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翻译】蛇之兄弟会 第一篇 灰色黎明 上
蛇之兄弟会
BROTHERS OF THE SNAKE
Dan Abnett
不要畏惧蛇的狡诈,也不要畏惧他的沉默,
畏惧他出击的速度,
他盘曲躯干的伟力,
他的鳞甲,
还有他锋利的螫啮。
畏惧蛇吧,人类之敌啊,
因为他的蛇躯环绕着我们
他那明亮双眸一眨不眨,
永远守护我们。
——摘自《骄傲的伊萨卡之歌》
曾几何时,有一群兄弟会,
在礁石群星的所有世界中都无与伦比的勇士
他们被称为卡里布迪斯的铁蛇
他们立下誓言,从事一项伟业,
只要他们的兄弟会存在,他们就会傲然挺立
看顾所有的礁石群星,并以坚甲利兵,
保护它们免受毁灭重重恶力的伤害。
他们无所畏惧。
——摘自《卡里布迪亚德》
第一篇
灰色黎明
承诺
前往巴尔索洛克
一
在收获季节的最后几天,在皮索斯的北部各行政区,一个炎热的、雷声轰响的傍晚,在猪黍和食用百合地里工作到很晚的收割者们看到一道闪电落在皮索昂山后面的世界上。
他们知道那是一道闪电,否则它还能是什么呢?它在色调柔和的傍晚蓝色云层上划出一道白光,明亮到闭上眼睛时还会在视野中留下痕迹。当它降落在远处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时,发出了雷鸣般的爆裂声。在这些傍晚时分,温暖而闷热的时刻,夏季的暴风雨经常在天空中咆哮着转瞬即逝,有时还会猛烈地爆发出来。而现在,暴风雨的一部分被撕裂开来,从空中掉下来。故事就这样从一个村庄传到另一个村庄。
在某个时候,也就是事件发生后的一两天,这个故事传到了皮索昂州的第一立法官(First Legislator)萨米埃尔·卡特·汉菲尔(Samial Cater Hanfire) 的衙署中,一位多嘴的水果商将这个故事和一盒来自农产品市场的浆果一起带进了汉菲尔坐落在山上的锌宫,它又通过一个厨房仆役、两个八卦的女仆和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传到了汉菲尔耳朵里。立法官汉菲尔是一位睿智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正如人们对他这身份的人所期望的那样。他曾在富斯(Fuce)的学院接受教育,在他少壮之年曾四处游历,甚至曾远达西端地的蓟树林。他受过足够的教育,知道闪电不是一种会偶尔从天而降的固体物品。
一名奴隶被遣往农产品市场,当时该市场已关门闭户结束营业,水果商被召进宫殿里。在那里,他向汉菲尔讲述了他的故事。他是个矮小、不起眼的人,在权威之前畏缩不已,甚至对他自己的手过分地羞愧,因为他的手被他经手买卖的水果汁几乎染成了蓝色。他试图把这双手藏在打着补丁的围裙的褶皱里。
汉菲尔仔细聆听,然后让那人重复一遍这个故事,第一立法官木制宝座脚下的小金属魔偶用咔嗒作响的手写机记录了这段经历。汉菲尔随后向水果商道谢,并给了他一些酒和一盘食物,但水果商拒绝了;汉菲尔还给了他三枚金银币,水果商匆忙收下,随即逃离锌宫。
汉菲尔独自一人用餐,翻阅着从魔偶手写机中印出的带墨迹的纸张。他的管家带来果酒和小小水晶杯装着的艾玛斯克佳酿时,他已然知晓现在他的职责是什么。
一名骑手被立即派去见富斯的最高立法官,他带着一份由汉菲尔亲笔撰写的报告,要求官方的“坠船回收官”(Receiver of Wreck)尽快前往皮索斯。
两天后,坠船回收官和他的随行人员乘坐车驾抵达,他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名叫亨舍尔 (Hensher)。在与第一立法官汉菲尔协商后,回收官前往山上进行调查。汉菲尔陪着他。这并不常见,但汉菲尔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对外界事物非常好奇。
这个高地地区又热又干。夏季暴风雨在高处徘徊,天空布满了乌云,就像被风吹落的水果皮。一列长长的车驾在蜿蜒的车道上前进,沿途在村庄停下来收集消息。每到一个地方,当地人都蜂拥而至。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也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士兵或如此华丽的车辆。他们从未见过量身定做的衣服、激光锁定步枪或任何像金属小魔偶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们态度卑微地告诉第一立法官和冷峻的回收官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和他们不知道的一切。这个故事已经成长得枝繁叶茂,被加油加醋,附带上了活灵活现的各种谣言修饰。是的,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它掉落时发出巨大的劈裂声。在哪里?啊,越过那里的山丘,朝向名为查瑞康的山谷。现在,那闪电还在那儿四处晃悠,踌躇着,咕哝着,迷失着,困惑着,有时用烟花的闪光照亮夜晚的天空。
汉菲尔侧耳倾听。坠船回收官让他自己的魔偶做了仔细的记录,似乎对这些说法兴趣缺缺。在皮洛斯的小村庄里,在费娑阿河翻滚的源头旁,当地人庄严地宣誓说,那片闪电点燃了查瑞康后面的大片荒野树林,那是一场肆虐了几天几夜的灾祸,直到一场倾盆大雨降临熄灭了它。在迪马伊斯,一个由低矮石块构成的小地方,居民们说,山上牧场上的牧羊人在远处看到了黑暗的、奇怪的身影后,之后他们就听到了某种噪声。
他们经过盖林村,此地离奇地空无一人,好像是匆忙搬空的一样。
“单纯的乡巴佬们胆小怕事。”当车驾嘎嘎作响时,回收官告诉汉菲尔。“正如我们所料,这就是他们的做法。”
汉菲尔耸了耸肩,靠在他的麂皮软垫座椅上,感受着车厢风扇吹来的凉风。
“他们会逃离家园?连夜逃跑?“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回收官说,汉菲尔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可能很危险。”
“不是这样吗?”第一立法官汉菲尔问道。
“如果你不这么认为,你就不会召唤我了。”回收官回答说,翻阅了他的魔偶白天制作的报告页面。“你做的对,派人来找我了。我欣赏你的老练精明,长官。”
汉菲尔知道他刚刚受到了称赞,但他不太确定被称赞的方式。“对不起?”
回收官抬起头,透过他的半月形眼镜凝视着对方。“那很明显是一艘飞船。正如您猜测的那样,失事坠毁的飞船。以最高立法官和保护一切的神皇之名,我们必须找到该地点,确保它是安全的。”
“有那么危险吗?”汉菲尔问道。
回收官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锌盒。这是某种测量装置,在过去的一天半里,它一直像蟋蟀一样发出咔嗒声。
“你看?”回收官说。
“我不太明白……”汉菲尔回答。
回收官调整了一个刻度盘,咔嗒声变得越来越响亮。“残留物。”他说。“污染。它渗透了这片土地。可能是驱动系统的泄漏。一旦我们找到该地点,该区域就应该被管控起来。”
“你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吗?”汉菲尔问。
“我是坠船回收官。”另一个男人说。“这是我的工作。各种玩意儿总是从天而降,感谢像你这样的人能让我注意到它们。以最高立法官的名义,有许多神奇的宝藏需要保护。技术。设备。贵金属。如果它是我们神圣帝国的船只,可能会有急需救援的善良人类。”
汉菲尔一直非常享受与回收官一起进山的旅程。花时间和一个博学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在一起对他来说是一个可喜的变化,但现在他感到有些警觉。回收官超越了他的界限。回收官比他更放眼世界。他知道这些事情。他知道凡人领域之外的奇迹。他了解太空及其奥秘。他实事求是地谈论它们,就好像它们是司空见惯的一样。
“你有没有……”汉菲尔开口道。
“我有什么,长官?”回收官问道。
汉菲尔觉得问这个问题很傻,但他需要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巴尔索洛克之外?”
坠船回收官又笑了。“我出生在艾顿,长官,我小时候来到了巴尔索洛克。”
他的坦诚带来的沉重而令人目眩的负担让第一立法官汉菲尔沉默了一个多小时。
当他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再次开口时,问了另一个一直啃噬着他思绪边缘的问题。
“如果不是呢?”
坠船回收官一直在用银羽毛笔在魔偶报告的页面上做注解。他抬头看着第一立法官。
“什么,长官?”
汉菲尔摘下手套搓了搓手,虽然夜晚暖意十足。“如果船只不是我们的怎么办?如果是……其他的呢?”
坠船回收官坐回原处,把他的文件放在一边。“我们使用的术语是异形,长官。也就是异族起源的。有这种可能,但这种情况非常非常罕见。”
“但如果是呢?”汉菲尔问。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太傻了。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想法。
回收官伸手拉了通信线。车队停了下来,整个队伍都围着车驾停了下来。亨舍尔拉起百叶窗,发出命令。
二十名武装人员的随从匆匆上前,聚集在车外,迅速立正。回收官亨舍尔将他们从富斯带来。他们确实是非常优秀的人,高大强壮,穿着优质的卡其色金属野战盔甲。他们携着汉菲尔所见过的最好、最现代的激光锁定步枪。
“指挥员克鲁。” 回收官从车厢窗口向外喊道,“分队的主要命令是什么?”
“确保坠船安全并消灭任何异形。”军官从他的面罩后面咆哮道。
回收官回头看着汉菲尔。“这些都是精英。佼佼者。你可能会称之为专业人士。同情那些与他们发生争执的异族人渣吧。我们很安全。”
“他们确实很棒。” 汉菲尔说道。他又坐回了座位上。
“继续走,克鲁。”亨舍尔喊道,队伍又开始向前行。
“我没有减轻你的恐惧,是吗,长官?”过了一会,回收官亨舍尔问道。
汉菲尔笑了笑。“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先生。那些故事,阴暗的谣言,关于毁灭性力量的警示传说,以及可怕的绿皮。他们说它们降临在世界上并将这些世界彻底屠戮殆尽。有人还告诉过我,特别是那些又瘦又黑的——”
“啊,‘初族’(Primuls)。它们现在只是一个糟糕的回忆。”
“传说中,它们曾残忍地掠夺了礁石群星中的许多世界。”
“初族可能曾经存在过。但它们早已不在这里。我不相信它们还尚存。它们是传说和故事,第一立法官。”
汉菲尔并未就此罢休:“但如果它们还在……你的精英就不是它们的对手,是吗?”
回收官亨舍尔叹了口气。“不,先生,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就不是它们对手。但我们总有最终的救赎。”他身体前倾,向汉菲尔展示他的图章戒指。它的制作工艺很奇特,并标有双环蛇符号。
“如果厄运降临到巴尔索洛克身上,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汉菲尔盯着图章戒指看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你在给我讲故事,先生!蛇的标志?那是民间传说!孩子们被教导说蛇躯将我们包裹起来,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们……但这只是童话。”
“为什么?”
“因为它就是如此,亨舍尔!只是一个神话!身穿灰色盔甲的超凡战士,严命以待着从天而降守卫我们?一个小孩子的故事!”
“人类神皇也是神话吗,第一立法官?”
“当然不是!”
“你见过他吗?”
“不!”
“但你相信祂?”
“以我的生命为证,先生。”汉菲尔说。
“那么,不要对伊萨卡之蛇不屑一顾。他们是真实的。他们已承诺保护我们,直到时间的尽头。我相信这一点,你也应该相信。如果我们在这里发现灾祸,如果我精良的守卫队伍无法应对……如果,如果,如果……那么我将向富斯发出指示,并向蛇之兄弟会提出请愿。他们有责任回应。“
“曾经回应过吗?”汉菲尔问道。
“当然。”坠船回收官说。
“什么时候?”
亨舍尔思考时皱起了眉头。“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这样做是在 633 年前,在最高立法官埃布雷根 (Ebregun) 的时代。”
“伊萨卡之蛇前来帮助巴尔索洛克?”
“编年史是这样说的。”
汉菲尔耸了耸肩,坐了回去。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夜晚温暖而明亮。雷声像岩石一样围绕着天空之鼓滚动,柔和的闪电以几乎恒定的光辉照亮了山丘,就像闪烁着的暮光。是时候停下来过夜,让拉着马车的四足机仆小队休息了。第一立法官汉菲尔告诉坠船回收官,一个叫做图尔梅尔的小村庄就在距离道路仅半小时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可能会找到住处,或者至少可以找到一个地方来搭建他们的住宿帐篷。
“查瑞康谷距离图尔梅尔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可以在曙光初现时就抵达目的地。”
该计划得到了回收官的赞成。灯笼被点亮了,队伍继续吱嘎作响前行,穿过芬芳的麝香树和檀香树林。
然后它停止了。
汉菲尔跟在回收官身后从车厢里爬下来。士兵们站在路边,凝视着路外漆黑的林地。他们举起了武器。雷声滚滚。在闪电的光芒中,他们看起来如同雕像。
“那是什么?”汉菲尔问道,回收官制止了他。汉菲尔咽了咽口水。他的不安又回来了。他的脉搏开始加速。
“指挥员克鲁?”回收官低声说。
“林子有东西,长官。”士兵小声回答。“过去十分钟它一直跟着我们。”
“可能是一只迷路的山羊或者——”汉菲尔轻声地说。
“长官,安静。”亨舍尔低声说。“拜托。”
另一名士兵突然抬起手,指了指黑暗中。克鲁点点头,示意他的手下进入。他们排成一条宽线,悄悄潜入树林。亨舍尔跟着他们。
他回头看了一眼汉菲尔。“留在车厢旁边,第一立法官。”
汉菲尔服从了。片刻之间,武装人员和坠船回收官都消失在了灌木丛中。只有风暴的咆哮和机仆的喘息声搅动着寂静。汉菲尔走回车旁。车夫和下人已经从座位上爬下来,三三两两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树林。汉菲尔可以看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很害怕。
为了表现出身居高位的人应有的镇定自若,汉菲尔回到他的马车上,钻进车厢,坐下来阅读他在旅途中带来的什一税回报。他从盒子里拿出他的锌制羽毛笔,借着车灯的灯光,安心定志,开始在表格的空白处做注解。
几分钟后,他听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听起来非常像从富斯产的气泡葡萄酒瓶中拔出软木塞时发出的爆破声。不久之后又来了一声,然后又是紧接着的两声。
汉菲尔放下羽毛笔,从车厢里爬了出来。下人和车夫仍在盯着黑暗。
又来两声。然后是一种奇怪的响声,就像鹅卵石沿着推拉锯摇摆的锯片滚动一样。接着是另一个声音,低沉而遥远。
“那是人的声音。”一名车夫说道。
“安静。” 汉菲尔说。
“是个人的声音,先生。”车夫坚持道。“他在喊叫。”
汉菲尔转身,目光严厉地看着车夫。车夫的名字叫佩特斯,他已经当了八年第一立法官车队的车夫。汉菲尔实在不忍去训斥这样一个矮壮而忠心的家臣。
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一看汉菲尔不以为然的表情,车夫佩特斯就鞠了一躬。“我很抱歉,第一立法官。”
汉菲尔笑了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告诉身边的人。“你没看到坠船回收官带来的好汉们吗?我怀疑最高立法官本人都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部队。”
他们中的一些人笑了。汉菲尔很高兴他的话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一些。在内心深处,再一次地,他不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在低沉的雷声中,他们听到了更多的爆裂声和更多的奇怪响声。然后又是一声叫喊,这次是不会弄错的。
家臣们看着汉菲尔。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
“各就各位。”他告诉他们。“继续前进。凯斯特,打开枪箱,把武器发给车夫。”
侍从们连忙赶到自己的位置,有的喊着命令。汉菲尔转身看着黑色的灌木丛。更多的爆裂声,其中有四五个声响极为快速,几乎疯狂地此起彼伏。
然后一股气味从夜晚的空气中传到汉菲尔鼻子里:一种奇怪的气味,干燥而死气沉沉。他无法定义它。多年前,他曾造访过位于旧日沙漠边缘的大理石拱顶城。在那里,热风从空荡荡的房间吹出来,让城市充满了沙漠中干燥的矿物气味。
这气味与之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长官,我们准备好了。”佩特斯从车队的驾驶台上喊道。汉菲尔举起右手。
“等着。我们应该再等一会儿。”
他们等着。四头机仆焦急地哼声,用爪子刨着草坪。在他身后,汉菲尔听到快速的咔嗒声。他认为这是一名车夫将子弹插入连发步枪。
但那是回收官放在行李架上的锌盒,那个测量装置。它发出的咔哒声又快又响,就像霍里斯人在大理石穹顶城中跳舞时的指铙钹一样响亮。
汉菲尔清了清嗓子,再次用力咽了咽口水。“我们前进!”他喊道。
“先生!”佩特斯从他所占据的那个位置朝车驾呼叫。“看!看那儿!”
汉菲尔看着。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们——一个人影。奔跑的身影。
汉菲尔听到武器上膛。
“别开火!”他大喊。
那奔跑的身影越来越近,匆忙地穿过着灌木丛,映入眼帘。
那是坠船回收官。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坚毅的脸上被荆棘刺出了鲜血。他跑向汉菲尔和车驾。
“那是什么?”汉菲尔问。
“让车动起来。”亨舍尔说。“快点。”
“到底怎么回事?”
回收官没有回答。他跑到车队车厢的尾部,将帆布旅行罩从固定在行李架上的通讯发信器上拉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汉菲尔急忙跟在他身后问道。
“跑吧,第一立法官。” 回收官说,紧急拉开开关启动通讯发信器。“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快逃。就是现在!告诉他们。命令他们。以黄金王座的名义,快朝着南边逃命!”
“你吓到我了,先生。”汉菲尔说。
“很好。我就打算这样做。我已经看到外面的东西了。神圣的泰拉,我的手下。我所有的人马……”
汉菲尔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树林,又看了看回收官。“你的人呢?”
“他们死了。”回收官说。
第一立法官感到一股冰冷、坚硬的重量沉入了他的肠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得非常清楚、非常小心。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死了!”亨舍尔咆哮道。“你有脑子吗,伙计?你傻吗?我正在使用简单的、该死的词-”
“没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汉菲尔说,非常恼火。
坠船回收官看着汉菲尔,叹了口气。“对不起。”他说。“我真的对我说的话很抱歉。我怒气上头了。但我们有麻烦了,长官,非常严重的麻烦。我要你指挥所有人逃跑。徒步。尽快。他们现在必须潜伏到树林里。告诉他们往南走。长官,拜托。”
在他说话的同时,回收官小心地将激活的通讯器调谐到一个特定的频道,然后翻开安装在通讯器面板上的光学读卡器。它闪动了一下,绿光在它的罩壳镜片内闪烁。
回收官取下他的印章戒指,将它按入读卡器的插槽中。
“哦,我的主啊。”汉菲尔结结巴巴地说。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马车尾部,提高了嗓门,绝望地希望声音不要抖那么厉害。“你们所有人!”他大喊。“你们所有人!跑!现在就跑!跑进树林里!快点吧!跑!向南走!跑!”
车队人员和仆人们像一群受惊的乌鸦一样从静止的车队中炸开来,开始奔跑。汉菲尔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冲到车后面的树林里,从视线中消失。他听到可怕的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消逝。
坠船回收官从光学读卡器中取出印章戒指,戴在手指上。他按下了设备上的“重复发送”按钮。监控灯闪烁不停,发出脉冲。他转身,发现身后站着汉菲尔。
“你还在这里?”他问。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伤。
“当然。”汉菲尔说。“我是这行政区的第一立法官。我不会像一个普通的傻瓜一样逃跑。”
“我希望你能逃走,长官。”亨舍尔说。
“我留在这里。”汉菲尔说道。“这是我的土地,我的领地。我认为这是对最高立法官本人的忠诚。如果我逃离我被选出来保护的土地,我就完蛋了。”
“你会完蛋的。”回收官说。他爬上被遗弃的车驾,从行李架上拉下一个保险箱。它一直放在他咯咯作响的锌装置旁边。回收官打开保险箱,拿出成对的一双火器,那是镶嵌在红色天鹅绒槽中的镶金爆弹手枪。他迅速而稳妥地装弹,然后将其中一把枪递给了汉菲尔。
“你是一个勇敢的灵魂,第一立法官汉菲尔。”坠船回收官说。“我希望我能更好地了解你。”
“还有时间。”汉菲尔开口了。
“不。恐怕没有了。”坠船回收官说。“我很抱歉,长官。我误判了这一点。我们有麻烦了。
“你是说……你和我?”
“我是说巴尔索洛克。”
第一立法官汉菲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在空荡荡的车队前,在坠船回收官旁边做好了准备。
初族出现了。起初只是一两个,在柔和的闪电光芒中,孤单而瘦削的身影显露出来。然后更多的出现了,一打,两打。它们又黑又硬:带刺的身影自灌木丛中无声走出,在暴风雨中闪闪发光。在汉菲尔看来,它们似乎具有钩子或荆棘的特征。非常有光泽的黑色,锐利无比。
坠船回收官举起了手枪。萨米埃尔·卡特·汉菲尔也是这样做的。
“我真的很抱歉。”坠船回收官说。
“没必要。”第一立法官回答说。
他们开始开火。
在他们身后,锌制装置继续发出猛烈的咔哒声,这声音被他们手枪的轰鸣声所淹没,通讯器继续跳动。

二
这似乎是个玩笑,虽然并不巧妙。
富斯最高立法官的首席书记员珀德忒·绥顿·安托妮(Perdet Suiton Antoni)再次阅读了纸片,并没有发现幽默何在。安托妮不过33岁,是一个手指灵巧、头脑灵活的女人,她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认真到已经让她失去了婚姻和大部分朋友圈。女性最近才开始在 巴尔索洛克的立法机构中获得晋升,没有女子曾担任过像珀德忒·绥顿·安托妮这样崇高或雄心勃勃的职位。需要坚韧和干劲才能推翻对性别和职业的陈旧、顽固的态度。一个女人必须比任何男性同事付出两倍的努力和两倍的表现才能获得晋升,即使现在规则已经改变,女性参政权也得到了法律的承认。
安托妮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在正式场合,她简直被她礼服的锦缎和皮草压倒,而且,许多人——其中大多数是男性——也说她被她的公职地位给压倒了。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让男人认真对待她的战场。
“这是个玩笑。”她说。
宫殿公报室的红报员(rubricator)遗憾地耸了耸肩。“据我们所知,它是真实的,女士(Dam)。你应当注意到证明了坠船回收官权限的线条。”
安托妮已经注意到了。她对这些事情很有眼光。她不需要被告知。“但这是一个要求——”她停下来,笑了起来。红报员也笑了,不是真笑,只是想迎合她。
安托妮停止了笑,红报员也停止了笑。“这以前没有发生过。”她说。
“不好意思,女士,它发生过。”
“什么时候?”
红报员耸了耸肩。“啊……我得咨询一下。也许五百年前?”
“这是个玩笑。”安托妮再次说道。
“我希望如此。”红报员说。“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就得要填写这么多文件。”
安托妮又看了看纸片。她知道她可以忽略它,这是她的权力。她可以忽略任何她不想打扰最高立法官的事情。
但她并没有通过无视规则来赢得她在世界上的地位。没有人比珀德忒·绥顿·安托妮更透彻地了解立法机关的法规。她是一个懂规程的女人,一个知文牍的女人。这个纸片,不管它看起来多么荒谬,都带有紧急信号和适当程序的印记。安托妮知道有些协议根本不能被忽视,即使它看起来很愚蠢。它几千年才发生一次并不意味着它就不重要。
“多谢建议。”安托妮告诉红报员,“我必须将其视为真实的信息。通知您的员工。如果这是一个骗局,我们会找出幕后黑手。在那之前,做好准备。我得根据其外在接受其权威性。我必须把这个交给最高立法官。”
“与其说是我给了建议,不如说是你自己做了决定。”红报员说。
安托妮点点头。“继续干。”她说。
当她沿着长长的、四面通敞的走廊匆匆离开时,红报员转向他的工作人员,拍了拍他粗糙的手,敦促他们应对紧急情况。
法拉·昆什·阿祖利(Fra Quesh Azure),富斯的最高立法官,正在用一个带喷嘴的绿色小水壶浇灌他的花园。高花园位于宫殿屋顶上的一个长露台,上面装饰着最高立法官不允许修剪或砍伐的奇花异草们。他幻想自己是植物学家,而这就是他收藏的珍贵样本。他就这个主题写了几本厚重的书,所有这些书都已按规定出版,放在宫廷图书馆里无人问津。多年前,从这个高高的花园可以看到富斯的屋顶和烟囱的美景。如今,在灌木丛中很难找到栏杆边,更不用说看到外面了。
最高立法官身着便服,一件丝绸长袍。他的束带早已乱七八糟,最高立法官用一只手拉紧长袍,裹住他肥胖的身躯。首领(Princeps),他的攻击犬,一头有着黑色缎面般毛皮、结实肌肉、探求鼻子的野兽,跟在他身后穿过杂草,没有拴绳。
“阿祖利大人。”安托妮在花园的入口喊道。最高立法官在发芽的苔藓草和攀缘植物中全然不见身影。“呃,大人?”
首领身体僵硬起来,发出咆哮,像一头斗牛一样挺起他的背。
“安静,首领,我的好孩子,”最高立法官喃喃自语,放下他的喷壶。“那只是安托妮。你知道安托妮,不是吗?是的,你知道。是的,你知道。”
猎犬停止了咆哮,穿过杂草丛生的花园迎接他们的客人。安托妮看到那只狗走近时身体僵硬了。它绕着她转了两圈。
“让他闻你!”蔓延的绿色中传来一个声音。“安托妮,让他闻闻你。那他就不会伤害你了。”
安托妮伸出拳头。攻击犬来到它身边,闻了闻,舔了舔它。
安托妮打了个寒颤。
随着如同远方雷鸣般的咕哝声,攻击犬缓缓走进花园房内部,开始摆弄一根骨头。
“安托妮?”
“大人?”
阿祖利从杂草中钻了出来。“你好,亲爱的。怎么了?”
安托妮将纸片交给了最高立法官。“我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她说,“但我受到礼节的限制,不得不认真对待它。”
阿祖利盯着纸条。“这是亨舍尔发来的?”
“看起来是这样,大人。”
“从哪里来的?”
“皮索昂行政区,大人。”
“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我听说那儿非常土气。土气得可怕。谁是我们在那片蛮荒边缘的负责人?”
“汉菲尔,大人。”
阿祖利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他摇摇头。“不,不认识他。”
“他去年冬天盛宴时来过这里。聪明的家伙,非常正派。”
阿祖尔耸了耸肩。“还是没有印象。”
“我们应该认真对待这件事吗,长官?”安托妮问道。
“如果它来自这个汉佛尔——”
“汉菲尔。”
“好吧,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那就不要管它。但是是亨舍尔发出了这个信号。”最高立法官停顿了一下,环顾了他的花园。他的袍子掉了下来。安托妮转过头看着附近的一些向日葵。
“官方的坠船回收官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说呢,安托妮?”
“是的大人。不好意思,您能不能拉一下你的长袍,拉紧——”
“什么?”
“我是说,这空中花园看起来特别秀色宜人,先生。”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最高立法官又看了看纸片。“这是礼仪问题,安托妮。”
“是的大人。”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礼仪问题。”
“是的,大人。”
“多久了?”
“我查过了,大人。六百三十三年。”
阿祖利点了点头,剪下了几支晚香玉。“如果这是虚张声势,我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是的大人。'
“如果不是……安托妮,你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你真的要我——”
“坠船回收官不是白痴。除非他希望我们采取适当的行动,否则他不会这样做。如果这被证明是他在犯蠢,那么我会活剥他的皮,并用他的头骨作为高脚杯。”
“亨舍尔从来没有给我留下喜欢开玩笑的印象。”安托妮说。
“我也一样。着手去做吧。”
“我会的,大人。”安托妮说。
* * *
警报堂(Alarum Chapel)实际上是位于富斯中心的神圣大教堂下方的地下室。时间和环境导致其上方和周围建筑物层层叠叠。
它的门是锁着的。安托妮不得不等了几分钟,执事才找到了钥匙。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用上过它。”执事一边说,一边吹掉钥匙上的灰尘。他用因白内障而变得呆滞的眼睛注视着首席书记员。“请原谅,女士,但这是——”
安托妮打断了执事。“我确定。”
门随着拖长的、叫人昏昏欲睡的吱嘎声打开了。安托妮独自走进凉爽、黑暗的地穴,古老的发光球系统感觉到她身体的热量或运动,慢慢地活跃起来,散发出光芒,直到小教堂沐浴在珍珠般的绿色微光中。
在她周围的石架和壁龛上,安托妮看到灰蒙蒙的骨灰盒和双耳细颈瓶,上面画着战士的形象。灰衣战士从天而降。六百三十三年前,他们曾帮助巴尔索洛克。当她漫步向前走时,安托妮细看了那些程式化的彩绘人物,他们张开双腿,举起长矛进行攻击。
“这都是胡说八道。”她对自己说。
那底座是乌木做的,或者是某种摸起来温暖的黑色石头。它出奇的小,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能量热气,就像一个星语飞地。系统陈旧,但仍在运转。安托妮小心地摸了摸底座的表面,用袖角擦去积聚的灰尘。
安托妮把手册带来了。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本用黄铜扣着的小册子,打开,开始阅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做过这个动作,甚至没有人练习过。一些法律程序会定期、正式地排练,但这个程序不会。有那么一刻,安托妮觉得自己与最后一个将这本手册带出宫殿图书馆并打开它的人产生了短暂的联系:另一个首席书记员,他的名字(毫无疑问,那曾经是一个男性)现在已经湮没无闻,都是六百三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说明相当简单。安托妮将手册打开放在底座上,看到右页的书页是如何自然地摊开的。材质的记忆。她的前任曾把书压开,放在安托妮刚才放的地方,以便查阅。
她摘下她的图章戒指,将它放在印章阅读器上。双头蛇图案像钥匙一样锁住了,随即转动。一个长方形的面板在底座的前面滑开,更多的暖空气随之逸出,然后露出一个小小的、手指触摸的键盘和其他几个小控件。
手册包含了一系列要输入的数字序列,以及它们相应的含义。安托妮花了片刻来决定哪个序列最合适。她确定了一个一般性的求助请求,然后紧张地敲击出指定的密码。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按照其余的说明进行操作。
最后的按键是一个简单的嵌入式按钮,镶有黄铜边。安托妮将食指在上面悬停良久,然后按下。
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尽管她期盼着会发生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咔嗒一声,接着是一片寂静,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呻吟,力量逐渐聚集,直到它变成了悬在空中的挥之不去的低语。黑色的底座散发出热量。教堂的灯光暗了一秒钟,非常轻微。然后又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声音如此之深,她与其说是听到,还不如说是感觉到了。她从那底座前后退,有些惊慌。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然后又恢复了寂静。底座熄灭了,除了一盏缓慢闪烁的蓝灯。
安托妮拿起手册,又继续读下去。里面没有别的了。她完成了。
她走出小堂,灯光在她身后依次暗淡。执事在门口等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女士?”执事问道。
“我已经完事了。”安托妮说。“把门锁上。”

三
两个月后,西方天空出现了一颗星星。
三个小时之中,它在凝固的灰色黎明的云彩衬托下闪闪发光,那些当时还没有逃往南方的富斯市民认为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那是一个迟到的不祥之兆。因为这种预兆可能预示的所有坏事都已经确凿无疑地发生了。
星星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它分为三道亮光,飞得再近了一些,就显露出了黑色的外形,三道亮光位于其上。
那是一艘船。
一名宫殿卫兵叫醒了珀德忒·绥顿·安托妮,首席书记员赶紧到宫殿西翼的高窗前查看。这两个月,她的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的迷惑和怀疑变成了凄凉的恐惧。
而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希望。
“召集随从!”她喊道。“一支仪仗队!赶快!”
飞船划过富斯的轰鸣声如疾风一般,她的声音被淹没了。
安托妮驾驶着两轮马车离开了宫殿场地,驱策着机仆。她几乎没有时间穿上正式的长袍。她的手下步履蹒跚地冲了出来,盾牌和武器发出咔嗒声。他们把行进乐队留在了后面。演奏者组装乐器的时间太长了。
“它去哪儿了?”安托妮向她的部队指挥官大喊。“有人看到它着陆了吗?”
“灯火照亮了水草地,”部队指挥官回答道。“在州立公园外面。”
他们就朝着那边匆忙赶去。地面变得越来越像沼泽,双轮马车无法行进,安托妮下了车,捡起长袍的下摆,这样她就可以和士兵们一起跑了。
透过前方的树林,她看到了一个影子,一团水汽雾在黎明中缓缓消散。她闻到一股热气、化学物质和泥浆混合而成的奇异气味。
“快点!”她向在她周围泥泞的草丛中排成一列的男人们喊道。“看起来利落些!你,那边那个!把你那件束腰外衣拉直!”
“是,女士。”
安托尼被部队指挥官稳稳地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拉住了。“什么?”
“那可能是任何东西,女士。可能是……更多的那玩意儿。让我带路。”
首席书记员安托妮没有想到这个可能。这让她不寒而栗。她点点头,为自己突然的懦弱感到羞愧。部队指挥官向前走去,吩咐手下散开。安托妮跟着他们。
蒸汽正在散去。几棵老柳树无力地站在水边草地的边缘,船就在它们的远处。它的镀锌船体看起来凶悍、光滑,有刻痕和凹痕,着陆支柱半陷在柔软的泥土中。
安托妮皱起眉头。这似乎是一艘很小的船。
前进的武装人员在离登陆船只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他们将武器对准了它。灰色的黎明已经近了,此时四周都很安静,只有草地和远处河口的水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股股雾气像薄纱一样在空中展开。飞鸟在附近涉水而过,惊慌地拍打着翅膀,高高地飞起逃跑了。
一个孤独的身影从斜坡上走下来,只是雾气中的一个剪影。它在斜坡脚蹲下,忙着做一些事情。安托妮凝视着前方。它在做什么?给自己涂油?喝水?
那人影再次站了起来。一个声音突然从寂静中地响起,在四面八方回荡着,被放大了。
“除非你们想成为我的敌人。”它宣称,“否则就停止用你们的武器瞄准我。”
士兵们慢慢地、紧张地放下枪支。
安托妮向前推进,越过部队指挥官,接近那个人影。
“我是珀德忒·绥顿·安托妮,首席书记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停了下来。她前面的飞船肯定很小,但斜坡脚下的人影却不小。他是个巨人,身穿铜灰色的盔甲,边缘红白相间。他没戴头盔,宽阔的脖子上架着一个沉重的脑袋,黑色的头发盘绕在他的头顶上。他的体重似乎是普通成年男性的两倍甚至三倍,即使安托妮随从中最高的士兵也只能到这巨人的胸膛。
“天啊……”安托妮喃喃道。
巨人从斜坡的尽头朝她走了一步。安托妮喘息一声,跪倒在地,压进了泥泞中。
“没有那个必要。”巨人说。他的声音如此深沉,如此宏大,安托妮觉得它甚至震动了她的隔膜。
“请起,首席书记员。”
安托妮抬起头,但没有站起来。她凝视着巨人的脸。它巨大而棱角分明,就像一座悬崖峭壁,但那双眼睛却锐利而生动。
“你发信号要我来。”
“我……我的意思是,我们……我是说巴尔索洛克的人民……我们发出了……我发出了……一个信号,只是一个信号……根据古老的承诺法则……给伊萨卡铁蛇的信号。为了……为了得到帮助……”
“我是铁蛇达摩克利斯小队的普里阿德。您的信号已被接受,我做出了回应。敌人在哪里?”
安托妮站了起来,她长袍的下摆被泥弄湿了。“在北方。在这里的北边。”
“数量、配置、类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初族袭击了我们的世界。”
“初族?那是一个古老的名词。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它被使用了。请跟我来。”
巨人示意安托妮跟着他回到船上。安托妮犹豫了一下。
巨人回过头来。“对不起。我太超前了。我想有一些仪式吧?你们当地的首领要宴请我,诸如此类?”
安托妮摇了摇头。“六周前,当初族袭击变得更加激烈时,我们的最高立法官就躲了起来。我们……我们对您没有适当的欢迎,先生。我犹豫只是因为……”
“什么?”
“我害怕进入你的船。我从来没有——”
“我懂了。没关系。这是绝对安全的。它就像一艘普通的海船。请跟我来。如果我要帮助你,我需要知晓你知道什么。”
安托妮点点头,努力上前,跟上巨人。在斜坡脚下,她滑倒在泥里,巨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他的抓握如同熊掌一般。巨人那巨大的手套完全包裹住了安托妮的手。
“还好吧,首席书记员?”
“还好。我想知道……”
“什么?”
“你是蛇的一员吗?”
“是的。”
“你一个人吗?”
“是的。”
安托妮微笑着点点头。“我明白。这艘船似乎很小。其他人什么时候到达?”
“什么其他人?”巨人回答。

四
安托妮跟着巨人战士走上斜坡,进入船腹。他们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
“我不明白。”安托妮说。
船内有一股奇怪、浓厚的热金属味道,有香油、漂白剂和臭氧的味道。他们所在的空间有着黑色格栅地板,铜绿墙壁中嵌着刺眼的绿色灯。所有的表面都是磨损、陈旧、实用主义的。当船上的系统冷却并关闭时,从壁板后面传来持续、颤动的咔哒声和咯咯声。
它看起来和闻起来都不像安托妮设想的宇宙飞船。巨人大步穿过格栅地板,来到货舱一侧安装有发光屏幕的一排机器单元。
“你不明白什么,首席书记员?“
安托妮清了清嗓子。“你是……一个人?你一个人来找我们?”
“是的。” 巨人说。“这是标准的方式。如果委托人世界向伊萨卡寻求帮助,战团长通常会授权一名战士做出回应。一个战士通常就足够了。”
“但如果问题很严重呢?”她说,“一个人肯定不够……?”
“我可以做出这样的评估。可以召唤其他人。我认为这次不需要他们。”
“恕我直言,立法院的领土正在受到攻击。我们被袭击,相当野蛮的袭击,还有许多人死亡。城镇和村庄都被烧毁了。我们派出了最好的部队。没有人回来。也再没人见过他们。初族——”
“是恶魔。”巨人说。“我知道。我熟悉他们的手腕。事实上,你很幸运。”
“幸运?” 她重复道。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的连队一直在与这个恒星区里的黑暗灵——初族派系进行零星的较量。在六个世界上发生了许多小规模冲突。我们驱散了他们,现在我的战斗群正忙着猎杀他们的残部,把他们扫荡一空。战团本部将你的信号转达给了我的战斗驳船。我们只有几个星系之遥。我们正好经过,我空降到这里是很方便的。首席书记员,你认为我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应了你的信号?”
“快?”她回应,“都已经两个月了!”巨人看着她,带着淡淡的、宽容的微笑。“首席书记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珀德忒·绥顿·安托妮。”她说。
“嗯,珀德忒·绥顿·安托妮……你显然是个受过教育的女人。你认为伊萨卡有多远?”
“我不知道。”她承认了。
“或许用最近的秒差距(Parsec)衡量?”
“我不知道什么是秒差距,大人。”
巨人点点头。“伊萨卡离我们很远很远,首席书记员。从那儿到这儿,至少需要十到十二个月的时间。我们在附近,算是你们走运。”
“我没——”她开始说。
“没什么?”
“没想到空间这么大。伊萨卡在礁石群星中,不是吗?”
“是的。”
“单是礁石群星就这么大,从伊萨卡到巴尔索洛克要花一年时间?”
“要论及空间的话,这算不上什么。穿越礁石群星需要三年半的时间,而那只是整个帝国的一小部分。从银河系的角度讲,伊萨卡就在你们附近。一颗明亮的黄色星星,你可能会在夏季看到它,靠近西方地平线。”
“你知道伊萨卡在我们天空中的什么地方?”
“这是我到达时检查的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我与它的关系。你可能会说这是一个弱点。”
安托妮略感头晕。“我想坐下。”她说。
巨人哐当哐当地向她靠过来,把一个嵌在蚀刻墙上的折叠式座椅拉下来。她坐在了上面。
“谢谢。也麻烦你给倒杯水好吗?”
他停了下来。“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物资……口粮。我们可以在没有……的情况下运作很长时间。”
她点点头。“我明白。没关系。”
“不。” 他说。“等等。有水。”他伸手从绑在他装甲大腿甲上的鞘中取出一个烧瓶。烧瓶是管状的,铜质的,用暗色锌带绑起来。他打开塞子,递给她。“恐怕会有点咸味。”
她啜了一口。它确实是咸的,但无论如何,有水就好。
“谢谢。”她说,把它还了回去。
巨人只是又点了点头,重新将烧瓶塞好,收起来了。他跨过舱中,按下一系列沉重的、安装在墙上的压力开关。
在舱的左侧,一段墙壁缩回,露出挂在安全支架上的设备、盔甲和武器。安托妮看到长长的铜枪、一对盾牌和一把巨大的火器,光是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举不起来。
在右侧,一个舱口卷起,露出一个辅助舱室,其中有某种造物悬挂在支撑架上。对安托妮来说,它看起来有点像划艇,但是灰色的,有装甲,有两个座位,重型武器安装在船头上。巨人打开了一些开关,电力开始传到这艘小飞船,为它的引擎充电。
巨人回到他的监视器屏幕旁。“它们溢出了。”他说。
“什么?”
“我的扫描仪。我希望到这里时能得到一个像样的地形扫描,并确定敌人位置。但它们已经溢出了,瞎了眼。我猜测应该是由于辐射。”
“福设?那是什么?”
“我认为初族可能在这里坠毁了,首席书记员。这不是入侵,这是迫降。他们的驱动核心已经泄漏,甚至可能爆炸,污染了数百平方公里。读数是如此粗糙,我无法获得像样的路线。”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在哪里。”安托妮说。“在宫殿里我有地图。”
“我会很感激。”巨人说。
当她带领巨人从他的船上穿过水草地时,士兵们向后退去。她一路叽叽喳喳,巨人几乎没有回应。他只是在她身后步伐沉重地前行,就像古老传说中的长人一样伟岸,偶尔在她滑倒或绊倒时扶住她。
当他们穿过宫殿的拱门走进其中时,巨人说:“这很不寻常,不是吗?一个女性能拥有这样的地位?”
“是的。”她回答。“我是第一位获得首席书记员地位的女性。我争取来的。”
“我对此毫不怀疑。”
“在巴尔索洛克,我们为承认性别权利的方式感到自豪。这是一个现代的、开明的时代。”
“是的。”巨人又笑了。“我想是的。”
“这儿,”她说。
巨人研究了安托妮给他的图。
“高地,对吧?”
“在查瑞康之外。丘陵和山谷。那里的大部分村庄都被夷为平地。整个皮索昂行政区都被认为已经完蛋了。”
巨人仔细端详着地图,不时地眨眼。每次眨眼都有咔嗒声相匹配。
“那是什么?” 安托妮问道。
“我只是在存储数据。”
“你的眼睛像照相机?”
“是的。我想你可以那样想。”他再次眨了眨他的眼睛。现在他正看着她。
“你记录下了我的照片?”她问。
“是的,首席书记员。目标识别。我不想不小心开枪打死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安托妮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
“什么时候?”
“明天。”

一点说明:巴尔索洛克上的部分词汇存在着低哥特语变形,例如形容灵族的词汇primuls应该是primals的变形,”女士“Dam应该是madam的变形,部分词汇我不是很确定,基本靠猜,如果猜错了也欢迎大家指正。
此外,铁蛇的文化灵感来自于希腊,因此涉及到的很多习俗、名词也都有希腊背景,例如卷头诗《卡里布迪亚德》明显源自《伊利亚德》。铁蛇的阿斯塔特许多人留长发、编发并在头上打结的习惯也来自早期希腊男子发式krobylo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