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三羡三 第九章 唐三的萤火（下）
第九章 唐三的萤火（下）
魏婴和周围那帮丝毫不敢动弹的人都感觉到，四周压抑至极的气息一下子就被拿掉了，那种一直震慑着众人、让人恐慌得丝毫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呼吸的氛围散去了！
魏婴漂亮的黑眼睛亮了起来，耸了耸鼻子，小孩儿发觉自己一点都没哭出来，有些高兴，但他年幼的心里更高兴的是，奇怪的感觉没有了，就表示他的三哥应该就醒过来了！
“阿婴......”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依旧嗓音喑哑，却是魏婴熟悉的、温和的语调。
唐三奇异的赤瞳褪去些许，逐渐恢复如常的黑色瑞凤眸，眼里是一片晦暗，似乎还是有些恍惚，却在触及魏婴明媚的笑靥时，下意识春风化雨。
小团子机灵极了，听到他的呼唤笑眯了眼，惊呼着扑进少年怀里，“三哥！！”
即便是尚且恍惚的这个时刻，唐三一直到很久以后也都记得——他的萤火莹莹地亮着，跳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整颗心都软了。
唐三抬手用力抱紧扑过来的小人，任由魏婴埋进他脖颈里不安分地乱蹭。
被他抱紧的小团子高兴了，唐三自己却敛眉垂眸，似是有些失落。
魏婴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他蹭了蹭唐三的发，从这人的怀里抬首对上那双隐隐恍惚的眼睛，语带疑惑，“三哥，你在难过吗？”
少年抿唇，垂下眼睫低低地应：“嗯....”
“三哥？”小团子转了转眼珠，不太明白自家三哥难过的点在哪里。他回想了下适才这人杀伐果断的样子，似乎是真的要杀了这帮恶童的样子，小小孩童的心里既有些害怕，又觉得他的三哥真厉害。魏婴眯眼想了想，还是问这人，“三哥刚才好厉害！但也好凶啊，三哥也这么不喜欢这帮人吗？”
“嗯....”
“三哥......是想杀了他们吗？”魏婴黑亮亮的眼睛瞠大了些，语带犹豫，似是怕说出了那个“杀”字刺激到少年似的。
唐三蹙紧了眉，比之平日里温和而成熟的模样，现时从臆想才脱离出来的他却显得有些懵懂迟钝。
听到魏婴不太确定的问话，现下更忠于自己本能的少年无比诚实地点头
“嗯。”
魏婴小小的脑袋里填满了不解，他皱着张脸问：“为什么呢？杀人......不是不好的吗？”
“因为他们欺负你，他们说谎话。”
“说谎话？”
“嗯......他们等一下就会拿刀冲过来刺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唐三很认真地看着魏婴的眼睛，往日里深邃的凤眸在现时这种情形下，却显出了一种白纸一般的执拗和懵懂，“会刺进这里，很疼很疼。”
少年左手半环着怀里的小团子，右手伸到自己胸前，点了点心脏偏侧过去一点的位置，敛眉的样子好看得像一张精雕细琢的剪影画，似是有些委屈，“就是这里。”
魏婴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疑惑地歪头，拧眉认真地打量了唐三几眼，觉得他的三哥好像......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
就在魏婴欣喜于唐三清醒的这段时间，两人都没留意到——这条隐蔽的巷尾，安静得仿佛只有魏婴和唐三两个人。
正处于特殊状态下的唐三尚且不提，年幼的魏婴更是一点都没发觉，那帮被唐三教训了一顿的恶童，拖着手脚上狰狞的伤口，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后到了一个更靠近巷道入口的位置了。
“三哥！”魏婴反手去握唐三点着胸口的右手，很是认真地纠正他的三哥，“这里没有伤口呀，三哥这么厉害，哪里会被他们伤到啊！”
“三哥，你不会还没醒吧？”
不知道在执着些什么的少年恍若未闻。
他只是沉默着继续垂眸看自己的手，却在魏婴握住他右手时注意到了些其他的事情。
“阿婴，别碰，脏。”唐三俊脸上细微的慌乱，他动作迅速地缩回了右手，左臂伸过去拿开了魏婴的小手掌。
“嗯？？”小团子闻言也看了过去，那只被唐三缩回去的右手，除了袖口处沾染的血液外，什么也没有。
唐三把右手赶忙背过身去，摇摇头，完全恢复了黑色的凤眸看进魏婴迷惑的眼睛里，抿唇解释，“血，脏。”
“阿婴，别碰。”
话音落，明明是一身洁净白衣的少年，明明是一双骨节分明、白皙干净的手，那人却在背过手去后使劲地蹭着后背的衣服，像是要把手上的什么东西擦干净。
魏婴怔了怔，望着那双慌乱却无比执着的眼眸，年幼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里有一种难过的情绪蔓延开来。
他还并不知道这种难过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执着的俊脸会突然有些鼻酸，但他觉得心底有股冲动涌上来，让他下意识地又去拉少年身后的右掌。
“三哥，不脏的。”魏婴小小的手掌根本握不住唐三的大手，但他依旧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小手覆在这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小小的手叠着大大的手，眼神同样认真起来，仔细地纠正唐三，“三哥的手很干净，很漂亮，一点都不脏！”
“.....都是血，不脏吗？”
“没有血，才不脏呢！”
“阿婴。”唐三的低落似乎被安慰到了一点，他的眼睛里有一点光亮起来，突然开口，抬眸盯住魏婴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轻声问，“阿婴......不害怕吗？”
这人仿佛不愿放过自己脸上的任何小变化，那双既深邃又懵懂执拗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魏婴甚至都能感觉到少年隐晦的希冀传递了过来。
魏婴不明白唐三在期待些什么，甚至于，他并不清楚，这个突然变得很奇怪、很懵懂的三哥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这个人在难过，在不安，在害怕——早慧敏感的小孩，诸如这样的情绪，他都感觉到了。
于是，那个时刻，无师自通地，与蹲下身的少年齐眉高的小孩儿伸手，环过少年的脑袋，抱进怀里。
像是这两日这人一直圈住自己、护着自己一样，小小的幼童把怔愣的少年摆在自己单薄细幼的肩上，小手掌拍拍大脑袋，年仅六岁的小家伙明媚的脸上露出了包容安慰的神情，可爱到让人心都化了的强装小大人模样。
“阿婴不害怕呀！”
“三哥也别害怕，阿婴在。”
很久很久之后的以后，魏无羡曾经问唐三——那个时候他到底是何时清醒过来的？
成熟稳重、温柔体贴、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海神大人兼修罗神大人颔首敛眉，唇角的弧度深了深，任凭怀里人如何撒娇耍赖，径自淡笑不语。
而此时年幼的魏婴，只顾小大人般地安慰自家不明原由难过着的三哥，并未察觉巷尾不知何时跑掉的那伙恶童，未察觉埋首在他肩膀上的那人逐渐清明的瞳眸，更加没可能察觉到，那人隐晦地向巷尾弹出的一缕莹蓝色光芒。
既然是阿婴的愿望，留下性命也无不可；
只不过......日夜血色的梦魇，还有寄生的蓝银草种，你们熬得住吗？
草菅人命，欺凌霸弱......没有点惩罚，如何能对得起我阿婴的眼泪呢？
“三哥，你还难过吗？”
“嗯。”
“三哥，你太高了，我抱着你胳膊酸。”
“我们换一下，我抱着阿婴。”
“三哥，还害不害怕？”
“还有点害怕。”
“三哥，你醒过来了吗？”
......
“嗯....”
“阿婴。”一直贪恋着萤火的温暖，清醒过来的唐三像是终于决定好了什么事情，深吸口气抬起身来。
一直叽叽喳喳的小团子被这人握住双肩，魏婴吞了吞口水，还没来得及高兴傻傻的三哥清醒过来，就被少年无比郑重的神色震了震，“怎.....怎么了，三哥？”
唐三抿了抿薄唇，那番这两日一直想说出口的话，终究不再是一时冲动，终究还是开口：“阿婴，如果我说，我也无家可归了......”
“阿婴你......”少年漂亮的凤眸不自在地侧了侧视线，声音里却涌上笃定，“.....我们虽然还没有太熟悉，但我很喜欢阿婴。”
魏婴怔愣，黑亮的瞳眸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晶莹起来，越来越耀眼。
“我也还算有些一技之长之类的.....也...也比你年长些，我可以好好保护你的！”咬了咬牙，唐三强忍着耳尖隐隐的滚烫低头，直直地望进魏婴瞠得大大的眼睛里，“我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阿婴一起去看看。虽然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可能再找到回家的路，也不清楚能不能再回去。但现在”，唐三的眼睛里熠熠生光的坚定，“我想问你——”
“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相依为命呢？”
魏婴眼里晶莹的东西盛满了，怔愣的小团子一眨不敢眨地盯着俊容通红的少年，丝毫顾不上脸上断线的眼泪。
少年说完便垂下眼眸，正紧张得不得了，嘴里似乎还嫌自己说的不够全，仍在口不择言地补充着：“我.....我答应阿婴，会像亲人一样待阿婴，把阿婴当做弟弟一样，会好好保护你，对你好。”
“我做饭挺好吃的，我父亲还教了我打铁，我.......”
“好。”
“我还会......”
“我说，好。”
斗罗大陆之外的异世之地，云梦地域边缘，与乱葬岗凶地毗邻的夷陵城，一条不知名的隐蔽巷尾。
有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
至于，是谁救了谁？
风月不语，草木无言，冷暖自知。
——三羡初遇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