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喵
起床，洗漱，再挤上人潮涌动的地铁。袁一琦低头一看，白球鞋上又被人踩了一个醒目的灰脚印，途经几站，不断有白领上班族们匆匆忙忙挤上车，推推搡搡的她被挤到车厢中央，与一群人肩膀挨着肩膀，身子随着车厢一起摇摇晃晃，用下饺子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碰上上班高峰期，能不挤么。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谢谢……”
袁一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是被挤出了门口，回头看屏蔽门又合了上来，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人群，袁一琦抻了抻被挤皱的衣摆，不知不觉，她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每天为生活而奔波。
袁一琦家里的条件并不差，但也算不上娇生惯养，因为袁家的教育方式一直严厉，别说袁一琦，就连袁一杰都有几分吃苦精神。虽然说大学是个小社会，但在学校远不能学会社会的生存法则，至少毕业以后，袁一琦就多出了无数的烦恼，找工作和袁一杰的事情，就足以让她弄得焦头烂额。
生活简直就是摆平一堆烦恼，再去迎接另外一堆烦恼的往复循环。自己是不是太悲观了点，可她最近碰上这些烂摊子，心情实在是阳光不起来。
郑丹妮天天在她耳朵旁边，像个大情圣一样的唠叨，“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袁一琦不认为是这样，至少目前她不会再考虑感情的问题。
其实她没觉得自己有多放不下这段感情，只不过再理性的人也是感性生物……反过来想，是不是自己当初太过随意地接受了这段感情，把好感当做了喜欢。
时间约好在九点，袁一琦提前20分钟就到了LEFT。
“沈梦瑶~”袁一琦叫她的名字时，越发的熟稔了，“早~”
咖啡店里和往日的清晨一样，依旧只有沈梦瑶一个人，沈梦瑶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还不到九点，“这么早，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袁一琦现在和她说话，终于没初识时那么害羞，可以光明正大地多看她两眼，尤其是她的鼻子，怎么能生得那么好看。每次见到沈梦瑶，袁一琦就越来越怀疑，自己也是郑丹妮口中常说的颜控了……
沈梦瑶说话时带着一点小鼻音，袁一琦听她慵懒惺忪的语气，莫名觉得舒服。
每天七点到七点半期间吃早餐，这是袁一琦养了十几年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是这样，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挺无趣的，就好像她每晚都会在十一点的时候睡觉，睡前必须翻阅五页书，她的世界里满是条条框框的约束，等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改不过来了。
袁一琦见她端着一个餐碟放在吧台上，有一份对半切开的鸡蛋三明治，“你还没吃吗？”
“一起吃点吧？”
“不用了，谢谢。”袁一琦又见餐碟旁还有一杯黑咖啡，她果然很爱喝咖啡，袁一琦每次见她，她喝的都是黑咖，“早餐就喝咖啡吗？”
“习惯了。”沈梦瑶正准备去端咖啡…
“要么我去给你换成牛奶吧？”偶尔这样也就算了，总是空腹喝咖啡怎么行…袁一琦的老好人属性又上线了，也难怪袁一杰总是吐槽她，多了个姐姐就像多了个妈一样。说完，袁一琦才发现自己是不是又管太多了，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不同，她凭什么让别人来顺着自己的习惯……
“好。”沈梦瑶顿了顿，然后笑着点头，轻声应了一句。
“嗯。”袁一琦瞬间像是有了台阶下，她之前在这里忙活过半天，知道牛奶放在哪。
拉开冰箱门，袁一琦从里面拿出一大盒脱脂牛奶，在确认了两次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后，正准备往玻璃杯里倒牛奶，但想了想，她还是转身把冰牛奶倒进奶锅，先加热一下。
袁一琦站的这个位置，往吧台方向望去正好能看到沈梦瑶的侧脸……她一只手臂撑着吧台，另一只拿着三明治，小口吃着，袁一琦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热奶本来就无聊，然后她就偷偷摸摸接着第二眼第三眼……直到沈梦瑶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把头扭了过来……
一瞬间，她像触了电一样低下头，关火，把热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动作一气呵成，有种偷看被抓包的尴尬。
“好了，小心烫。”袁一琦把热牛奶递了过去。
袁一琦的那些小动作，沈梦瑶早就全收在了眼底，她喝了一口暖暖的牛奶，故意直勾勾盯着袁一琦的眼睛看，还假装什么都不懂地问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简直尴尬到了极点，尤其是她还把脸凑到自己面前，袁一琦一口否认了，然后换个话题，“…啊…我……我去换工作服……”
她转身走后，沈梦瑶低头看着那杯热牛奶，忍不住笑，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客人并不多，整个上午都很清闲，袁一琦都有种白拿工资不干活的感觉，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
“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吗？”
没客人的时候，两人就坐下来聊聊天。
“还没……”袁一琦昨天把简历又投去了runner，也不知道几时会有消息，所以格外关心短信电话什么的，都快神经衰弱了，如果一周都没回复，她也是时候放弃了。
“没事，找工作不能急的，在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你就在我这帮忙吧。”
“可是……”袁一琦看着咖啡店的生意这么冷清，明显不需要服务生也是可以的，但自己正缺钱，也不能主动把这份工作推掉。
“那…再包你早中晚饭，这下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哪有做兼职还包三餐的，袁一琦都察觉到了沈梦瑶明显是在给自己“放水”，怎么好意思接受，“按袁一杰的标准就好了，我也只是暂时来替他。”
沈梦瑶又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那我中午请你吃饭。”
又是请吃饭，算起来，自己还欠她一顿西餐，袁一琦不想再继续欠人情下去，“真的不用了，中午我还要去医院一趟…”
沈梦瑶没再说送她，因为知道说了也是徒劳，袁一琦看着软性子其实挺倔的，说一不二，而且有着自己的原则。
晚上回到家，沈梦瑶掀开笔记本，登陆邮箱，点击收藏栏，里面跳出了好几封已读邮件，都是英国出版社方面转发给她的，从2013到2016，每年都会一两封，而信的原作者，正是一个署名q的人。
她曾在人生最萎靡的时候，被这些邮件感动过，尽管她委托了出版社回复q，自己再也不会创作新的作品，但q依然每年都会给她来信，说些琐事与烦恼，也在试着鼓励她走出低谷。
沈梦瑶尽管有她的邮箱，但却从来没给她回过邮件，因为她的文字里把自己想象得太美好，而事实上，她只不过是个不愿面对现实的懦夫罢了。
直到今天，沈梦瑶再度读起这些生涩的英文来信，心里却是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暖心与感动，她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小，一切会这么巧……
她敲着键盘，写下：你的信我都看了，谢谢。
写完后，她又按着delete将这些方块字一一删除，换成了一句英文。
最后署名：Y.S
22：30。
袁一琦洗了澡，套上一件睡裙后，照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她平时涉猎的范围还算广，尤其偏好游记、历史与哲学。虽然心底总想着去尝试些不一样，可在现实的圈子里，她又丝毫不敢越轨，也只有从别人的文字和身影里，远远观望自己心中所向往的。
她同往常一样，在翻阅了五页之后，熄了台灯准备睡觉。与其说睡前看书是爱好，倒不如说是一种习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现在这社会，还有多少人会去翻纸质书，她不否认，自己是个22岁的老古董。
灯刚熄灭不过一秒，床头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屏幕亮了，袁一琦挪了挪身子，伸出手臂摸索到了手机，原来是一封未知邮件，八成是广告邮件吧，尽管这么想，但她还是划拉了进去…袁一琦是公认的强迫症晚期，手机上的所有app都要按照颜色由浅至深的渐变顺序排列，未读消息每天都会及时处理。
直到读了这封邮件，袁一琦觉得多亏了她的强迫症，才没有错过今年收到的最重要的一封邮件！
一封英文邮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原本袁一琦还觉得有些莫名奇妙，直到看见发信人的署名……Y.S，她猛然翻身从床上坐起，啪地一下重重按下吊灯开关，一瞬间房间亮得和白天一样。
——你的信我都看了，谢谢。
凭着英语六级的水平，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翻译的，袁一琦双手抓着手机，盯着这封邮件至少反复看了一分钟…霎时心跳得很快，但马上又觉得，怎么可能是Y.S呢？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给自己回过信…自己上次给出版社发邮件还是一年前，如果是本人，也不可能时隔这么久突然想起回信吧。
署名后面还有一张图片签名档……
袁一琦恍然大悟，直接光着脚下了床，偏偏小脚趾撞上书柜角，“咝……”，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扶着书架在上面翻找着，眼尖立马就找到了之前沈梦瑶送她的那本签名版画集，翻开封面，这笔迹……还真的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回邮件了……她居然回邮件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袁一琦跳上床，在被单上滚了两圈，就像个孩子一样，又重新把那封邮件看了一遍，连标点符号都没落下，所以怎么回呢？她还在英国吗？那英国现在是几点？现在回消息会不会太突兀？会不会打扰她休息？
按照袁一琦的生物钟，十一点就该睡了，但是今晚她丝毫没有察觉，时针都快指向1了，她还在纠结怎么回复这封邮件……
与此同时，沈梦瑶看了看手机的消息栏，除了些无聊的推送没有其他，她放下手机，睡了。
第二天。
“眼睛怎么肿了，昨晚没睡好吗？”
沈梦瑶也是好意思问，要不是她那封一句话的邮件，袁一琦也不至于这样。
袁一琦朝反光的玻璃上看了看自己，还真的挂了两个大眼袋，昨晚三点才睡，今天起来就和个熊猫似的，说起来……昨晚那封邮件她到现在还没回，觉得怎么写都措辞不对。
人虽然憔悴了点，但心情还是好的，时不时就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就那么一句话……还看出看情书的感觉了。
“今天心情不错啊。”沈梦瑶见她一整天嘴角都带着笑。
“嗯！”袁一琦本来还想说是因为Y.S给自己回了邮件，但转念一想，除了她自己，谁还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还是别说了比较好。
袁一琦的这抹笑，洋溢在脸上，一直带去了医院，连袁一杰都觉得他姐今天对他特“温柔”，但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姐，你没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爸妈吧？”在外面闹了事，袁一杰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没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也别再提。”袁一琦在这里特程津的事情，双胞胎之间还是有点默契的，袁一杰明白她的意思。
“……可住院费怎么办？”
“暂时拿生活费抵了。”提到这个，袁一琦也头大，但还是装作一脸轻松地说，“没关系，我暂时替你去LEFT兼职了，而且，我也正在找工作……”
袁一杰一听到袁一琦跑去LEFT兼职，还是替自己，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你去LEFT代替我兼职？现在？”
“否则呢，还能怎么办？”袁一琦皱着眉头，“我和沈梦瑶说过了，你住院期间，我给你替班。”
“不是吧……”袁一杰一脸的不相信，声音都高了八度，“那沈梦瑶，她同意了？她没和你说…我早就辞职了么？”
“你辞职了？！”这回轮到袁一琦声音高八度。
“我这都辞职半个月了，沈梦瑶说咖啡店过段日子就要停业，不需要服务生，所以把几个兼职的都辞了。”也难怪袁一琦不知道，自己没和她提过这件事情。
“你……你怎么不早说啊！”袁一琦拍了拍脑袋，难怪那天她去和沈梦瑶说这件事情时，沈梦瑶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没说出口…而且咖啡店的生意确实冷清，也不需要什么服务生。
“是不是又不打算停业了？要不怎么又让你在那兼职……”
袁一杰可能不明白，但袁一琦感受的很清楚，这件事情是沈梦瑶在给她送人情，自己什么都没问，就贸贸然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太过分了，她也许是不好拒绝，才勉强同意自己留下来的吧。
不行，这件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晚间，袁一琦又风风火火赶去了LEFT，这些天，LEFT、家、医院，她也就这么三点一线地转悠了。
“对不起……”一个冒冒失失的弯腰道歉。
沈梦瑶原本拿着花洒正浇着盆栽，见她朝自己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摸不着头脑地道歉，“怎么？”
“我不知道小杰他已经辞职了……”袁一琦脸上略带尴尬的笑容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安，好后悔，当初怎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对人家提出要求，“给你添麻烦了……”
就是因为这点事？沈梦瑶笑得特别无奈。
她这样笑，袁一琦心里就更没底了，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她的，“我明天还是不来了，这几天工资也不用结的……”
“你……”沈梦瑶除了无奈地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表情，“你怎么这么傻？”
不是傻不傻的问题，这原本就不是自己该得的，袁一琦心里总有着一杆秤，有事没事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
袁一琦要讲道理，沈梦瑶就和她讲，“我之前是辞掉了一批兼职生，但现在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你来这里给我帮忙，我给你报酬这是应该的，不是吗？”
“……可小杰说LEFT要停业了，是真的吗？”如果真的要停业，袁一琦觉得挺可惜的。
“还要过段时间，可能会改成餐馆或者其他……”沈梦瑶说得很轻松。
袁一琦的语气有点惋惜，“是吗……”
“所以这段时间，你留下来没问题的。”
“我……”袁一琦又吞吞吐吐了，话虽如此，但无论沈梦瑶怎么解释，袁一琦都觉得那是在搪塞自己，她自己也长了眼睛，现在咖啡店客流这么少，哪还需要多余的服务生，“还是算了吧……”
沈梦瑶见她一味的拒绝，于是把手里的花洒放了下来，佯装得有点严肃，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好相处……”
“啊？没有……”袁一琦微微涨红了脸。
“那把我当朋友就这么难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