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 康拉德柯兹——午夜幽魂 第十章 腐尸世界（下）
致命的寒冷丝毫不亚于狂风，如利爪般撕扯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现在再回头去拿防护服已经太迟了，他只得喘息着，摇晃着向前。柯兹身披午夜，成为了塔古萨永恒灰幕中唯一的信标。埃尔弗追逐着他的背影，艰难地对抗着原体视若无物的恶劣天气。
缓慢的追赶持续了一个小时。埃尔弗的四肢毫无知觉，无处不在的砂砾先是瘫痪了他的机械臂，然后聚集在他假腿的凹槽中，在残肢上留下无数的伤痕。但他仍顽强地前进。渐渐地，风暴的狂怒渐渐褪去，风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散。埃尔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在死寂中前进，细小的沙尘悬浮在空中，只有呼吸面罩的声音不断响起。
柯兹仍走在他的前方，没有更远，也没有更近。他现在才明白，如果他落下太远，原体就会停下等待，等他赶上来后，柯兹才继续前进。
一片黑影从沙雾中显现。期初，埃尔弗以为那是一座山，可它远比山峦更为宏伟。
尘埃在他眼前散开，露出一幢巨型建筑。即使天气这么恶劣，完美无瑕的黑石仍在他面前闪闪发光。地平线附近的一小块白斑显示出太阳的位置。暗淡的落日余晖照在城垛上，照在威武的大门上，照在装饰有精美的石雕与更精美的玻璃的窗户上。原体停了下来，百米高的围墙下，一张如深渊之口般的大门等待着他们。
埃尔弗加快步伐，赶到他的折磨者身边。
“我的屋子。”康拉德·柯兹说，尽管这个词完全无法形容如此巨大的建筑。
埃尔弗走得更近了，空气清新，尘埃落下。埃尔弗看到这宫殿仍未完工，它的许多门窗都是空的，顶部是为更高层准备的加固钉。这里不是尚未完工，他想，而是已被废弃。施工设施和材料货盘堆积在墙角，被砂砾掩埋，多年的狂风扯碎了上面的防水布。脚手架的遮布挂在疲软无力的旗帜上。除了他们两个，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现在，我们等。”
“等什么？”埃尔弗问。
“等人，”柯兹回答：“等我的儿子们。”
埃尔弗从他们的穿梭机上取回了补给品，并在门口为他的主人建立一个小营地。他们摆脱了最恶劣的沙尘与风暴，但这里仍然很冷，并不宜居。城堡内肯定有许多大厅，但当埃尔弗逼迫自己走入那扇黑暗的大门时，柯兹拒绝进去。
“我们稍后再进去，”他坚定地说。
“现在还没到命中注定的时候。我们在这等着，直到时机成熟。”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门道的背风处坐下，低着头，连着好几天一动不动。埃尔弗担心他大限已至，却不敢上前查看。
在夜晚响起的咆哮中，柯兹的子嗣们三三两两地到来了。埃尔弗从积了一层沙子的睡袋里钻了出来。原体是一片比午夜更黑暗的阴影，正站在大门当中。
炮艇的轰鸣在天际回荡。风暴已经消退，可砂砾仍因静电荷盘旋于天际，它们似乎永远不会落下，以至于埃尔弗怀疑能否在塔古萨的表面上看到星星。当埃尔法伸手拿东西时，他得到了电光与刺痛的奖赏。当飞船落下时，同样的效应在它们身后拖出一张巨大的电网，埃尔弗看不到船体，但追逐着它们的蓝色闪电在天空中舞动，发出再清楚不过的告示。
伴随着嘈杂、喧闹的鸟鸣，飞船从尚未完工的要塞中驶来。埃尔弗走到大门口，等待主人的子嗣们到来。
最先抵达的是一个五人小队。目镜的光芒先他们一步到达，黑暗中亮起点点红光，如同某种野兽的眼睛。他们走到他们的父亲身边，柯兹之于他们就如同他们之于埃尔弗。
天色黑暗，使他们的形体模糊不清，血腥光芒使头盔目镜的刚硬棱角尤为显眼，转瞬即逝的电光照亮了盔甲上的闪电纹路，使他们的轮廓更加迷离。各种各样的符号覆盖在盔甲上，大多数人的面甲上都绘有髑髅，受害者的颅骨被挂在肩甲上的锁链栓在一起。与一位原体度过的岁月丝毫没有减少埃尔弗对这些生物的敬畏。他看得出来，他们要比他们的基因之父更为可怕。柯兹显然是疯了，被嗜血与正义这两种天差地别的冲动与滔天的不平所折磨。这些战士并不疯狂，他们心甘情愿地追随着柯兹可鄙的一面。
“灵魂猎人。”柯兹说。
他们的首领跪倒在尘埃中，其余人也纷纷跟从。
“午夜幽魂。”战士说。
“你来了。”
这是埃尔弗唯一一次看到柯兹对他的战士们露出微笑。
“我预见到了您的回归，吾主。”灵魂猎人仰起头：“我们听到了您的召唤，我们是您忠诚的儿子，我们来了。”
“你们所剩无几。”柯兹悲伤地说。
灵魂猎人艰难地开口：“我们流血，我们倒下，我们在泰拉上奋战。您却不在我们身边，您为何要抛弃我们？”
“起身，塔罗斯。”柯兹简单地说，他的兴致被这个问题搅散了：“其他人，第十连的第一烈爪，一同起身。”
他们站了起来。
“有赛瓦塔的消息吗？”柯兹问：“我以为他会第一个来。”
头盔中传来的滴答声表明他们正在私下进行交流。
“您不知道吗？”最终，塔罗斯问道。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无敌理性号上，他主动来到我的身边。”柯兹说：“我在与狮子战斗时丢掉了他的踪影。”
“正因如此，我们认为您更有可能知道他在哪，”塔罗斯说：“我们在那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了。”
另一个人开口，无情杀手那冷峻的声音从头盔扬声器中传来：“他肯定已经死了，吾主。狮子打败你之后抓住了他，自打萨玛斯以来就没人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我们不确定他已经死了，夏尔。”
“这是最可能的情况。”塔罗斯说。
“荷鲁斯输了。”那杀手说。
柯兹怜悯地看着他的儿子们：“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你们觉得还有别的可能吗？”
杀手被他的回答激怒了，转头看向别处。
更多的巨人从夜晚的尘埃中现身。他们赤红的眼睛在夜幕中时隐时现，如昆虫般涌来。柯兹不断询问着一个名叫塞瓦塔的人的下落，但没能得到任何关于他命运的答复。所有人都是一个口径：他被黑暗天使们杀了。
柯兹俯视着他的儿子们：“你们是第一批来的，接下来还有更多人会来。你们都伤痕累累，精疲力尽。我所经历的事情远超出你们的理解。在那段时间里，我的信念经受了来自恶魔与我的兄弟们的考验。我从死亡中归来，不久后又将回归它的怀抱。”
“请别这么说，大人。”塔罗斯说：“时间会讲述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命运不可违抗！”柯兹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荷鲁斯注定失败。我马上就要死了。而我走后，你会把真理带给群星，毁灭我父亲用谎言营造的楼宇。直到……”他抬起头，看着宫殿只完工一半的高墙：“我们将建起一座前所未有的不朽堡垒，饰以那些更好的家伙的梦魇。在那，我要写下绝望的经文，那将是一剂治愈人类希望瘟疫的良药。”
随着话语消散于风中，他也一同萎靡了下来。他转身离开了儿子们。埃尔弗无意间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许是由于埃尔弗隐秘的天赋，他们之间产生了理解的火花。埃尔弗畅饮着未经筛滤的知识，突然完全明白过来，柯兹对他的话只是半信半疑。
“你……你害怕自己是错的。”埃尔弗小声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柯兹的肢体语言传递出危险的信号，他的儿子中，一个人站出来问道。
“他怎么了，吾主？您的奴隶怎么了？”
柯兹抓住了埃尔弗的视线，他的唇间露出了黑色、尖利的牙齿。
“我受够他了，范卓德连长。这人随你处置。”
数十对红宝石般的眼睛向埃尔弗投来恶毒的凝视。
“吾主！”他哭喊道。
一只着甲的手伸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