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四章 第二次结婚 16 薇拉·巴芙洛夫娜的第四个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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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你要知道,我……
我像阿丝塔特那样享受着爱情,她是我们全体接替她的女王的祖先。我像阿佛洛狄式那样从美的观赏中得到陶醉。我像‘贞洁女王’那样对贞洁充满着虔敬的感情。
可是我的一切却跟她们又不同,而是更丰满、更崇高、更强烈。‘贞洁女王’、阿丝塔特和阿佛洛狄忒的特有的美已在我身上融为一体。并且,这些力量中间的每一种,由于跟别人的力量结合在一起的缘故,就变得更强大、更美好。但给每一种力量带来了更大的、更大得多的威力与魅力的,却是我身上的新的、任何一个前代女王所没有的东西。这新的东西便是我不同于她们的地方:相爱的人们权利平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平等,单凭着这个新东西,我的一切就比她们美好得多,啊,真是美好得多。
当一个男人承认女人享有跟他自己同等权利时,他才会抛弃那种把她当作自己的附属品的看法。那时她爱他也像他爱她似的,而且完全出于她的自愿,如果她不愿意,他便没有任何权利去强迫她,正如她没有权利强迫他一样。因此我享有自由。
有了平等权利和自由以后,连我身上的旧东西、历代女王曾有过的东西,也获得了新的物质和极大的魅力,这种魅力是前人所不知道的,跟它一比,前人所知道的一切都似乎微不足道。
在我以前,人们不知道什么是充分的感情,因为如果没有两个相恋的人的自由爱慕,那么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都得不到愉快的陶醉。在我以前人们也不知道从美感中获得充分的享受,因为如果美不是在自由爱慕时显露出来,人就不可能由于美感而达到愉快的陶醉。离开了自由爱慕的享受和喜悦,比起我的享受和喜悦来说是乏味的。
我的贞洁胜过那位只谈肉体的贞洁的‘贞洁女王’,我的心灵也贞洁。我是自由的,所以我不骗人,不虚伪,我不会说一句不由衷的话,也不会给人一个不带好感的吻。
可是我身上的新的东西、使历代女王的特色产生了崇高的魅力的东西,它本身便成了我的一种高于一切的魅力。主人有仆人在旁总觉得拘束,仆人在主人面前也觉得拘谨,人只有跟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人在一块,才会完全自由。跟一个比自己低下的人在一起是乏味的,只有跟平等的人在一起,才会十分快乐。因此,在我以前,连男人也不知道美满的爱的幸福。他在我以前所感受到的还不配称为幸福,不过是短暂的陶醉罢了。至于女人,我以前的女人多么可怜!当时她受人摆布,卑躬屈节,她感到恐惧,她在我以前几乎不知道什么叫爱情。有恐惧的地方就没有爱情。
所以,假如你想用一个词儿来称我是谁——它就是‘权利平等’。没有它,肉体享受和美的欣赏是平淡乏味的、讨厌的;没有它,就不会有心灵的贞洁,只能用肉体的贞洁来骗人。由于它,由于平等,自由才属于我,没有自由就没有我。
凡是你可以告诉别人的话,凡是关于我现在的情况,我都对你说了。不过现在我的王国还小,我还需要保护自己人,免得他们被不了解我的人诽谤,我还不能把我整个意旨向所有的人表白。可是我一定要向他们表白,当我的王国统括了一切人,当一切人都变得体态俊美、心灵贞洁的时候,我将向他们显示我的全部的美。但是你和你的命运特别幸福,我不会蛊惑你,我不会使你受害,我可以告诉你,到了不是像现在这样少数人,而是所有的人都配承认我做他们的女王的时候,我会变成怎样。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说关于我的未来的秘密。你要发誓保守秘密,你听着吧。”
(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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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亲爱的,现在我了解你的整个意旨了;我知道它会实现,但是它将怎样实现呢?那时候人们将怎样生活呢?”
“我一个人对你讲不清,我需要我的姐姐来帮忙——你早就见过她。她既是我的主人,又是我的仆人。她要把我变成怎么样,我就只能变成怎么样。可是她又替我工作——姐姐,来帮帮忙。”
“姊妹们的姊妹,未婚夫们的未婚妻”来了。
“你好,妹妹,”她对女王说,“你也在这儿,妹妹?”她对薇拉·巴芙洛夫娜说,“你想看看当我教养出来的女王统治一切人的时候,人们将怎样生活吗?你瞧吧。”
一座高大的建筑物,这一建筑物就在今天最大的首都也只有几座——甚至可以说,连一座也没有!它耸立在原野、草地、花园和树丛中间。田地里的庄稼,也是常见的,不过又跟我们这儿的庄稼不同,而是长得更繁茂、更丰盈。难道这是小麦?谁见过这样的麦穗?谁见过这样的麦子?今天只有温室里能长出这种麦穗的麦子。原野依然照旧,可是这样的花朵今天只能在我们的花圃中见到。花园里有柠檬树和橙子树、桃树和杏树——它们怎么能长在户外呢?①哦,这是为了让它们在夏季里见见太阳,它们周围还有许多柱子,不错,这是几个温室。那些树林倒是我们俄国的树林:橡树、菩提树、械树和榆树是的,树林跟今天的一样。它们都经过非常细心的照料,没有一棵病树,但那还是我们常见的树林,只有它们还跟今天一样。然而这座建筑物——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式样的建筑?今天没有这种式样;不,已经有了一个缩影——塞屯南的小山上的宫殿②:到处只能见到铁和玻璃、玻璃和铁。不,不只是铁和玻璃,这仅仅是建筑物的外壳——它的墙。里面才是真正的房屋,一座高大的房屋:这道铁骨透明的外墙仿佛一个匣子似的蔽着它,它的每一层楼中间有宽阔的走廊相连接。这内屋的建筑式样多么灵巧,窗与窗之间的间壁墙却是很窄的——而窗子宽绰高大,跟每层楼一般高低!内屋的石墙只像一排壁柱,等于给那些对着走廊的窗子配了几副框架。这是怎样的地板和天花板啊?这些房门和窗架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这是什么?是银的?白金的?家具也差不多都是这种金属制成的—这儿的木头家具只是为追求花样而做的,添些花色品种而已,但所有其余的家具、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什么做的呀?“你挪挪这把扶手椅看。”年长的女王说。这金属家具比我们的胡桃木家具还轻巧。这到底是什么金属呢?哦,现在我知道了,沙夏让我看过这样一块小板子,它轻得像玻璃,现在已经有这种东西做成的耳环和胸针了。是的,沙夏说过,铝早晚总会代替木材的,也许还可以代替石头。铝制品真多!到处都是铝。窗与窗中间的空隙都镶着大镜子。地板上铺着漂亮的地毯!这间大厅的地板有一半露在外面,从这儿可以看出它也是铝做的。“你看,这块地板不光滑——小孩要在这儿玩,大人也跟他们一道玩,所以地板不能太滑。那间大厅的地板上也没有地毯,那是舞厅。”处处是南方的花木,整座屋子好比是一间大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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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里作者指北方气候寒冷,柠檬本来不能成活,但由于改变了气候,故能生长在户外了。
②这里指1851年伦敦万国博览会上的“水晶宫”,是用玻璃与铁造成,后来移至伦敦附近的塞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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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这座比宫殿还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的究竟是谁呢?“这儿住着许多人,许许多多人。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他们来到一个与楼上走廊连通的阳台上。薇拉·巴芙洛夫娜原先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些田地里有成群的人。到处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但是青年比较多,老头子很少,老太婆更少,小孩比老人多,可还是不太多。小孩大半留在家中管理家务;他们几乎承担了全部家务,他们很喜欢这个活;有一些老太婆跟他们一块干。老头子和老太婆很少,是因为这儿的人不容易变老,这儿的生活又合理又安定,能让人保持朝气。”在田地里工作的人差不多都在唱歌,不过他们在做什么工作呢?噢,他们在收庄稼。他们的工作进行得多快!他们的工作哪能进行得不快,他们哪能不歌唱!原来收割、打捆和运送几乎全由机器来作,人只要走动走动,管理管理机器就行了。而且安排得非常舒服。天尽管热,可这并无妨人们的工作:他们在他们工作的那块田地上撑起一个大帐篷,工作往前推进,帐篷也往前推进一—他们总会感到凉凉快快的!他们工作起来自然又快又高兴,他们自然要歌唱!像这样子,我也愿意收割呢!他们不断地歌唱,不断地歌唱,唱的是我所不熟悉的新歌,但是他们也想起了我们的歌。我知道它:
我们俩会像阔老一样生活……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朋友。
一切都随着你的心愿,
我和他们将样样俱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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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诗为柯尔卓夫《逃》一诗中的诗句,车尔尼雪夫斯基对此诗十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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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结束后,所有的人都朝那座建筑物走去。“我们再到大厅去,看看他们怎样吃午饭吧。”姐姐说。她们走进一间最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一半摆放着餐桌——桌上早已摆好食具——餐桌可真多!有多少人在这儿吃饭呢?有一千人或者一千多:“这还不是全部,愿意单独吃的都在自己家里吃。”不下地的老太婆、老头子和小孩子就准备这一切。“做饭、管家、收拾房间——这些工作对于其余的人太轻松了,”姐姐说:“凡是还不能够、或者已经不能够做任何别的事情的人才应该干这些。”餐具可真考究,全是铝和水晶制成的。宽大的餐桌中央,一字摆着一瓶瓶鲜花,菜已经端到桌上,下地工作的人进来了,他们和做饭的人一同进餐。“谁来伺候他们呢?”——“什么时候?吃饭的时候吗?为什么要人伺候?总共才有五六道菜,该趁热吃的都放在不会让它冷却的地方。你看,壁龛里这一箱开水,全是烫菜用的。”姐姐说道:“你的生活过得好,你喜欢吃好的,你能经常吃到这样的饭菜吗?”——“一年吃几回。”“对他们,这是家常便饭。谁要愿意吃得更好,他也可以吃到他愿吃的东西,但是得另外加钱。如果不需吃得与众不同,他连一个钱也不用花。其他各方面也是如此,凡是照公共的经济力量人人均可得到的东西,个人一概不付款。假定你需要一件特别的东西,或者满足一种特别的欲望,那就自己掏钱好了。”
“他们难道也是我们俄国人吗?难道这是我们的土地吗?我听到了我们的歌曲,他们说的也是俄语。”——“对,你看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那就是奥卡河。这些人都是我们俄国人,跟你在一起的我,不也是俄国人吗!”——“这一切全是你做的?”“这一切全是为我做的,我鼓励人家这样做,我鼓励人家精益求精,而做这个的是她——我的姐姐,她是工人,我只是来享受。”“将来所有的人都这样生活吗?”——“是的,”姐姐说,“那对于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永恒的春天和夏天,永恒的欢乐。不过我们只让你看了一天当中,也就是整个工作当中,属于我的一半的结尾和属于她的一半的开头。过两个月,我们再看看他们怎么度过晚间生活的吧。”
(9)
花谢叶落,画面变得十分凄凉。“看着这样子真叫人黯然神伤,要是住在这里该多烦闷。”妹妹说,“我可不愿意这样。”“各个大厅都空荡荡的,在田间和花园里阕无一人,”姐姐说,“这里的安排是依照妹妹的意思办的。”“难道宫殿真的空了吗?”——“是的,这儿又冷又潮,怎么能住在这里呢?原来这里有二千来人,现在只剩下一二十个怪家伙,这次他待在这里是看荒芜、渺无人烟的地方,欣赏北方的秋天,他们觉得这是别出心裁。再过些时间就是冬天,来这里的人将络绎不绝。爱好冬季娱乐的人会三五成群地来这里,他们要在这里体味一下冬天。”
“可是,他们现在在哪里?”——“哪儿都有,哪里温暖舒适,就去哪儿了。”姐姐说。“在这儿,夏天工作繁忙,一切宜人,从南方赶来各种客人,我们上次去过一所房子,那里的客人都是你们俄国人。我们给客人们盖了很多房子,各民族客人和主人住在一起,愿意者都可以自由加入这一团体。这些工作中的助手,在夏季接待许多客人之后,他们也要到更舒适的南方去过上七八个月——地点由自己选定。可是你们在南方也有一个特区,你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到那里去。这个特区称作“新俄罗斯”。“是敖德萨和赫尔松所在的地区吧?”——“这是你那个时代的事,而现在,你来瞧瞧,这里就是新俄罗斯所在地。”
山上开辟了很多花园,在崇山峻岭间是狭窄的山谷和宽阔的原野。“这些山从前都是些不毛的岩石,”姐姐说,“现在上面已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土壤,在山上各个花园里高大的树木蔚然成林。往下在湿润的谷地开辟成了咖啡种植园,上面是海枣树和无花果树,葡萄园、甘蔗园交织在一起,田野里有麦地,不过最多的是稻田。”“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再往上走一会儿,你就会看到它的边界了。”在遥远的东北方有两条河流,它们在薇拉·巴芙洛夫娜所站的地点的正东方汇合在一起。她又朝南看去,发现东南方向是绵长开阔的海湾。南方有片陆地远远地伸展开去,它被夹在这个海湾和另一条狭长的海湾之间,这条海湾成为这片陆地的西部边境,它越往南扩展得越大。西面的狭长海湾跟离她很远的西北大海中间则是一个窄窄的地峡。“我们是在一片沙漠的中央吧?”薇拉·巴芙洛夫娜惊奇地问。“是的,是在过去的沙漠的中央。但是,如今你已经看到,从北方,从东北方那条大河起,这里整个一大片土地已经变成了最富裕的地区,变得像大河以北的沿海地带一样丰腴。”——一度荒芜的沿海一带,现在已成为最富庶的地方,古人把它说成是“遍地是牛奶和蜂蜜”的地方呢。①你看,我们离这个耕种区的南部边界不太远。半岛上的山地仍旧多是多沙、贫瘠的荒原,在你那个时代,整个半岛全是如此。你们俄国人在逐年地使沙漠南移。别的人在别的国土工作:每个人都有宽敞的住处和充足的就业机会,人人都生活得无忧无虑、富裕充足。对,从东北方的大河起,往南走到半岛中部为止,整个地带都绿树成阴,鲜花遍地,这个区域也和北方一样,到处高耸着建筑物,彼此之间的间隔是三至四俄里②,好像在开阔的大棋盘上摆满了无数的大棋子。”——“我们下去看看这些建筑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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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这里“荒漠”指的是阿拉伯半岛,两条河为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东南方海湾指的是波斯湾,西面那个狭长海湾指的是红海。西北大海为地中海,窄窄的地峡为苏伊士运河,在作者初稿上写得更为明确:“这个地方的西方耸立着一座高山。”薇拉·巴芙洛夫娜知道那是西奈山。
②1俄里等于1.06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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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座水晶玻璃建造的高大的建筑物,不过它的圆柱却是白色的。“圆柱是铝做的,”姐姐说,“因为这儿气温高,白色的东西可以减少传热,铝比铁贵一点,可是在这儿却最合适。”他们还想出了一个主意:离这座水晶宫殿四周很远的地方,围了很多又细又高的杆子,杆头撑着白色帐篷,高高地罩着这宫殿和它四周半俄里的地面。“从帐篷上经常喷出水来,”姐姐说,“你看到了吧,每个杆子中间都有一个小喷泉往上喷水,喷得比帐篷还高,然后又像降雨一样落在四周,因此住在这里非常凉爽。你看到了,这里的气温简直可以按人们的想象来改变了。”——“可是要有人偏偏喜爱这里的炎热和毒日头呢?”——“你看,远处有凉亭和大帐篷。每个人都可以随其所好地生活,我正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工作的呀。”“那么,城市也是为了那些喜欢城市生活的人而留下的吧?”——“这样的人不那么多,城市的数目比以前在减少,它们差不多只是作为交易和转运中心而保留下来,而且这些城市都建筑在良好的港口和交通要冲上,可是这些城市比以前更宽宏,更为壮美,每个人都喜欢进城小住以换换口味,大多数城市居民流动性很强,他们去别处也是为了在那里短期工作一段时间。”“难道就没人喜欢常住一个地方吗?”——“那就只管住好了,正像你们住在自己的彼得堡、巴黎、伦敦——这关别人什么事?谁会干涉他们呢?每个人随心地去生活。不过大多数人,100个人当中也得有99个,都过着我和我妹妹指给你们看的那种生活,因为他们觉得更有益、更愉快。好了,进到宫殿去吧,天已经很晚,该去看看他们了。”
“不,我倒想知道,这是怎么搞的?”——“什么?”“就是那么贫瘠荒凉的沙漠是怎么变成了肥田沃野的?人们在那里每年度过三分之二的时光呢。”——“就这是怎么搞出来的吗?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这不是一年之功,甚至也不是十年之力,我是不间断地推进这一工作。从东北大河两岸和西北大海沿岸运来粘土,把它和沙子混合在一起——我们有许多大马力的机器——然后开凿运河,灌溉土地,绿化大地,提高湿度。人们一步一步地前进,一年几俄里,有时只是一俄里,他们现在还一如既往地往南推进,这就不足为怪了吧?唯一的原因是他们变聪明了,他们开始把巨大的人力和财力用来为自己的幸福服务,而从前他们虽然花费了同样的财力物力却不是造福而是造祸。我的工作没有徒劳,我对他们的教导也不枉然。困难的事只在于让人们自己认识哪些事于己有益。在你那个时代,他们还是一些粗野、残酷的不考虑利害的人,我就对他们教啊,教,当他们一旦自己理解了,干起来就容易多了。你知道我从不让人勉为其难。你也在照我的意思替我做一些事,难道这有什么困难吗?”——“不。”“当然不。想想你的工场,难道你们有雄厚的资金?难道你比别人在这方面强?”——“不,我们有什么财力?”“有些人的财力和你们仿佛,可是你们的裁缝工人比他们的工人舒服十倍,生活中的欢乐等于他们二十倍,所遇的烦恼却少了百分之九十九。你自己作了证明:即使在你生活的时代里,人们也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的。重要的只是应该审慎,巧于安排,懂得怎样更好地使用财力。”“走吧,再去稍微看一看,在人们开始了解了你早已认识到的事情以后不久,看看他们开始过怎样的日子吧。”
(10)
她们一同走进一所房子。面前是宽阔、豪华的大厅。晚会已进入高潮。这时太阳西下已有三个小时了,正是大家尽情欢乐的时刻。是什么把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呢?哪里也找不到灯台和灯架,哦,原来如此!——大厅的圆屋顶下有块巨大的毛玻璃板,光线是从那里洒下,自然会和阳光完全一样,它明亮、柔和——这就是电灯。大厅里有近千人欢聚,依其规模足可以容纳这个数字的两倍绰绰有余。“常有客人光临,”象征光明的美人说,“人数经常比现在还多。”“这里举行的是什么呢?不是舞会吗?这难道是普通、平常的晚会?”“当然,这是平常的晚会。”“就从今天的情形看,简直够宫廷晚会的规格。女土的服装非常华丽,是的,从服装样式上看,这已是又一个时代了。有几位太太还穿着我们的服装,不过她们这么打扮完全是为了添些花样,觉得开心而已。她们是利用衣着打扮来逗乐,创造气氛。其他的人的衣着真是百花齐放,东方式的、南方式的,应有尽有,都比我们来得雅致。不过大多数人的衣服类似希腊雅典时代,这一最注重美的时代的服饰。衣服显得轻便、宽松。男人穿的是种又宽又长的衣服,看不见腰身,好像袍子,这显然是他们的休闲装。这种衣服显得朴素、大方!它非常柔和优美地衬出了体形,使人的举止动作看去更加文雅。还有上百名男女艺术家组成的合唱队,特别的合唱队。”是的,在整个欧洲历史上找不出类似这样的十名歌手,而你单在这一个大厅里足可以找到上百名,在其他每间大厅也会如此。这里的生活方式不同,健康而文雅,脑部更发达,声音也更美妙悦耳。”象征光明的女王说。但是乐队与合唱队的成员不断流动变换,一批人走了,另一批人来顶替他们——前者去跳舞,后者就来自跳舞的人群。
他们举行的晚会可以说是日常、普通的晚间活动,他们每个晚间都尽情愉悦,开舞会。但是,如此高昂的兴趣确实不曾见过。——他们日出而作,谁没有尽情劳作,他就不能调剂好自己的神经去尽兴娱乐。现在,当平民百姓能尽情欢娱之时,他们的娱乐比起我们的娱乐显得更为淋漓尽致,更有活力,更有生气。不过,我们的平民百姓没有钱财去娱乐,这里人比我们富裕得多。而且,我们的平民百姓在娱乐时也难免忧心忡忡,对于过去的贫困、拮据、灾祸和痛苦难免心有余悸,对未来也有同感,娱乐固然能使人暂时忘却穷困与不幸,可是对此怎么能够排遭得干干净净呢?诸如,难道沙漠的砂石会不会被大风卷来,沼泽地的瘴气会不会侵袭处在沙漠、沼泽之间的一小块空气清新的净土呢?然而,这里的人却不存在什么穷困、痛苦的回忆,他们无忧无虑。这里只有对于心神向往的劳动、富裕幸福和享受的回忆,对于未来也是相同的等待。对比多么鲜明!同时,我们的劳动者的神经是强韧有余,它可以承受许多欢乐,然而却显粗糙,缺乏细腻、敏锐。这里的人们他们的神经的强韧与我们的劳动者相同,神经的发达和敏感又像我们,在这些人身上,我们所没有的、唯独是健壮的体魄和体力劳动才能培育出来的娱乐的精神准备,对娱乐的健全、强烈的渴求,跟我们常有的敏锐的感觉结合在一起。他们在精神上的发育程度不在我们之下,在体力方面可与我们的强壮的体力劳动者相媲美。为此,他们的欢乐、他们的快感、热情当然比我们还要旺盛、强烈、奔放,因此也更为甜蜜。这真是幸福的人哪!
不,现在的人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欢乐,因为尚未有对欢乐必需的生活和对欢乐感到必不可少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纵情欢乐,才能领略享受的全部喜悦之情!看,他们多么健壮有力,多么标致、优雅,他们个人精神抖擞,富于表情!他们都是些幸福的俊男靓女,他们都过着劳动和享乐的自由生活一—真是幸福的人啊,幸福的人啊!
在宏伟的大厅里他们中的半数左右正在娱乐,而另一半人现在在哪里呢?“其余的人吗?”光明女王说,“他们到处都在,许多人在戏院,有的当演员,有的是乐师,剩下的做观众,全看个人兴趣而定。还有些人则在教室和博物馆,有的在图书馆。也有人漫步在公园的林阴道上,还有人在自己家中独自休息或者和孩子们在一起。但更多的人在哪儿呢?——这可是我的秘密了。你在大厅里一定见着人们的两颊如何泛着红潮,眼睛闪着光彩了吧,你会看见他们时而离去,时而回来。他们离开是由于我的吸引力,这里每个男女房间,都是我的栖身之处,在这些房间里,我的秘密神圣不可侵犯。门帘和华贵的地毯吸去各种声音,这里十分清净,秘密就在这里。他们回来是由于我叫他们从我的秘密王国回到轻松的欢娱中来。统治这里的是我。”
“我统治着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劳动——是为我准备鲜活的感情和充沛的体力,娱乐——是为我到来的准备,或者是我到过之后的休息。在这里,我就是生活的目的,在这里,我就是全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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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女王身上体现了最高的幸福生活。”姐姐说,“可是,正如你所见,这里的幸福生活丰富多彩,它也是根据自己需要而定。在这里,谁觉得怎样生活好,就怎样生活,这里人拥有完全的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
“我们先前指给你看的一切,不会那么快就能得到充分发展,就像你现在看的样子。你的预感要经过许多代人的努力才能全部变成现实。不,不用再过很多代人,现在我的工作进展在加快,并且逐年加快,可是你到底还踏不进我妹妹的那个完全的国度。但是,最起码,你已经看见过它了,你已经知道了未来。未来是光明、美丽的。请你转告所有的人吧,未来就是这样,它是光明而又美丽的。爱它吧,向它挺进,为它而工作,促使它早日到来,尽可能使它成为现实。你们越能使这未来变成现实,你们的生活就会越加光明、美好,在生活中欢乐和享受也就越多。向它挺进,为它而工作,促使它早日到来,尽可能使它成为我们的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