍不住挤在廊边探头探脑,看不到的索性自己在地上画格线,随著幽华与紫音的对答,摆起棋谱来了。
***
结果…
一个时辰后,公子哥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
“有趣。”蓝笑:“但那个男人也笨,如果他撒赖乱下,幽华小姐说不定就赢不了他。”
好的棋手每一步棋都有一层到多层的意义,下棋便是一场互相窥伺企图洞悉对方心思的,不流血的战斗。那男人下得好,但幽华更强,故能掌握他每一步棋的思考,轻而易举地记下全盘棋步。如果他刻意乱下,棋与棋间缺乏章法,幽华想记反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那样下就不是比谁下得好,而是谁下得比较不烂。
“不能只看一个点。”紫说:“幽华早就陷他在一个局里面了。在那种情况下,他就算想到了这方法也无法出手。”
也对,想追求的女孩展现出如此轻蔑的态度,眼前还有个伶俐的丫头盯着,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全力一搏了,就算撒赖,赢了也没有意义,输了更是无地自容。
如果幽华连这一点都考虑到,这场棋的胜负可说在下第一颗棋子前就已决定了。
***
幽华的居处弥漫着一股安静的骚动,若不是知道小姐讨厌吵闹,旁观的人们早就大声叫好了。
“紫音…”
“知道了,我会把赢来的彩头适当地分给大家。”
还没下到一半,她就知道小姐不会输,所以那笔钱该怎么用也早就想好了。幽华极少把上门拜访的人逼得这么惨,这次是因为她知道下面的人也被这位男子烦得厉害,除了自己想玩玩,更可以帮她们出一口气。
“各位,规则是什么都清楚了?”幽华问。
“谨遵大小姐吩咐。”居室里里外外的侍女全数拜倒,原本是不用行这么重的礼,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叫做“折服”。
至于规则,是指幽华以前下过的一道命令。
“喜欢跟我一起胡闹可以,但是请务必遵守一个条件,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传出去。只要有任何片段的字句流出去,就没有下次了。”
紫音问她原因,她只是笑笑地说:“我怕被父亲骂呢。”
紫音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她也没继续问下去。这边的仕女都是特意挑选过,与幽华很合得来的个性,所以也能够一直谨守住与小姐的承诺。毕竟这样的主人是非常珍贵的,只要跟在她身旁,怎么样都不会无聊。
***
“嗯…”蓝沉吟着。
这个敢跟第一次见面的敌手下盲棋,心脏超强的少女会怕父亲责骂?怎么想都觉得值得玩味。
“这个要求,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紫说:“是啊,如果仕女到处把见闻乱说,流传出去不仅会给她父亲带来大麻烦,也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所以必须要下禁口令,只要这边保密,男生那边也会对于吃了大亏的遭遇讳莫如深,一切表面上看起来就会像没事一样。”
“她才十三岁而已吗?”
紫点头,补充道:“就连对我也没有说喔,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说了也没关系,而且应该是她作得很漂亮的得意往事,却连提都没有提。”
--这样的人物,真想见见她啊。
像看穿了蓝的眼神里的想法,紫摇摇头,说:“可惜啊,那么精彩的幽华,现在却已不再了。”
***
除却这种时刻,幽华的日常生活简直空洞得不值一提。
要扮演一个符合身份的千金小姐,虽然刚开始经常犯错,但是她很快地就做得跟其他事情一样好了。除了一些瞒着父母的小小冒险,平常时候她是尽了全力做到满分。为何有这么大的转折?理由稍后再叙。
“小姐现在渐入佳境了呢。”“是啊,她的举止真是高贵优雅,主母的教育虽然严厉,还是正确的啊。”下人们的私语说出了她父母的心声,母女关系迈入了前所未有的缓和期。紫音有时会跟她说这些细微琐事想要鼓励她,而她只是笑笑。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就算再难过,过了一个临界点以后,一切就会变得不那么糟。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半死半活,一部分的心死了,用来面对生活,一部分的心活着,在一个距离外看着自己假扮着另一个角色。这样的撕裂常常会引来痛苦,但是她坚持如此,不然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家具了。
有趣的是,那些被她峻拒的男子仍是不停上门求见。若只是被普通的方式拒绝也还罢了,其中有不少人按常理应该是不可能还有脸再来拜访,比如被盲棋杀得大败亏输的,或是企图硬闯幽华寢室却被她用一只发簪赶出来的,等等,却都像是着了魔,怎么也不肯死心。
逐渐的,这些能够让其他同龄女孩心旌动摇的,所谓“恋爱”,在幽华眼中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光采。她不懂为何上门的男人都是如此俗不可耐,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会不会只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展现好的一面?想是这么想,当又有男人意图与她攀谈几句,她又会不由自主的把他们从眼前踢走。已经从内心的厌恶演变成生理的反射动作了。
其实,她想不出原因,并不是因为答案很复杂,相反地,正因为答案过于简单,才让她烦恼了这么久。
***
当年冬天非常寒冷,不知是悲伤过度尚未复原,还是真的有什么诅咒,幽华的父亲病倒了。而且这一倒,就是一整周徘徊在生死之境。
当时相信这些病痛都是恶灵缠身,所以像西行寺这种有钱人家会请许多高僧来做佛事以祛除邪灵。家里架起了道场,日夜念经持咒,幽华不能进去,她自知下次见到的父亲只有两种面貌,大病初愈的苍白脸孔,或是往生极乐的灰败皮囊。她饭也不想吃,整天默默无语。
现在自己挚爱的亲人就要死去,却连进去看他最后一眼都不行。平素不信神佛的她,如果此刻知道哪位神明可以治好她父亲,要她信也可以吧。
直到现在她才察觉自己多么依赖父亲,从小就躲在他背后躲避母亲的阴影,练自己毫无兴趣的剑术也是为了争取多一些的认同,她会花心思在那些吟诗舞蹈等风花雪月的事物,仔细想想,也都是因为父亲喜欢她这样。
所以,自己现在的困境,好像觉得世界整个都不对劲了,除了自己讨厌那些框架,更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父亲不再站在她这边?不再全然地包容她的任性,不再认为她的不同于常人是好的?
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物反而不会让人去感念,等到即将失去时,重要性才排山倒海般地显得如此清晰。普通的父女牵绊已经很深沉了,幽华对她父亲的感觉却又更复杂了些。
***
“恋父…”蓝闭上了眼睛。
“有那么值得意外吗?”
“…其实不会。”蓝言不由衷地说。
确实从之前的脉络多少可看出迹象。就算讨厌母亲的教诲,以她那种棉里藏针的个性也不至于展现出如此露骨的厌恶。如果还混杂有其他情感,就很容易解释了。
蓝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让她有种失望的感觉。
“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要更不平凡一点吗?”紫看穿了蓝的想法。
“啊啊。”蓝苦笑。
“撕开人性的裂缝,这是必须要的冒险。”紫说:“我们都期望着有完美的对象可以承受我们的期待,但是那是不存在的。即使是相对于常人不凡的幽华,一样有着嫉妒、自私等等凡人的情感或烦恼,也一样会做傻事,别忘了她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啊。就算多么像大人仍是个孩子,她需要信仰的对象,需要能依赖的肩膀,这些因素混和一下,放进时间的瓮里,有时就会酿出爱情。”
蓝为自己的失态道歉,紫只是笑着挥挥手。她好像永远都不会失去镇定,总是冷静地试探,分析周围的一切并藉此取乐。
--我们都期望着有完美的对象可以承受我们的期待,但是那是不存在的。
蓝咀嚼着这句话,看着眼前的主人,只有这个眼神紫看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