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by独孤囧鹤

【序幕】

“你是我捡回来的，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的一切，包括生命，全都由我说了算！”  

洛凌空俯视着眼前这个脸蛋脏兮兮，却仍旧难掩双眸乌黑明亮的孩子，故作冰冷的说到。

孩子看着他，逆光中，看不清洛凌空的脸，只能看到少年一身鲜艳的红衣在太阳下干净的似乎微微发光。这光芒即便是夕阳，也有些太耀眼了。但孩子没有眨眼。他只是抬手用手背擦掉因为刺眼而充盈了整个眼眶的水渍。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洛凌空。正在洛凌空以为这孩子有点痴呆的时候，那道稚嫩的童音终于响起来了。

“他们叫你少门主，你很厉害吗？”

洛凌空皱眉：“当然。我烈刀门可是江湖第一大门派。跟着我洛凌空混，你绝对不会饿死。不过，我需要一把刀，一把很锋利的刀。你愿意做我的刀吗？”

刀？

孩子的视线低了下去，落在洛凌空的右手。那是一把漆黑古朴毫无装饰的长剑。

察觉到小孩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武器上，洛凌空不爽了。

“看什么看？我喜欢用剑来耍刀术。”说着还举起来晃了一把自己的佩剑。

孩子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然后，他的肚子便咕咕的叫了起来。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孩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肚子。看着自己破烂不堪到看不清颜色的衣服和被划伤后堪堪结痂的手指。那一刹那，眼中似有波光流转。很快，孩子又再度抬起了头，凌乱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起了炽烈明亮的火光：

“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刀。”

听到稚嫩童声的回答，洛凌空露出满意的笑：

“很好，”他提着剑抱起了胳膊：“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我叫小鹤。七岁了。”孩子微微皱眉，每次说到自己的名字时，不知道为什么，额头总是隐隐发痛。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

对孩子的异样毫无觉察，洛凌空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去。而他的声音也随着脚步远远的飘荡了出去。

“小鹤，跟我来。我教你刀法，以后，你替我杀人。”

此时，黄昏的风从天边的晚霞里吹下来，扬起了他赤红色的衣袍。小鹤痴痴的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许久，突然回过神抬脚便追了上去。

【第1幕】

“胡闹。”

洛门主坐在石椅上，眼神漠然的看着站在石阶之下的儿子。语气极尽冷淡。

洛凌空却全然不在意对方冰冷的态度，反而轻轻松松的喊道：“出来。”

他将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个脑袋的小鹤拉了出来，双手按着孩子的肩膀，把他推到自己身前，非常耐心的说道：“不是胡闹。父亲，从今天开始，小鹤就是我的徒弟。当然也算是我们烈刀门的亲传弟子了。”说完，他刻意的摆出一张笑容洋溢的脸，目光挑衅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此刻的小鹤已经换了一身黑红相衬的劲装，正是烈刀门弟子的统一服饰。之前杂乱的头发也在漱洗后，被洛凌空亲手梳了起来，用红色缎带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记得方才照镜子的时候，小鹤第一眼看到自己都傻了。满脑子都是这人是谁？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洛凌空到没有小鹤这么震惊，他只是小声叨叨了一句，为什么扎了马尾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姑娘。当然，因为声音太小，这句话小鹤根本没有听见。他只是手足无措的抓了抓自己额前的碎发刘海。便被洛凌空风风火火的抓来见烈刀门的主事人。烈刀门门主，洛凌空的父亲——洛飞鸿了。

“小鹤，喊人。”洛凌空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师……师公。”小鹤顶着莫名的大气压，勉强看着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人，喊了一声。

“荒唐！烈刀门从不收来历不明的人，更何况是亲传弟子！你即刻将他送回来处。”嘴里说着荒唐啊斥责之类的话，但仍旧是不温不火的语调，让人听不出这声音是生气还是厌倦。

“我不。”洛凌空的声音大了起来。

洛飞鸿不再说话了。

寂静的厅堂，夜风从天窗灌入。烛火摇曳，光影在所有人脸上游离不定。小鹤大气也不敢出，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只敢盯着地面，小手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在发麻了。

瞧着这对父子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剑拔弩张到快要憋死小朋友的氛围，站在下首的烈刀门的大弟子莫兮无奈的闭上眼无声的叹息了一下，十分头疼的抬起右手揉了揉右眼眉角。然后，上前一步，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和气的道：

“少门主，何必跟门主闹的这么僵呢？既然少门主舍不得这孩子，我看不如就留在门里，即便不收为弟子，当做少门主的侍从来教，也未尝不可。”

“不。”这一次，声音倒是不大，但洛凌空只丢出了一个字。反而显得更加无礼了。

“凌空，你已经十六了。不该耍小孩子脾性。”远处，洛门主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里是赤裸裸的，明显至极的厌烦。

“十六了……”洛凌空重复道，随即不屑的冷笑一声：“原来您还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吗？”他虽然笑，可眼里的光是冷的。洛凌空上前一步站在了小鹤的左边，他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搂着小鹤的脑袋状似悠闲的rua起了孩子的头发。可看到小鹤龇牙咧嘴的忍着疼不出声，便知道洛凌空并不像表面表现的这样不在乎。

“唉，不知父亲可有为儿子准备生辰礼啊？若没有，那我就要这个孩子了！”洛凌空满脸的狂傲。

“放肆！”洛飞鸿大怒，拂袖一甩，内力直接震碎了石座前地上的青石砖。莫兮见此情景，左眼皮一跳，连忙拦在洛凌空面前，抢先一步道：

“门主、师父息怒！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说完，便转身拉住了小鹤的胳膊。趁小鹤和洛凌空还没反应过来，便朝着孩子的肩膀，胳膊，腰，腿部摸去。边动手边说道：

“小兄弟，得罪了。让哥哥看看你的筋骨如何！”

片刻后，莫兮便重新对洛飞鸿行礼道：

“师父，此子……不宜练武。”

此言一出，洛凌空脸色大变。

“你放屁！”

莫兮苦着脸，又接着对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的洛凌空行礼：“少门主，这孩子……身体羸弱，似有旧疾。若强行练武，恐会伤及性命啊。您若不信，可另找他人查验。”

洛飞鸿站起来，俯视着石阶下的儿子，厌恶的道：“听清你大师兄的话了吗？将他送走！”

这声音多少带了杀气，洛凌空怔了一瞬。刚想怒怼回去，却忽然发觉有人在拽他衣角。低头看去，正是小鹤。这孩子此刻眼眶含泪，满是恐惧的看着前方的洛飞鸿。手指是下意识的抓住自己衣角的。看起来似是被他们的对话吓住了。洛凌空不知为何，感同身受。一下子也来了脾气。他抬起头恨恨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道：

“偏不！”说着伸手拉起孩子冰凉的小手，转头就走。边走边大喊道：

“你容不下他就是容不下我，既然如此。小鹤，我们走！”

莫兮急追出两步，道：“少门主三思啊。”

洛飞鸿喊道：“让他滚！”

莫兮傻了：“门主，这又是何苦！”

后面洛飞鸿再说了什么，洛凌空走的太远听不见了。他拖着小鹤大步踏出烈刀门的院外，站在默默无言的星空下，夜风拂拂，洛凌空双目空洞的望着夜色，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蹲下身来，对已经哭的泪流满面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小鹤柔声安慰道：

“别怕，我不会扔下你的。我跟你说过的话，会永远有效。”

“嗯。”小鹤低低的回答。

“嗯什么嗯啊。叫师父。”洛凌空笑起来。温热的手掌捧起孩子的脸，用大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小鹤越过洛凌空手指的缝隙看向他。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乖巧的唤了一句：

“师父。”

【第2幕】

深夜，山间小道。

小鹤拉着洛凌空的手，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前行一边打着哈欠。洛凌空无奈的问：

“要不要师父背你？”

“不要。我不困。”小鹤迷迷糊糊的答应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洛凌空皱眉看着孩子：

“你眼睛都睁不开了你。哎，小心！”伸手拉住快要摔倒的孩子，洛凌空真的头大了起来。

他烦躁的想，早知道还不如明天再跟他吵架。这样也不至于要赶夜路了吧！话说回来，烈刀门又为什么要建在山上啊！所以说，全都得怪那个人！

忽然，夜色中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洛凌空有些意外，难道是大师兄终于追过来劝自己了，不过。这方向怎么不对？

马蹄声是从山下那条路传来的，有人上山了？！这大半夜的，会是谁！

正想着，马蹄声已经近了。洛凌空看清了来人，登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千羽，是你？”

“洛公子！”千羽勒停马蹄，也是满脸的吃惊。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连马也未下，直接在马上抱拳行礼，随后无比严肃的道：“洛公子，千羽奉主人命，前来求见洛门主。还请公子代为引荐！”

“出了什么事情？值得他连夜派出自己的影守报信？”洛凌空好奇的问。

“朝廷月前设立了司武监，意在接管江湖势力。此刻，已有一位钦差大人向烈刀门而来，不日便可抵达。”千羽也不啰嗦。一句话便把要说的消息讲完了。谁料，听了这样大祸临头的消息，洛凌空却是喜上眉梢，扬起嘴角便笑道：

“竟有这等好事？洛门主辛辛苦苦建立的烈刀门要易主了吗？”

感受到身边少年的狂喜，小鹤困意渐消。疑惑的抬头看向幸灾乐祸的洛凌空：

“师父，怎么了。”

千羽抽了抽嘴角，半响也只吐出了一句话：“洛公子慎言。”

“哼。”洛凌空冷笑一声，不去理会他。转而弯腰对小徒弟温柔的道：

“没怎么，来，师父背你。我们今晚不走了。回去看热闹。”

 

【第3幕】

“千羽你可回来了，事态如何？洛姑父如何答复？”

千麓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人还没进来，话便已经问完了。可等他进入屋内后，却瞠目结舌了起来。

“凌空？你怎么来了？”

“不好意思啊，表兄。我想，我可能就是你的答复了。唉。”洛凌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边咬着苹果边叹气。

千麓皱眉，在屋里踱了两步，挥着袖子忍不住问道：“我床上躺的是谁？”

洛凌空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徒弟，来的路上病了。我让千羽替我去请大夫了。毕竟上京这地界儿，是你家的地盘~”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赶了半个月的路，淋了一场雨高烧不退了十来天，这么身娇体弱，大师兄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难道，小鹤真的练不了武？

“你收徒了？”千麓连忙走到床边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是你儿子吧。”

原本瘫着的洛凌空忽然坐了起来，放下二郎腿，拍着桌子就喊：“你胡扯什么！当我是你啊。从小就风流！”

千麓轻笑一声，走过去坐到洛凌空的对面，端起茶盏，轻轻煽动着茶盖，悠然道：“受女郎喜爱这种事是天生的。你要学，也学不来。”

“哼！”洛凌空懒得搭理他，继续咬起了苹果。

千麓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认真道：“到底如何？”

“千羽传来消息不久，天还没亮，朝廷那帮人就上山了。我爹居然打晕了我。热闹没瞧上就被丢了出来。你要知道具体，还得问你家千羽。”洛凌空又瘫回椅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既然……”千麓深知洛凌空的脾气，斟酌着用词道：“洛姑父将你托付于我们。还请表弟暂留府上，千家定会保你无恙。”

闻言，洛凌空轻飘飘的瞥了千麓一眼，冷笑道：“哼，你放心。我对蹚浑水没什么兴趣。知道他会过的不痛快，我就挺开心的了。况且就算在上京，御史中丞也是个大官了。留在千大人家吃香喝辣的，我满意的很。再说……我徒弟还要养病呢。”

闻言，千麓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的补了一句：“可要说到做到。”

【第4幕】

小鹤睁开眼睛的时候，洛凌空正拿着毛笔在他脸上画猫咪胡须。小鹤醒的猝不防及，吓得洛凌空差点把毛笔塞进徒弟嘴里。

“哇啊！”大喊一声，洛凌空丢掉毛笔，猛地退到床的另一侧。看到小鹤扭头眨着眼睛看自己，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马上抱怨起来：“你还知道醒啊，发个烧而已，你睡了三天你知不知道？”

但小鹤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洛凌空默默爬过来，捡起掉在枕头边的毛笔。然后跳下床道：“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师父……你嘴巴上怎么长毛了？”孩子沙哑的声音艰难的响起，带着不可思议的困惑。

洛凌空刚走了一步，脚下便打了趔趄。愤怒的回头道：

“不是毛！是胡子！等你到我这么大，也会长！”

还没说完，就看到小鹤皱起了眉，整张脸都苦了起来。洛凌空不由上前一步担心起来：

“你怎么了？”

小鹤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眨着湿漉漉的睫毛看着洛凌空道：

“师父，我头疼，喉咙也疼，浑身都没力气。呜呜……我想喝水吃饭。”

“你，你别哭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完，洛凌空便神色慌张急急忙忙的冲出了屋外。

【第5幕】

大清早，千麓摇着纸扇走进庭院，他弯起嘴角，好笑的看着端着水盆蹲在院子里刮胡子的洛凌空，移步走到藤椅旁坐下，悠然道：

“今日总算是有个人样了，怎么舍得刮胡子了？是什么好事？说与我听听吧。”

“我徒弟病好了。今天开始我要带他练武。”话说着，洛凌空已经刮完了胡子。将剃刀扔进水盆，起身就要进屋。路过千麓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他就径直走了过去。

千麓神色一怔，合上扇子，从藤椅上直起身来大声劝道：“大夫说过，这孩子体质孱弱，不易劳累。你莫要练过头伤了他。省的到时候又没精打采萎靡不振，还要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去照看他。”

话没说完，洛凌空已从房内出来了。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把刀和一柄剑。

千麓看见这刀，忍不住又道：“这刀未免太大了些。”

洛凌空受不了了。抬手揉了揉耳朵，诧异的看向千麓道：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的婆婆妈妈了？烦人！”

千麓大声了起来：“我烦人？”他右手大拇指指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放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恨铁不成钢的道：

“是谁嘴上说这是我徒弟？实际上却一副养儿子的痴样的？你也好意思嫌弃我啰嗦。也好意思说我烦人。你忘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提着剑威胁我去给你请御医的事儿了？你瞧瞧，瞧瞧你刮下来的胡子。这些天是你徒弟生病卧床，你装什么狼狈落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有什么不满吗？”洛凌空闻言，毫不在意，扭过头轻蔑的道。

“你……”千麓被洛凌空呛到说不出话来。只好鼓着嘴巴瞪大眼睛重新扇起了纸扇。用力的道：“好，很好。你洛少侠开心就好。”

“行了，说吧。”洛凌空忽然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千麓对面的石墩上。

“说什么？”千麓的眼睛眸光一闪，口气却仍是气呼呼的问。

洛凌空低着头把弄着手中的刀剑，语气淡淡的道：“你平日忙得很，自我们住在这小院起，半个月未曾来过。今日就算有空，也该去陪你的爱妻宠妾才是，大清早专程跑来看一个大男人刮胡子不是很奇怪吗？”

“唉。”千麓停下扇子，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为难的道：“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请表兄直说。”洛凌空撇了撇嘴角，没好气的回道。

千麓又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信纸。

“你父亲前日传来口信，让你明年在他生辰时，不必回来。除非……”说到除非的时候，千麓不易察觉的慢了下来。洛凌空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抢话道：

“除非什么？除非我把小鹤送回禹城去继续当乞丐吗？他做梦！”

“凌空……”千麓皱眉：“你从前和姑父如何吵架，他生辰之时都会主动低头。这次为何偏偏——”

“你也说了。是从前！”洛凌空猛地站起，怒气冲冲的打断了千麓。“你告诉他，让他放心，不止明年，以后，我都不会回去！哼，真是浪费时间，表兄，不说了，小鹤还在等我，先走一步。”

“凌空！”千麓看着洛凌空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喊道。等再也看不见少年的背影后，千麓便将一副担忧不已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副风轻云淡的笑意。

“还真是孩子气。”

语毕，他将信纸展开。上面是洛飞鸿的亲笔书信。

“凌空，明年为父生辰你不必回来。除非，我叫你回来。”

手指一动，内力激荡下，纸张碎裂。化为粉末飘进了风中。

千麓目光远眺，从小小的庭院中凝眸望向遥远的青山，那里，正是烈刀门的方向。他轻声唤道：

“千羽。”

“主人。”瞬间，一道黑影出现在千麓身后。

“如何？”

“烈刀门大弟子莫兮被那个人诬陷奸杀良家女子，现已被江湖各门各派通缉追杀。此刻正向上京逃窜而来。”千羽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有意思。”纸扇敲打掌心，千麓来回走了两步，惊奇的道：“想不到他居然用此等毒计来测试武林门派是否听从朝廷号令。倒是我以前小瞧他了。不过，他有张良计，我亦有过墙梯。走，随我去接应一下莫兮。”

“是。”

【第6幕】

“嘿诶——”小鹤费力的举起长刀向前方的空地劈去。洛凌空则靠着树站在一旁发呆。

洛凌空根本没想过自己拿的这刀是根据成年人的身量打造，可怜的小鹤双手抱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的刀，也只是勉强举起来。

此时，刀尖划破空气砸入土里，溅起飞尘。

这是第一次劈斩。但落下去后，却举不起来了。咬牙逞强的结果，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把钢刀对一个孩子来说，确实太重了。

听到声音，洛凌空终于回过神来。

“也许这刀，确实是大了些。”他想。

被沉重的刀身压着，实在起不来。小鹤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丢了刀再从地上爬起来。刚站起身就看见洛凌空朝自己走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心里怯怯的想，完了完了，师父说要练习劈砍一千下的。我连一下都没做到。师父一定很生气……

谁知，洛凌空并没有斥责，反而走到小鹤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道：“走。”便继续向前而去。

“啊？去哪里？”小鹤连忙追上去。“师父，我们不练功了吗？”

“兵器都不趁手，练什么练。先去找间打铁铺。”洛凌空的声音无奈的传来。

【第7幕】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如织。逛了一早上，打铁铺没找着，反倒是肚子饿了。

洛凌空带着小鹤刚在酒楼坐下，就听到对面桌子有一群人在谈话。

“不愧是上京。真是热闹非凡啊！”

“可不是，若是没有这档事，我们武当哪有这机会来上京逛逛。”

“大师兄，烈刀门的莫兮当真奸杀了一个女童？”

“闭嘴！小心祸从口出！”

“就是就是，这是你操心的事儿？我们啊，只管抓人就好。”

“啊，是是是。诸位师兄说的对。”

对面桌子的人很快没了声音。小鹤心惊胆战的抱着茶杯抬头看师父。洛凌空的脸色果然不好。简直冷若冰霜。

“嘎吱”一声，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小鹤整个人抖了一下。这才看到洛凌空竟单手掰断了筷子。

但他并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木然的换了一副筷子。喊来店小二点菜。

【第8幕】

是夜，明月如盘。

小鹤躺在床上抱着洛凌空送给他的新刀，左右睡不着觉。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小鹤猛地从床上坐起。他眨着眼睛竖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不多时，又是一声什么东西碎了的响声。这下，小鹤抓起自己的刀，连鞋子也没穿，就窜了出去。

月光如水，孩子光着脚踩着深夜里泛起凉意的青苔，走入寒蝉凄切，秋意深浓的庭院。他的前方，是在树下席地而坐披头散发的红衣少年。

“怪不得不要我回去……哈哈”洛凌空红着眼睛，愤怒的一拳捶在草地上。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啊？累赘吗？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嘶吼完，仿佛终于缓了口气。洛凌空将头后仰，靠在树上。但仔细看他的脸，就会发现，少年正狠狠的咬着牙深深的呼气吸气。拼命的想把胸中的委屈压下去。可是全无用处。眼底终究还是泛起了泪光。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爱我。”声音到最后变成了喃喃低语。眼泪滑落，也不去擦，洛凌空醉醺醺的举起手边的酒坛，拔开塞子直往嘴里灌，灌了一半就被呛的咳嗽起来。一怒之下，又一次将酒坛摔碎在脚边。他的脚边已经摔碎了好几个酒坛了。

小鹤第一次看到眼前如此陌生颓然的洛凌空，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师父……你怎么了？”孩子弱弱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洛凌空闻声抬眸，遥遥望去，小鹤正站在前方，满眼担忧的看着自己。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迷迷糊糊的嘟囔道：

“大半夜不睡觉，难道小孩子也有什么心事吗？…过来！”

“师父。”听到叫自己，小鹤一溜烟跑了过来。结果脚步还没停稳，就被洛凌空抓着手臂拽到了地上，坐在了他的对面。小鹤屁股还没坐稳，怀里就被赛了好几坛酒。

洛凌空大力拍着小鹤的肩膀，嘴里含糊的喊：

“喝！这玩意儿特别好喝，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一醉解千愁。喝完什么烦心事就都没有了。来，干了它！咱们一起睡个好觉！”

小鹤茫然的举起酒坛，一股刺鼻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这么难闻？他心想，难道酒其实也是药？一种解忧助眠的良药？

拽开酒塞，小鹤尝试性的抿了一口。但就这一下，嗓子眼仿佛着火一般。一直烫到了胃里。孩子辣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放下酒坛，委屈的喊道：“师父你骗人！这酒难喝死了。”

“难喝吗？”洛凌空皱着眉眨了眨眼，摇摇晃晃的又抱来几坛酒，全部堆进小鹤怀里。说道：“肯定是你喝少了。没尝出味道。来，继续喝！”

忽然，洛凌空醉眼朦胧的瞅到了小鹤背上的刀。顿时眉飞色舞的夸赞道：

“真乖~，不愧是我洛凌空的徒弟。说了武器不离身，就连睡觉也带着刀。真听话！”

说着伸手就去捏小鹤柔软的脸蛋。小鹤连忙去推开他。

喝醉的人手上没个尺度，劲儿大的一下就把孩子的脸揪红了。看着喜怒无常的师父，小鹤却是心疼了起来。小声道：

“师父，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听到这话，浑浑噩噩的洛凌空立马恢复了一些意识。刻薄的反问道：“为什么回去？”

“今天酒楼那些叔叔，说的是莫师伯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要和师公吵架了。我们回去吧。”小鹤好声好气的劝着，推了推洛凌空的胳膊。

“不去！”洛凌空暴躁的推开孩子，大声嚷嚷道：“要回你去！哪里才不是我的家！他也不是我父亲！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回去！”

说着说着，洛凌空噗通一声躺在了地上，眨眼便睡了过去。小鹤愣愣的看着躺成一个大字的洛凌空，眼泪忽然落了下来。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句：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过。非常的难过。

“为什么？”小鹤擦着眼泪，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眼泪哭的停不下来。半晌之后，他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酒坛，想：也许，真的是我喝的太少了？

“一醉解千愁吗？”孩子看着地上被拔开酒塞只抿了一口的酒坛，突然端起它一饮而尽。

 

【第9幕】

晨光熹微，一片树叶随风飘落下来，掉在洛凌空的鼻尖。睡梦中的少年眉头微皱，打了个喷嚏，倏然睁开了眼睛。

洛凌空头疼欲裂的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露天睡在院子里。刚想起身，却被压着躺了回去。这才看到小鹤正趴在自己胸口呼呼大睡。

“？？？”刹那间昨晚的画面疯狂闪过脑海，洛凌空无力的抬手按住额头：“我昨晚疯了吗？居然给小孩子灌酒！”

轻轻拍了拍小鹤的后背，洛凌空柔声喊道：“醒醒，小鹤。起床了。”

但孩子并未搭理他。依旧睡的人事不知。

一晚上喝的烂醉如泥，现下确实没什么力气再抱着一个孩子坐起来了。洛凌空只好将小鹤先从胸口推下去，然后才坐了起来。

起来才看到，小鹤光着的小脚丫被地上自己摔碎的酒坛割破了个伤口。鲜血流了一地，连自己的裤子上也蹭的到处都是干涸的血痂。

洛凌空更气了。忍不住冲着自己大骂道：“洛凌空！你是猪吗？！怎么会搞成这样？！”

直到中午十分，小鹤终于醒了过来。

“咦？我怎么回自己房间了？难道昨晚是梦吗？”

小鹤呆呆的在床上坐起身，困惑的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刚打算掀开被子下床，屋内的门便被打开了。

洛凌空端着食物走了进来。看到小鹤要起来，连忙道：

“别动。好好在床上待着。”

“师父怎么啦？”小鹤疑惑的问。

“你的脚受伤了。最近几天还是在床上静养吧。”洛凌空臭着一张脸回答他。

“受伤？”小鹤眨巴着眼睛看着洛凌空，看了一会儿，连忙低下头掀开被子。自己的两只脚掌果然被包扎了起来。就说那里不对劲，原来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脚在疼。他想起来了，自己昨天晚上喝醉后踩到碎了的酒坛了！

“原来不是梦啊……”小鹤低声喃语道。

“来，吃饭。”洛凌空坐到床边把碗筷递给小鹤。小鹤乖乖接过去开始吃东西。但刚扒了两口，小鹤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洛凌空问。

“师父，那最近我是不是不能练功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脚好了再说。”洛凌空没好气的敲了敲孩子的额头。

“可是……”小鹤瘪起嘴：“如果什么都不干，整天待在床上一定很无聊。”

“确实！”洛凌空点头。突然，他眼睛一亮，以拳击掌道：“不如，这两天我把刀技和内功心法画出来，你先背。这么学肯定快多了！对了，你认字吗？”

“啊？”小鹤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哈哈。”看到孩子可爱的表情，兴头上的洛凌空开心的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伸手就去摸小鹤的头发：“没事，师父教你！”

 

【第10幕】

时光飞逝，转瞬，半年已过。

时值盛春，春意盎然的庭院繁花盛开。满院的桃花艳艳。一阵风起，花瓣飘摇。

树下，锋利的剑尖在土地上来回划动，勾起片片灰尘。洛凌空一剑挥下，一气呵成。舞罢，耍酷的挽了个剑花来收剑。最后成就感满满的看着自己在地上写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满意的对小鹤道：

“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今天我们就来学春夏秋冬这四个字。小鹤，现在你来写一遍。”

“嗯。”小鹤点头。反手抽出后背的长刀，也学着师父的样子在地上一横一竖的划动起来。

但还没写完，洛凌空就跳上前目瞪口呆的喊道：

“这么丑？你挥刀的时候稳一点啊。你看，这里明明是一横，你怎么画的弯弯曲曲的？！”

“师父，对不起。”小鹤汗颜的收刀，手足无措的提着刀，把手背到身后藏了起来。

洛凌空这才注意到小鹤额头细密的汗珠。脸色一沉。走过来问：

“你怎么了？”

“没怎么……”小鹤害怕的后退一步。

“把手拿出来！”洛凌空声音严厉了起来。

“师父——”小鹤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少啰嗦！”洛凌空毫不客气的把小鹤的手拽了出来。果然，握刀的手腕肿了一圈。洛凌空一阵无语，但心里想骂人，表面却只是咬着牙，从鼻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装做淡然的问：

“昨晚练功伤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不疼……”小鹤连忙道，他抬头去看洛凌空，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小鹤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把自己受伤的右手从师父手里抽了回来，傻乎乎的冲着洛凌空笑道：“师父，徒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拭目以待。”洛凌空温柔的回应他。“不过……以后别在贪功冒进了。伤到自己总是不好。”

“嗯。”小鹤认真的点头。

洛凌空看着小鹤，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他真的不明白，小鹤在怕什么？是自己对这孩子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小鹤看到了洛凌空的表情，疑惑道：“师父，你想说什么？”

“啊？哦……我是想问，你喜欢春夏秋冬那一季啊？”鬼使神差的，洛凌空并没有说实话。

“我……喜欢夏天。”小鹤的神情忽然害羞了起来。

洛凌空很诧异：“夏天？夏天那么热！春天多好啊，喜欢春天吧。万物复苏，鸟语花香。不冷不热刚刚好。”聊起这个，洛凌空可就来了兴致。

“哦，那我就喜欢春天吧。”小鹤很是乖巧，立马就转换了立场。这下，反而让洛凌空很没有成就感。改口这么快。你都不挣扎一下的吗？洛凌空内心吐槽道。

忽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洛凌空打开门，门外是千麓面色铁青的脸。

【第11幕】

小鹤伸手接住从空中飘落的粉色桃花，抬头向洛凌空离去的方向看去。心中疑惑的道：师父只是去开个门，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脑中灵光一闪，孩子眉头一皱，连忙扔下花瓣，提着刀就要去门口。

然而一阵风略过，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一个一袭黑衣神情冷漠的青年。

小鹤被逼的后退一步，待他定睛一看，不由高兴起来：“千羽哥哥！好久不见了。”

话未说完，千羽已挥剑朝他刺来。小鹤虽然惊讶，但好在反应不慢，足尖轻点地面，向后跳开。慌慌张张下堪堪避开了这一招。

“为什么？”看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被剑气击出一个大坑，小鹤脸色吓的惨白。但千羽并不回答他的疑惑，反而下手更加冷酷无情。

小鹤匪夷所思的睁大眼睛，只觉得不敢相信。他不是师父表兄的影守吗？为什么要杀自己？

但眼下也来不及想这些问题，小鹤慌乱的举刀想阻挡对方的攻势，但刀剑相交之下，反倒是自己的长刀脱手而出。

“唔。”小鹤捂住发麻抽疼的手腕，看着目光越来越冷，一言不发的朝自己不断逼近的千羽，恐惧的后退。但果然脚下一滑跌坐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继续跑路，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怒吼。

“给我住手！”洛凌空骂骂咧咧的飞冲过来。施展出了简直是他平生最快的轻功，一跃而起，落在小徒弟身前，挥剑拦住了千羽的攻势。

“王八蛋。敢碰我的东西！”洛凌空咬牙切齿的骂道，嘴里骂着，手上也没有停下。挥剑就朝欺负自家徒弟的千羽砍去。千羽却不是洛凌空的对手，被打的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剑也被洛凌空砍掉了一半。见势不妙，千羽也不含糊，目的达成，他扔掉剑转身就跑。洛凌空终于还是没有去追。

他转身去看坐在地上的小鹤，闷声闷气的说：“起来。”

“师父！”小鹤看着火冒三丈的洛凌空却是高兴了起来。之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现在看到师父完好无损的回来，立马欢呼雀跃的爬起来冲到洛凌空面前想抱住他。谁知，刚跑到洛凌空身边，就被洛凌空一把拽住胳膊打起了屁股！

“你搞什么！他打你为什么不还手？就知道躲！刚才那一下摔疼了没有？”边拍徒弟屁股上的土，洛凌空边骂道。

“没有……师父，但他不是——”小鹤弱弱的开口，想解释。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洛凌空暴躁的吼了回去。

“管他是谁！除了我，你谁的面子也不用给。就算是我爹砍你，你也给我砍回去。记住了吗？”

这个举例是怎么回事？小鹤目瞪口呆。但在洛凌空即将暴走的眼神下，孩子只好连连点头。

“是，师父。我记住了。”

“哼！”洛凌空重重的哼了一声，抬头向前看去。哪里，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正款步而来。他手持白色羽扇，在飘落的桃花中穿行，犹如降落在这春日里的谪仙。

他是谁？小鹤好奇起来。

千麓蹙眉走到他们面前，轻声的道：

“凌空，不是说好让千羽帮你试试小鹤的身手。何至于这样动气？”

“谁跟你说好的！无耻！欺负受伤的小孩子你也要脸！？”洛凌空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千麓。

“唉，”千麓苦笑摇头，愁眉深锁：“凌空，此去危险重重，你莫要玩闹。”

“谁同你玩闹。小鹤，一定要跟我一起走。”洛凌空说着握紧了小鹤的手。

千麓见状，脸色一沉，严肃道：“形势不明，你鲁莽行事，岂不是要枉送这孩子的性命。”

   枉送性命？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小鹤心里一跳。忍不住看向洛凌空。却见少年的脸色阴郁至极。

“闭嘴！”洛凌空目光阴鸷的看着千麓，一字一顿道：“少咒我们。”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洛凌空这样的眼神，千麓一怔。倏地合上扇子，沉默了半晌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同你们一道回去。”

回去？回哪里？小鹤再也忍不住了。晃了晃洛凌空握着他的那只手，问到：

“师父，出了什么事？”

洛凌空气的冷笑：“你师公丧心病狂，要冤杀他培养的下一任烈刀门门主了。我们回去瞧热闹。”

“啊？”小鹤愣住。师父说的，是莫师伯吗？

“啊什么啊？快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天就动身。”洛凌空推了小鹤一把。两人朝着屋内走去。

千麓被无视在一旁，却毫不在意。只是眸中含笑，望着洛凌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

“冤杀？呵，你倒是很有自信。”

见远处师徒二人已经进入了屋内，那道黑影才踉踉跄跄的现身在千麓面前。千羽狼狈的行礼：

“主人。”

“你觉得如何？”

千羽双手奉上自己被砍断的剑刃，沉声道：“没有留手，用了十成的功力。”

千麓有些意外，但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来，我这表弟，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小徒弟了。那这次回去，有好戏看了。不过，也多亏他捡的这个孩子姿容绝色，楚楚可爱。否则，这戏，恐怕很难唱起来啊。”

【第12幕】

屋内，行礼收拾好了。小鹤趁机开口问道：

“师父，外面那个白衣哥哥是谁啊？”

“他叫千麓。是当朝御史中丞的庶子。也是我的表兄。不过，舅舅家也就只有他会与我们来往了。”说到这个话题，洛凌空的目光有些幽深。

“为什么啊？”小鹤仰着小脸，十分好奇。

“因为当初，我娘是私奔嫁给我爹的。所以后来她的亲人都不要她了。”

“私奔是什么？为什么不要她了？”小鹤不解的问。洛凌空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回答。反而拍了小鹤的额头一巴掌：

“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些！”

“唔……好。”小鹤捂着额头，疼的眼泛泪光，一点也不敢再问了。

半月后，烈刀门除恶大会现场。

“诸位英豪，今日我们齐聚这里。是为了匡扶正义，替天行道，铲除奸邪。”

广场中央，一名穿着武官形制的紫衣青年上前与在场的各门各派代表高声讲话道。

“烈刀门作为当今第一大门派，领袖中原武林多年。没想到，如今竟然出了一个败类！”

青年挥袖指向身后被绑在柱子上已经奄奄一息满身血污的莫兮。继续道：

“此人，正是烈刀门的大弟子，莫兮！半年前，本官亲眼目睹他残害无辜女童。手段狠辣，令人发指。公然行凶后，还打伤了朝廷官兵逃出监牢。若不是烈刀门门主洛飞鸿大侠大义灭亲，倾力相助，若没有在场诸位豪杰与本官的合作无间，这半年来，又如何能将这恶徒缉拿归案！今日，本官就当着大家的面，将他凌迟处死。还这江湖一片朗朗晴天。如此，本官也可对得起圣上建立我司武监的一片苦心了。”

语毕，紫衣青年，便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向柱子上的莫兮走去。

“慢着！”此时，忽然传出一名少年愤怒的喊声。

众人皆是一惊。唯独紫衣青年神色泰然。他眸中含笑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红衣的少年从远处正门冲了进来，飞身落入院中广场。转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此人，正是洛凌空。

“哎？这不是……”在场的众人里，一些认识洛凌空知晓其身份的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洛飞鸿看见儿子忽然出现，忍不住从座椅上起身。脸色阴沉的道：

“孽子，还不退下！这里岂容你胡闹。”

“哎呀，这位年轻有为的小兄弟，是洛门主你的儿子吗？”紫衣青年和气的转头对洛飞鸿致意。洛飞鸿目光一敛，冷冷的道：

“竖子顽劣，是我疏于管教。让独孤大人见笑了。”

“怎么会？我可笑不出来。在刑场上临阵阻拦，那一定是要劫囚啊。”独孤涯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如此胆大包天，藐视王法，又怎么能说是胡闹呢？”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洛凌空毫无惧色，上前一步，傲然道：“我用不着劫囚。因为大师兄根本就是被冤枉的！他绝不可能做出残害女童之事。”

“人证物证俱全，你凭什么说我冤枉了他？”独孤涯满脸好奇的请教道。

“因为大师兄他……”说到这里，洛凌空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他看向满身是血，几乎是昏迷状态的莫兮，竟然有种不忍说下去的冲动。但他必须说。因为他不能看着莫兮被人冤死。

“因为大师兄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做不了你说的那种事！”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的中，人人都听的极为清楚。

四座皆惊！这句话，犹如惊雷在晴空炸开，在场之人都震惊的纷纷交谈起来。

唯独紫衣青年面不改色，仍旧淡然微笑。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暗道了一声可惜。

“哦？”他故作疑惑，引诱着洛凌空继续说下去。

“我幼时贪玩，曾不小心掉入了蛇窝。是莫师兄以身相护，才得以保全性命。但是就是那一次，他被毒蛇不幸咬中……咬中了命根。因此，留下了终身残疾。我此话句句当真，你若不信，可以命人查验。”

洛凌空说完，在场众人的议论声变的更大了。没有人发现，被捆在柱子上的莫兮，此时紧闭的双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澈的泪水。除了隐没在人群里帮洛凌空带孩子的千麓。只有他观察到了莫兮的状态。

“原来如此，怪不得……”千麓闭上眼睛，轻笑了起来。“哼，确实可惜了。”

站在千麓身后，原本目不转睛注视着广场中央的师父的小鹤，听到了千麓的话。便将目光移到了千麓身上。心里疑惑的想：究竟……是什么可惜了？

【第13幕】

独孤涯当然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命人去查验莫兮，与其说他不会去查验，不如说，早在抓到莫兮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莫兮的残缺。但他没有更改任何计划，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他将计就计的布局。

“是吗？”听到洛凌空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陈情，独孤涯惊奇道：“那如此说来，确实是我冤枉莫兮了？”

“正是！”洛凌空意正言辞的重重点头。

然后独孤涯笑了起来，他张开双手，长袖在风中扬起。冲着洛飞鸿乐不可支的道：“哎呀。洛门主，你瞧。这可怎么办？当时在场的人除了莫兮，就只有你了。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除了你，凶手还能是谁？”说到这里，独孤涯脸色猛地一变，收起笑容冷声道：“来人，拿下！”随着他的甩袖，刹那间，整个院子冲进来无数官兵。包括屋顶上，也冒出了数不清的弓箭手。

洛凌空心里咯噔一下。瞪大双眼吼道：“你胡说！”

但显然迟了，那些官兵已经向在场所有的武林人士杀了过去。这是一场毫无区别的屠杀。虽然独孤涯口中说的是拿下洛飞鸿，但他实际要杀的，却是在场所有武林门派派出的代表。

“怎么会这样？”洛凌空想不明白。但眼下容不得他想明白。已经有无数的刀枪斧钺和淬了毒的箭矢朝自己攻来。他只能挥剑格挡。

“师父！放开我！我要到师父哪里去！”

突生变故，很多人都应对不及被射杀当场。唯有千麓，早有防备。险象环生的拉着小鹤就往门口退去。但小鹤不肯走，死死挣扎着要往洛凌空哪里跑。被千麓当机立断的打晕，扛起孩子柔软的身体，千麓冷冷的道：

“千羽！”

“主人！”千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千麓身边。

“去把莫兮救回来。现在的他，有价值了。”说到价值两个字的时候，千麓的眼里泛起了灼热的光芒。无论谁看了，都会心头一震。

“领命。”千羽反手握剑，转身冲入厮杀中。

【第14幕】

洛凌空现在十分后悔，他简直恨死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听千麓的话，非要带小鹤回来了。本以为，烈刀门是自己家。却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人心的掌控之中。现在，他只能一边冲杀，一边环顾四下。只期盼千麓照看好小鹤，千万保他安然无恙。

“叮”一根朝自己眉心射来的毒箭被长刀砍断。洛凌空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际，却看到洛飞鸿挡在自己面前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生死攸关，还敢分心！”

“父亲？”洛凌空吃惊的道。

“发什么愣，还不快走！”洛飞鸿冷冷的道。

“哎哎，别急着走啊，好戏才刚开场啊洛门主。”混乱中，独孤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眯眯的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为什么！你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洛凌空终究是少年心性。面对罪魁祸首，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目的？我有什么目的，这难道不是洛门主罪行败露，想趁地利之便，要在烈刀门杀人灭口吗？”独孤涯摊手无辜的道。

“放屁！”洛凌空听到独孤涯的回答，气的七窍生烟。

“不是哦。”独孤涯好脾气的劝慰道：“你看，若不是我司武监力挽狂澜，救众门派的后起新秀于水火。这天下武林，只怕要倒退十年不止吧。我相信，将来，他们都会替我作证的。”

说到这里，独孤涯朝一旁看去。洛凌空也忍不住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哪里，一名门派的代表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抽搐。痛不欲生的大喊：“兵刃上有毒！啊啊啊好疼啊。”

这时，一名官兵走了过来，抓起他喂下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李少侠，这是这个月的解毒丸。可觉得好些了？若想每个月都拿到解药，以后，就乖乖听我司武监的话吧。”

“你们……”那人伏在地上哭着捶地。半晌后，终于道：“是，李某全听大人们的吩咐。”

洛凌空眼睛睁大，不敢相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反观洛飞鸿，不愧是老江湖了。立在一旁，只暗中调息。不发一言，十分冷静。

“这个答案，少门主满意吗？”

“卑鄙！”

洛凌空握紧手中的剑，怒喊一声冲上去就朝独孤涯的头砍。

独孤涯看起来比洛凌空也大不了几岁，十分年轻。但他的武功，却极其厉害。不过两招，便将洛凌空震退了出去。

“好刀法，虽然你用的是剑，却丝毫不损刀意的霸气。对了，你身为烈刀门少门主，为什么使用的武器，会是剑呢？”独孤涯看起来并不急着杀人，反倒是很有心情闲聊。

“与你何干！”洛凌空厌恶的道。

“确实，我为什么要好奇一个死人的事情呢？”独孤涯点点头，恍然大悟状。说完，他挥了挥手，瞬间，屋顶上传来无数整齐的刷刷声。

“万箭齐发。”独孤涯微笑道：“杀！”

一刹那，天空布满了无数的黑色箭矢，密密麻麻的朝着洛凌空射来。洛凌空举起刀，却发现自己手腕被独孤涯的内力震伤，仍在麻痹之中，根本无法使力。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黑影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小心！”

【第15幕】

洛凌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扶着洛飞鸿躲进密林，在一处干净的地上坐下。然后手指颤抖的从衣兜里找出止血的伤药，扭了几次，却都无法打开瓶塞。

只好在衣服上搓了搓流汗的手指，再继续去拔瓶塞。可这时，眼前却花了一片。

洛凌空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去擦夺眶而出的眼泪。但这眼泪就像他惶恐的心一样，汹涌不止，根本停不下来。

洛凌空干脆不管了。流着泪拔开了瓶塞，颤抖着抬手想将伤药倒进父亲受伤的伤口上。

但是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了他。洛凌空浑身一震，带着鼻音吼道：

“你干什么！别抓我我要上药！”

“不要白费力气了。”洛飞鸿咳嗽着，嘴角溢出血沫。他恋恋不舍的看着儿子。这些年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而现在，却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了。

“儿子，听我说。”

“我不听！”洛凌空的哭腔再也藏不住了。他甩开洛飞鸿的手大喊着跳起来，后退着哭吼道：

“你不许死！我不要你死！谁让你来救我的！你不是恨我吗？你明明恨我出生在这个世上的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他哭的泣不成声。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却好像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看着我。”洛飞鸿受了重伤，声音很低。但这个时候，他的每一次呼吸，在洛凌空的耳中，都如同被放大过似的。所以，那句话，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但是洛凌空不敢动。他浑身颤抖着低着头，只敢看向被鲜血浸湿染红的地面。

是了，自从洛飞鸿飞身扑上来替他挡住了那上千数百根的箭矢后，他就再也不敢看父亲的脸了。

见到洛凌空低着头，洛飞鸿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一直失望。很快就释然了。

“算了，这样也好。”洛飞鸿气若游丝的道：“不论从前如何，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儿子，能做到吗？”

“你要我做什么？”洛凌空闭上眼睛，沙哑的问。

“不要报仇。离开烈刀门，最后一件，等我死后，你还会继续埋怨我这个绝情的父亲吗？”

听完这三个要求，洛凌空心头剧震。他睁开眼睛终于还是看向了洛飞鸿。

那个记忆里不苟言笑，总是横眉冷对自己的男人，这时，却在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望着自己。洛凌空屏住了呼吸，只觉得手脚发麻，心脏剧痛。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在问。“为什么在意我会不会怨恨你？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绝情？你爱过我吗？父亲，你有没有爱过我！那怕一次！”

他一声接一声的问。但是没有声音在回答他了。

洛飞鸿安静的看着他，在那个洛凌空看不懂的眼神中，永远的解脱了。

洛凌空愣了半晌，走过去，一下子跪在了血泊里。他跪在父亲面前，伸手合上了男人无神的双目。然后低下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放心吧，你的要求。我一个，也不会答应的。”

【第16幕】

烛火在窗纸上摇曳。小鹤一夜未睡。他抱着双腿坐在门口全神贯注的等着。终于，在即将天明的时候，那道门，被推开了。

孩子疯了一样的冲了上去：“师父！”可还没抱住对方，就被洛凌空抓着后衣领提起来拽开了。

小鹤不知所措的看着师父，只觉得眼前浑身是血，沉默寡言的少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半天未见，不知为何，此刻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复之前的温柔，只剩下刺人的戾气：“师父？你，你没事吧？”孩子软糯糯的声音，怯怯的问。

“真奇怪。”洛凌空俯下身，认真的看着小鹤漆黑的眼睛：“我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你，离开烈刀门呢？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当时的感觉了。”他的目光里泛起摄人心魄的冷意，吓得小鹤后退了一步。看到孩子的恐惧，洛凌空反而阴恻恻的冷笑起来。

他站起身，环顾房间，想找张椅子上坐下来歇一歇。或者干脆躺在地上睡一觉。

无论什么都行，他太困了。

“凌空。”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洛凌空抬起头，四目相对。原本少年阴郁疲倦的神色突然就变成了委屈。

“师兄，他死了。”

洛凌空颤声道，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说完，不等莫兮回答，便倒地昏了过去。

【第17幕】

洛凌空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看到师父醒了，小鹤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举起手中的水杯道：“师父，你要喝水吗？”

洛凌空面无表情的看了几秒，突然暴怒的起身将孩子推了出去。

“滚开！”

小鹤被推倒在地，手上的水也撒了出去。他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陌生的师父。然后眼眶蓄满了泪水，在将要落下的那一刻，孩子爬起来，转身跑出了屋外。

讨厌的东西消失在视野里，洛凌空心绪平复了一些。他坐在床上环顾四周。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的剑就放在枕头边。

洛凌空找到自己的剑，一言不发的下床穿鞋。走到窗边，踹开窗户就要飞身跃下。

但这时，屋内的门开了。

“你去哪里？”千麓走了进来，沉着脸道。

“报仇。”洛凌空懒得多说一个字。

“你杀不了独孤涯。”千麓淡淡的下了结论。

洛凌空回头看向千麓，目光里是一片澄澈清明。“左右不过一死。”

千麓不解的问：“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洛姑父吗？”

“呵。”洛凌空自嘲的笑了一声。忽然无力的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的道：“真蠢啊，从前我总是听他说了什么，却从不看他为我做了什么。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究竟，发生过什么？”千麓忍不住问。

“六岁时，他对我说，若我没有出生，也就不会害死他的爱妻。所以他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将来，永远也不会拿我当他的儿子看。让我从此往后离他远一点。再大一点，他又说我不配继任他的烈刀门。表兄你还记得吗？当时，若非你得到消息及时赶到，我就要被赶出家门了。也是从那天起，我弃刀用剑，就是要告诉他，什么烈刀门门主，我根本不稀罕！……为什么，我就相信了呢？只不过是生病的时候不来看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从来不在我的身边。可是，为我请大夫的是他，命令师兄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也是他。我其实都知道的。可我就是气不过！我就是气他为什么不肯正大光明的爱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洛凌空的脸上忽然浮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表兄，其实你说对了。我从没有把小鹤当做徒弟来教。我就是在养儿子。我把小鹤带回来，就是想给他看看。如果是我，如果我有个儿子。我会对他有多好……我一定，绝不会像他那样做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洛凌空低低的笑了起来。

“可是我现在好后悔啊。”他用力抓着胸口的衣服，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但是洛凌空脸上的表情却是苍茫而空洞的。唯有那双眼睛，难掩汹涌的冲动和疯狂。

“我为什么总想看到证明他爱我的那一幕呢。如果这一幕是要他的性命做为代价。那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自己！”说到最后，洛凌空另一只握剑的手，狠狠的落下。砸穿了窗边的木桌。

“凌空。冷静一点！”千麓上前按住洛凌空的肩膀，轻声的安慰道。

“我很冷静。”洛凌空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千麓：“你瞧，我还知道不能和朝廷硬碰硬呢。”

“那你，你提着剑……”千麓疑惑了。

“你从前不是总劝我夺回烈刀门，拿回属于自己的门主之位吗？”洛凌空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轻轻的说：

“哪位独孤大人，只是想要掌控武林而已。毁掉的烈刀门，和听他号令的烈刀门。任谁，都会选择后者吧。”

“你也中毒了？”千麓看到洛凌空的手臂，脸色大变。

“是啊，这就是我换取他信任的筹码。”洛凌空冷笑着欣赏自己的伤口。

【第18幕】

“哦？这么说，你愿意诚服于我喽？”

独孤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酒杯。笑着看向台下的红衣少年。

“是。”跪在冰冷的地上，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我愿为大人重整烈刀门。请大人垂爱！赐我解药。”说到最后，洛凌空趴在地上俯首帖耳。

“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允准你了。”

刚要松口气，却听到上面那人继续说道：

“不过，想要解药，你需先替我办成一件事。”

“请大人吩咐。”洛凌空低声道。

“呵，简单。我要，莫兮的人头。”洛凌空猛地抬起头，却看到独孤涯正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返回众人藏身的落脚之地，洛凌空将独孤涯的条件讲了出来。

莫兮愣了一瞬，释然的笑道：“好。你动手吧。”

桌子对面的千麓连忙道：“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用了。”莫兮冷静的打断他：“我重伤难愈，已是个废人。若能为师父报仇，也算——”

“我饿了。先吃饭吧。”洛凌空突然打断了莫兮的话。方才开始，他就一言不发，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直到此刻，才忽然出声。

千麓愣了一下，立马高声对门外道：“千羽，传饭。”

门开了。小鹤提着食盒跑了进来。洛凌空看见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对千麓怒吼道：

“他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让你把他送走吗？”

千麓还没开口，小鹤就红着眼睛跑到洛凌空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了师父。我会乖乖听话的。你不要抛弃我。”

洛凌空低下头，看着拽着自己裤子哭的泣不成声的孩子。冷笑道：“你有多听话？要你死，你也去吗？”

“我会去！”小鹤眼泪汪汪的看着洛凌空冷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师父你说过，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的一切，包括生命，全都由你说了算。你说过，只要我听话，你就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洛凌空的脑子忽然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他确实说过这些话。但是现在，那些誓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忘了吧。”他的视线略过小鹤哭肿的眼睛，一脚踹开孩子。径直走出了房间。

“师父！”小鹤在身后哭喊。但洛凌空充耳不闻。

寂静的林间，千麓追了上来。

“凌空，小鹤不能走。”

“为什么。”洛凌空没有回头，仿佛对答案丝毫不感兴趣。

“你可知，那孤独涯是个喜爱幼童的变态。”

洛凌空闻言，脚下一顿，转身立在千麓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此事是半年前洛姑父亲口告知我的。当初独孤涯来到烈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人掠来女童供自己玩乐。只因莫兮看不下去，冲进去救人，这才被他污蔑莫兮奸杀女童。”

洛凌空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你是要我……利用小鹤？”

“以小鹤的姿色，未必不能成功。”千麓看着洛凌空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不行！”洛凌空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你真能亲手杀了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为你付出良多的莫兮？”

洛凌空心头一颤，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是啊，一个是从小长大的师兄，一个，只不过是才认识几个月的陌生人。

孰轻孰重？

“呃……”洛凌空忽然弯下腰吐出一大口黑血。

千麓见状，步步紧逼。“没有时间了，凌空。你不要忘了，你中了毒。撑不了太久。相信我，好吗？”

洛凌空用手捂着不断喷涌鲜血的嘴巴，半天没有回答。

千麓坚定的看着他，一直到少年眼里的光完完全全的灭了。然后，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

“好。”

【第19幕】

“大人，那洛凌空杀进来了！”

一名下属惊慌失措的跑进烈刀门大堂，跪在门口向独孤涯禀报道。

“就他一个人？”独孤涯悠然的抚琴。

不等下属回答，门口就传来了惨叫声。小鹤跟着洛凌空满身是血的冲了进来。

“独孤大人。”洛凌空喜怒不明的喊道。

“哦？”看到是一个孩子跟着洛凌空杀进来，独孤涯终于有些意外了。居然不是莫兮。他心想。正准备说话。却见洛凌空对着自己直直的跪了下来。

洛凌空恨恨的说：“大人，那莫兮不知道逃到哪里，我实是找不到他。求大人先赐我解药缓解痛苦。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把莫兮的人头带给大人。”

戏演得不错。独孤涯在心里夸赞道。接着把目光挪到花容月貌的孩子身上。人，也挑的比上次用心。他随手一挥，琴音流动。独孤涯懒洋洋的说：

“痴心妄想，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也敢来求药？不给。”

洛凌空低着头没有动，小鹤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一痛。忍不住跑上前，也跪在洛凌空的旁边，对着独孤涯诚恳的俯身拜道：

“大人，只要您能将解药赐予师父，无论将来您想杀谁，小鹤都万死不辞！”

原本一副看戏心态的独孤涯，在听到小鹤的名字后，脸忽然冷了下来。

“你叫小鹤？”

“是。”小鹤愣了一下。马上回道。

“过来。”

小鹤起身上前，独孤涯看着孩子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心中泛起汹涌的涟漪。

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难道……

“多大了？”独孤涯平静的问。

“八岁。”

年纪也对上了。独孤涯心中冷笑。看来，这人，他们确实挑的用心了。

“你想救你师父，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独孤涯忽然温柔的说。

“真的？”小鹤乌黑的眼睛霎时间充满了情真意切的欣喜。

“会弹琴吗？”独孤涯指了指面前的古琴。

“不会……”小鹤咬住了下唇。

“那就麻烦了。”独孤涯笑道：“我本打算，只要你为我弹奏一曲，我就把解药给你师父。没想到，你竟然不会弹琴，还真是可惜了。”

“不要，大人，我可以学！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小鹤闻言，连忙跪下祈求道。

“机会，我可以给你。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独孤涯貌似仁慈的道。

一炷香，学会一首曲子。可能吗？

洛凌空忍不住道：“不给就不给，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只可惜，话没说完，就又开始吐血。小鹤急道：“师父，我可以！你相信我。”然后，他转头问独孤涯道：

“大人允我学一炷香，不知我学习的老师可否是大人？”

“有何不可。”独孤涯倒很有兴趣知道小鹤要怎么在一炷香里学会弹琴。

“请问大人，想要小鹤弹奏那首曲子。”小鹤对独孤涯行了一礼，问道。

“那就……诗经，关雎吧。”独孤涯随口道。刚说完，就看到小鹤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琴弦边滴下了一颗又一颗的血珠。第一条琴弦，一滴血珠。第二条，两滴血珠。第三条……

洛凌空尚且不解，但独孤涯却是明白了过来。不由冷笑。

“你倒是有心。”

“大人，小鹤只有一个问题请教。还请大人将此曲，用数字的顺序标注给我。那么，我一定能为大人弹奏一曲。”

【第20幕】

古怪的琴音，回荡在房梁。

独孤涯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一下又一下的拨动琴弦。这琴是上好的古琴，琴弦极韧，那孩子弹琴之前就割破了手指。此刻，演奏中，琴弦难免碰到伤口。一曲未完，他的血却已经染红了整张琴案。

但到底，曲子还是弹完了。

“难听。”独孤涯评判道。

因为失血，小鹤的嘴唇惨白：“大人只说弹奏一曲，并未说要弹的好听。”

“哼，别怕。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瓶解药。给你了。”独孤涯不置可否。将药瓶丢进小鹤怀里。然后，他从座椅起身，走下台阶。来到了洛凌空的面前：

“难为你献上自己的徒弟了。不过这孩子我很满意。今夜就让他留下侍寝吧。”

说完，看也不看洛凌空，就离开了大堂。

小鹤急忙抱着解药跑到洛凌空面前，问：

“师父，他说要我侍寝。我们成功了吗？可是，我都没有用到千麓哥哥教给我的那些办法啊。”

洛凌空攥紧拳头，内心狂吼。这混蛋居然真的是个变态。

见洛凌空没有说话，小鹤以为洛凌空难受，急忙将解药递给他。

“师父，你快服下解药。”

但洛凌空并没有去接解药。而是握住小鹤血痕累累的手指，半天没有说话。

“师父……我不疼。”小鹤看着洛凌空拉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不说话。怕师父伤心，连忙安慰道。但洛凌空抬起头，满眼都是森然的冷意。毫无丁点怜惜之情。

他冷漠的说道：“你做的很好。今夜刺杀，凶险万分。希望届时，你也能如现在这般，舍得牺牲。”

“牺牲什么？”小鹤下意识的问。

“哼，当然是你的命了。”洛凌空笑道。

“怎么……”小鹤呼吸一滞，看着洛凌空呆住了。

“必要时，可以一死。我想，这样定然能替我多争取一些时间。”洛凌空无视孩子忽然垂落的眼泪。自私的教导道。小鹤看着洛凌空不复记忆中温柔，近乎狰狞的表情，低下头默默擦掉眼泪。然后，他小声的说：

“师父吩咐的事，小鹤一定办到。希望小鹤死后，师父不要伤心难过。师父，你……”

“你只是我的属下。别想太多。”洛凌空打断他，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会为你难过伤心？”

小鹤看着洛凌空的笑容，只觉得手脚冰凉。直到一把匕首砸落在他的脚边，孩子这才回过神来。

“拿着。”洛凌空道：“防身。”

“我知道了。”小鹤红着眼眶捡起匕首。他抬眸看着洛凌空道：“师父，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小鹤视死如归般坚定的眼神，洛凌空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下了心头的情绪。

“……也没必要这么害怕。你只要将十香软筋散下给他就算完成任务了。杀人的事情，我来做。”最后，他还是多嘴说了这聊胜于无的安慰之言。

【第21幕】

是夜，小鹤被梳洗一番后，送进了独孤涯的屋内。闻着浓郁的檀香。小鹤光着脚坐在宽大的床上，据说，让所有孩子光着脚侍寝，是独孤涯的特殊癖好。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门终于响了一声。紫衣青年走了进来。看到独孤涯笑盈盈的朝自己靠近，小鹤心脏狂跳。忍不住抓紧了身上的白色斗篷。他没有穿衣服，洗完后，直接被下人裹了一件白色斗篷，披头散发的就送了过来。不过好在他机灵，师父给他的匕首和迷药，他趁人不备放进了斗篷的兜帽里。只要不带兜帽，就不会有人发现帽子里藏了东西。

“小鹤，你的全名叫什么啊？”独孤涯已经来到了床边。

“我不知道。”小鹤从来没有如此紧张，大气也不敢出。他小声的回答到。

“……能让哥哥看看你的脚吗？”独孤涯温柔的问他。

虽然是问，但是问的同时，就已经按住了小鹤的右脚，将之高高的提了起来。动作之大，几乎把小鹤甩的躺倒在了床上。

独孤涯低下头，入目，是孩子的右脚掌心，那片曾经踩过酒坛碎片后，新生的稚嫩皮肉。除了微微泛红之外，光洁无比。独孤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眼中瞬间堆满了失望。

等他再看向小鹤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是赫然凌冽的杀意。

“大人……”见到右脚被松开，小鹤飞速的缩回自己，整个人挪到床的另一侧。然后跳到地上，颤抖的问：“大人渴吗？小鹤给大人沏茶？”

“好啊，正好渴了。”

独孤涯笑着坐下。一副等着小鹤将茶倒给自己的样子。小鹤连忙跑去客厅倒茶。

不多时，茶杯递了过来，独孤涯低头看着茶水，突然一把将身前的孩子拽了过来。然后捏住他的下颌，将早已抢到手里的茶水灌进了小鹤的嘴里。

“唔，咳咳咳。”小鹤猝不及防，被呛的咳嗽起来。“你……为什么……”身体无力的滑落，跪在地上。小鹤难以置信的看着高高俯视自己的独孤涯。

“因为十香软筋散，是我研制出来的迷药啊。”独孤涯温柔的道：“我甚至都不用闻，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下了多少剂量在茶水里。”

小鹤喘着气，无力的趴在地上。药效已经发作了。他不止使不上劲儿，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口。

“你运气很好，知道上一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吗？她竟敢端给我鸩酒。那我当然要让她一滴不剩全部喝下肚了。”独孤涯用最温柔的话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然后，他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了两名武官。

“把他抬到宴席上去。”独孤涯吩咐属下，然后对小鹤开心的说：“我忽然来了兴致，我想知道，如果今天让你下药的那个人，见到事迹败露，他还会来吗？”

【第22幕】

人声喧哗的宴客厅，明亮的烛火让阴影无处遁形。

独孤涯坐在高台之上，与自己的属下传杯换盏，笑着喝酒吃肉。

而屋子的最中心，小鹤被捆住手脚，悬空吊在房梁上。

远处，千麓拦住提剑而行的洛凌空道：“再明显不过的陷阱。先机已失，走吧。”

“小鹤还在他手上。”洛凌空一把推开千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灯火通明的宴会。

千麓权衡之下，觉得还是不能以身涉险，便不在上前，而是低声喊道：

“千羽。”

“主人。”黑影瞬间闪现。

“你跟上去，暗中策应。”千麓神色复杂的道。

“是。”

“咚”的一声，宴客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独孤涯看着那个一步一步走进来的红衣少年，鼓起掌来。而原本宴席上的众人，都瞬间抽出兵刃，起身把形单影只的少年围了起来。只是那少年毫不惧怕，仍是向前行来。

“洛凌空，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师父……高高吊在空中的小鹤看着孤身犯险的洛凌空，瞬间红了眼眶。他本以为，洛凌空不会来了。

“就来了你一个？”独孤涯疑惑的问道。

“只我一人。”洛凌空停在小鹤下方，看着独孤涯沉声应道。

“看来千家的人，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独孤涯做恍然大悟状。

“你什么意思？”洛凌空听出话外之音，质问道。

“你觉得，当今圣上为什么要建立司武监接管江湖势力呢？……呵呵，那当然是因为，你们千家太无法无天了啊。”独孤涯靠着椅子懒洋洋的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洛凌空更懵逼了。

“怎么？难道堂堂烈刀门的少门主，竟然不知道这些辛秘吗？”独孤涯嘲讽的看着他：

“十八年前，御史中丞千珩玉，利用联姻，让自己的女儿给洛飞鸿下毒，用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控制着烈刀门。这十来年，通过区区一个烈刀门，他们千家便可号令整个中原武林。真是好厉害的手笔。现在，你知道我的卑鄙，是跟谁学的了吧。”

陡然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洛凌空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我爹与我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他们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洛凌空愤怒的挥剑“你敢挑拨离间！”

“那就当我在挑拨离间吧。”独孤涯根本不屑辩解。“只是在你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洛凌空觉得自己在被独孤涯牵着鼻子走，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很奇怪，虽然外界向来知道我喜爱幼童，就像上次，洛飞鸿安排了那个女侏儒伪装童女来刺杀我。但为什么偏偏这次，你们换了男童来？那么，究竟是谁告诉你，我在寻找失踪的胞弟。还找出了这么一个如此逼真的冒牌货！我险些，就要被他骗了。”独孤涯抬手指向小鹤，满眼的凶光：“真可惜，就差一点点。”

洛凌空一愣。脑中，思绪百转千回。他不由的出声问道：“你如何判定小鹤是冒牌货？”

“因为我弟弟身上，有一颗独一无二的胎记。这个胎记的位置和形状，只有我知道。所以，没有人骗得了我。”独孤涯傲然的说道。

洛凌空心中咯噔了一下。抬眼看向被吊在空中的小鹤。四目相对，小鹤清楚的看到，师父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怎么了？小鹤恐惧的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凌空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擦去眼泪。举起剑，对独孤涯说：

“今日我来杀你。休要多言，受死吧！”

红衣少年飞身而起，下一秒，原本举剑要刺向独孤涯的右手突然向上挥去割断了房梁上的绳子。反而是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突然朝独孤涯掷出匕首。同时在半空中接住下落的小鹤。

“哼，调皮。”独孤涯挥袖将冲自己刺来的短剑打到一边。弯起嘴角看向洛凌空飞身抱住孩子后冲杀的身影。轻轻的低语道：

“真想杀我，明知是陷阱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来救人的。对吧，洛少门主。”

独孤涯挥了挥手，仿佛是一声号令，除了已经围住洛凌空的下属，屋外，更多的人冲了进来，全部杀向场中那个背着孩子的红衣少年。一场浴血厮杀就此展开。

【第23幕】

洛凌空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仍是敌众我寡，如果再不突围，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可以死，但是小鹤……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几声暗器的声音，大厅的烛火全部灭了。

洛凌空一愣，是谁暗中相处？来不及多想，黑暗中，众人乱作一团，他已经凭着记忆，摸到窗边跳了出去，落地后洛凌空拔腿就跑。屋外虽然也是黑夜，却是繁星烁烁，有月光照明。但一旦暴露在月色下，便很容易被独孤涯追上。正在慌不择路之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洛凌空的面前。

“千羽？”

“洛公子，这里！”千羽抬手按了一下旁边平平无奇的墙壁。地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地道。洛凌空从小在烈刀门长大，却不知道这里竟然会有密道。但是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当机立断，他只能跟着千羽跳进这黑暗的甬道。

进入密道，总算有时间喘口气了。洛凌空将背上中了十香软筋散的小鹤放在地上，扶着他靠墙坐好。

借着甬道两旁的长明灯，洛凌空又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解药，蹲下来喂给面前的孩子。

服下解药，小鹤终于有了力气，能够说话了。

“师父。”才开口叫了一声师父。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响亮的巴掌就狠狠抽在了孩子的右脸上。

“废物！”洛凌空凶神恶煞的冲着小鹤低吼道：“我就知道你会失败。”

小鹤被这一巴掌打的猝不及防，连鼻血都流了下来。他呆呆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洛凌空，嗓子仿佛粘结在了一起似的。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洛凌空看到小鹤流出来的鼻血，目光微动，立刻扭头不再看他，只站起来，对身后的千羽道：“我们走。”

说完，也不等小鹤，径直就朝前走去。千羽沉默寡言的跟上洛凌空。但他终究没有洛凌空那么多的顾虑。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正好抬起手背去擦鼻子里流出来鲜血，也许是药效没有全部化开，他似乎并没有恢复多少力气。扶着墙才站了起来，然后光着一双脚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追来。

一路寂静无言，三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走了多久。三人终于离开了密道。

密道的出口，是一片空旷的林间草地。

三人出来时，月已西沉，连星星也不剩几颗。天就快亮了，此刻，正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刻。

摸黑走山路显然不安全，于是洛凌空擦亮了火折子。

“过来拿火折子。”洛凌空口气不善的喊道。孩子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接过师父手中分给他的火折子。但是忽然，他的手被洛凌空抓住了。

“你怎么了？”洛凌空盯着小鹤问到。

“啊？”小鹤茫然无知。

火光映照下，洛凌空清楚的看到，小鹤的嘴唇泛起了紫色。千羽也是一愣：

“这是剧毒。”

“独孤涯给你吃了什么？”洛凌空失控的拽着小鹤大喊到。

“除了十香软筋散，我没有吃什么了……”小鹤被洛凌空拉着剧烈的晃了一下。霎时间，只觉的双腿发软，脑子嗡嗡叫了起来，视线也有些模糊。他低下头，看到鼻血又流了出来。滴在手背上，这血的颜色在手中的烛火里，似乎微微发黑。

小鹤的思维忽然又清明了一些。迟疑的说：

“是香味吗？……我闻到过非常浓的香味。”

洛凌空不再说话了。他抿紧嘴唇，忽的将手中的火折子扔掉，俯身抱起小鹤抬脚就往回走。千羽急忙伸手阻拦：

“洛公子。你干什么！”

“让开！”洛凌空冷冷的说。

“洛公子，不能回去。回去就是十死无生。”

“滚开！”洛凌空一脚朝千羽的肚子踹去。千羽躲闪不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哎呀，漂亮！没想到打了一晚上的架。少门主还是这么的有力气啊。”

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戏谑声。

洛凌空抬起头，独孤涯正坐在树上笑眯眯的俯视他们，林间暗中潜伏的杀手也都现身举起了弓箭兵刃。显然他已经率人在此处恭候多时了。千羽震惊的爬起来问道：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区区密道而已，很难找吗？还是，你是觉得本官很蠢？上一次，被你们暗度陈仓救走了莫兮。这一次，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容许你们故技重施？”

“独孤涯。”不理会那两人的交谈。洛凌空上前一步，伸手喊道：“把解药给我！”

独孤涯看着这出熟悉的戏码，飞身落在树下。饶有兴致的瞧着洛凌空道：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会给你解药？”

“就凭你不肯杀我。第一次，我带父亲逃走，我以为是巧合。第二次，我自投罗网去救小鹤的时候，你也没有下杀手。还有现在的第三次，按理说，你不该一上来就杀了我们吗？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所以，我对你一定有些用处。只要你肯救我徒弟，我任你驱使！”

小鹤缩在洛凌空的怀里，疼的皱起了眉。在洛凌空说到任你驱使这句话时，他分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师父用力的捏疼了自己的胳膊。

接下来，一片长久的寂静。

独孤涯来回走了两步，拂袖叹道：“你猜的没错，我确实需要你在圣上面前，指证千家。呵，真没想到，桀骜难驯的少门主，会这么疼爱自己的徒弟。”独孤涯的视线忽然落在小鹤伤痕累累的手指上。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嫉妒之情。不由刻薄的说道：“早知如此，就该直接给他下毒。”

看着独孤涯废话越来越多。洛凌空实在沉不住气了。怒道：“解药！”

“好说。”独孤涯抬手朝小鹤招了招：“小孩，过来。”

洛凌空把怀里的孩子放下：“快去。”

“师父。”小鹤站在地上后，忽然抱住洛凌空不肯撒手。

洛凌空使劲推开小鹤，按住孩子的肩膀，然后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先前被他打出五个手指印的脸颊。难得温柔的说：

“听话，快过去。”

小鹤含泪看了洛凌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跌跌撞撞的朝独孤涯走去。

独孤涯看着来到面前的小鹤，嘴角一弯，双手举起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洛凌空面前忽然出现了十个黑衣人。

“什么意思？”洛凌空问。

“少门主，你瞧，解药就在这里，如此轻易的给你们。显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很没有分量啊。”独孤涯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所以，我想提一个公平的条件。昨日，这孩子为你求取解药，手指几乎都要废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为他付出一些牺牲了呢？”

“你想怎样？”

“简单。”独孤涯指着那十名黑衣人道：“只要你从他们的胯下一一钻过去。我马上就把解药给你的爱徒服下。”

“你！”洛凌空握剑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的将目光朝眼前十名黑衣人扫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将佩剑仍在了地上。抬脚缓缓走到了那些人面前预备跪下。

“师父！不要！”小鹤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流泪哭喊道。“我杀了你！”他冷不防的抓出藏起来的匕首猛地朝独孤涯刺去。然而独孤涯在被刺杀这件事上，身经百战。又怎么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失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紫衣青年握住孩子刺过来的匕首，反手就朝他的脖颈狠狠刺了进去，熟练的扭转刀柄后瞬间拔出。

“咳咳。”小鹤睁大眼睛，血几乎是从他的脖子和口中同时喷射出来的。距离之远，力道之强。甚至将他体内滚烫的鲜血溅到了原本三丈开外的洛凌空的脸上。啪的一下，湿润的血水几乎将洛凌空原地打蒙了。

“啧，下手忘了轻重。”独孤涯松开握住小鹤行凶的那只手，没有外力的支撑，小鹤整个人无力的跪在了地上。匕首从指尖滑落。锋利的尖刃插进被鲜血湿润的草地上。眼泪涌出眼眶，孩子瞪着眼睛疼的说不出话来，血源源不断的喷涌出伤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小鹤用尽自己全部的意识，才让双手捂住被割开了的喉咙，但没有什么用。只是失去意识的他已经不知道了。接着那道幼小的身影便重重的摔进了自己的血泊里。

“小鹤————！！！”

洛凌空疯了般的想冲过来，只可惜被眼前的黑衣人拦住一拳揍翻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洛凌空躺在地上，手一探就摸到了自己扔在草丛里的剑，他再也没有任何顾虑。拔剑起身大杀四方！

【第24幕】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林间的时候，在场还站着的人，只剩独孤涯和洛凌空了。

晨光中，独孤涯看到洛凌空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他。不由心里一怵。遭遇了一晚上的车轮战，洛凌空早已气力不济。但是他仍然不敢小觑了对方。因为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独孤涯喘息着，握紧手中的剑，低头看去。他的衣服破了，头发也乱了。抬手愤怒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仍然十分想不明白。只是杀了他一个徒弟而已。这小子居然以命相搏，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当初洛飞鸿死的时候，他也没变成这样啊。

“你疯了吗？”独孤涯大吼。

“我杀了你！”洛凌空不管不顾，吼着又一次冲向独孤涯。

独孤涯无奈的举剑迎击，几招之后，终于将洛凌空一剑穿腹钉在树上。

“呃！”洛凌空吐出一口血，靠在树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独孤涯发狠道。

“独孤涯……”洛凌空喘息了一下，怨毒的看着他继续道：“你失踪的弟弟，那个所谓的独一无二的胎记，是不是在右脚脚底心？”

独孤涯脸色一冷：“你怎么知道！”

洛凌空神色一悲，但脸上却笑的更加肆意猖狂。只是恍惚中，他的记忆忽然回到了半年前，那次月夜醉酒后，给小鹤割伤的脚底请大夫时的回忆里。

“大夫，你快看看，我徒弟脚底伤口旁边这个青色的印子是什么东西？”

“小公子，这是胎记。嗯，样子倒是颇为独特。”

“胎记？”洛凌空抓了抓下巴。忽然心生警惕。以后，不会有人通过这个认亲，把自己徒弟抢走吧。他抓住大夫的衣袖霸道的问：“大夫，你能把它去了吗？”

“倒是不难，只是有些麻烦。”

“太好了！你只管弄掉它，不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眼泪从脸颊滑落。洛凌空边笑边哭的继续对脸色阴沉的独孤涯道：

“我还知道，那胎记的样子，是一朵青色的小花，花朵一共有三瓣”

“你知道我弟弟在哪儿？”独孤涯震惊的问道。

“你很想他吧，不惜被人当成喜爱娈童的变态！也要找到他！”洛凌空不答反问。他冷笑着：“太可惜了，他不就在这儿吗？”洛凌空目中含泪，咬牙切齿，痛快淋漓的道：“你刚才不是正好亲手杀了他吗？”

“你……你敢戏耍我！”独孤涯大怒，将手中的剑又刺入洛凌空腹中几寸。洛凌空无视钻心的疼，大笑着冲他讥讽道：“你当然认不出来。因为，我把他的胎记抹掉了啊。”

“撒谎！”独孤涯大喊。

“我有没有撒谎，你自己清楚。”洛凌空喘息着，露出如同魔鬼般疯狂的表情，忽然慢慢的重复了一句独孤涯之前说过的话：“毕竟，我弟弟身上，有一颗独一无二的胎记。这个胎记的位置和形状，只有我知道。所以，没有人骗得了我。”

“不！”独孤涯后退一步，松开了握剑的手。忍不住转头向一旁的草地看去。

难道，那个孩子真的是……

“噗嗤”鲜血飙溅。一把剑从独孤涯的后背贯穿前胸，刺破了他的心脏。

“你……”独孤涯低下头，看到冒出胸口的剑尖。低声挣扎道：“你是不是骗我？”

“去死吧！”洛凌空并不回答他，扭转剑柄，狠狠的将剑抽了出来。独孤涯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洛凌空看着独孤涯咽气后，才抬头环顾四周，少年目光空洞的看着身边满地的尸体，沉默的伸手拔出了插进自己腹部的长剑。也不顾止血，然后，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小鹤的尸体前。洛凌空跪在孩子面前，入目全是刺眼的血红。小鹤赤裸着双脚安静的平躺在地上，披散的头发在地上铺开，曾经乌黑明亮的眼睛，此刻直直的望着天空，变的无神呆滞，再也映不出任何风景。脸颊上还残留着数道干涸的泪痕，以及自己先前打在他脸上已经变了颜色的五指印。再往下，仍然有鲜血从小鹤的嘴角溢出，沿着侧脸，下巴和血肉模糊的脖颈，流淌到草地上，汇成涓涓细流。看着这处几乎被徒弟的血液泡成小河流的草地。洛凌空的心脏骤然疼了起来。他猛地将小鹤的尸体从冰冷的血泊里捞了出来搂进自己的怀抱里。

“小鹤，父亲，我替你们报仇了。”在温暖明亮的清晨里，少年抱着浑身寒冷一动不动的孩子低低的说到。

【第25幕】

夜晚，千麓凝重的看着远处屋内的灯火，问道：

“独孤涯真的死了？”

“是。”千羽在身后行礼到。“洛公子已经重新掌控了烈刀门。只是他现在……体内还有独孤涯的余毒未清。”

“此毒也不难解。只是……你说……你亲耳听到他答应了独孤涯会在圣上面前指证千家？”

“是。”

“那么，你说，他对真相知道了多少。”千麓惆怅的用扇子敲打着掌心。随后忽然叹息道：

“唉，头疼。我这个表弟啊。虽然只小我三岁，但论聪明却是不亚于我的。若是让他知道，我们一直在用毒药控制着他的父亲听从命令。只怕，以他的脾气就要反了。看来，还是需要动用备用棋子了。”

“主人说的是。”

“哼，走吧。”千麓摇起扇子，笑着看了亮着灯光的屋子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屋内，洛凌空坐在椅子上，正痴痴的翻看着手中薄薄的一本小册子。

那是他今日埋葬小鹤后，整理遗物时发现的东西。当时他都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了。随手打开一看，原来，竟然是自己当初给小鹤画的武功秘籍。

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还留着它。洛凌空忽然想看看自己当初随手涂鸦的小人到底有多丑。于是便私心的将这册子留了下来。没有烧毁。

现在，他一页一页的翻着。却突然发现，原本后半本空白的册子，多了一些内容。

洛凌空呼吸一滞，原本展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伸手抚摸纸上的图画，这些新添的内容，是小鹤画的！

第一页，一个红衣少年骑着白马，马蹄高高的跃起。白马的前方，坐着一个穿着破烂满脸脏兮兮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那天，是他十六岁的生辰。距离上一次和父亲吵架后，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那天他策马疾驰，只希望能赶在自己生日当天回去看看父亲。就当是自己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了。谁料，在路上遇到小孩打架。眼看着一个孩子被众人推了出来，摔在他的马蹄下。他几乎是惊险万分的勒住了缰绳才阻止了对方被马蹄踩死的悲剧。定下神后，却看到那孩子居然坐在地上冲着自己笑了起来。

于是便动了不该有的妄念，将他带了回去。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收小鹤为徒……洛凌空走神的想着，翻开了下一页。

扉页上写着小小的一行字。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模糊，洛凌空看了半晌才认出了那句话。那上面写道：

我很喜欢夏天。因为我是在夏天的时候，遇见师父的。不过师父喜欢春天。所以我最喜欢的季节，还是春天。

视线好像又模糊了。洛凌空不敢再看，只好继续翻页。

下一页则写着：

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我要快点长大，快点变强，保护师父。

再一页：

今天师父喝醉后哭了。看见他哭，我也好难过。

洛凌空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这些扉页里，有他们一起在上京的庭院喝茶的图画，练武的图画，一起在花树下学写字的图画。一幕一幕，全是回忆。洛凌空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手一抖，竟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写了很多话。洛凌空愣住。看了许久。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句。

“原来，你都知道的吗？”

他喃语着，想再仔细的看看那一页。这时，一根强劲的弩箭忽然从后背射进了他的胸膛，箭头贯穿肺部射出了前胸。剧痛之下，洛凌空手中的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想去捡起册子。身体却无力的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来人一脚揣在洛凌空的胸口，将他踢出几米远。然后走上前，狠狠踩住了他的脸。

“凌空，没想到会有今天吧。”男人阴柔的道。

洛凌空咳着血，毫无情绪起伏的问：“大师兄，为什么？”

莫兮冷漠的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洛凌空。不答反问：

“凌空，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不肯将烈刀门传给你吗？”不等他回答，莫兮继续说道：“不是因为我曾救了你，他心中对我亏欠。而是因为，你的父亲，他想保护你。一旦坐上这烈刀门门主之位，就要服下毒药日日受千家人的药物控制。他那么爱你，怎么肯让你吃他受过的苦呢？”

洛凌空眼里泪水盈眶，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心里却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独孤涯说的全是真的，只是我不肯相信。不相信我爹娘只是因为利益成亲。不想相信，我娘为了自己的家族给父亲下毒。不想相信，父亲为了摆脱千家的束缚，利用难产害死我娘。不想相信，我其实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所有人都当我是一颗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更不愿想相信，在这个世上，最爱我的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你知道吗？”莫兮眼神悲伤的看着毫无求生意识的洛凌空，一字一句的道：“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无论为他做出什么牺牲，我都心甘情愿。当初朝廷来人接管烈刀门，千家为了挑起纷争，派人以洛门主的名义暗杀独孤涯。是我一力承担了罪责。我本就抱了必死之心。可笑那千麓还想暗中用活命的机会收买我背叛师父。他想杀了师父，再扶你上位，做烈刀门的新门主。可惜，他没有得逞。……原本，一切都该以我的死来结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跳出来救我！”

莫兮狠狠踩着洛凌空的脸，愤怒的吼道：“你毁了我们全盘的计划，还害死了师父。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洛凌空吐着血气若游丝的说到。

“对不起就够了吗？反正师父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困得住我！你当日在天下人面前折辱我！今日我要你拿命来还！”吼到这里，莫兮忽然放低了声音，又变的阴柔的道：“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替你当这烈刀门的新门主。虽然免不了要和千家人虚与委蛇。但是，我一定会在有生之年，杀光当日所有听到那个秘密的人。哈哈哈哈哈。”终于将憋在胸口多日的话说了出来，莫兮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屋子。

“师兄……”洛凌空奄奄一息的看着已入魔障的莫兮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狠狠咳嗽了一阵，已经吐不出多少血了。手脚也越来越冰凉无力。洛凌空想，大概他快要死了吧。

少年最后的目光不舍的落在不远处的小册子上，然后挪动手臂，慢慢的朝它爬了过去。

册子的最后一页上，第一眼看上去写了很多字，但其实看下来。也没有很多的内容。因为有大半都是小鹤边哭边写时，被泪渍弄花或者写错后划掉的内容。

其实那上面说的是：

师公死了，师父很伤心。可是杀了凶手，就没有解药救师父了。我知道师父心存死志。怕他死后我为他伤心难过。所以近来变的很凶，一直想赶我走。可我不想离开师父。不想师父死掉。我很害怕。我真的害怕。师父，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洛凌空终于抓住了那本册子，他伸出颤抖的手，将册子紧紧的抱进怀里。意识迷离的想：如果，有来世……

如果有来世，会如何呢？

洛凌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26幕】

惊雷炸响，雨声凄厉。

洛凌空猛地睁开眼睛，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刚才那是……梦吗？

少年呆呆的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梦中被弩箭射穿的胸膛。

当然没有任何伤口。

“难道是我最近写歌曲写魔怔了！？？”

歇了一会，从被褥里翻出手机，一边碎碎念，一边按亮屏幕。时间已经是凌晨6点了。洛凌空下床拉开窗帘。外面果然还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看着雨声噼里啪啦的砸着自家的落地窗，洛凌空还是觉得有点恍恍惚惚的。

自从开始创作那首古风+戏腔题材的原创音乐后，自己就不停的做同一个梦，每晚就跟连续剧一样。直到昨晚，他似乎是终于梦完了全部的剧情。

不过……昨晚那个武侠梦也太真实了吧。和前几天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感觉，完全不同！刚才猛地睡醒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会武功了一样。简直刺激啊！

反正也睡不着了，洛凌空开了电脑，打开软件，点击了那首他做了三个月的原创demo听了起来。开头十几秒，它给曲子加了一个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效果。整体又听了一遍，没问题，简直完美！洛凌空自信的得意完，又蹙眉神色凝重的思索起来。确实检查了好些天了。基本上现在听着感觉是很完整了。只是……目前这首歌，还缺个名字。到底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洛凌空沉思起来。干脆……不如……也许……可能……忽然间，梦境中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在脑海里泛滥了起来，仿佛有另一个人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了。少年的目光恍惚了起来。喃喃的说道：那就叫它《倘若无我》吧……

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洛凌空转头看去，忽然发现微信亮起了红点，他关掉电脑里的软件播放，赶紧拿起手机点进了微信。

老妈：儿子，醒了没。

洛凌空：妈，什么事啊这么早发消息。

老妈：我姐妹家的一个亲戚想打小给孩子培养艺术细胞。到处花高价找音乐绘画方面的老师，老妈寻思了一下，这不都是你会的吗？我就把你推荐过去了。这家人很高效的，昨天就出发了。大概今天能到你的城市。这串手机号码你记一下。中午去和人家家长见个面。

洛凌空：？？？？？？？？？？？？？？？？？？？？？

老妈：好好准备，这家人私教课出价很高的！老妈预祝你一举拿下！

洛凌空：不是不是！等等等等。妈！这什么情况啊这是！！！你忘了你宝贝儿子还没有毕业吗？我只是个二流货色不会教学啊啊啊啊啊！

老妈：哎呀不说不说了，我先去补个美容觉。下了。

洛凌空：喂！！！！！！！！！！！！不要走啊！！！！！！

老妈：哦，对了，差点忘了，这是你未来宝贝学生的照片。

一张图片从微信里传送了过来。洛凌空下意识的点了进去。

看到照片里的孩子的那个瞬间，洛凌空屏住了呼吸。一时间，仿佛万物复苏，雨过天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万籁俱寂，他只听到自己胸口的心跳声巨大的轰鸣着。

照片里的孩子，犹如梦中的故人归来。虽然已经不是古装长发的模样，但他确确实实，就是小鹤。剪着乖巧的短发，怀里抱着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课本。扉页上面写着他的班级和名字：六年级三班。独孤鹤。

洛凌空忽然笑了起来。虽然笑着笑着眼泪滚落了下来。

“好久不见啦，小鹤。”

他将手机紧紧贴在心口上，轻声说道。

——全文完——

2022-6-30/17:27开始

2022-7-12/19:50完成/23:53检查结束

2022-7-13/0:30定稿/0:57检查 /16:38检查

2022-7-14/11:42检查定稿

作者感言：

更换B站账号，新的UID是3493094622235043

敬请期待，广播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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