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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战国10(终章)

2021-10-16 12:57 作者:落燕雨  | 我要投稿

        等待打扫的战场拥挤而混乱,在舰队角落的其中一艘沙船上,“衡雁”步甲模样狼狈地瘫在甲板上,在昨夜支援“步人”的战斗中,它试图击毁全部的一十八尺三寸铳失败,反而在飞行途中被一艘日本安宅船迎头撞落,损坏后在鸿蒙海里一直漂到战役结束,才被这艘搜救的沙船捞上来。负责操纵火器的梁新与负责驭甲、持剑的姜燕,被水兵们从驭舱里拖出来,连同其他获救的伤员一同安置于甲板上。两人不得不惊讶于这艘沙船的运气之好、收获之多,只见邓子龙遗留的“步人”重甲,和被岛津义弘弃下的“赤魁”步甲,都被打捞起来停在了前甲板,正与“衡雁”一同接受修理,而在侧舷一台巨大的起重轳下,缓缓打捞吊起的,赫然是昨夜从风间家御船中落失的坤舆鼎。

        “老姜,我们回柳泉驿吧!”梁新展成一个“大”字躺在姜燕身边,姜燕则攥紧了自己的“庚午襄阳”。

        指挥这艘沙船的明军将领来到甲板上验看伤员,大略点了一下数量后,便抚掌大笑:“来点点数吧,风间君,想要多少做奴隶都由你带回去,剩下的脑袋我割去计功!”

        包括梁新、姜燕在内的不少伤员都挣扎着坐了起来,看见风间准领着一帮倭兵出现在那将领身边:“王总兵,这回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还坐着小船漂在鸿蒙海里难料生死,更找不回坤舆鼎归国复命了!”

        当即便有伤员跳起来反抗,随即被那王总兵手下的兵卒擒住或砍杀。王总兵得意地吹嘘道:“你们倭人办事不靠谱,上次我已经把‘青玉案’的行船时间和路线都卖给你们了,最后竟然还是没把你们想要的鼎运回去,还波波折折地拖到现在,靠我亲自出马才成事。”

        被当作风间家的战利品,连同其他俘虏被押入内舱时,梁新注意到了沙船上所飘的“蓟”字旗,并回想起蔚山战役之后,王必迪曾向他透露过自己在蓟镇经历的所谓“南兵兵变”事件。他终于回想起来,当时那个克扣南兵军饷又将其诱屠坑杀,还嫁祸以兵变劫掠罪名的将领,正是蓟镇总兵王保。

 

        阿只拔都被指派为这批俘虏的看守之一。他仍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像风间准所期望的那样麻木服从着命令,也显不出自己的半点主见。只有守在囚舱外独自安静下来时,他才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了风间准曾丢在自己面前的信笺。那正是叶子在“青玉案”上写好想要寄给他的,随信附上了姜燕赠给的曲谱,以及叶子在柳泉驿赛社祭礼上摘得的、有漂亮折花的红封,信中则写了柳泉驿上冒雨举办梨园祭礼的盛况,写了那首从宋朝传下来、绝妙无比的《青玉案.元夕》,写了陈九经一个人给五个人打伞时的窘样,写了七巧大小姐的“抛囊求亲”和自己的“摘锭分金”,在信的最后她写道:“阿只,如果你也能到明国来游历,就不会再想参加这场战争了。”

        翻看着曲谱上那首《青玉案.元夕》的板记,阿只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一夜的旋律,并掏出珍藏已久的那片红叶来,像叶子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把它放到唇间当成乐器吹奏。然而他只吹到《青玉案.元夕》的第二句旋律,这片干枯已久的叶子便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下来,阿只怔怔地望着残留在手心的碎叶,却流不出眼泪。

        背后囚栅里钻出来一个声音:“你是阿只!?”

        阿只拔都没听懂那句汉语,以为是有俘虏要从背后偷袭自己,而闪电般跳开,被他刚才吹奏的两句《青玉案.元夕》吸引过来的姜燕,盯着阿只拔都怀中那些属于叶子的东西:“你是阿只拔都?叶子在‘青玉案’上跟我提起过你……”

        阿只拔都则怔怔地盯着梁新和姜燕挪不开眼睛。叶子随信画上了梁新、姜燕和陈家兄妹的草像,现在见到本人,阿只才知道她画得真是像极了。

 

        守兵换过岗之后,有一男一女两个被风间家虏为仆人的朝鲜人过来送饭。那个女子在放下汤瓮时突然从背后用布勒住了一名倭兵的喉咙,但那个男的在试图夺刀时,却失手被另外几名倭兵踢开。两个朝鲜人都被擒住时,梁新故技重施地趁乱去抢被倭兵缴走后倒在栅外的“庚午襄阳”,在得手前最后一刻被其中一名倭兵发现,那倭人将剑抢走,远远地掷到了囚栅另一边,擦着虚汗向同伴们吹嘘道:“多亏我反应快,这小子可是明国一等一的剑豪,阿只告诉过我,他在岛竜城里绑着双手还剑斩了我们三个弟兄呢。”

        他掷开长剑的时候,一心盘算的只是不能让梁新这个“剑豪”碰到剑,至于长剑落向的囚栅另一侧,反正也只关着个明国娘们,打甚么不紧?

        于是“庚午襄阳”便被掷到真正剑斩了那“三个弟兄”的姜燕面前了。

        姜燕隔着栅栏摸到了剑,砍开了囚锁和那几个倭兵的颈子。囚栅后面的伤兵们被放出来时,梁新才看清那个来救人的朝鲜男子原来是林福男。

        “老史是真的上火了。”林福男对梁新说,并向刚才差点勒死一个倭兵的安桂织指了指,“说找不回坤舆鼎就把我和小安的脑袋搬下来。我们跟着蜉蝣众混入了岛津家的大船,船沉的时候坐小艇逃出来了,在海上正好看到了风间氏家主逃生之后所乘的那艘鼻居舠,拼了老命才跟住他们,一路找上了这艘船来。”

        林福男和安桂织带着伤兵们寻找潜入望台、举火吸引其他明军战船前来查看的机会,梁新和姜燕则决定摸到甲板上去,设法回到“衡雁”铳甲里。两人来到通往甲板的舷梯,看到阿只拔都骷髅样地堵在梯廊上。

        姜燕把剑拔了出来,阿只拔都却伸出双手揸开十指,做出一个无武装的手势,郁结了很久似地一字一顿说道:“我来,做你们的,副手!”

        梁新和姜燕听不懂日语,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愣着,阿只拔都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前胸,又指了指他们两人,最后伸出两拳来、将一对前臂相互碰上一下,如此反复着一遍遍说道:“我来,做你们的,副手!”

        在他讲到第五遍时,梁新终于鼓勇走上去,同样握起拳来,用自己的前臂与他伸出的前臂相互一碰。

 

        沙船望台上的两只酒杯相碰时,酒水像舷外的太阳风一样荡漾着。

        在其中一只酒杯后面,风间准期盼地望着釜山方向的鸿蒙海:“请求接应的羽檄已经由我家亲信乘快船带去釜山了,很快便会有船只前来接走我和坤舆鼎。”

        在另一只酒杯后面,王保问道:“风间,你怎么谢我?”

        “这仗打完之后,你们明国的大人们可又要把海禁的老调调搬出来了,”风间准预测道,“到时候,我帮你拿下从日本到明国沿海的全部走私买卖!”

        “着啊!说不定可以成为像汪直(汪直,嘉靖时期著名的走私巨商和大海盗,在日本肥前        平户岛建立了自己的商港,一度垄断了明朝东南沿海的走私贸易)那样的巨富呢!”王保将酒一饮而尽,侧过头去俯瞰停在甲板上的三尊步甲,盘算将它们带回去请功能得到多少封赏,这时一阵动力鼎的嘶鸣打断了他的盘算——像一只折翼的大雁一般,“衡雁”铳甲正挣扎着从甲板上站起来。

 

        王保和风间准亲自驱动了“步人”和“赤魁”前去堵截那台飞不动的“衡雁”。姜燕在驭舱里左右打量了一下,自认为哪一台也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两名对手从两舷分别夹击而来,她孤注一掷地向“赤魁”迎击而去,尽管希望渺茫,但“打完一个再打一个”,总比同时受到夹击要容易。

        “衡雁”手中的步甲用长剑,以标准的剑术势法直推向前,在碰到“赤魁”的薙刀刃前一刻,姜燕按照事前艰难交流才约定下的战术,猛地从驭阁中退开:“换!”

        “衡雁”长剑猝然变换成一记劈斩,从侧面击在了“赤魁”的前手上,驱驭着赤魁的风间准后退拉开距离,分明认出这是倭刀的用法,顿时醒悟到对面那台铳甲里究竟坐着什么人:“阿只!”

        换到了“衡雁”驭阁中的阿只拔都,使用倭刀势法来运用这柄剑,直推直刺与侧劈侧斩的突然转换让风间准未及做出准确反应。王保驱驭的“步人”甲此时将长枪从背后递了过来,阿只拔都转身以单刀进枪的险着推进了几步,才换由姜燕以剑法直捅反击,但终究未能突破大枪的长度,在即将被王保拉开距离扎倒时及时退开。

        利用紧凑轻便、脚步疾捷的特点,“衡雁”反复在两台敌甲之间快步穿梭,每次只交锋一至两剑,一见难以得势便即退开,竭力试图阻止敌人合围。但“步甲”和“赤魁”终究还是稳步地向甲板中间对进挤占着“衡雁”的机动空间,像一对缓慢的铁钳不断夹拢。“衡雁”最终被枪尖和刀刃逼到中间无可闪避,被迫朝着王保的枪尖上撞过去。就在王保准备起手一枪将其挑翻时,他看到那柄黑洞洞的雁铳正独眼似地对着自己。负责操纵火器的梁新,将残留在雁铳里的最后一管弹药抵近轰出,硝火弹流如雹暴一样从“步人”头部轰过,血瀑箭一样地透过面甲眼孔喷射出来。“死去”的“步人”还未及倒下,从背后推进的“赤魁”已经一刀砍中了转过身来的“衡雁”的面甲,这凶狠的一击简直就像是一颗炮弹炸在了面甲上,甲片靠近内舱的那一侧表面上,有众多细小的金属碎粒被震落下来,沿着与刀击一致的方向朝当时正处于驭阁中的阿只拔都脸上飞去。受创的铳甲连退数步拉开距离,被薙刀刃正对着逼近了舷角。

        “换!我看不见了!”阿只拔都痛叫到。

        姜燕没有听懂那句日语,以为刚才那些碎屑只不过划伤了他的脸,可换上驭阁时才骇然发现,血液正像红色的泪珠般从阿只双眼里滴下来。

        风间准大喝着推刀而上,而衡雁中的三人竟同时踢开面甲、从驭舱中跳了出来,被姜燕在离舱之前推至了最大出力的动力鼎,咆哮着将空无一人的甲身汹涌推进,在被薙刀捅穿胸甲后仍继续向前,迎面撞在“赤魁”的躯干上,直将两台步甲推冲出舷外、砸落进了昨夜战后留下的一艘船骸之中,骸舱里的动力鼎紧接着便微弱地泛起一圈圈光涟来,像是军中乐师击鼓通信时的那种模样,沙船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困在“赤魁”里的风间准正在怒号。那濒死吼叫所激发的光涟,就这么一圈圈微弱地泛着,直到不知两台步甲中的哪一台动力部发生殉爆,将那艘船骸连同风间准一同吞没到火光中去了。

        风间准被炸死之前、号叫声还在那船骸里泛着光时,沙船上的王保亲兵和风间家士兵已经围杀了上来。姜燕跳下步甲时摔伤,与瞎去双眼的阿只拔都瘫在甲板一角,而三人之中受伤最轻的梁新不得不捡过“庚午襄阳”护在前头,他面前遥对着的望台上已经冲满了那些喊杀着的水师伤员,林福男举起的告急火号像旗帜一样飘扬着。

        面对着堵杀上来的王保亲兵和风间家倭兵,梁新的汗渍浸满了剑柄:“蹭蹬了,老子是使剑的雏啊!”

        姜燕看到那些着明甲与着倭甲的身影涌上来,很快就将护在自己面前的梁新吞围了,这时一片细长的船影从甲板上掠过,一个持长枪的新身影顺着垂落的缆绳坠下来,枪尖划着一个又一个带血色的弧将那些倭兵和王保亲兵逼退,压在面前的重重人影渐渐散开了。那位持长枪的不速之客回到面前俯下身来察看三人时,姜燕看到那是王必迪的脸,在王必迪的背后,茅国器正领着士兵们从那艘见到望台火号、前来察看的艨舯斗舰上滑下,在沙船甲板上布成突击队形剿除着顽抗的倭兵与王保亲兵。

        “老姜,小梁。”王必迪用熟悉的语气对摔得七荤八素的姜燕和受了伤倒地的梁新问候道。

        姜、梁二人同时摊出手来,把脸上遍布着血色泪痕的阿只拔都盖住:“三横王,别杀他。”

 

        经过治疗之后,阿只拔都的双眼终究未能复明。在一片陌生的黑暗中,他被梁新和姜燕辗转带到了柳泉驿的某处房间里。坐在看不见的床沿上,他感到一种比死亡更加深重的茫然和恐惧,生怕会就此被抛弃在这里,独自面对着永无休止的黑暗。

        面前传来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脚步声走了进来,很轻,不像是梁新和姜燕那种踏实的步子。阿只凄怆地仰起脸来,用无目的眼徒劳地试图打量来人。

        像是害怕吓到阿只一般,那脚步声越走越轻,直到停在他面前彻底消失。阿只僵坐在床边,不知道如何向这位不速之客开口,这时他感到一只手贴到了自己的侧颊,同时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用日语唤道:“阿只!”

        那唤声像针一样毫无防备地直扎进了他的心口里,他感到自己早已像面具一样的脸上有东西在融化,泪水像他瞎去双眼时涌流的血一样洗濯着面庞,他终于握住那只手,像个孩子一样伤心地痛哭起来:“叶子!是叶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那间舱房里,对不起!”

        叶子将他紧紧抱住:“阿只,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哦。”

        阿只哭得更大声了。那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变回了当年午后庭院里那个刀尖上停着红蜻蜓的孩子。

        门外,陈七巧坐在台阶上,望着自己捋下袖子后露出的一对手臂发愣,灼伤痊愈后留下的丑陋疤痕,一条条鼓起着布满在皮肤上,“青玉案”遇袭的那一夜,她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叶子没有从自己房间里逃出来的人,便冲进那着火的舱房去救人,柳泉驿上戏班子里的不少成员得到她的呼唤后全都涌过来帮忙,赶在火焰吞掉叶子之前,将她从倒折的梁柱下拖了出来。叶子痊愈得非常好,而陈七巧却在推开着火房门时留下了这些永远无法抹消的伤疤,现在听着阿只和叶子的哭声,她却突然觉得这些伤疤变得美丽了。

        候立在一旁的姜燕、梁新和陈九经无声地伸手按到她肩膀上,当作一种赞许的表示。

 

        万历二十六年十二月的某一日,新近光复的釜山港军营内,茅国器正在沙盘前来回踱步,盘上以泥土塑形而成的,乃是日本肥前国名护屋——也就是丰臣秀吉侵朝本部——的作战地形,挂满了明军旗帜的战船模型挤满了断崖下的海面,一道道代表进攻方向的红线则蜿蜒着从本丸城墙一路延伸至天守阁顶。就在他准备往天守阁背后加上一道阻截逃敌的防线时,帐外轰然炸起一片欢呼,竟将木制的天守阁模型都从沙盘上震了下来。

        茅国器奔到帐外查看,顿时被淹没在一片沸腾的欢潮之中。军中供应的劣质浊酒像瀑布一样一瓢接一瓢地洒到人们头顶上,不论是明军还是朝鲜将士,全都发了疯一样地喊着、笑着、舞着、举起军鼓铜锣甚至盆瓮木椅敲打着,所有人都在反复高歌着那首代表大捷凯旋的《塞下曲》:“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擂鼓动山川!”

        茅国器向遇到的每一个人高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一次次被狂欢的人潮推开,直到他看见仍在担任传令兵的林福男高笑着负羽策马从军营穿过。

        “福男宁!”茅国器将他从马背上拦下来,“出什么事了?”

        “战争结束啦!”林福男摔在马下笑着,仿佛随时会因为喘不过气而从体内炸开,“茅游击,你们可以回家了!”

        “回什么家!不是还要打到名护屋去把平秀吉抓来献俘吗!?”茅国器把他拎起来质问。

        “平秀吉死啦!”林福男欢呼般地宣告道,“日本人不敢再来侵略我们了,大捷!回家!”

        如今已经回到日本的小西行长自也不会想到,那一夜他在顺天倭城里饮酒庆祝归国时,所唱的那首由国内使节带来朝鲜的“随露而生”等词,竟然正是当时已经重病死去、却由五大老决定密不发丧的丰臣秀吉的辞世句,日本侵略朝鲜的战车之轴,随着秀吉的野心而一同轰然断塌了。

        茅国器顿时觉得心里有某种东西,像沙盘上那座日日夜夜渴望着想要攻取的天守阁一样轰然坍塌下来,甚至连林福男从他的大手之间滑落、欢呼着加入那些庆祝的人群,他也没有反应过来。映着漫天“雷鼓动山川”的歌声,他像失明似地踉跄到营盘边缘的海崖上,才终于真正明白过来,战争彻底结束了,明军不会再留在朝鲜、也再没有渡海膺惩日本的攻势了,一股与燃烧了整个朝鲜的欢呼声同样强烈的悲愤猛然从他的胸腔里翻上来,化作痛哭般的嘶吼:“平秀吉!平秀吉!你手上沾着这样多的血,怎么就这样便宜地死了!?还有那么多倭子的凶逆没有得到惩戒,还有那么多的仇未能得报,怎么就不打了?”

        牵涉三国、断续七载的万历朝鲜战争,在这一年的末尾正式结束了。侵略者的迷梦,随着战争前夜的寒露而生,又随着和平初临的朝露而逝,反抗侵略的胜利者们,则在祝捷的浊酒之中醉念着故乡。

 

        丰臣秀吉借由侵略朝鲜和明朝来巩固自家政权的愿望,随着侵朝战争的失败而彻底破灭。随着他的死亡,常年侵略战争给日本带来的沉重负担越发凸显,各方大名之间未解决的矛盾也日益尖锐,终于在侵朝之役失败的两年后迎来总爆发,是为关原合战。原本死忠于丰臣秀吉的加藤清正,由于与支持丰臣氏政权的西军文治派大名们的尖锐矛盾,竟断然转投与丰臣家政权对立的东军德川家康势力;反倒是因年龄和资历原因而被轻视的秀吉养子宇喜多秀家,不惜散财征兵护卫丰臣氏政权,成为了西军一派出兵最多的大名,战败之后被流放于八丈岛;加藤清正的死对头小西行长则因自己所从属的西军战败,而在战后被处以斩首,位于肥后宇土的小西家食邑亦被死敌清正所吞并;岛津义弘由于在露梁之战中损失大量直属部队,合战期间仅能调集一千五百人的有限兵力参战,未能对战局产生重大影响;立花宗茂在合战期间支持西军,战后一度失去食邑而改易为浪人,后因德川家康惜其才勇而重新赐与封土,复归大名身分;黑田官兵卫在关原合战中一度散财征募浪人,举兵九千,仅在两个月内便完全平定丰前、丰后两国,大有吞并九州而兵发全日本,实现秀吉对他那句“夺取天下”之评价的势头,然而正是被官兵卫批评为“优柔寡断”的长子黑田长政,却在合战期间如狂飙突进般助力东军迅速击败西军、结束了大乱形势,导致官兵卫进一步夺取天下的时机过早地逝去了,这位“天下第一名军师”,终归未能成为霸主、而只能作为一名隐居的闲僧终老死去;作为最大赢家的德川家康,则在关原之战后进逼丰臣氏最后的阵地大坂城,终结了丰臣政权并开创江户幕府。

        日本局势的剧变,并没有给麦芽糖这样的俳僮带来太多的命运改观。露梁海战中乘坐鼻居舠逃生后,他最终被同乘一舟的倭卒带离战场,并随军回到日本,随后沦为乞儿,在某一个冬季行乞于九州萨摩藩时,他突然被人堵在了街道上,而拦在他面前的,正是曾在岛竜城几乎杀死他的大奴隶贩子安国寺久兼。麦芽糖逃过了两条街之后最终为久兼抓住,被沉默的久兼带走时,他在极度恐惧中不断思考着自己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这回再没有一个稻心空会来救他了。

        麦芽糖被一路带进了城中的唐凑,即中国人聚居的街区。久兼将他丢进澡堂里洗涮干净,换上整洁的衣物后推进了一间点着炉子的温暖厅堂,堂中的大桌上摆满了热气蒸腾的肴馔,正在准备开餐,麦芽糖难以相信地听到等候在桌边的那些明人和朝鲜人,管久兼叫“老郭”“国安”。

        久兼把麦芽糖领到餐桌最尊贵的主位上安置好,并对他说:“我就是郭国安。”

        在麦芽糖恍惚的眼神注视下,这位化名安国寺久兼的郭国安继续自我介绍道:“我是明人,很多年前就被来沿海劫掠的倭寇俘虏到日本,以奴隶身份被征兵之后,因立下战功而辗转成为了岛津家的军官。壬辰倭乱爆发前后,我设法让自己成为了岛津家最重要的人口贩卖总管,所以才能最轻易地接触和管理俘虏,朝鲜战场上那些逃走的俘虏很多都是我利用职务之便放走的,实在没有机会释放的,贩回日本后也会尽力予以妥善安置,其中也有不少人成为了‘蜉蝣众’的成员。我在岛竜城的言行一定把你吓坏了,但烧掉粮仓的那把火是我放的,我是岛津家的军官和亲信家臣,要接近那座粮仓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接下来郭国安向在座的同伴们郑重地介绍了麦芽糖:“大家伙儿,这个孩子虽然是日本人,却是条值得尊敬的好汉,在露梁海战期间,他懂得感念谭老二、岳桐官和招潮蟹没有杀他灭口的恩德,在倭将的拷问之下抵死没有招供他们三人,腕上的这道伤口,就是倭将在拷问他时划开来的,当时几乎要了这个孩子的命。我想让他在唐凑生活下去,希望大家能像对待我们明朝和朝鲜的孩子一样接纳他。”

        像是向一位尊贵的客人引见亲友一样,郭国安又开始向麦芽糖介绍在座的人们:“孩子,这位是许仪后郎中,他被掳来日本之后,由我举荐治好了岛津家贵公子的恶疾,成为了岛津家御医,战争爆发前夕,也是他带动大伙儿搜集了倭人开战的情报送往大明官府告警;这位是谭老二的婆姨,得知老谭他们的事情之后,她很感念你……”

        麦芽糖看着那些饭肴的热气像梦境一样在面前氤氲着,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也许这里就是稻心空想要的那种“长安”。

 

        就在麦芽糖坐在唐凑的大桌前,吃着长久以来的第一顿饱饭时,乌梁海正跪在落兀儿旗故乡的冻土上大哭。朝鲜战争结束后,明帝国的军事战略重心渐渐移向北牧陨陆,乌梁海跟着阿信雅的族人们发动了一次暴动,抢夺了明军天舟逃回故土。欧洲人的“远东之环”已经建成了,北牧陨陆被堵死在了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所有试图前往太阳圈带回粮草物资的北牧天舟都被“远东之环”扣押,大荒原上每天都有更多的人因得不到已经近在咫尺的阳光和粮秣而死去,欧洲的奴隶贩子和明朝的边镇官绅开始派天舟降临这片冻土进行人口和矿脉掳掠,并带来了北牧人二百年不曾见过的新瘟疫。

        倒在他怀里的,是在族人北迁路上、因疫寒交迫掉队而正在死去的巴音满,挣扎着责骂道:“乌梁海!你到种田人的土地上去之后变得软弱了!我们北牧汉子活不下去的时候,可不能只是哭而已啊!”

        埋葬了巴音满之后,乌梁海与阿信雅带着白鹿坂子的族人们向更苦寒的北方进发,巴音满死前告诉他们,大荒原上的各个部落都在往那里聚集,商议着采取冲回太阳圈的自救行动。

 

        其后的某一日,阿尔芒站在“文艺复兴”号的甲板上,焦虑观望着远东之环彼侧的无尽黑暗,联合远征舰队的无数战船翼列于旗舰两舷之外,延伸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来自北牧陨陆的所有军事信息在一个月内陆续断绝,至今没有恢复,前往掠夺的殖民船和负责侦察的先遣队无一返回,联合舰队开始尝试派舰前出到俄罗斯宙域。俄罗斯孤寂地悬浮在按照欧洲天文观测坐标所划定的“北方”宇宙中,那是一颗广袤而寒冷的白色星球,作为太阳圈中离日光最遥远的行星,俄罗斯终年的大部分时段都覆盖在厚厚的冰雪之下。而在比这颗孤寂行星更遥远的宇宙背后,北牧陨陆还隐藏于不可见的黑暗之外。现在,俄罗斯是离北牧陨陆最近的前哨地了。

        在打破了舰队寂静的一片呼喊声中,一艘艘战舰上的望手们向同一个方向遥指出一片手的海洋,阿尔芒顺着他们的指向迅速放大望远镜焦距。出现在镜头中的,是遮覆在整个俄罗斯上空宙域的北牧战船,像是沾满在一颗雪球上的无数芝麻,一颗拖着火尾的流星状物正从北牧舰队的队列中突围出来,直到它在北牧快船的追击下越过远东之环,阿尔芒才看清那是一艘俄罗斯战船,一台裹着熊皮的俄制“射击军”步甲,正把那尺寸夸张的标志性大斧立于后甲板作为枪架,并将口径巨大的火绳枪架于其上回击尾追的北牧战船。

        那些俄罗斯人几乎快要迎头撞到“文艺复兴”时才停下了船,阿尔芒亲自去询问来自俄罗斯的第一手战争消息。被接上旗舰的俄罗斯人告诉他们,北牧人正在挖掘大荒原北方冻土之下、大蒙古帝国遗留下来的天舟战舰,并开始发掘他们丰富的燧矿脉建造新的战船,以期组建一支强大的舰队突破“远东之环”。他们已经降临了俄罗斯,一座座城市正在冰雪和火焰之间爆发着战争。

        俄罗斯人送来的战争警报,只比战争本身的到来快上一小步。在联合舰队尚未决定如何采取行动时,阿尔芒看到了他噩梦中最可怕的景象正从宇宙另一头狂暴扑来。

        冲向远东之环的并不是什么舰队,而是北牧大陨陆本身!北牧人把陨陆最北端的大矿脉点燃了,矿脉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竟推动整个北牧大荒原加速向着太阳冲来!赶在北牧陨陆抵达太阳圈之前就将其瓜分殖民的计划破灭了,阿尔芒眼看着远东之环在陨陆冲击下像玩具一样破碎,联合远征舰队也随之碎散成无数朝着不同方向奔逃的光点,而北牧陨陆的大气圈在冲击过程中,如战舰光通讯那样节奏有致地扰动着,那是整个大荒原上的所有部落,在灭亡与新生的门槛上齐声向着“长生天”高歌祝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远东之环破碎一周之后,日本肥前松浦郡,名护屋。

        作为曾经的丰臣秀吉侵朝本部,名护屋就像秀吉吞并东亚的迷梦一样,正在缓缓崩解不复存在。德川家康亲抵松浦指挥名护屋的拆除工程,将拆下的石料运去修筑新的唐津城,而更重要的是,他要将秀吉豢养在名护屋内、如今已然成灾的竜群驱逐回到鸿蒙海。

        随着受到德川军炮火驱赶的巨竜成群消失在天外,秀吉想要依赖、却终归无法驾驭的这些战争力量永远地离开了日本。就在德川大军目送着天外的竜影时,他们没法不注意到同样从天穹之上川流而过、有如银河般灿烂的无数星点,那是明帝国的远征舰队正在穿过对马海峡宙域,前去迎击汹汹而来的北牧大军。整个明朝北疆都像烽火一样传递着“胡人大入塞”的警告,欧洲则风传着现在正是北牧人再一次侵略全世界的恶梦前夜。日本也笼罩在“第三次元寇入侵”的深重恐惧之下了,遥望着天际川流不息的明军舰队,这个岛中国度还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侵朝战争的失败意味着他们在“北牧战争”的出局,如今只能像静待着整个太阳文明圈的局势,在他国决死恶战的合力影响之下走向未知,并在重新修高元寇防御墙的同时,祈祷着北牧舰队如若出现在日本上空,曾经摧毁蒙元舰队的“神风”也能随之再次降临。

 

        明帝国,北京,整个首都都在夜色之中仰望着同一条川流的银河,从森严的紫禁城到鳞栉的街市,各处都升起了孔明灯以作祝捷,光临万户之下,所有人都在目送着天外的远征舰队,在郑和留下的坤舆鼎海图指引下,浩荡奔赴鸿蒙海“尽头”。作为回应,远征舰队的每一艘战船都向着故土奏响了同一首出征曲,无数光环有如暴雨下的海面般泛着无尽声浪:“海客乘天风,将船远行役。譬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

        亲历过随后那场惨烈战争的人大都没能回来,苍穹下的人们只能依靠零碎传回的只言片语和想象来复述战争的经过。在欧洲联合舰队与北牧舰队主力爆发着那场长达数月之久的惨烈海战、竭力将其阻挡在欧罗巴宙域之外的同时,明帝国远征舰队绕过了正面战场,于北牧陨陆的最北端大举登陆,已经实现量产的重型步甲如雪片一般整营整营地投送到大荒原上,向着北牧帝国死守着的主矿脉发起潮水般的波次冲击。处于北牧人严密控制之下的矿脉燃烧,最终因为明军的强攻而陷入失控,深及陨陆核心的燧矿大爆炸,再次像当年将主星撕裂成蒙古四大汗国那样,将整片北牧大荒原炸碎开来,北牧人冲向全世界的铁蹄戛然而止,最大的一块陨陆碎片在引力作用下泊入了俄罗斯与明帝国之间的宙域,并终于获得了北牧人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稳定规则的公转周期,使得居于其上的北牧人永绝了那噩梦般的大远征,能够像其他国家一样永远享受着太阳的稳定光照。

        其余一些小型碎陆,则穿过天穹坠入了明国辽东,乌梁海和阿信雅的部落也位于这些坠入辽东的碎土之上,当阳光终于照耀在他们的故土上时,枯萎了二百年的牧草重新像海洋一样广大地盛放出来,小米站在自家首次丰收后像海洋一样广大的农田上,把金黄色的谷物像金币和瀑布一样扬向天空尽情泼洒,牧人们在阳光照耀下的草场中央醉酒一样畅饮着生命的气息。

        而深埋在这些坠陆之中的残存矿脉,同时也使得辽东塞外的游牧民族获得了宛若天赐的战略资源优势。一位名叫努尔哈赤的女真首领借助这些燧矿,以祖传的十三台步甲起兵,建立了后金政权向明帝国宣战。乌梁海等人的部族,再次被后金政权裹胁着征入了对抗明政权的战场。在萨尔浒大战过后的疆场上,参与打扫战场的乌梁海和阿信雅发现了两具明军“步人”重甲残骸,它们背靠背僵屹在风寒的原野之上,其中一台保持着半立的姿势,斜倚的长枪还遥指着关外赫图阿拉城所在的方向,乌梁海和阿信雅在甲舱里看到了已经阵亡的茅国器;而背面的另一台重甲则是单膝跪地、以手拄枪的姿势,支撑住了茅甲的背部,宛若向着明帝国所在的方向行着最后的军礼,他们在这台甲内看到了战死的王必迪。这也就是自戚继光为明帝国建立新式陆军的尝试之后,历被称作“戚家军”“南兵”“浙兵”的戚氏新军最后的绝唱了,随着在萨尔浒一战的全军覆没,这支部队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乌梁海终究未能找到那处数百年前曾经与他同名、此时却早已改易了称呼而不知所在的祖地。在萨尔浒战场上见到过茅国器、王必迪的遗体之后,乌梁海和阿信雅便带着一批同样不愿意继续参与战争的族人离开了辽东。最终他们迁入西伯利亚的莽莽雪林中定居了下来,当不畏苦寒的俄罗斯货郎穿行于高大如海的落叶松林之间、向这些游牧民贩去宝贵的货物时,还时常被邀请参加那些热闹的婚礼和那达慕。

        万历朝鲜战争期间无力自保、不得不从明帝国学习了许多军事技术的朝鲜人,在明帝国迟迟垂暮之时曾一度报答式地派出援军。彼时处于分崩离析、兵备废弛中的明帝国,甚至连制造质量合格火器的工业能力都已经丧失了,反倒是曾经的“学生”朝鲜带回了从万历时期传承下来的精良火器铸造工艺,在火炮技术上长期对后金军队形成了压制优势。残酷持久的辽东绞杀战期间,有被后金俘虏的朝鲜士兵不愿帮助女真军队发炮攻击明军城池,而伪发空炮虚以应付,被后金斩首于阵前,当年援助朝鲜的大将祖承训之子祖大寿,则率明军在城头对这些朝鲜友军致哀,算是延续了两国抗倭战争时期所培养起来的友谊。

        崇祯十一年,也就是万历朝鲜战争结束后的第四十六年,明亡于李自成,自失天命。

 

        历史的发展正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既无法改变其既成的轨迹,也难以预料其未来的流向。至于那几位曾经在这历史江流中浪淘而去的人物,则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走向各自的命运。

        那位主持了远东之环工程的法国年轻人阿尔芒,以此作为了自己崭露头角的第一块墙砖,二十年后他那为整个欧洲所熟知的名号,将不再是阿尔芒·让·迪·普莱西这个本名,而是“红衣主教黎塞留”;三十年后,正是凭着年轻时建起远东之环的经验,他在胡格诺教徒盘踞的要塞、法国主要天港城市拉罗舍尔上空,主持修筑了著名的拉罗舍尔星环大堤,使得孤悬在欧陆主星之外的英国,无法从本土行星上派出舰队跨过星海对拉罗舍尔进行支援,并最终确保了拉罗舍尔之围以法国王廷的胜利而告终。

        在“文艺复兴”号上对万历朝鲜战争形势进行过分析的那位阿道夫王子,也就是后来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或称古斯塔夫大帝,成为了替十六世纪以来戚继光、莫里斯亲王等军队正规化改革先行者收尾的人,他在历史上首次将“职业化”“正规化”“现代化”概念正式引入了军队和战争,其军事思想影响了西方军事界一个世纪之久,被誉为“欧洲近代战争之父”。正是凭借着这样一种先进军事理念所锻造的瑞典强军,他在公元1630年应红衣主教黎塞留之请,率兵介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全欧大战“三十年战争”,代表新教联盟给占据上风的天主教联盟以沉重打击,一举扭转了战争态势,以严明的军纪和辉煌的战绩而被整个欧洲称作“北方雄狮”。而那位艾尔布,或许应该称他的全名阿尔布伦希特.华伦斯坦,则以迥异于古斯塔夫大帝军事思想的雇佣兵战术,成为了三十年战争期间唯一能够与其匹敌的天主教联盟将领。在这对欧陆双雄对决的吕岑会战中,古斯塔夫大帝战死,而华伦斯坦则被瑞典军队造成的重大伤亡所迫而撤出战场,并在战后因受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猜忌而被刺身亡。

        万历朝鲜战争结束后的次年,一对年轻的外地夫妻来到了明帝国西安城——也就是曾经的长安——定居,他们讲起话来带有奇怪的外地口音,妻子唱起歌来有如天籁,丈夫虽然双目全盲却学会了演奏很多乐器,时常在西安的戏园里唱乐府歌,或是奏演讲述东征援朝战争的皮影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了解到这么多关于那场战争的精确细节的,有人猜测他们曾是战争的亲历者。后来连年大旱饥荒,李自成等农民起义领袖举兵转战西北之后,便少有人知道这对夫妻的下落了,一些零碎而无切实根据的传闻,则称他们逃难往东南沿海港口,辗转去到日本。

        陈九经和陈七巧兄妹后来随着一批宗族移居朝鲜,居住于万历朝鲜战争之后便滞留在了朝鲜的柳泉驿上。借助父亲陈璘在援朝战场所立下的赫赫战功与声名,逐渐成为了朝鲜的陈姓大族,并时常与全罗道光州的林福男、安桂织有往来。

        至于姜燕与梁新,他们作为战争经验丰富的工匠和乐师,被征调加入了那支进攻北牧陨陆的舰队,乘坐在修缮一新的“青玉案”上参与远征。战后“青玉案”成为了少数幸存的船只之一,却因为太阳风洋流的流向阻隔而难以回到明朝,借助于巨舰本身的续航维生能力,而长年在欧洲一带的鸿蒙海宙域巡游,并曾造访过佛罗伦萨等地进行商业贸易和舰队补给。明亡之后,舰队上最初一批远征兵的后裔们以“游明舰队”的旗号继续巡游,到十七世纪末以后,便很少有人再提起关于“游明舰队”的消息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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