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浮生记·第四十四卷
沾血的刀‘啪’得落在地上，飒先生身体虚弱，已然昏迷，嘴角的血迹狰狞醒目，一路流过脖颈，流入衣服中去，与鞭痕和污泥一起，染脏了原本干净的白衣。
“周先生，不割了吗？”审讯长狡黠地看着他，“你若不忍心下手，要不我来？”
周先生盯着飒先生，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是严峻无情的样子。
“你们不是想让华为己所用吗？把人弄死了，我们拿什么控制他？”
“你确定华会为了他背叛组织？不过一个卖唱的，我看你费这么大力气抓来，根本就是无用的。”审讯长又点了根烟，油腻的脸上扯出猪虎般的恶心神色，“还不如让我带回去，和兄弟们尝尝鲜。”
这群人，自打入了国门来，强要民家妇女的事情没少干，天天不是去妓院找姑娘就是去赌场玩女人，大街上看到了好看的姑娘都要调戏几番。如今对着一个男人都两眼发光，周先生心里嫌恶地不行。他不过是想让飒先生指认华是老鬼，或者借飒先生抓住华，并不想让他们被日本人糟蹋，这点良知，他还是有的。
周一围转念想了想，一个新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晚上我让人带你去上海最好的赌场。”周先生擦了擦沾着血的手，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赌场的姑娘长得好吗？”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么能称为上海最好的赌场。”
“如果回来后，不能尽兴。”周先生看着倒在地上的飒先生，“这个人就送你们了，随便你们做什么。”
上海滩到了夜里，又是纸醉金迷的模样，仿佛白天戏院的屠杀没有发生过一样。权贵们照样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还剩下些余钱的穷人，也在赌场的角落里抽着鸦片，大声嚷嚷着，盘算着今日能够通过赌博大赚一笔，过上几天逍遥日子。
审讯长带着手下的几个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走进赌场，引起不少人侧目。赌场人满为患，已经没有位置。审讯长一脚踢上几个衣着破烂的中国人的椅子，让他们把位置腾出来。
这几个人看他们腰间别着手枪，不情不愿地让出位置，到角落里找个地方坐着。
审讯长搂了赌场的一个姑娘，带来的几个士兵脸上也都挂着猥琐恶心的笑容，目光在赌场姑娘们的身上毫无顾忌地流转，说着下流的言语调戏她们。姑娘们出身欢爱场，对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嫌恶。
一个男子坐在角落里，身穿棕色的大衣，戴着一顶羊毛帽，看上去像是这里的赌徒。他盯着那些日本人的一举一动。这个男子就是华先生，从审讯长从关押飒先生的地方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他们。
审讯长和士兵喝了好些酒，待他们尽兴后，已是凌晨三四点了。他们晃晃悠悠从赌场里出来，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耍着酒疯。
士兵喝醉了酒，也不知天地为何物，醉醺醺地大骂着娘，谈论着赌场里姑娘的身材，言语极尽下流，也不管审讯长喝多了走不动道被落在身后。
“这姑娘是不错，但男人我还没试过，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个狗娘养的淫棍，男人也不放过，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还说我，我看你盯着昨天抓来的那个特务，眼珠子都快长人家身上去了！”
“长官说了，审完后如果人还活着，就留给我们快活快活。”
“可千万别死里头了，哈哈哈！”
一行人说的话愈发难听，华先生听得懂日文，借着夜色尾随在他们身后，听到他们的话，拳头捏得死紧，都能听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眼里是难掩的杀意。
这帮人渣……
这个让自己想把整颗心都捧到他面前的人，居然被这群人用言语这样羞辱。
可这世道如此，你最珍贵的，在别人面前甚至比不上几两银钱。
审讯长喝多了，被落在一行人身后，士兵都喝醉了，也没人去扶他。审讯长骂着前面几个喝醉了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士兵，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拖到了边上隐蔽的巷子里。
华先生干脆利落地用匕首划破审讯长脖子上的颈动脉，血喷涌而出，溅到审讯长自己的脸上，他这罪恶又可悲的一生在短短几秒内被了结。
他那么喜欢别人的血腥气，不知道自己血的味道尝起来如何。
华先生从审讯长上衣口袋中翻出通行证和钥匙，脱下他的外套，头也不回地隐入夜色中。
华先生开着审讯长的车，一路直往关押飒先生的监狱里。夜色下，路看不真切，华先生的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前方的路朦朦胧胧，不知终点是什么光景。
飒飒，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车驶入监狱大门，因为是审讯长的车，管哨的士兵没有查，便放了车进去。停好车，华先生打量了一下这座阴冷的监狱。
寒风刺骨，他压低了帽子，踏进这座监狱。
这座监狱关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人。在少年迈入大门时，巨大陈旧的铁门缓缓关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从此关住了一个少年炽热的心。
审讯室里灯光昏暗，飒先生浑身的伤痕，被绑在审讯台上，身上的衣服被冰水浇透，冷得刺骨。他嘴角挂着已有些干涸的血迹，呼吸十分微弱，整个人毫无生气。
周一围坐在飒先生的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从审讯长走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等。
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人。
“你说，华会来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飒先生说。
周一围声音不大，飒先生却听到了。他发了高烧，眼前一片模糊，连周一围的脸都看不清楚，只觉得随时又要昏迷过去。
身体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年少时期失去了家，从此飘零无依的人生，造就了他身子骨本就虚弱些。如今重刑一上，疼痛让自己几番咬牙忍都忍不下来，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的多。他清楚自己活不久了。
横竖他是什么都不会说了，周一围不杀他，定是有别的安排。如今他这么一说，定是想利用自己做诱饵。周一围这个男人，总让自己不寒而栗。
飒先生嘴里受了伤，他也不知道自己伤的怎么样，还能不能开口说话。他想告诉周一围，华不会来，让周一围干脆点杀了自己，可是自己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支撑不了意识，他再度陷入昏迷。
华先生事先已买通了监狱里的巡捕，知道了飒先生所在的地点。巡捕给了华先生一把钥匙和监狱的地形图纸。华先生接过图纸，却看也不看，收到口袋里。
进来这里，他就没打算出去。
也出不去。
他自嘲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