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了所有悲剧,所见皆是奇迹

奎若一出生便拥有了很多虫一生都不能得到的东西,他几乎是全镇人艳羡的对象,一个富有且有名望的家庭,一副敏捷且有力的身体和一颗永远乐观永远求知的心。他几乎是完美的,除了,一个秘密。他几乎是完美的,因此他总是缺少长久的玩伴,朋友,至少曾经小镇的人们这么认为。
他生在一个偏远小镇,他的父亲莱姆曾经作为一名士兵征战多年,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优秀士兵,白王甚至亲自颁发给了他一枚徽章。偏远小镇总是民风淳朴,人人单纯的。他的父亲荣归故里的那天,小镇的居民夹道欢迎,那时,鲜花,欢呼都属于莱姆。和多年后大相径庭,毕竟这里人人单纯。
奎若家有个小镇人人皆知的“秘密”——在他们家,有着一对母女,他们是先知一族的,因为某些原因,流亡到这个小镇。一开始镇上的商人们要赶走她们,莱姆出手制止了,并让她们住在自己家里。他一贯如此,乐善好施,在镇子中颇有人望。这次他的态度也比以往更加坚定,商人们也只好罢休,人们也没有再多嘴。
一次偶然,奎若听到父亲叹息着自言自语:“希望这样能够让我得到救赎。”父亲在家中其实总是寡言少语的,这句话能被奎若听到,想必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多少遍了吧。而且这句话背后的感情需要很多年后奎若才会理解。
被救助的母亲露对莱姆十分感激,即使在她看到莱姆眼中的私欲后,她也对莱姆由衷地表达了她的惊喜,她的感激。
女孩名叫爱瑞丝,她身材匀称,面容姣好,虽然总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但笑起来却会露出两个小酒窝,她的双眸更是无比的澄澈,散发出一种族群所特有的透人灵魂的光。
因为年龄相仿,一直乐观开朗的奎若初次见到爱瑞丝时便很热情地和女孩打着招呼,但女孩只是害羞地躲开了。初次见面时,她对于那个“轻浮吵闹”的富家公子充满了不屑,她甚至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一个雨天,她偶然看到了奎若在一处偏僻的亭子中,伴着雨声,出神地看着雨滴下落。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也是那么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她坐下,看着男孩看着雨。男孩对于女孩的接近毫无察觉,时间仿佛也在此刻静止,直到一滴泪从男孩眼角滑落,女孩下意识伸手去擦,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男孩的脸是如此的冰冷,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女孩的手是如此的温暖。奎若弹射起身,看到是爱瑞丝,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语气上扬,和爱瑞丝打着招呼。但这次,那隐藏在爽朗下的慌张,忧伤还是被女孩察觉了,这是她们这一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女孩没有说话,向他回以了一个真诚的微笑,便转身离开了,奎若望着女孩的背影,心里升起了一种暖意,因为这次,他没有再为了他人的感受编造谎言而是被一个澄澈如水的笑容理解了。从那之后,奎若便逐渐与爱瑞丝熟悉起来,直到成为了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乐观但有一些冒失的奎若一点一点融化了女孩心头的坚冰,细腻却又刀子嘴的爱瑞丝也走进男孩的生活,因为他的一些小毛病不断絮叨着。
由于常年在外,奎若是莱姆老年得的独子,他一出生,母亲琉娜便去世了,他是受着莱姆的宠爱长大的,他渴望成为一个骨钉大师,莱姆便亲自教他,直到把自己所有的技艺都倾囊相授。家中仆人虽少,但每个都受过莱姆恩惠,也全心全力地照顾着奎若的起居。但幼年的奎若却总是喜欢一人到母亲的墓前静静地坐着。莱姆曾经悲伤地对奎若说:“儿子,我很抱歉。但是掩埋起来,不是为了隔离,而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奎若就这样活在光彩和阴郁下。直到露和爱瑞丝的到来。他喜欢听露给他讲外面的世界,喜欢听露讲她们在旅途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喜欢听露讲那些骨钉高手们和野兽怪物们的搏斗故事,甚至就连各种凶残的怪物也让他充满了好奇。每每这个时候,爱瑞丝都会静静地坐在旁边,挥舞着针线,织出一件一件可爱又实用的织物。
平静又美好的日子就在露生动的故事中,奎若好奇的眼神中,爱瑞丝灵巧的双手中流逝着。
“好了,我的儿子,今天你正式成年了。我已经把我的骨钉技艺完全教授给了你。现在你可以选择成为这个家的主人或者去探索这个广阔又美丽的世界。记住,遵循你的内心,你永远是我的骄傲,我会一直爱你!”已经年老体衰的莱姆在此刻却容光焕发,激动不已。
“爸爸,我想要离开小镇,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到圣巢,去到雾之谷。我想要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奇迹。”奎若踌躇满志,像一只渴望张开双翅,翱翔天际的雏鹰。
莱姆看着儿子坚定又渴望的眼神,欣慰却又有一些担忧。但又有谁能扼制住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呢?扼制也只能起到反作用,莱姆是那么清楚,因为这些正是他经历过的。所以莱姆只是鼓励着奎若,并精心安排儿子的行程,准备行李,备好盘缠。而此刻,奎若心里想着的却是爱瑞丝。
爱瑞丝在一天前就得知了奎若离开的决定,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絮叨奎若。奎若察觉了爱瑞丝的一反常态,他笑着问爱瑞丝:“有没有什么要嘱……啊,什么要我买给你当礼物的吗?国王雕像怎么样?”爱瑞丝没有回答他,仍旧低头织着。奎若在原地等了68秒,然后用了23步共40秒走出了她的视野,其中第2步和第17步各自回头并停顿了1秒和3秒。爱瑞丝都清楚地记着。
过了一会儿,露走了过来。爱瑞丝一声不吭,扑入了她的怀里。露轻轻地抚摸着爱瑞丝,安慰着她。女孩感受着母亲怀抱中的温度,一向坚强的她竟然啜泣起来。露一边抚摸着爱瑞丝,一边温和地说着:“你也长大了,我也不可能永远留你在我身边,即使外面对于我们还是那么凶险,但我还是尊重你的选择,你是辐光给予我最好的礼物。”爱瑞丝听着母亲的话,先是一怔,后哭得更加伤心了。是啊,知女莫如母,即使没有先知一族的天赋,当她扑进母亲怀里的时候,母亲也就理解并包容了她的一切。
奎若与父亲交谈过后,第一时间便是去到爱瑞丝常在的那个偏僻亭子,可刚到转角,他便犹豫了,他不知道昨天爱瑞丝毫不做声的缘由,更不知道该如何向爱瑞丝告别。他在脑中反复排练着可能的场景,琢磨着自己的语句,可当他终于鼓足勇气时,他发现爱瑞丝并没有在那里,他走到亭子边,想起了这些日子里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爱瑞丝对他的“教训”,想起了露讲述故事时的娓娓道来,想起了他在听露讲故事时会偶尔看看女孩,女孩织着织物,专注又美丽。
正当他沮丧失望的时候,爱瑞丝悄悄地来到了他身后,一句“小家伙”把奎若吓了一激灵。待他定下神来,才发现是穿得很严实的爱瑞丝。他嗔问:“你这是干什么?”爱瑞丝笑笑,回答他:“去圣巢呀。”奎若一下子震惊了,但马上又窃喜,不过转瞬又改为担忧:“可能我没那个本事在野兽的口下保护你。”爱瑞丝就笑得更开心了,她拿出一根骨钉,并示意奎若拔钉。奎若刚在犹豫,转眼爱瑞丝便冲到他的身前,奎若连忙躲闪却被爱瑞丝瞬间跟上,骨钉在奎若面前一指,爱瑞丝又笑着收了回去。奎若不服,说:“刚才不算,我们重来!”但每次都是,几回合下来,奎若便会败下阵来。终于,奎若服了气,倒在地上问爱瑞丝:“你是从哪里学到的骨钉技艺?”爱瑞丝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说:“针线。”而后转身离去,留下了潇洒的背影以及一句:“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经和伯伯交流过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圣巢。”奎若笑了,开心又幸福。
“啊!即使自己知道,即使被叮嘱了,也还是做不到啊。”奎若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梦。几次尝试无果,他下床走到外面,抬头是一轮被一层薄云遮住一角的满月,低头是风吹下婆娑的叶影,一切祥和又宁静。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母亲墓前,爸爸也在这里,他对奎若的到来并没有多惊讶,挪挪身子给奎若腾出坐的位置,父子二人便这样沉默在墓前。过了不知多久,父亲开口了:“我希望你能够长见识,又怕你暴露在残酷下。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生命的悲剧和奇迹共存着。”奎若静静地听着,父亲继续说:“本来我是反对爱瑞丝和你一起去的,但她非常坚持,而且她和她母亲不一样,只要不张扬,应该不会生事端。我也相信你能保护好她。”父亲坏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奎若惭愧地低下了头,父亲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了最后一句:“带好你的头巾。”便离开了。奎若待了一会儿也回到了屋里,梦里,他见到了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看着他流下了一滴欣喜又遗憾的泪。
“路上小心!”望着逐渐变小的众人,奎若却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仿佛他还是在梦中。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起了床,吃了饭,上了车。直到他再也听不到众人的祝福,再也看不到众人的身形,他才回过神来,眼角又流下一滴泪。爱瑞丝则沉默地坐在前面,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这路她走过一遍,只不过那一次是和母亲的流亡路。奎若发现了爱瑞丝的异样,他握住她的手,这次轮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去温暖一只受伤的纤纤玉手了。
奎若很喜欢安静,但是他也很乐意主动去和陌生人交谈,这样可能听到很多趣闻,也能够打破这长途跋涉中略显尴尬的沉默。
“你一看就是一只健壮又富有经验的鹿角虫。”奎若的语气总是让人感到和善。“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喜欢说话呢!”鹿角虫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是的,如你所见,我是只年轻健壮又英俊的鹿角虫,不是我吹,这种长途跋涉恐怕整个皇后驿站,阿不,是整个圣巢也没有几只可以胜任,而我不仅可以胜任,还能用最快的速度胜任。这也是那什么电车做不到的,它需要一种特制的路才能通行,而且经常会发生事故。真不知道莫诺蒙为什么要推广这个。”
听到莫诺蒙,一旁默默听着的爱瑞丝突然惊呼:“是那个写了《圣巢挽歌》的莫诺蒙吗?”鹿角虫听到小姑娘也开口了,跑得更有劲了:“是的。她现在好像正在研究如何更好地应用电这种东西。”听着二人的对话,一直住在偏远小镇的奎若一脸茫然,爱瑞丝给他解释:“莫诺蒙是个才华横溢且锐意进取的人,如果这次能够见到她,那就太好了!”奎若还是不太能听懂,但大概对于莫诺蒙有了一个印象。“嗯……对了!你记得我给你提到过的雾之谷嘛,她的研究基地就在那里。”这次奎若终于理解了:“是那里!我昨天还给父亲说一定要去那里!”奎若和爱瑞丝相视,会心一笑。
鹿角虫听到他们停了下来,便又说:“我以我是一只联通王国各处的鹿角虫自豪。但说来让我伤心的是,即使我们全部的鹿角虫都拼尽了全力,还是满足不了旅人们的需求。老板们也非常痛心,他们一次又一次激励着我们,可我们有时是真的跑不动了。事实上,很多鹿角虫都活不到老年,就在上个月,我的朋友死在了皇后驿站,但他也是把乘客和水晶运送到之后才离开的。所以有时我也会怀疑,也许电车不全是坏事?但我马上就会摒弃这种念头,我可是整个驿站中最年轻的鹿角虫啊!”
奎若和爱瑞丝默默地听着,他们同情着他却又没有能力去帮助这只被他们骑在身下的鹿角虫。鹿角虫见气氛不对劲,便又开始自夸起来:“你们看,我们已经到了东普了,这可比预计时间快了一万年!”
路上,三人在聊天,打趣和吹牛中度过了两天一夜。鹿角虫一直在赶路,他总能在夜晚到来之前赶到超前的驿站,当值人员的一声夸赞就让他高兴地跺脚。
“那么,祝你们好运!”鹿角虫对二人说,转眼便又奔向下一个目标。甚至没有留给二人向他好好告别的机会。
刚和鹿角虫作别,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成群的虫有序地进出站,清脆的鹿角虫铃穿透嘈杂的人声回荡在车站里,这是远超小镇集会的热闹。爱瑞丝不是很喜欢这里,她拉起奎若的手边跑边说:“这边,这边就是雾之谷!”奎若也激动起来。就当雾之谷中那朦胧的景象展现在奎若眼前时,几名士兵把他们拦了下来:“雾之谷近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奎若正想问,爱瑞丝又拉走了他,她不想和士兵生些事端。但奎若不解:“你不是很想见见莫诺蒙吗?”爱瑞丝也没做过多解释:“以后还有机会的,我们去圣巢吧。”
坐鹿角虫进入泪水之城中心,奎若感受到的是一种张扬的优雅。在这里,人们无论高矮胖瘦,全都穿着华美精致的衣装。在这里,没有嘈杂,只有贵重饰品的清脆叮咚、窃窃私语和矜持的笑。在这里,没有人会低头捡一枚吉欧,甚至没有人会等着找零。在这里,即使是最普通的商店,也会装饰着几十公里外的水晶;即使是最下等的餐厅,也提供着“新鲜”肥美的膏民;即使是最普通的地砖,都压着皑皑白骨。
但是这些都与奎若无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他在购买水晶时那老土的口音招来的白眼。一开始他还没有注意到,但人们锋利的目光带来的异样感觉终还是穿透了他。他回头,人们也避开他的目光,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人们对他的不屑和歧视,仿佛眼神的交汇都会使他们不再华贵。更让他尴尬狼狈的是,店主都一改和气,用刚刚水晶十倍的价钱甩到他脸上,要赶走呆立在原地的奎若。
没等老板再多说一个字,爱瑞丝一把夺过水晶,砸在柜台上,转身牵起奎若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店铺。
“忘了刚刚那些粗鲁的人,想想那些奇迹般的景和物”,爱瑞丝对奎若温柔地说,她双手捧着奎若的脸,眼里满满的都是爱怜。奎若也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是呀,我怎么能因为一个污点而忽视一幅美丽的画卷呢?”年轻总是会带给人活力,二人又饶有兴致地在另一条街道转了起来。
正在奎若和爱瑞丝闲逛时,一个举止怪异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一旁的行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一脸淡漠地躲开他,任由他如一条饿犬一样扑向奎若:“你的骨钉,一定是由一个只会皮毛的骗子打造的!”奎若一脸的惊恐和嫌弃,但还是绷着回答:“它轻巧又坚实,恐怕您看错了,但我很乐意给您观赏。”那人却仿佛没听到奎若的话,只是嘟囔着什么材料好,做工精细,不实用之类的话,突然又一把抓住奎若:“我一定能把你的骨钉打造成最完美的!”这又把奎若吓得不轻。
爱瑞丝见状马上说:“不如您让他小考虑一下,改进一下我的这根,如何?”钉子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草率,无礼。他连声致歉,并邀请他们去到自己的工作间。
奎若很是犹豫,爱瑞丝却说:“一起去看看嘛,说不定会有很多惊喜呢!”于是二人便跟着钉子匠走向了城市的边缘。
逐渐远离城市中心,映入奎若眼帘的场景也渐渐失去了繁华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烟火气,逐渐嘈杂的环境,逐渐复杂的南腔北调,逐渐忙碌的人群,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空。但钉子匠的工作间还在更远的地方。再往边缘走,奎若在街边发现了一个落魄的人,他穿着得体,却一脸的绝望,一遍一遍呢喃:“只需要2500吉欧,我就能带女儿去听演唱会,再去吃顿大餐,泡个温泉了,只需要2500吉欧,2500吉欧。”可2500吉欧,几乎是钉子匠一年都赚不到的,这年头真的想打造一支战斗用骨钉又不是士兵的人太少了,想想一场演唱会就花掉了一年的积蓄,钉子匠便直摇头。
终于到了钉子匠的工作间,工作间的外面除了偶尔巡逻到此偷懒摸鱼的士兵外,几乎没有人。“郊区中的郊区,是吧?”钉子匠自嘲到,“但我很喜欢这样安静的环境,只是有点不够便利。”
进入工作间,骨钉整齐地分类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锻造工具也都归纳得很好。最吸引奎若注意的是一支巨大的骨钉,他不由得想,能挥舞起这样的骨钉的人一定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刚要询问钉子匠这个骨钉是否有了主人,一个声音便从门口传来:“我的骨钉做好了吗?”奎若循声望去,果然是个威武健壮的人,但奇怪的是,那人的嘴并没有动。“哦!我看到了,你已经打造好了。”奎若又仔细搜索,低头才发现了一只娇小的小个子。“他?骨钉?”奎若着实吃了一惊。
“斯莱,这次可真的不能拖欠了,我已经没有吉欧买材料了。”钉子匠见斯莱又有意闪躲,便又说:“我打造一支这样的骨钉, 花费了一个月但其实只能净赚200吉欧。”斯莱听到这儿也不好再拖,但他实在是身无分文,也只好如实相告并表示自己会想办法弄到些吉欧再来取骨钉。钉子匠则表达了银行可能会用低价收走他的骨钉的担忧。
奎若对这个叫斯莱的小个子很感兴趣,叫住了他,并转头问钉子匠:“他一共需要给你多少吉欧呢?”钉子匠如实回答:“4000吉欧。”怕这个数字太过巨大,钉子匠赶忙解释:“这是五支骨钉的价钱,其实除去矿石,骨材料,燃料等的花费,我真的不赚……”钉子匠顿住了,喃喃:“我很享受这个过程……”逐渐减弱的声音却让奎若感受到了深藏在心底的信念。他拎出一袋吉欧,对钉子匠说:“我想为这位买下这支骨钉,希望这些吉欧能够帮到你。”
钉子匠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奎若则对斯莱说:“能让我欣赏一下您的骨钉技艺吗?”斯莱没有因为他的帮助而卑躬屈膝,直爽地说:“如果你和城里的那些混蛋一样的自视甚高,我肯定会拒绝,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吉欧买不到的。但你很真诚地帮助了我和我的朋友。我很乐意想您展示我的技艺。”
斯莱灵巧地取下骨钉,疾风一样地冲到门外,把大于他数倍的骨钉舞得让人称绝。一舞毕,奎若看得无比陶醉,他瞬间有了拜斯莱为师的想法。他走上前,可还没等他开口,斯莱就说:“我收了四个徒弟了,他们都很优秀,我希望余生能挑选出一人当我的继承者。”奎若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斯莱的技艺表达了赞美。
“也该离开了,我们走,埃斯米。”斯莱和埃斯米鞠躬向奎若告别。“好,爸爸。”埃斯米巨大的身形却是很稚嫩的声音。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奎若不禁喃喃:“小爸爸,大孩子,真是有趣。”
回到屋内,爱瑞丝安静地看着钉子匠,钉子匠正在修补爱瑞丝的骨钉,叮叮当当中,迸发出钉子匠无限的热情。
“好了!”钉子匠擦了一下汗,“这个骨钉想必经历了很多次战斗了。”爱瑞丝回答:“我不清楚,这是我捡到的,那时,它插在一个尸体边,我想应该给死者安宁而不是骨钉带来的杀伐。所以我埋葬了死者,带走了骨钉。”钉子匠虽不认同,但还是点着头回应着她。
“我们也该走了,爱瑞丝。”奎若拿出吉欧想要结账。“就请当作是我的一点回报吧。”钉子匠说,“但您的骨钉真的不用改造一下吗?或者做一点修补?”奎若说:“这是父亲给我的礼物,我不想它换个模样。”钉子匠虽然失望但没有多说什么,目送二人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便去了泪水之城的观光塔,听雨打玻璃的声音,看淡黄虫灯下细线般的绵绵细雨。奎若对爱瑞丝说:“真想看看这雨的源头啊,那一定无比的壮丽。”爱瑞丝也点头:“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二人手牵手走在傍晚的街道上,富人们已经开始了晚宴,街道上并无太多的人。这时,泪城的另一种美丽——威严、宏伟才展现在二人的面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危机已然来临。
“就是他们!”商店老板带着两个大个子卫兵找到了二人。见状,爱瑞丝拉着奎若就跑,可前面又出现了几个会飞的卫兵,二人还是被抓住了。商店老板愤怒地狞笑着走向爱瑞丝:“你知道你让我损失了多少吉欧吗?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我拿吉欧赶走你们,你却拿水晶砸回来!还是在那些富人的面前!我以后还怎么能在这里开店!他们都会说这是一家被土鳖羞辱过的店!我做大做强的梦就是被你毁了!”唾沫横飞的商店老板还想再讲,卫兵却制止住了他:“他要你们赔偿十万吉欧,否则,只能监狱见了。”奎若的家庭虽然可以支付得起,但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商店老板看中了他的骨钉,他说:“把这个抵押给我,我可以给你们宽限几天。”但奎若却不同意,他想起了斯莱的那句话——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吉欧买不到的。顿时来了勇气,他挣开守卫,拔出骨钉就向着大个子卫兵挥去,由于速度太快大个子卫兵来不及拔钉只好举盾防守,只听啪的一声,奎若的骨钉便断成了两截。而这引起了卫兵的愤怒,他们纷纷向奎若挥出骨钉。爱瑞丝则挣脱束缚迅速抱起奎若躲开了这一击。然而她的头巾却被打落,众卫兵直接两眼放光——她是光蛾一族!奎若也马上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迅速闪身到一旁,大声喊:“混蛋们,我在这边!”但是没人再搭理他,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升职的诱惑下,卫兵们都冲向了爱瑞丝,爱瑞丝则把卫兵们引向了远处。奎若刚要追上去,却被商店老板拉住:“给钱!”奎若一把推倒他,追了上去,留老板一人在原地:“军爷!军爷!”
爱瑞丝速度很快,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皇家卫兵也不是吃素的,更要命的是,她发现了奎若远远跟在后面。“那个笨蛋!”,爱瑞丝心想,逃出雨水范围后亮出翅膀朝着蓝湖奔去,“那两个大个头看起来并不会飞,我应该可以从那三个卫兵手下逃脱。可是,奎若他……”奎若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但他也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见爱瑞丝张开翅膀的时候,他思考片刻后明白了爱瑞丝的想法,便停下了脚步。
爱瑞丝逃到了蓝湖,如她所料,只有三个会飞的卫兵追了上来,她灵巧地避开了三人的攻击,并刺向了他们的翅膀。“呼,算是逃脱了吗?”爱瑞丝看着落水的卫兵,收起了自己的骨钉。
“身手不错,妄图反抗国王的叛乱分子!”卢瑞恩带了大批卫兵追了过来,“我在塔上看到了有两只小老鼠闯进了圣巢,一只在这儿,一只在那儿。”他指了指被绑起来的奎若和在那边的爱瑞丝。爱瑞丝见状,只好向卢瑞恩解释到:“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光蛾,我并不信仰辐光,我对给我们带来了自由思想的白王非常崇敬!”可卢瑞恩并不买账:“这是我第几百次听到类似的话来着?我知道的是,你们发动了革命,喊着让人们重新记起辐光的口号,让无数生命消逝!”爱瑞丝回想起了什么,厉声反驳他:“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就应该被排挤然后流离失所吗?我又做错了什么!”卢瑞恩又怎会不懂,那些话只是说给卫兵们听的,他只轻念:“为了伟大的国王,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便命令卫兵抓住爱瑞丝,即使她再灵巧,面对四面八方冲来的士兵也难逃被抓。奎若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面对被押回来的爱瑞丝,卢瑞恩在她耳边轻语:“对不起。”,转头命令卫兵就地处决她。士兵们询问他这样快处决是否不妥,因为蛾子们都很擅长说谎。卢瑞恩肯定地说:“不需要审问她。”瞥见奎若愤怒的眼神,他转身对卫兵们说:“你们回去吧,我亲自处决这个顽固的叛乱分子。还有,把他也留下来。”
卫兵们都离开之后,卢瑞恩解开了爱瑞丝的束缚,向她说了些什么。爱瑞丝也逐渐由愤怒无力变得茫然绝望最后释怀。她对卢瑞恩说:“最后,我想陪他欣赏一下这美丽的蓝湖。”卢瑞恩默许了。
奎若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他被绑着,悔恨、疑惑、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却只能化作咬牙切齿的两行泪。当他发现爱瑞丝到他身前为他松绑时,他很是惊喜:“爱瑞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还没说完奎若便开始啜泣。
奎若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他被绑着,悔恨、疑惑、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却只能化作咬牙切齿的两行泪。当他发现爱瑞丝到他身前为他松绑时,他很是惊喜:“爱瑞丝!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但我什么都听不懂……你没事真的太好了。”还没说完奎若便开始啜泣,即使奎若再勇敢坚强,这一切对于从小就被父亲照顾的他还是那么难以消化。
爱瑞丝安慰着奎若:“都过去了,我们已经安全了。我以前听说过,这里便是泪城雨水的来源,叫蓝湖。虽然想象过它会有多美丽,但是亲眼见到还是感到了无比震撼。”女孩眼里是如她眸子一般澄澈的湖面。奎若逐渐稳定了情绪,也望向湖面,如镜的湖面也让他的内心平静了起来。二人坐在湖边,女孩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第一次靠进了他的怀里。时间流逝着,奎若完全不觉,但爱瑞丝却感叹时间流逝的迅速,她虽然无法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欣赏着奇迹般的美景,却贪恋着当下的每一秒。
901秒后,爱瑞丝的余光中出现了卢瑞恩的身影,她知道,时间到了。她给奎若说:“我们走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奎若幸福地站起来。牵着爱瑞丝的手,可正当他回头想要逗爱瑞丝开心时,爱瑞丝却把手抽出来,对他微笑着,眼角流下一滴泪,仰身投入湖中。奎若连续抓了两把,都没能抓住她的手,看着沉入湖中的爱瑞丝,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可他这种虫怎会游泳,只能和爱瑞丝一起沉入湖中,二人在水中一上一下,双手相抵,爱瑞丝看到湖边的人影,吻了奎若一下,奋力把奎若往上推了一把,奎若望着沉入湖底的爱瑞丝,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你又杀了一个先知一族的人吧?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但那个计划已经开始了,纯粹的容器已经找到,剩下的就是培养他,最多还有4年时间,你真的觉得你能做到吗?所谓的毁灭通向梦境的桥梁。”
“这种时候还在挣扎的可不止我一个吧?你宝贝电的研究听说遇到了瓶颈啊。但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我要把他放在你这里。”
“他是谁?”
“今晚杀掉的小姑娘的朋友。”
“是个特殊的虫子呢。”
“有几分天赋,是个让你收留他的理由。”
“你只是想把他困在这里吧,那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也不清楚,我以为杀了那么多人后已经麻木了,但今天那个小姑娘的眼睛让我想到了曾经的王。”
“哈哈,你这样只是缓解罪恶感吧?不过,也挺好,我收下他了。”
奎若睁开双眼,他躺在一条长椅上,看到的是一幅奇妙的景象——光透过半空中的泡泡照在漂浮在潮湿空气中的半透明的水母上让水母中琥珀般的核更加的光润饱满,耳边也时不时传来泡泡的噜噜声。观察四周,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唯一的门在西面的半空中,回音和折射光以及众多水母造就了充满了朦胧感的世界。奎若站起身来,好奇地伸出手去触碰一只小水母,但却被突然产生的电场电了个焦香。
“那是我的实验造物,这只很小,不会有危险。”门里走进一个人,“我叫莫诺蒙,你呢?”
“你就是莫诺蒙?那么这里是……雾之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爱瑞丝呢?”奎若焦急地问。
“是卢瑞恩提到的那个女孩吗?她死了。”莫诺蒙平静地说。
奎若眼神突然黯淡下来,随后连连地说:“不可能,不会的,这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突然奎若攥起了拳头,愤怒地问:“你提到的卢瑞恩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吧?就是他害死了爱瑞丝吧?!”
“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但给现在的你解释也是无用。”莫诺蒙放下一些书籍,转身离开。奎若想要追上去,莫诺蒙走过地方的水母却开始放电。“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一道保险。”莫诺蒙心里想着,背对奎若说:“我在档案馆等你。”
水母们在半空中游弋,一层一层把离地三米的门阻隔。奎若虽四肢修长、身手灵活,但一时半会儿要通过由这些一接触就会放电的有大有小的水母组成的屏障还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的他被愤怒和疑惑控制着,一次次地冲进去,一次次地被电落,一次次从地面爬回到安全区域。终于他还是撑不住了,在一次被电落之后重重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恍惚间,他看到了爱瑞丝,还是那么的文静,美丽,忧伤却那么温柔。她对奎若说:“我没有后悔过,无论是和你相遇相识还是再次回到圣巢,认识你后的七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从小,我便对白王格外崇敬,因为他给了我们自由的思想,但母亲从来都要求我信仰辐光,说这是先知一族的命运,蛾子们就应该向光。而我讨厌命运,但当我望向你,望向湖面,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所谓命运,其实早就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定下了。想必先知一族就是这样的软弱吧,但如果软弱其实就是真实的自己,我想我也会去学着接受吧。我希望你也可以接受自己,也去接受世界的不美好,而铭记世界的那些奇迹。”奎若完全不懂这些话,他想听到的不是这些。渐渐的,爱瑞丝开始变得扭曲、模糊,她的声音也开始飘渺:“我的死不怪你,都是卢瑞恩的错,我是那么喜欢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们还没有看过雾之谷,没有看过真菌地,没有看过水晶山峰。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们还有太多时间没有一起度过。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随着爱瑞丝幻影的消失,奎若渐渐睁开了湿润的双眼,这次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他看到了灵魂!那些水母的灵魂大多是沉默的,偶尔会有灵魂重复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配方,公式。奎若不禁感到奇妙,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水母并没有意识。于是他开始静下心来观察这些水母的动作,以12秒为一周期,整齐划一地按前后顺序上下游动。摸清楚规律的奎若振作精神,又一次冲了上去,可总是在差最后一点时被从空中电落,躺在地上,望着一只只水母,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电,他迅速收回了手。很快,他明白了,只要自己动作够迅速就可以躲过电击。但这谈何容易,一次次失败过后,奎若坐在长椅上,稍作调整。随手拿起了莫诺蒙留给他的书。里面记载了白王战胜辐光,为昆虫和野兽带来文明的故事。阅读完毕他又打开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先知一族的兴衰以及他们的信仰转变的历程。里面记录了一句实录——我们曾经都是辐光光芒下的信徒,后来变成了白王光辉下的各个阶级,各个职业,各个财富拥有者。奎若还第一次了解到了先知一族的能力——进入梦境。
他又打开一本书,那是莫诺蒙的手记,一页上写着——在远方的荒野里,提到你的名字它们都饱含敬畏与惋惜之情。没有谁能驯服我们野蛮的灵魂,而你接受了挑战。在最苍白的注视下,你教授,我们改变,本能得到了救赎。你为虫子和野兽带来了它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世界。
奎若感受着字里行间的敬意,翻过来却写着莫诺蒙的质疑——为什么?我崇敬的王,为什么要残害他们?后续则书:
在远方的荒野里,他们会用尊敬和哀伤的心情说起你的名字。
没人平息我们暴怒的灵魂,而你接受了挑战。
在最苍白的注视下,你教授、改变。本能得到了救赎。
你为虫子和野兽带来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世界。
你赋予了我们珍贵的梦境,还不断给予。
但你沮丧地发现我们的欲望没有尽头,那时已经太迟,
为我们平息愤怒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倾尽所有也没有停歇。
但欲望也不能平息,更多梦境消耗着你的力量。
其中诞生了出了一个可怕的灾祸,
它又挑起了我们好斗的冲动,
让我们再次变成野兽和躯壳。
我们的灵魂被头上的光所吞噬。
你的尸身中依然回响着控诉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为我们抚平痛苦、弥补损失,也带走了自己的梦……
我们从他的痛苦中看到一个必须承认的真相,
因为只有完美的空虚才能将它容纳。
这是一版没有面过世的手迹,但奎若此时还不懂文字后那复杂的情感,苍凉的现实,单纯的复杂人性以及宛若神明的白王却无法改变人心的无力。
奎若带着求知欲与复仇心又一次向出口发起了挑战。他抓准时机跳起身,横踩一个泡泡向前冲刺,在又要功败垂成之际,他用脚轻点一只小水母将自己稍微向上抬起,水母连锁电网在下一刻闪起,奎若堪堪躲过,努力把自己扔到了门的边缘,挣扎着爬了上去。
打开门,又是另一个难关,屋内遍布更大一些的水母,奎若试探性地拿出随身带的水晶投向水母,下一秒,水母便朝着受击方向飞去,随后的连环爆炸的气浪差点把他吹回上个房间的长椅。心有余悸的奎若看着自己因抓地出血的手指,赶紧关紧了门。他爬起来,望着茫茫多的自爆水母,身上又没有多少水晶或者其他投掷物,并且有一些水母对于他来说距离过于遥远。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仔细观察,认真思考,这些自爆水母也并无思想,那么可不可以用一些手段控制它们的爆炸方向呢?他托着下巴,想到了曾经爱瑞丝穿针引线时,用线把针拽回来的画面。他把能够用上的布撕成条,又配上一些干草,做出了一条足够长的绳子,绳子前段绑上了一块水晶。他大口呼吸,蓄力起跳,找准一个空隙,把水晶投了出去,随后落在地上,用力一拽绳子,水晶飞回,正好碰到水母后立马放手,水母追着水晶,随后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奎若看着自己的成功,轻念了一句:“谢谢你,爱瑞丝。”
然而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水母,它的个头有20个奎若那么大,完全把路堵死了。看来想要通过就必须解决它了。奎若四处观察,看到了一旁的骨钉架子上摆放着一把熟悉的骨钉,那是爱瑞丝的骨钉,但它的质地又仿佛是自己的断钉。他拿起了这把骨钉,无数回忆又如潮水般袭来,不由分说地淹没了他。他越不去想,就越会想到,最后甚至分不清什么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什么又是自己的幻想。
奎若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但他凭借求知欲和复仇心向前走到大水母前面,拔出骨钉就是一下,但非但没有砍破水母的膜,还被电狠狠地击中了。这一次,他尝试了几百上千次,用尽了各种办法,却没有丝毫的进展,他无论怎么想从自己的生活,他人的技艺中汲取智慧也是无果。他永远也无法逾越这个鸿沟,无论怎么欺骗自己,这就是无法改变的现实。逐渐被迫意识到并且接受这点的奎若陷入了崩溃,他咒骂着莫诺蒙和卢瑞恩,咒骂着自己,最后想到爱瑞丝,只能无力地哭泣,他就这样在奋起,失望,绝望,自卑中循环着。
过了几十天,莫诺蒙走了进来,她卸下一个充电装置,水母顿时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她走到无比憔悴的奎若面前,问他:“你愿意做我的门徒吗?”奎若看着她,除了真挚,他还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东西,那是爱瑞丝带给他的可以听到人心声的能力,他看到了莫诺蒙的心声:他很优秀,可以做我的最后一道保险。奎若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抹去了戾气与焦躁,答应了下来:“我愿意,莫诺蒙老师,请您教授我真正的智慧与力量。”
此后,奎若在莫诺蒙的教导下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学习,锻炼。他逐渐开始认识这个人——一个积极推动电能应用,一心为劳工研究新技术,忠于国王的改革派。
一天,莫诺蒙找到他,先和他聊了聊近况。随后正色道:“今天我想要正式地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在此之前,我想要告诉你,关于爱瑞丝的事情,关于先知一族的事情。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判断力,但你怎么去理解,怎么去消化又如何去行动还是完全由你自己,我不后悔把我的知识传授给你。”
莫诺蒙欣慰、坚定又含着泪光:“那天卢瑞恩对爱瑞丝说:'我对强加给你、你们的牺牲表示抱歉,我的目的并不是杀死那些信仰辐光的人,那种充满种族仇恨的话只是激发民众仇恨的方式之一,我的目的是毁灭现实与梦境的桥梁。但无尽的屠杀却让我怀疑,也许我也只是一只扑火的蛾子吧,不过也挺好,为了我心中那个伟大的国王,即使这个国家已近黄昏,我也想在日落前尽可能保存它的余晖。'”奎若静静地听着,经过了几百个日夜的学习,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认为非黑即白的人,但更没有变成一个油滑懦弱、自私自利的乡愿。他对莫诺蒙说:“我知道,这也是他的迫不得已,但我不能说服自己爱瑞丝的死是因为什么国王,国家。因为我肯定会有我的立场。”
莫诺蒙看着平静又坚定的奎若感慨万分:“我想白王他一定没有想到,他给虫子和野兽们带来自由意志后,却产生了更严重的剥削和压迫,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工人们的思想,竟有人会想到借由辐光的力量的通过影响梦境去控制工人们的思想,然而这却导致了更大的灾难——瘟疫外泄。圣巢的老国王啊……他一定是太想拯救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小世界了,他默许了卢瑞恩屠杀先知一族的行径,却导致了更严重的反抗,甚至演化成了战争,对外宣称是和叛乱分子的战争,对内却还在迫害所有蛾子,这次不是为了阻止那些控制工人思想的资本家,而是为了空洞骑士计划,卢瑞恩打算让他的封印变得永远不可能被打破。我也曾经不理解卢瑞恩,但设身处地之后,我也只能希望他们强加给他人的牺牲,能够起到效果吧。卢瑞恩曾经对我说过:'当我开始树敌,我便逐渐开始发觉,即使我再怎么铲除敌人,敌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因为敌人这一概念只会随着时间泛化。但有的事情也必须有人去做,即使没那么正确。我会成为一个历史进程的推手,为此我不惜每天都要杀死自己的良心,去屠杀那些无辜的人。'”奎若每句话都听了进去,他知道每个个体都是渺小的,动荡下,个人命运总是无法把握。
莫诺蒙看着奎若,又接着说:“卢瑞恩甚至告诉了我更令我震惊的事情,那次战争,并没有先知一族的参加,而是一些开国功臣的叛乱。他们借着地位和权力,通过先知们的能力去侵蚀工人们的梦境,让他们没日没夜又死心塌地地在水晶山峰工作。白王希望的是凭借言行来服众,他甚至不惜化身成普通人的模样,放弃不死的躯壳。但他年轻时还可以压制住那些野心勃勃的功臣,年老之后便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后来是卢瑞恩针对他们滥用梦境导致辐光瘟疫泄露展开了改革,但爆发了冲突,甚至演化成了战争。”
奎若对于白王还是崇敬万分,但这时已经不是对于英雄的崇敬,而是对一个小人物的崇敬。纵使白王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慈悲,但他还是逃不出作为一个人的七情六欲。但他尽力做到的,是知行合一。这么想着,他对莫诺蒙说:“我看过的书,听过的故事,遇到过的人都告诉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去真正了解自己的本心,并且在扎根于现实的基础上依据本心行事。”
莫诺蒙欣慰不已,连连点头称赞。二人又交流了很长时间。几壶茶,几回笑,太阳东升西落。二人分离之际,莫诺蒙拿出一个面具:“这东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因为我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再把你召唤回来。那时,你一定能明白我最后交给你使命。你出师了!”奎若双手接过面具,拜谢恩师。待到莫诺蒙走远,他好好收起面具,想着:“是时候回去看看父亲和露了。”
第二天一早,奎若收拾好行装,想要去和老师告别,但莫诺蒙已经不在雾之谷了。他有些不舍地看着这个自己修习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水母依旧自由自在地游弋着,微风吹过,谷中奏起一曲婉转的送别歌。奎若告别了雾之谷,怀着沉重又怀念的心情向着蓝湖出发。但几年过去,圣巢又仿佛换了天地,路边下水道里有了被处刑的蛾子的尸体,繁华的气息被不曾停息的雨水冲刷着进入了皇家水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泥土的清香,商铺都做起了送货上门服务,贵族们习惯了室内聚会,城市中央有一座雕像开工,有什么东西要改变了。询问路人,说是一位大臣为了研究灵魂,不但花费了大量的水晶矿,甚至传言说他开始了对于膏民的实验,这导致了城里开始闹鬼。“膏民是拿来吃的,做实验太过残忍了!”最后那人忿忿道。
奎若戴着面具,看着这场不停歇的雨。雨的源头就是蓝湖,他要去祭奠一个朋友,一位恩人,一份纯粹的感情。到了蓝湖,他望着湖面,如同看爱瑞丝清澈的眼睛一样,让人平静、安心、舒适。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似已将千言万语讲给了老友。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何时已坐在奎若身边的爱瑞丝轻声唤奎若:“再次见到你,我心愿已了。”奎若连忙回头,并没有找到任何人,但他很确定那不是幻觉,由衷地微笑,离开了这里,踏上了回家的路。
经过了几天的风餐露宿,奎若来到了一个小镇——德特茅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熟人,斯莱。但斯莱却不再带着他的骨钉,而是一大包商品。奎若问他:“斯莱朋友,你为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你的骨钉呢?”斯莱认出奎若,一时还有一些尴尬,但他又好像找到了一位可以倾诉的朋友,略带悲伤地说:“说来话长,朋友,但我希望你能听下我的故事。我和你们告别之后,带着埃斯米又继续着修行之旅,他的骨钉技艺也一天一天长进着。有一天,我带他到了愚人竞技场,我的技艺帮助我战胜了很多敌人,大家都很佩服我,愚人之王甚至让我的孩子埃斯米坐在他的身边观看。但我没有想到,愚人之王感染上了疾病,并且传染给了埃斯米。我们不久又开始了修行之旅,在之后的旅途中,那孩子一直撑着,直到再也撑不住了,我焦急万分,遍巡王都所有医生,他们却都不愿救助埃斯米,因为我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逼!我能做的只有按照孩子的愿望,带他离开王都,离开修行的旅途,我那时才知道他为了让我开心,一直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最后他死在了这里,德特茅斯。朋友,我练就了一身技艺,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照顾好,连他的命都保不住。我半辈子钻研骨钉,到头来却被几个吉欧绊住了,我想,我应该去赚更多的吉欧吧。你呢?你身边的小姑娘呢?”
奎若听着斯莱的讲述,感叹道:“她不在了,但不同的是我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武力。不过,其实我们又是一样的——军警横行的时代,对于武师只有排挤。国家动荡的时期,对于异族只想诛杀。”
斯莱默默感叹,和奎若一起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摆出一壶酒,一叠腐臭蛋:“这是要收费的哦。”谈笑间,便是一夜。翌日一早,奎若便告别了斯莱,又踏上了漫漫回家路。
过了很久,奎若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小镇的样子依旧是那样,但映入眼帘的却是被捆绑着游街的父亲。人们都咒骂着他:“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你的徽章只不过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还敢私藏蔑视白王的蛾子!”,“你做善事只是因为你有钱,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父亲被押着,面容憔悴又眼神空洞。奎若不忍看下去,他大吼:“你们在干什么?!”这时大家才发现发现了归来的奎若,人群先是一愣,随后一拥而上想要制服奎若,但他敏捷地躲开了所有人:“你们先放开我父亲,他的身体禁不住你们这样!”说罢,他又轻松躲过了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的偷袭。那几个士兵说:“你父亲不仅私藏先知一族还放跑了她,按照卢瑞恩大人的命令,他只能死。”“奎若还私藏了一个蛾子!”人群中传来声音,“他也必须死!”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奎若心痛极了,他不顾被抓住的风险,闪身到父亲的身边,抱紧了他。人们纷纷涌了上来,把奎若也打晕控制了起来。
等奎若睁开双眼,他已经处在了死刑牢中,父亲则在他的隔壁,不断咳嗦着。看到他醒了,父亲虚弱地对他说:“我年纪大了,也该走了,你这又是何必。”奎若则回答:“我没事的,我只是想陪您走完这最后一段路。”莱姆笑了笑,叹到:“今年的灾荒确实是我见过最严重的,大家都没得吃,又不愿意相信我最多只能救济一半人。所以被举报也是理所当然啊。”奎若则低声询问父亲:“露阿姨去哪了?”父亲回答:“她好像去了王都,去找她的女儿了。”听到爱瑞丝,奎若低垂下了头。父亲则说道:“我认为她很清楚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奎若有些惊讶,看着父亲。父亲则继续说:“其实就算爱瑞丝没有主动提出和你一起去,我也会强迫她的。当初我收留她们,其实就已经掌握了她们的命运。但我还是佩服小姑娘亲眼见证自己心中理想的勇气和对你的纯粹感情。我知道这也可能会给你造成很多麻烦,但对你我也想要严厉残忍一次,这就是我给你的成人礼。”说完,父亲又激烈地咳嗦起来。奎若则沉着脸默不作声,他知道先知一族的命运在辐光被打败之时就已书写好了,但爱瑞丝的死始终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父亲看着沉默的奎若,心中感叹着儿子的成熟:“那些民众们说得也都没有错,我就是一个逃兵,还是一个在尸体上捡了一大袋又一大袋水晶矿后依旧贪恋一枚徽章的逃兵。我做善事,只是享受那种名声,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父亲剧烈咳嗦着,吐出一口血来:“可我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的母亲,我的家乡。”
那一夜,奎若在牢房中,一遍又一遍刻下爱瑞丝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回想起和爱瑞丝的点点滴滴。隔壁的父亲咳嗦声不间断的响着,提醒着奎若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十时,他们被押出来,父亲深情地看着奎若,张开干裂的嘴:“我爱你。”二人被一同押上了绞刑台,奎若看着台下,是往日里质朴又单纯的镇民,甚至有一些小时的玩伴。他们冷眼看着,和身边人叽叽喳喳交流,时不时爆发出声声冷笑。奎若闭上眼,回忆着爱瑞丝,随后被吊死在了绞刑台上。
奎若的尸体被丢弃在了小镇的偏远角落中,经过了多少风雨,上面又铺满了几层尸体。空洞骑士计划失败,瘟疫外泄,这个偏远小镇也受到了影响,成了一个活死人的镇子。
“奎若!我需要你,我的最后一道保险,是时候发挥作用了!”奎若猛的惊醒,他沉睡了太久太久了,把一切都忘记了,但当他看到随他被一起丢掉的面具,他记起来了,他有一个使命,他要去雾之谷。可是,为什么脑中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而那声音总能让他心中最微妙的情感爆发,让他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他爬出死人堆,脑袋180度前后转过,裹好头巾,向着圣巢出发了,
(下接官方漫画,再接《空洞骑士》奎若剧情)
完成莫诺蒙托付给他的任务后,奎若的脑中什么也记不得了,只由着直觉带着他到了蓝湖,一到了蓝湖,他便感受到了内心的宁静,他坐下望着平静清澈的湖面,忽然觉得多年前仿佛见过这样的澄澈,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雨中的亭子里,鹿角虫的背上和泪城的观光塔上。霎时间,各种情绪涌上他的胸口,他理解不了缘由,但眼前却出现了一位女孩,她朝奎若笑着,瞬间奎若憋闷的胸口舒畅开来。“爱瑞丝……”奎若不自觉地念出了一个名字,然后泪流满面。
他站起身来,湖中是爱瑞丝温柔的面庞,他终于如释重负,把骨钉插在一旁,前倾倒进了湖中,去拥抱他这生命中最绚烂的奇迹。
再活一次,我忘记了所有悲剧,看到的只有奇迹,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