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手握着载着列奥尼达斯的平板走向那个构造体。随着我的接近，我才意识到它到底有多大。从远处看时，这东西还挺精致的，但现在它的体积大得多了。要是它愿意，它完全可以把我碾成肉酱。无论是什么在支撑着它的悬浮，这都很诡异，就好像它直接被垒在那里了一样。

“我要怎么做？”我寻找着上面的把手或抽屉时对列奥尼达斯问道，“就把你放在这东西上面？”

“正确。把平板放在节点的表面上。”列奥尼达斯说道。

我照着他的指示做了，然后放开手，平板就好像被磁力约束一样悬浮在那里。我还有点失望它没有摔下去。我觉得我还可以上去踩两脚。

“再见了，斯巴达巴克，”列奥尼达斯说道，“尽管我们之间的众多分歧，你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斯巴达战士。”

“成为了。。。？”

“我曾对身为斯巴达四期计划的一环而感到自豪，能帮助塑造人类下一代的超级战士。但随着科塔娜和被创造者的兴起，斯巴达已经没有用处了。简单地讲，你这样的战士已经不被需要了。”

“你知道吗，我还挺期待那一天的。”

“我能看出你认为你的时代还没结束。”

我耸肩，“我可不想超前太多。”

“享受你的退休生活吧，斯巴达，”列奥尼达斯说道，“你也许还没到时候，但在这都一样。”

到此，那个监禁节点开始升起。在它升起的那一刻，我开始往兀鹫号赶去。“做好起飞准备！”我在通讯器上对格雷琴喊道。

飞船振动着回应了我。我跃入后舱，在我身后门依然大开着。

“维吉尔！”我说道，“你认为守护者要过多久才决定干掉我们？”

这只气囊转过来看向我，“兀鹫号？”

“是的。我们原本不该离开的，但我们还是要试试，所以多久？”

哈洛格犹豫了一会，“等到监禁节点重新回到守护者身上，它就能安全地处决我们。若是我们尝试离开这颗星球的话。”

“我们有多长时间？”

“不多于一分钟。”

“那我们赶紧动身吧。”

“我们在这么短时间内脱离不了卡西迪 Ⅲ的重力井，”米奇说道，“而且这艘飞船没有大气层内跃迁的能力。”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对他挖苦的笑容，“罗密欧？”我对通讯器说道，“你还在机库顶上？”

“就在这跟我的新朋友谈心呢，军士长。没有什么比一支M99更棒的了。”

“你能击中那块平板吗？”

“瞄准好了随时可以射击。你故意把它放在那么空旷的位置上的对吧？”

“只是运气好罢了。射击，然后收拾走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格雷琴？升空，准备好进行快速接应。”

随着我们升起到机库顶上时，我看向远处带着列奥尼达斯的平板的先行者构造。节点在逐渐关闭，但它还没到达它的最终目的的。

我在屋顶上发现罗密欧趴着，狙击枪的三脚架架在屋子边缘。作为一名狙击手，他总是能很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让自己早早就定位，等着最佳的现身时刻。这是他的时刻，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我不知道我们最终会跟守护者达成协议，或者列奥尼达斯会出现在一个直达顶层的先行者电梯上，但我知道一件事：有最后一击之力的人才能决定最后的结果。

这就是为什么我让罗密欧藏到屋顶上，众览全局。而你能想到吗？这将取得巨大的收获。

我加载了我目镜上的视觉增强器，发现平板仍然卡在节点的边上。它已经这么遥远，我都不确定我自己办不办得到这一枪。即使是像M99这样的无后坐力反器材狙击步枪要击中这么远的目标需要一名专业的神枪手。罗密欧等待着时机，然后开火了。

我看着他的子弹击中平板，把它打成碎片。那些残骸似乎还黏在节点的边上，掉落到它的表面，就好似它在自己产生重力。

我没有等着看守护者会对这最后一点小小的报复怎么反应，我只是笑了，然后开始吼出命令，“格雷琴，去接罗密欧！其他人，把自己扎好，这会是一场颠簸的旅途。”

格雷琴把我们甩到罗密欧的屋檐边上，大开着后门给他进来。“来吧！”我招呼着他喊道。

他先把步枪扔给了我——我交给了米奇——然后飞跃进了飞船的后舱，中间由他的古老推进器进行了一点助力。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强才上来的。我接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上船，维罗妮卡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

“走！”我对格雷琴喊道，“最快速度离开！”

“规避动作！”维罗妮卡命令道，“尽你所能！”

格雷琴带着兀鹫号冲天而起，以只有生物才能办到的随机方式，不规律地前后摆动着，躲避守护者的进攻。随着她的前进，她保持着机头冲上，在谨慎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飞往外太空。

随着我和罗密欧把自己固定好，一道明亮的大约十米粗的蓝色光束出现在我们左侧。即使这里的空气已经如此稀薄，我依然能听见它在兀鹫的墙壁上滋滋作响，它的能量在空气中共鸣着。

一道惊恐的尖叫从莎蒂那传出，但她立马就把它咽下去了。我一点都不责怪她。我们剩下的都是相当有经验的老兵了。尽管莎蒂在以往的生活中已经见到过不少惨剧，她还是一名平民。她是被卷进来的。

回头想想。维吉尔也是。

“你觉得我们能逃脱吗？”她对他问道。

“有机会，”他把一直触手围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她靠住了他的侧面。

“我不会问多大概率。”

维吉尔扭动了一会，“那最好不过了。”

我伸手握住了维罗妮卡的手。她轻轻挤压了一下，“我爱你，”我对她说道。

“谢谢，”她马上回应道。

又一道巨大的光束从我们身边刺过，这次更近了。作为回应，格雷琴把飞船猛烈地转了几个弯，若不是我们有着兀鹫的人工重力，我可能会吐满我的头盔。

我喜欢跟求生欲极强的人一起共事。

“我们还有多久能进入跃迁空间？”我在我肚子停止抽动时问道。

“还有二十秒！”达奇在火控台上叫道。

“我们要成功了，”米奇说道，“真不敢相信——我们要成功了！”

就是这时飞船突然失去了所有动力，把我们笼罩在黑暗中。

“该死！”格雷琴说道，“我们被击中了！我们正在坠毁！”

守护者的噪声脉冲武器，运作起来跟EMP差不多，截断了我们的翅膀。我们还没有脱离卡西迪 Ⅲ的重力井范围，而现在没有动力，人工重力也消失了，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东西在浮动：重新朝着星球自由落体带来的失重加上格雷琴最后的一组规避动作。

“维吉尔！”我喊道。

尽管没有了动力，但这只哈洛格在黑暗中散发着光芒。我不确定这是由于某种生物荧光技术还是内置的电路造成的，但大概这无关紧要。即使在我们最黑暗的时刻，我依然能看到他。

“我已经在修复了，”他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他在舱内到处飘着，用他的触手摆正自己的位置或把自己拉向他需要的东西。

“加快速度！”达奇在飞船的前端喊道。

我打开我的头灯帮助维吉尔，罗密欧也同样照办。维吉尔把自己拉向驾驶舱，开始四处探寻着。“我需要接触到飞行控制面板后面的动力源，”他说道，“但我没时间精细地完成了。你能把它移开吗？”

达奇伸手扯下一大块的控制面板，高高举在他头顶好让维吉尔进行维修工作。“快！”他说道。“快快快！”

“谢谢你，”维吉尔往前挪动的时候说道，把他的触手伸向兀鹫的内部中。他在这失重的环境下行动地相当迅速。“这应该只需要几秒钟。”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米奇喊道。

“完全相反，”维吉尔说道，“使用噪声脉冲发生器来瘫痪一个区域需要从守护者身上释放极其巨大的能量。在它能够重新启动它的粒子大炮之前还有好一段时间。”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真是令人安心呢。”维罗妮卡说道。

“一旦我重启兀鹫的基础功能，我还需要至少让一个引擎运转起来，”维吉尔说道，“这件事我无法在船内操作，这需要到舱外。”

“我来搞定。”我对其他人说道。我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向后舱门走去。在一个不断翻腾坠落的载具里走路让人眩晕——即使是对我这个经历过无数失重的人而言——但我最终借用着各种能找到的扶手到达了目的地。

随着我的前进，飞船的内部能源重新启动了，我身后的告示板迸射了些许火星。维吉尔很快出现在后舱里。

我按下打开舱门的按钮，让它自动打开。外面的风就像一场飓风一样刮过，我向后伸手，抓住维吉尔，然后把他拉向出口。

“哪个引擎？”我问道。

“都可以。”他说道。

我看向脚下旋转的大地，我们只会有一次机会。

我用维吉尔用来固定他的平板的捆绑带抓住他，然后卡到我的盔甲背上。“希望这些不只是装饰。”我说道。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任何回应。

我选择了飞船的左侧，把我们荡向那个位置，冲入我们坠落产生的大风中。我仅用手在飞船的外部移动着，用着维护组使用的把手和立足点——他们平时只在飞船停泊在坚实的大地上时才用到这。维吉尔的捆绑带的拉扯完全没有影响我，但是我能听到他痛苦地尖叫着。

不过他还是坚持下来了。虽然我也没给他什么选择。

我们已经如此接近小夜馆我能认出一些之前见到的楼房了。那三座先行者尖塔塔尖朝上像是要把我们钉死的长矛。我忽视了其他的景色，继续专注于把维吉尔带到引擎处。

等我把他拉到足够近的位置时，维吉尔开始了修理工作，把他的触手深深送入引擎的排气叶片，我还担忧着它突然点火了他会怎么样。当然，我就在他身边，所以造成的爆炸大概会把我们两个都干掉吧。在引擎修好后立刻撤离意味着我们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还要少——如果我们两个要存活的话。

“无论你在干什么，维吉尔，最好快点！”我喊到。我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我，但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分心。

我看向周围，寻找着在他修好后的安全出路。但我没找到什么明显的。

我曾作为地狱伞兵服役了很多年。在那份工作中，他们把你锁进一个叫做着陆舱的金属棺材里，把你扔出一艘完好无损的宇宙飞船，然后看着你坠向你的末日。不管有没有防护涂层，这些玩意都会变得很热。但一般来说，要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并且没有被防空火力打下来——这也是你以最快速度坠落的原因——你能活过这趟旅程。

然后你就得跳出来，为活命而战。

所以这不是我第一次自由落体了，平时还从更高的高度。

但这可恐怖多了。尤其是我想起来我的助推器失效了，在前往机场的战斗中被损毁了。要是我掉下去，我没办法进行任何缓冲或引导我的轨迹。我会像一块石头一样砸下去——然后像一麻袋砖头一样落地。

我们还没达到需要担心重返大气层导致的摩擦发热会把我们融化掉的高度，至少这在地面不断向你接近时算是个小小的安慰。即使我的盔甲能在太空中行动，我还是觉得我们随时会被晃解体。

我听说士官长曾从轨道上掉到一颗星球上——还存活了——在他和科塔娜还是搭档的时候——但这些斯巴达二期基本上是以无敌的理念制造出来的。到我们的时候，他们研究出了一些省经费的方法，所以天知道我能不能经受这样的摔落。不管怎么样，我没有任何意愿去试试我的运气——虽然我也可能别无选择。

然后维吉尔一下子把他的触手从引擎在收起来。我把它看作是好事。

“格雷琴，做好准备！”我对通讯器喊道。“我下命令时，点火！”

这时维吉尔打滑了——他身上固定平板的捆绑带也崩断了。看起来这个大气球并没有飞船那么具有流线体，而捆绑带也不是为了承受这种应力而设计的。

这只哈洛格同时还在用触手扶着我，但没有带子，这远远不够。他朝上飞去，惊慌而痛苦地嚎叫着。我转过去向他伸手，然后我失去了我在飞船上的握柄。

若维吉尔想保全他的触手，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我保持固定在他和飞船之间，他可能会被撕成两半。就这样，我跟上他，从兀鹫上起跳飞向那个外星人。下一刻，我发现我在拿手抱着他。

我可没想象过我会这么死：抱着一只哈洛格。

“点火！格雷琴！”我喊到，“让飞船离开这！”

“在你们回来之前不行！”她叫道，“维罗妮卡会杀了我的！”

“我们回不去了，”我说道，“我们在自由落体，我的推进器也损坏了。你赶紧点燃那该死的爆竹然后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我紧紧抱着维吉尔，他也同样用触手缠着我。我试图向飞船调整角度，但我没法让空气动力学派上用场。至少我们不是在头朝地坠落。

兀鹫的引擎尝试了几次重新启动，但维吉尔的修理工作还是有效的，它的推进器喷出一道亮蓝色的光柱。飞船把自己稳定住了，然后在我们坠落时以最快速度离开了。

也许我们两个准备要死了，但至少我们保住了剩下的人的性命。这看起来算是个公平的交易，如果你不得不进行抉择的话。

然后我们可能会没什么事，只不过重重砸在地上。毕竟，维吉尔也许可以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慢慢晃回地面——在我放开他后。

至于我，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我的盔甲到底有多坚挺了。这要么会疼的要死，或者我根本不会有丝毫感觉因为着陆会瞬间粉碎我。我现在不太清楚我更期待哪种结果。

我们像一颗来袭的子弹冲向地面。

“巴克！”维罗妮卡在我耳边说道，“巴克！”

“我很抱歉，维罗妮卡。”我告诉他，“我爱你！我真希望我以前有机会的时候就娶了你！”

“真棒，小情郎！”罗密欧说道，“真感人！转身，你个白。痴！”

我转过去看到兀鹫从后面追上我和维吉尔。片刻后，它超过了我们，把自己摆在我们前方，后门大开着。现在的问题就是在我们全都撞倒地面前把我们俩弄上这该死的玩意。

达奇出现在后舱门，一只手抓住其中一个把手。罗密欧从他身后爬出，通过悬挂在达奇的另一只手上形成一个人链。然后米奇从里面晃出，给这个链条加上了另一个节点，然后他向我伸手。

他们还有些远。我们距离不到一米，但我无法够着他。

然后格雷琴稍微降低了兀鹫的输出功率。她已经开得非常慢了——对这么一艘船来说——我怕她可能会导致熄火然后让我们回到之前瘫痪的情况。但这办到了。

米奇尽力延伸着他那只手，抓住了我，紧紧地把他的手臂缠到我身上。

维罗妮卡站在舱门处，准备在我们进来后随时将其关闭。“拉！”她对链上的所有人喊道。

阿尔法⑨链条——罗密欧、达奇、米奇一起——用力把我们重新拉回兀鹫上，导致我们在舱门处堆成了一团。

维罗妮卡按下按钮，舱门的马达开始将其重新关闭。“他们进来了！”她对格雷琴喊道，“带我们升空！”

格雷琴猛烈地甩动飞船作为回应，要不是有重启的人工重力的存在，我们几个又会在舱门完全关闭前滚出去了。不过维吉尔差点出去了，但是我设法抓住了他然后把他重新推向莎蒂。

“谢谢你们，”我说道，直直躺在地上，喘着气，“我发誓我下达过让你们离开的直接命令的。”

格雷琴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过，她在笑，“你忘了，这个行动不是由你主导的。”

“等等，什么？”

维罗妮卡走过来，砸在我的头盔上，“你或许是一名高尚的笨。蛋，但是这是一次ONI行动。阿尔法⑨是你的小队，但这个任务是我的。”

我从未对我的权威被否认感到如此高兴。

“没想到我们办到了，”米奇悄悄地说道，“我们不仅救了那么多人，还成功地从守护者手上逃脱了。”

我自己也很难相信，但我不打算进一步质疑我的运气了。它已经支撑我太久了，我觉得我至少要对它保持它应得的尊敬。

“我们脱离大气层了吗？”我对格雷琴问道。

“在路上，”她说道，“你们掉了这么久，要爬很长的路。”

“守护者那边有什么动作？”

“它应该还在因之前的冲击重新充能，”维吉尔回应道。他的电子声丝毫没有透露出他遭受的打击有多重。

我倒在最近的椅子上，完完全全地虚脱了。自由落体真的很耗费精力。维罗妮卡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轻轻用手搂住她，然后她靠了过来，尽管我的盔甲并不让人感到舒适。

我看向舱内的其他人。罗密欧忙着拍击米奇的背部，祝贺他办的不错。米奇只能坐在那里，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奇异的旅程，但尤其是对他。

我没想过我还能在什么上依靠米奇，更别提我的命了。但现在一想，他毫不犹豫地跟来了。他认识到了他的职责并立即行动了。

我对在场的各位都很感激，尤其是维罗妮卡，她肯定无效了我让他们放弃我飞往跃迁高度的命令。但对她和阿尔法⑨的人，这几乎不算新鲜事。我还隐约期待着。

米奇则完全让我感到惊讶。

“谢谢你，”我对他说道，“谢谢你们。”

我有很久都没感到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也许自新蒙巴萨之后就没了。

我想我比我想象中地更怀念领导我自己的队伍。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