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一拳打爆地球
男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被警戒线围住的杂草丛生的广场,走进了废弃大楼内。
这栋废楼原本是一个叫做“希望小区”的工程项目,但是似乎是因为去年资金链断裂导致项目停工,目前已经被荒废。
青苔爬满了混凝土的墙壁,未安装护栏的阶梯自男人脚下延伸盘旋。登至楼顶,男人瞥了一眼楼外的光景。远处的高楼大厦躲藏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楼宇间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似乎宣示着夜的降临。
这是男人第一次在傍晚看到这座城市的如此光景,以往的他通常只能在深夜赶最后一班地铁之余瞥一眼那已经被夜色吞没的空旷街道。
他将目光移回自己的脚下,仅仅12层高的废楼与远处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传闻年初就有一个女人因为无力偿还高额的负债而选择从这里跳下。如果自己也同样不慎从这里跌落,那一定绝无生还的可能吧。
男人今天没有去上班,他当然记得公司内对无故旷工员工的处罚条例,也很清楚昨晚刚刚向自己语重心长地讲解这个项目对公司有多重要的导演在听到自己旷工之后会发多大的火。
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男人决定在今天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原本男人打算最后再写一封信,但是他又觉得这一切在那之后都没有意义了,因而打消了写信这一念头。他轻轻将背包丢在地上,包里除了一叠反复批改过的厚厚的脚本之外还有一台老旧的摄像机。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后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吧。
此刻的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楼顶,一只手死死地握住铺设到一半的钢筋“护栏”,一只手攒成拳头。
“还剩3分钟,还剩3分钟……”男人反复低声念叨着同一句话,似乎是想用勇气填满自己的内心。
轰——
身后的爆炸突如其来,雷鸣般的巨响震得男人耳鸣。男人下意识地回过头,一枚银灰色的金属罐状物体朝着自己飞来。闪光弹?还是烟雾弹?男人分辨不出来这玩意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从两侧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了两名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士兵。男人只在电视剧中见过这阵势,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伴随着脚下白色浓烟涌出,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炫目的白光直直地打在脸上所产生的那种灼热感令男人非常难受。他试图避开这道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和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了一个金属椅上,全身上下唯一能够活动的部位只剩下嘴巴了。
“姓名。”
坐在男人对面的是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他的声音非常浑厚,全身上下有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名留着短发的干练女性,她一直在操作着电脑,纤细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键盘。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
“这里只有我能够提问。”
“……”
“姓名?”
“张一。”
“性别。”
“男。”
“年龄。”
“35岁。”
“职业。”
“导演。”张一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导演助理。”
“为什么今天没去上班?”
“……”
“回答。”
张一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好家伙,是岳海涛派你来的?你们费这么大功夫,搞这么大动静,就为了抓我回去上班?你以为这还是拍电影?”
见男人没有回话,张一的怒气愈发旺盛,口无遮拦:“回去告诉你们岳大导演,这破班老子不上了。去你妈的。”
“咳。”女人略显尴尬地打断了张一,“张一先生,您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翻译成6种语言同步至云端,请您控制好您的情绪。”
“什么意思……你们是警察?我可没杀人放火。”
女人朝着男人看去,在得到了男人点头示意后,她开口解释道:“张一先生,这不是拍电影。您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关乎着整个世界。所以请您冷静下来,认真回答我们的每一个问题。这不只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您自己。”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这回陷入了犹豫,片刻后她身旁的男人率先开口:“我叫冬谷,是地球未来观测局亚洲分部的管理官。为了拯救地球,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玩意?拯救地球?你们在搞笑吗?”张一垂下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束缚在椅子上的手铐脚铐,冷笑道,“还有,这就是你们找我寻求帮助的诚意?”
“如果你的存在威胁到了地球,那么你对我们最大的帮助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冬谷的声音格外平静,却令人不寒而栗。
“呵,搞了半天是想杀了我。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旷一天工吗,有必要这样?还编出这种傻逼才信的借口。”
“所以为什么你今天没去上班?”
张一啐了一口痰,扬起头癫狂地笑道:“妈的,忍不了,一拳打爆地球。”
“请您认真一点。”一旁的女人无奈摇头。
冬谷挥了挥手,示意女人不要再刺激张一。思索片刻,他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突然朝着张一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据我所知,你们公司曾经拍摄过一些科幻题材的短片,你身为导演助理,想必对一些科幻知识不陌生吧。”
不等张一回答,冬谷继续说道:“在十年前,世界各国最尖端的科学家联合创造出了一台超级量子计算机。它的算力足以超越全世界其他所有计算机的算力总和,而且还在不断地更新进化。它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标就是预测未来。”
“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世界是无序混沌的。不存在任何一个公式能够准确的计算出任意时间下世界的状态,任何一个微小的误差都会在混沌系统中被不断放大,最终导致结果的偏差,但这不代表着我们人类对未知的未来束手无策。它庞大的算力能够做到计算短暂的未来,而且这个结果的偏差在宏观世界足以忽略不计。起初是1秒钟,1分钟……直至目前,它已经能够预测约72小时的未来。这份力量已经帮助人类度过了无数的难关,你能想象到的过去十年世界上发生的所有灾难都因为它的成功预测而将对人类的损失减少到了最小。”
冬谷抬起头,有些自豪地说道:“而默默地将这份力量用来造福全人类的机构,就是我们地球未来观测局。”
张一尝试着接受这天方夜谭般的说辞,询问道:“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长这么大根本没听过你们这个机构。”
冬谷的神色逐渐凝重:“事实上,在一天前它预测出了一个惊人的未来。‘地球会在约72小时后毁灭’。而预测中引发地球毁灭的所在地,就是昨天你所处的那栋废楼。”
“这……怎么可能?”
“预测是绝对正确的,过去十年间没有出现一次错误。”冬谷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是我们无法得知究竟在那里将要发生什么才会导致地球毁灭,所以在得到消息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对废楼实施了调查和监控。据调查在过去的一个月内只有您一个人于昨天进入了大楼,所以我们才紧急控制了您。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女人的神情很诚恳。
张一每天都和各式各样的演员打交道,但是从没有在那些演员眼中见过如此真挚的目光。不知为何,张一突然有点愿意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了。
“我该怎么帮你们?”
“一开始就说了,你只需要回答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那里,你去那里做什么,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冬谷平静地注视着张一,“我有一种预感,地球毁灭的原因或许和你有关。”
刚毕业初入社会的张一急切地渴望获得认可与尊重,正因如此他决定完成她最后的期待。
张一怀揣着憧憬去到了这座大城市,紧接着便遭到了现实的打击。他不甘心,百般辗转后寻到了一家摄影剪辑培训机构。他决定先在这里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
培训机构的入学测试对张一这种有一定基础的人来说非常简单,负责引导他的女性在看到他的测试成绩后笑盈盈的面庞让他再次坚定了在大城市出人头地的念头。见张一在听到那上万元的培训费后面露难色,女人向他推荐了与培训机构合作的一家金融公司。张一没多犹豫就在那所谓的“入学贷”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最终成为了这家培训机构的一名学员。
发觉不对劲是在张一入学后的第三个月。他发现平时由老师播放的那些内部教学课程在网上只需要花20元就能够全套打包下载,甚至还附赠10g的拓展课程录像。他怒气冲冲地去询问那个最初带他入学的女性,却发现她早就离职了。
张一最终还是没有要回来一毛钱学费,还不明不白地背下了上万元的贷款。
就在张一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时,他遇到了岳海涛。
那是一个偏僻的小饭馆。张一经常去那里吃晚饭,不是因为饭有多好吃,而是因为饭馆的外堂旁有一片小树林,那里总是聚集着附近的流浪猫。张一很中意其中一只特立独行的脏兮兮的橘猫,还经常把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肉丢给它吃。
小时候张一就因为带受伤的小动物回家而被父亲说教。不过这一回倒不是因为张一多么有爱心,只是他在那只橘猫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张一说不出那种感觉,似乎是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你看的懂这个?”男人坐在了张一对面的木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一。
张一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点什么,以往都是手机,今天是一本实体小说,一本最近获奖的小有名气的科幻小说。
“嗯。”张一只是答应了一声。
“我才刚看到他们进入游戏世界,可真是大开眼界,尤其是秦始皇那个……”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它搬上荧幕,让全国的人都看到这一幕恢弘的场景。”
“搬上荧幕?”
“对啊。”
张一这才抬起头看到了眼前这个留着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目光微微闪烁:“你是拍电影的?”
他尴尬地笑了:“啊……可以算是。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拍短片。”
张一接过男人递来的名片,决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岳导,我叫张一。”他主动伸出手了手。
“根据调查,你和这个岳海涛导演已经合作近10年了。”女人盯着电脑屏幕,打断了正讲地格外投入的张一。
“没错。”
“难道你打算把你与他认识之后的这10年全都讲出来吗?张一先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能够知晓轻重缓急。”女人有些焦急。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冬谷却是摆了摆手:“秋楠,不要再逼迫他了。欲速则不达。”
张一叹了一口气,冷哼道:“我可以继续了吗,两位?”
“稍等。”冬谷突然看向身侧的墙壁,紧接着没一会就有两名身着制服的士兵走进了房间,将束缚着张一的手铐脚铐全部解开。冬谷平静地看着张一,声音听上去有些冰冷:“张一先生,你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关乎整个世界的安危,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可是……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与整个世界相比,个人的得失微不足道,难道不是吗?”
“……”
面对对方口中的大义,张一突然感觉自己的任何辩解都将显得苍白无力。
张一进入岳海涛所在公司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格外简单的时长仅仅只有15秒的迷你广告。但是即便如此,张一仍旧每天都在现场反复琢磨脚本。短短的15秒时间很难讲一个故事讲完,甚至连台词都没有几句,这个项目本身在公司内也不太受到重视,但是他并不打算敷衍了事。
演员动作的幅度、台词的构成、镜头语言与节奏……每一个点都在他的脑中不断地重组构建。他不断地和编剧、导演商讨,毫无保留地将内心所想全数展现。
他的热情令岳海涛十分满意,甚至同意了按照他的想法修改脚本。他的僭越行为惹得剧组内的其他老人不悦,但是他们却又拿张一毫无办法,毕竟张一得到了岳海涛的青睐。岳海涛在公司内向来说一不二,就连老板都经常拿他这副脾气没办法,更何况其他员工。
就这样,张一的第一个项目紧锣密鼓地完成了。项目取得了令人意外的成功,脍炙人口的台词搭配节奏感十足的配乐和运镜令这条短短15秒的广告成为了当时的小爆款。
岳海涛笑着告诉张一,想他这样充满热情与创新的年轻人迟早会引爆整个行业。而张一的态度总是那么谦虚。
他很清楚,自己的作品还缺少一些什么。
那是一个大项目,甲方是国内知名的汽车品牌,就连平时很少露面的老板都亲自来到公司驻场调动众人的工作积极性。整个剧组在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岳海涛注意到每当傍晚时分,张一都会把自己一个人藏在角落里不断地翻看脚本。
“怎么了?”岳海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找到了张一。
“你不觉得剧本过于……平淡了吗?”
“广告的内容本身就是为了展现越野车的优势,尤其是在恶劣环境下依旧能够发挥全部性能。我们选择的‘征服大自然’这一主题再适合不过了,是风险最低的方案。别忘了,这个项目的竞争者可不止我们一家,你也不想你花心思编排的作品在最后关头被否吧。”
张一斜靠在栏杆旁,接过了岳海涛递来的一支烟:“山涧、荒野、密林……在这些不同场景间切换的运镜的确有趣,但是太过普通了。光是这种类型的同类广告,我都见过不少。”
“正因为存在同类型的广告,才说明这个题材是经受过市场验证的成熟商业模式。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来说有多重要,我们决不能把它搞砸。”
“我总觉得还少了一点什么。”
“你总这样说。”岳海涛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你说点本来不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事情吧。实际上实景部分的拍摄地点公司高层都敲定地差不多了,甲方那边内部预审也通过了这一版方案,明天的会议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甚至连庆功宴的酒店都定好了。即便如此,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我……不满意。”
“那你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的缺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张一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岳海涛。
“一抹奇幻色彩。”
来自半人马座的外星舰队时刻威胁着地球。他们的哨兵正是隐藏在月球背面的巨大星舰。为了彻底抑制地球文明的发展,他们甚至干涉了月球的轨道,令月球坠落。
月球突破了地月之间的洛希极限,整个月球都逐渐地被地球引力撕裂,无数的月球碎片会化为燃烧的陨石坠落于地球表面。任何手段面对天灾都是如此地无能为力,人类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漫天的火雨遮蔽了天空,将天空染成火一般鲜红。世界终将化为灰烬,整个人类文明也将遭受致命的打击。
距离世界毁灭还剩12分钟。
汽车穿梭在破败的城市之中,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遮盖不住引擎的轰鸣声。纵使道路早已残破不堪,也无法阻止它的前进。
破碎的巨大月亮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其上的裂痕清晰到肉眼可见。四周尽是废墟的残骸,无法抑制的绝望蔓延至整个世界,仿佛陷入炼狱。
汽车冲出陨石坠落扬起的漫天烟尘,从残破的吊桥上飞跃而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稳稳地落在了吊桥的另一端。下一瞬间,脱轨的电车在身后坠落,巨大的爆炸吞没了身后的道路。它没有驻足,依旧笔直的向前冲锋,冲散了四周漫天的烟霾,似是在诉说人类最后的不屈。
在它的前方,遥远的天空尽头有丝丝晨光穿透烟雾。纵使世界千疮百孔,人类希望的火种依旧未曾熄灭。
人们总说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但是只要坚持不懈,曙光总会到来。因为人们坚信,地球不会因此而毁灭,人类文明也不会因此而灭亡。
长路漫漫,勇往直前,冲破黑暗,奔向黎明。
平安汽车一路为您保驾护航。
张一在会议上拿出了自己的这个方案,但是依旧遭到了否决。
“你这个方案的确可圈可点。从外星人的侵略到月球坠落地球毁灭倒计时的紧迫感……这些都足以死死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从汽车广告的角度来说的确有着一份‘奇幻色彩’。”岳海涛将手中的剧本丢在桌子上,“但是你忽略了广告的受众面。我们这个项目是平安汽车最新款SUV的广告,面向的是家庭有一定实力的中端客户,用户画像是30到40岁事业有成的中年男性。”
他顿了顿,见张一沉默不语,继续补充道:“我们的客户追求的是成熟、稳重,是一个希望事业与生活平稳发展的人群,不是寻求刺激的年轻人。而你的方案中的这份奇幻色彩,恰恰是不被需要的。”
张一哑口无言,他只是拿着自己的方案默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张一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他父亲去世了。那时的张一刚刚结束半夜的驻场工作,然后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姑姑传来的噩耗。他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然后连夜做车赶回了老家。
穿梭在熟悉的老旧街道之中,望着天空中结队飞过的春雀,张一不由得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多久没回到这里了呢,张一记不清了。
遗憾的是,父亲最终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父亲是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走的,这病伴随了他大半辈子。张一还记得以前他总是说自己身子硬朗的很,也从不听医生的劝导频繁参与各种应酬,每晚都是喝地大醉酩酊,还要张一把他背到床上帮他换衣服。
张一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只是因为不这样做生意就做不下去。还记得小时候每年和父亲去给母亲上坟时,父亲总要在自己耳边念叨那些早已听地起茧子的话。
你妈走的早,我一个人养你不容易,但我不会让你没书读。以后咱家出个大学生,在镇里也抬得起头。
原本张一打算今年过年带女朋友回家介绍给父亲认识。他知道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本还打算给父亲一个惊喜呢。
直到下葬的那天张一都没有流一滴泪。亲戚都夸张一坚强,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一点也不坚强。
父亲走的太平静了,就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打在硕大的湖面上,唰的一声就沉了下去,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待得众人离去,张一一个人独自蜷缩在房间里。他打开了那个形影不离的老旧摄像机,看着里面的图像失声痛哭。
果然,还是缺少了什么吧。
“冬谷先生。”张一突然开口。
“怎么了?”
“有烟吗?”
“……”冬谷沉默片刻,“跟我来。”
冬谷直接走出了房间,张一连忙小心翼翼地跟上。守在房间外的两名士兵仍旧站地笔直,丝毫没有阻拦张一的意思。
走出房间后的张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所处的房间居然就在废楼内。跟着冬谷一路攀上楼梯,张一再次来到了他被抓住的那个楼顶天台。
“你不怕我逃跑?”
“可不要小看了我们地球未来观测局的能量。”冬谷犹如变魔术一般从胸口的口袋中变出了一包烟,朝着张一抖了抖,“而且你愿意相信和配合我们,于情于理我都没必要继续关着你了。”
“比起略有实感的未知事物,人们总是更愿意接受遥不可及的幻想。”张一接过烟,然后摸了摸空荡荡的裤兜,苦笑一声。
冬谷心领神会地丢了一个老式打火机过去。张一一把接住,将目光投向远方渐白的天际:“我昏迷了多久?”
“11小时。在这期间我们就近布置了刚刚的房间,做了简单的准备工作后才唤醒你。”被称为秋楠的女人开口道,“顺便一提,我们对你使用的镇静剂没有副作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之后的三四天内你可能会有轻微嗜睡。”
“哈,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张一自嘲一笑,“反正地球还有72小时就要毁灭了?”
秋楠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72小时指的是从预测出未来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实际上准确的来说还剩不足24小时了。再考虑到计算本身存在的允许误差,就算下一刻马上毁灭也不奇怪。”
“这么一说,我现在责任很大?还是说你们打算将导致地球被毁灭这一过错全数推到我身上。”
“张一先生,我们没有开玩笑!”秋楠愠怒道。
“拯救人类同胞是我们未来观测局的使命,这不是一句空话。地震、火山爆发、海啸……找到灾难发生的源头,并竭尽全力减少灾难对人类造成的损伤,这才是我们的工作内容,而不是推卸责任。”冬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每一个加入组织的人都或多或少地遭受过灾难带来的创伤。”
听到这里,秋楠垂下了头只字不语。
“正因我们都是灾难的受害者,我们才不愿别人再遭受和我们相同的痛苦。我们认可我们的目标,并愿意为之奉献一生。”
看着义正言辞的冬谷,张一沉默许久后掐掉了手中的烟头:“抱歉。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拥有这种崇高理想的人只存在于故事里。”
晨曦的光芒穿透了云层,灰蒙蒙的天空逐渐开始绽放色彩。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认真地呼吸清晨的空气。这种感觉很舒服。”张一扬起头,感受着晨曦的余温,“冬谷,你怕死吗?”
冬谷回过头,稍加思索:“老实说,我怕。对死亡的恐惧是生物的本能。”
“那为什么明明地球即将毁灭,你还能如此冷静,甚至有兴趣听我讲述这些废话。”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调查灾难发生的起源,并尽可能阻止它。如果最终我仍旧无能为力,那我也会去认真祈祷。祈祷计算结果出现错误,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仅此而已。”冬谷望向天空的目光格外深邃,“而且……我不认为你所讲述的是废话。”
张一愣了一下,握紧的双拳有些许松懈。
结婚后的第二年,张一和在一个电影院相遇的妻子生下了女儿。他仍旧在那家公司,仍旧是导演助理。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纠结于脚本中那所谓的“缺少的东西”了。
张一曾与岳海涛聊起过两人的相遇。那时的岳海涛还在对想要拍摄真正的科幻电影侃侃而谈,而现在他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自那以后,张一也将自己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自己的家庭之中。
张一从未对自己的家庭有任何不满,他总是站在一旁傻笑着看着自己妻子与女儿的生活。他觉得就这样平凡地与家人度过每一天也不错,就算在某一天随随便便地死掉也无所谓,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吧。
当张一的意识恢复后,围在他身边的医护人员看上去格外惊讶。主治医师不断地告诉张一他有多么幸运,似乎是在试图让他的情绪不要太过激动。张一只是呆呆地看着主治医师的脸,没有流泪。
在一次周末自驾游的返程途中,张一为了避开失控的货车发生了事故。如医生所说的那样,他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他的妻子与刚刚三岁的女儿全部罹难。
“你不能接受这一切吧。”
女人的低语声总是出现在张一耳中,但是他突然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出院后张一第一时间就恢复了工作。他只是单纯的将每一件事情完成,就如同他以往那样。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张一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逃避现实。
“你……没必要这样每天都在这钻牛角尖。那些繁琐的小事可以交给你手下那些实习生。”岳海涛走到张一的办公桌前敲了敲桌板。
“他们做不好,到时候我还得花更多的时间修改。”
“……”
“……”
“我知道那件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是至少你活下来不是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活下来的是你老婆和你女儿,你一定也不希望她们这样吧。”
“你不懂。”
“……唉。”岳海涛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给你放长假调整。你也知道最近是公司的转型关键期,等这次的项目收尾了一定好好补偿你。但是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边脚本刚写的差不多了,你看看还能怎么弄得更有新意。哦对了,现场那边还需要你去协调一下。”
“嗯,明天几点去现场?”
“7点半到。早上天冷记得多穿衣服。”岳海涛刚走两步,又补充道,“还记得你刚来时候的那种势头吗,新项目需要新意,就是你以前常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唉,总之多找找那种感觉,别再沉沦下去了。”
“嗯。”
冬谷仔细打量着张一,他已经对张一来到这栋废楼楼顶的理由有所猜测了。就在张一打算继续开口时,秋楠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秋楠盯着屏幕,眉头紧锁:“总部那边更新了计算结果。随着时间流逝与变量收束,预测的时间更加精确了。”
“什么?”
秋楠抬起头,一字一句道:“距离地球毁灭还有15分13秒。”
冬谷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面容依旧平静。
“你不在最后给家人打个电话?”张一突然开口。
“我没有家人,他们在上世纪的一场天灾中都去世了。”
张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冬谷意外地回过头盯着张一:“但我没有选择逃避。因为我坚信人类不会被灾难打败,所以我最终才成为了一名未来观测局管理官。”
“我知道你很伟大了。所以我能回去了吗?故事也讲的差不多了。既然还剩最后15分钟,我想……”
“你还有没说完的故事吧,时间不多了。”这是冬谷第一次打断张一。
张一注视着冬谷,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
今天。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昨天早上。
张一在翻找资料时偶然看到了一份被他尘封在桌柜角落里的脚本。那是他刚入职那一年独自完成的脚本。他还记得自己的方案最后被否了,这份脚本也被他理所应当地丢到了角落里。
脚本的内容是什么来着?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好奇地翻开了脚本,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早已被自己抛诸脑后的东西的影子。
过去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似乎想起了自己所追逐的影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将神游中的张一唤醒。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抓起课桌里藏着的黑色小包朝着教室外飞奔。
课间只有短暂的10分钟,抛去上下楼的时间,足够他拍摄时间的大概只有6分钟。他一边精打细算地跑到教学楼前,一边从小包中掏出了一台有些老旧的摄像机。
摄像机是母亲的遗物。听说母亲是得病去世的,但是那时候张一太小了,他甚至都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只是偶尔在父亲的书桌前看到一家三口的合照。
清点遗物的时候这台摄像机因为还能用就留在了家里,小时候的张一经常偷偷拿这台摄像机去外面。他不懂摄像机的作用原理,只知晓他能让屏幕里的图像随心所欲地变化,这令他很开心。
后来读了初中,或许是为了缓解沉重的学习压力吧,他经常偷偷将摄像机带到学校里。其他同学很少见这新奇玩意,倒也让他颇感得意。
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计划,他打算利用自己的课余时间记录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拍点东西。
有时是记录来来往往的学生,有时是记录学校院子里最老的那颗柳树的变化。最近则是热衷于拍摄整个教学楼里里外外的一切。
看着存储卡内的片子又多了6分钟的内容,他感到深深地满足。
“张一,能给我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吗?”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张一连忙慌张地将摄像机藏到了校服中,然后紧张地回过头。
少女靠在窗边,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盯着校服那鼓起来的一部分。
“你是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好吗?”
“我才不会呢。我是夏露,3-2班的。”
张一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摄像机:“喏。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少女接过摄像机,有些熟练的摆弄了几下,然后聚精会神地开始观看张一拍摄的片子。
“很无聊吧。”张一小声嘟哝。
“是挺无聊。”夏露毫不留情。
“好啦,还给我。”张一被夏露的坦诚弄得有些不开心,一把夺过了摄像机,然后转身离去。
“不如来拍点别的东西吧。”
“什么?”
“有趣的东西。”夏露眨了眨眼。
“身长……13.5厘米,羽毛的颜色是灰棕色,後颈及两颊有灰色斑纹,喙细而黑。”镜头前的显得有些紧张。他的目光不断地游离于镜头与卧在掌心的一只小鸟之间。
夏露一手举着摄像机,一手挡在嘴边焦急地小声提醒:“喂!它的名字!”
收到夏露的提示,张一连忙补充道:“啊。它……它叫回雀,官方学名是……回海麻雀。在我们这里一般叫它春雀。这种小鸟雌雄异色,雄鸟的腹部和颈部颜色更浅,还会有淡黄色的斑纹。所以我手中的这只应该是一只雌鸟。”
见夏露满意地朝他点头,张一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们是在昨晚放学时捡到它的。它似乎受了伤,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我们将它偷偷带回了家,还帮他包扎好了腹部的伤口。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能重新飞起来了吧。”
张一将摄像机藏在课桌里,整整一节课他都在心满意足地反复观看着刚刚拍摄的片子,直到摄像机的电量彻底耗尽。放学后,夏露突然拎着一个塑料小瓶找到了他。
“你把它藏哪了?”
“喏。”张一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后那只春雀静静地躺在里面。春雀闭着眼睛,胸口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夏露笑着用手指拨了拨春雀的羽毛:“小懒虫,你想要睡到什么时候。”
“你那是什么?”张一指了指夏露手中拎着的小瓶。
“它的晚餐!”夏露得意地晃了晃小瓶,瓶中是她泡好的米粒,“它们是杂食动物,通常以虫子和谷物为食。但是我抓不来虫子,就只能弄了点米给它吃。”
“你想的真周到。不过今晚我不能带它回家了。”
“唉?为什么?”
“我怀疑昨晚我爸就发现了,但是他当时没说。我家不让我养动物的,如果我今天还带它回家,我怕我爸直接把他从楼上丢出去。”张一有些无奈地看向夏露,“今晚就交给你了。”
令人意外的是,夏露也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说:“不行,我没法带它回去。”
“那怎么办?”
“学校后院有个没人用的信箱,让它住在那里吧。”
“也只能这样了。”张一摸了摸春雀的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夏露突然看向张一:“它是不是应该有个名字?”
张一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夏露:“其实……我已经起好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种麻雀只会在春季迁徙到我们这边吧,所以人们才会叫它春雀。所以,我想给他取名小春。”
“麻雀是留鸟,不会迁徙的。”夏露笑了,“不过这个名字很可爱。”
“这里就是我们为小春布置的新家!”
张一与夏露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趴在被改造成鸟窝的老旧信箱旁朝着摄像头挥手。
“喂,你看!小春的翅膀能动了!”
镜头中的夏露激动地朝着张一挥手。
“这是小春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五天,它终于肯在我们面前吃米粒了。”
张一已经不再惧怕面对镜头了,他娴熟地在镜头前介绍着春雀。
“张一你这是干什么?它马上就能飞了!”
“正因如此,我才要保护它啊。”
“可是你在它的脚上绑上绳子,它还怎么飞?”
“你忘了它为什么会受伤了?要不是我们救了它,它早就死了。我不想让它再受伤了,在这里我们能保护它!等它的翅膀彻底恢复健康,它才能一个人独自飞翔!”
“……”
夏露放下了手中的摄像机,将脸埋在了长长的头发之下。
“这段掐掉吧,我不想留下我们吵架的片段。”张一不悦地走到夏露面前,想要取回摄像机。
“不行!”
“为什么?”
“你忘了吗?最初明明说好的,我们要记录我们的故事。”
“对呀,所以要把吵架的片段删了!”
“可是……这不也是我们的故事吗?”
“……”
张一最终还是没有删掉这一段。
那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起初张一以为夏露是因为吵架的缘故在和他闹情绪,直到某一天张一偶然听说3-2班有一个女生要退学,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很久没见的夏露。
张一找到了3-2班的班主任,在百般恳求下对方还是透露给张一,夏露因为身体原因恐怕无法继续完成学业了。
“你来学校了!”
这是张一第一次主动来到夏露的班级。她一个人爬在教室角落的课桌上。
夏露抬起头,显得有些惊讶。张一注意到她的脸比以前更白了。夏露露出和以前一样的坏笑:“唉?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
“给!”张一将手中的摄像机递给夏露。
“干嘛?”
“我没有失约,我把每天的故事都拍了下来。”
夏露打开摄像机,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视频按照日期一个一个打开。张一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与她一起观看。
“怎么样?”
“比起最初你拍的那些……”夏露故意拖长了声调,“好多了。”
“嘿嘿。”张一得意地笑了。
“不过啊……”
“嗯?”
“果然还是缺少一些什么。”
张一拉着夏露来到了学校后院的信箱鸟窝旁。已经康复的春雀正静静地卧在里面。张一走到它的面前,轻轻地解开了系在它脚上的绳子。
“你这样做对小春很不公平。”
“……我想让你亲眼见证它飞翔。”张一垂下了头。
春雀似是被二人的争吵声惊动,它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霎时间狂风大作,整个学校后院都被厚厚的风壁包裹起来。
春雀的身形开始膨胀,犹如一只威严的巨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惊愕的二人。
“这段时间感谢二位的照顾。”庄严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你……是小春?”夏露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中的巨鹰。
“小小心意,以表谢意。”巨鹰扇了扇翅膀,一道光芒笼罩了二人。
张一和夏露只感到一阵暖流涌入自己的身体。张一突然回过头,有些扭捏地说道:“对不起,夏露。我不该那么固执的,最后还和你吵架。”
夏露笑着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小春好,我从来都没生过你的气。”
见到二人和好,巨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天空飞去,最终消失在了云端。
“噗哈哈哈,不管看几遍都觉得很搞笑。”夏露笑得直不起身,“这情节走向……也太弱智了吧。而且你看这只巨鹰,P的太随意了吧,特效也是五毛水平。而且……关乎故事结尾的伏笔,往往总会在一开始就埋下呢,哪有像你这样的。”
“喂!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你也不用这样嘲笑我吧。”张一无奈的瞪了夏露一眼,小声嘀咕,“还不是你说的要加点什么‘奇幻色彩’,我才这样改的。”
“不过呢。”夏露突然抬起头,“少年少女相遇相知的电影多得很,那样还是太普通了。果然还是应该有一抹奇幻色彩吧。这个结局够搞怪,我很喜欢。”
医院的房间有些昏暗,少女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她平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目光闪烁。
“我最近又拍了一点新东西,是关于最近学校里的那个传闻的。”张一拿着摄像机在少女眼前晃了晃,“想看看吗?”
“期待很久了。”少女回过头,露出了笑容。
“听说你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嗯。”
“害怕吗?”
“可不要小瞧我了!”
“明明连虫子都不敢碰。”
“那不一样。”
夏露认真看着张一拍摄的短片,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发出惊叹。两人就这样待到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打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之上,闪闪发光。
“还记得小春吗?”夏露合上了摄像机。
“那当然。”
“春雀是留鸟,不会迁徙。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只会在春天见到它们的踪迹吗?”
张一思索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因为它们得了一种怪病。每当它们从幼鸟成长为成鸟时,在春季末尾它们都会经历一次漫长的褪毛期。原本的羽毛会逐渐脱落,然后长出新的羽毛,犹如重获新生一般。那之后,它们就不再拥有之前春雀的特征,因而被人们误认为是另一种鸟。”
“那它们一定会经历这段褪毛期吗?”
“春雀也是群居动物呢。有的春雀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褪毛,最终导致它无法融入其他成鸟,很快就会因为环境等原因而死去。”夏露沉默片刻,然后补充道,“当然,也会有一些春雀熬不过褪毛期,就这样默默地死去。”
张一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不够有趣。”
夏露笑了:“这是现实,不是故事。”
张一举起了摄像机,将镜头对准了夏露,笑道:“但我觉得……果然还是缺了点什么吧。”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1分整。”
秋楠的这句话为故事划上了终止符。她瘫坐在一旁,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与无力。
“老实说,我不认可你们的想法。小孩子才会去追寻虚无缥缈的奇幻色彩,成人的世界是沉重的,我们都是背负着责任感不断地前行。”
“是吗。”
“我只是不断地完成我的工作,我们拯救了数以万计的人的生命。我不认为我的人生需要什么奇幻色彩,我也从未对我的人生感到过遗憾。”冬谷高高地扬着头,任由晨间的阳光挥洒在自己身上。
“你说你拯救了数以万计的人?可是……那我呢?”
“你?”冬谷回过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37秒。
“况且你不觉得,所谓的‘未来观测局’本身就很奇幻了吗?”张一突然笑道。
“未来观测局是真实存在的。”
“哈哈。”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23秒。
“如果夏露还在,她一定会这样评价你的故事。”
“什么?”
“无聊。”
“……”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15秒。
“‘未来观测局’?阻止灾难拯救世界的科幻电影多得很,这样还是太普通了。”张一模仿着夏露的语气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冬谷显然有些焦急,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一阵不安。
“果然还是缺少一抹奇幻色彩吧。”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3秒。
张一举起了拳头。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2秒。
张一朝着下方用力挥出拳头。
距离地球毁灭还有1秒。
张一一拳打爆了地球。
地球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