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于日落时分搁浅》（2/10）

　　两年之后，无名的小村庄之中。
　　虽然杰西嘉拥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教廷每个月也会给她发放足额的金钱供她生活，但她却感觉自己完全闲不下来，除了主持祷告这样的例行公事外，她还会用圣光之力帮助村民治疗伤病，闲下来时偶尔会用纺纱机织布，卖布所得也全都拿去做了慈善。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安心且满足，战场生活的记忆似乎也逐渐淡去了。
　　而在这平淡的生活中唯一的担心，就只有露西了。
　　今天也是如此，当一天的劳作结束，杰西嘉打扫小教堂的时候，她发现露西不知何时开始就一声不吭的站在了教堂门口，而且身上还沾有不少灰尘。
　　露西依然瘦瘦的，小小的，与两年前看上去区别不大，杰西嘉甚至会下意识的继续把她当做7岁的小孩子。她知道她是魔族，或许情况跟人类不一样，她同样知道对于普通人类小孩来说这种情况很不正常，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先上前帮她拍掉身上灰尘，关切的问道：“又被别的小朋友欺负啦？”
　　“嗯。”露西以一种令人乖巧到心疼的态度回答。
　　“他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朝我丢石头，说我是恶魔的孩子，不跟我玩。”
　　当年杰西嘉带着露西去首都走了一遭，大城市中那么多神职人员，那么多跟魔族打了一辈子仗的士兵都没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现在却被一个小村庄里的几个土孩子识破了身份……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小孩子灵性高了。
　　幸好村里的大人都没有当真，还不止一次的给露西道歉，送给她食物衣服等东西，还关切地说“这孩子可怜哟，两年过去了都不见长高，一定要补充营养”。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杰西嘉又问。
　　“我想跟他们玩，于是我就追他们，但是他们都害怕的跑开了，还继续朝我丢石头。被石头砸到虽然不疼，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露西是用平静的语气讲述的，但杰西嘉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不解、难过、生气等一系列情绪。她担心像露西这样心智还不成熟的魔族孩子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可能会产生些不好的后果。
　　她能感觉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露西小小的身体中开始涌出魔族特有的魔力。
　　“如果那些孩子再向你丢石头的话，你就把石头扔回去。”她说道。
　　“但姐姐你告诉过我，这样是不好的……”
　　“是他们有错在先，你只是不想再被他们那样对待了，因此才朝他们扔石头的。但是你不可以用力，把他们吓到了就行了，懂了吗？”
　　“……好吧。”
　　由于在这座小村庄中的生活比较悠闲，因此她将大量的时间都投入到了露西身上。虽然杰西嘉自己就是孤儿，从来没有体会过亲人的温暖，但当露西第一次叫她“姐姐”的时候，她就决定要将自己全部的爱都倾注到她身上。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她织布和外出治病时露西也会跟着，只有当她主持祷告时她才会出去玩，理由是觉得很无聊。除此之外，她还花费了很多心思带露西体验生活，与村民打交道，讲述人类社会中的常识，教她识字算数，就像真的在养育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那样。但唯独没有教授跟战斗有关的任何事情。
　　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化解魔族身体里流淌着的好斗血液，把她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让她能安全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今日的风波就和以往一样平息了，但杰西嘉有预感，或许即将产生某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因此她决定行动起来。
　　几天以后，露西再次趁着她主持祷告仪式时跑出去玩。她有点不放心露西，于是在祷告结束后并没有去织布，而是跑到了田地里面去，并成功找到了她。
　　一开始的情况跟预想中一样，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朝不远处孤零零的露西扔石头。但身为魔族的露西体质是非常强悍的，那些小石头打在她身上根本不会让她感觉到疼，但她脸上的失落还是清晰可见。
　　在那一刻杰西嘉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决定躲在旁边观察，想看露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露西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似乎她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一阵微弱的魔力波动从她的身体中传了出来。杰西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看到那几个朝露西丢石头的孩子突然间就消失在了原地……不，不是消失，而是被变小了！变得就像老鼠那样小！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露西常年冰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愉快的表情，随后朝着那群被变小的孩子走了过去。而那些孩子显然是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他们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巨大的露西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去，一直到那双巨大的脚放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才惊叫着四散奔逃。
　　而露西则开始用双脚限制这些孩子的活动范围，她不断地用脚将跑远的孩子拨回来，将他们拨到一起，不让他们跑远。几番尝试之后孩子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逃跑不成的他们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乞求露西不要踩死他们，还有一个勇敢的孩子一边流着泪一边抓起地上的沙子朝她的脚扔去。
　　杰西嘉很想现在就冲上去阻止露西，但她暂时没有动，一是因为她没有感觉到露西身上有杀意，她应该只是想进行一场孩子气的，恶作剧般的复仇，二是她想知道经过她的教育，露西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看着脚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生物，露西脸上依旧保持着愉快的笑容，她抬起了一只脚在孩子们上方不断晃动着，欣赏着他们再次发出的惊叫声。而当叫声减弱的时候，露西甚至更进一步将坚硬的鞋底放在了他们的身上前后蹭了起来，让他们更加卖力的尖叫起来……
　　她就这样玩了好几分钟，随后似乎终于是玩腻了，这才后退了两步，两种截然不同的魔力波动再次从她身上传来，随后那些孩子们不仅恢复了正常体型，而且似乎还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甚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就像是刚跟露西很开心的一起玩过一样，挥着手与露西道别，随后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而露西脸上也维持着那种带有淡淡嘲讽的愉快微笑，冲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
　　直到等那群孩子走远了，杰西嘉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叫了露西一声。而露西则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转过头来，随后又变成了认错的表情：“……你都看到了？”
　　“是的，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她走过去蹲在露西面前，双手放在她肩膀上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露西扭扭捏捏的看向一旁，脸色红红的，却一个字都不说。
　　“这件事连姐姐都不能说吗？”
　　听到杰西嘉语重心长中略带一点失望的问话，露西再次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实情：“那……那个……其实是……我学会了几个魔法……”
　　杰西嘉心里一沉：“学会了魔法？”
　　“是……是的……”
　　“谁教给你的？你是怎么学会的？”
　　“没……没人教我，就……前几天，我的脑子里自己冒出了这个魔法的使用方法……然后我试了一下，就……就成功了……”
　　杰西嘉从未听说过无师自通学会魔法这种堪称奇迹的事情，但是在这座小村子中生活了两年，她很清楚这里的封闭程度，一年到头来这座村子的外人都不会多于十个，村里更是没有一本魔法相关的书籍，而且她还基本寸步不离的跟露西生活在一起，这样看来她只可能是自己突然悟出了魔法的使用方法了。
　　但是，就算是在魔族之中，也只有堕落精灵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难道露西是堕落精灵族吗？可是她背上的翅膀是什么情况？……
　　现在想来当年解救露西时的情况确实很奇怪，她一直被关在那间小房间里，不知道父母，不知道自己几岁，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还有那画满了整个地板的复杂魔法阵……难道她是被魔族从什么地方召唤过来的强大生物？……
　　只可惜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灰飞烟灭了，为了泄愤，人类军队将魔王城彻底夷为了平地，就算现在想要调查也无从谈起了。或许，露西的真实身份比想象中要复杂，但杰西嘉也只能纯靠猜测了。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露西是她的妹妹，她要好好的教导她，让她平安的度过一生。
　　“你现在都会使用哪些魔法？”杰西嘉继续问道。
　　“就是姐姐刚才看到的……可以改变人或其他什么东西的大小。”她有些不情愿的答道。
　　在心里思考了一下一下，杰西嘉觉得这个魔法有点可怕，但她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一个……就是……唔……”露西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说道：“让东西消失的魔法。”
　　“让东西消失？”杰西嘉理解不能，“怎么让东西消失？你让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我也不知道，下意识的就放出了这个魔法……”露西磕磕绊绊的说着，“在把他们变回正常身高之后，我就把他们记忆中被我玩弄，认为我是恶魔小孩的部分删掉了……”
　　杰西嘉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孩子的态度变化那么大，原来是露西将他们的这部分记忆删掉了。原本她还以为是某种蛊惑人心的魔法，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删除……细想下来，这个能力好像更恐怖，竟然连记忆都能删除掉……
　　这种奇奇怪怪却又极具威胁性的魔法，只有堕落精灵族才能发明出来……但露西很明显不是堕落精灵……
　　杰西嘉摇了摇头不再去思考露西的身份问题，而是赶快继续问：“那你还能让什么东西消失呢？”
　　露西思考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沉思片刻，杰西嘉不禁轻叹一口气——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能改变引导她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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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杰西嘉对村民们说教廷找她有事，需要离开几天，随后她就带上露西去到了山村附近的山林里面，打算用新的方法来引导她。
　　“我们是出来玩吗？”在一片空地上扎营之后，露西有些高兴的问道。
　　“特训结束之后可以玩耍。”杰西嘉在笑了一下之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问道：“露西，你觉得你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看到姐姐严肃起来的露西立刻认真回答，但随后又变得有些犹豫起来，身后的一双小翅膀伸展开了来，“但是……那是因为姐姐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人类……”
　　“是的，你很聪明。我对所有人说，也对你说你是人类，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但是，现在你应该认清自己了，你是魔族。”
　　露西低下了头去，脸上充满了委屈，“那……姐姐不喜欢我了吗？”
　　听到她这么问的杰西嘉还是没忍住，蹲下来微笑着抚摸起她的脸来，“怎么会呢，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也永远会喜欢你的。”
　　“真的？”露西抬起头来，眼神中依旧饱含委屈。
　　“当然是真的。”杰西嘉点点头。
　　于是露西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双手抓住了她的手，“嗯，我也永远喜欢姐姐。”
　　杰西嘉又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说道：“我说这件事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露西，你的身体里有了这些魔力，有想好打算怎么使用吗？”
　　“使用魔力？……还没想过。”
　　“人类和魔族在使用魔法方面的差异很大，比如说人类能使用圣光的力量但魔族不行，魔族可以使用一些特殊作用的魔法但人类不能等等，比如你的删除魔法。但这些不重要，不是说人类的魔法只能干好事魔族的魔法只能干坏事，魔法只是一个工具，不分好坏，做什么事情取决于使用的人。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天生善良，也不是所有的魔族都天生邪恶，人类与魔族只是两个种族，没有好坏之分，重点只在于日后的引导。”
　　杰西嘉说着站了起来，指着旁边说道：“你能让这棵树消失吗？”
　　露西看了眼那颗参天大树，闭上眼努力了一会儿，那棵树果然就突兀的凭空消失了，“成功啦！”她开心的笑道。
　　“嗯，很厉害。”杰西嘉表示赞许的点点头，心中暗自震惊这小家伙的成长速度真是快，竟然已经能让那么大一棵树消失了。随后她继续说道：“如果有一个人需要砍掉这棵树回去烧柴，你却让它消失了，这就是不对的；但如果这棵树马上就要倒下去砸中路人，你让它消失了，这就是好事。懂了吗？”
　　“懂了。”露西点点头，“那让东西变大变小呢？”
　　“昨天你做的事情就是不好的。但我知道你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并没有恶意，所以我也不会再说你了。”杰西嘉故意咳了一下，“如果你能让一粒米变大，大到让全村人都能吃饱，这就是件好事。”
　　“哦……”露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圣光呢？圣光的治疗效果也可以做坏事吗？”
　　杰西嘉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是的，圣光之力也可以做坏事。”
　　比如说在折磨犯人的时候，一边将他打得遍体鳞伤一边又用圣光将他治愈，不让他死去——她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总之就是这样。既然你已经有了魔力，也学会了魔法，我就不可能不让你使用，因此不如一起探索魔法的使用方法。但是你要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这些特殊魔法，知道了吗？”
　　“嗯！记住了！”
　　“好，那么特训开始！”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开始在山上试验起魔族魔法的使用方法来。
　　那一年，她20岁，她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