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我不再爱这个世界了(十)

过去应该被掩埋么。
过去值得被掩埋么。
过去……
苦痛的,还是美好的?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过去,怎能遗忘。
特别是那些,刻骨铭心的,惨痛的。
过去。
空沉沉睡去。
眼角泪迹尚未干却。
荧轻柔地替他盖上棉被。
无声。
哭累了,就该睡了。
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太心软。
但自己不讨厌。
他的不是固执的白莲,他会坚守内心的底线,但转身离去后也会痛哭流涕。
温柔至此。
俘获那么多人的心,融进无数市井与生活里,空有属于他自己的魔力。
荧轻点空的额头。
传送出了房间。
回到,镇守之森。
回到,那条溪。
洁白的鹭折了翼。
框中血泪不止。
任由上涨的水波冲涌她的每一寸。
心已碎,梦已终。
绫华不再想睁眼。
荧摇了摇头。
她虽见证了无数厮杀与毁灭,但为了情而道心破碎,她也不多见。
眼前的女孩深爱自己的哥哥。
但她犯了错。
她在以往的选择中踟躇于现实。
虽然,可能对世俗而言,绫华罪不至此。
但在荧看来。
既然她没有始终如一地选择自己的哥哥,那她自然也没有被空选择的资格了。
荧将绫华扛起。
奇异的空间感让绫华有些惊慌。
“不想让我哥见了你就跑的话,就别乱动。”
“要不是我哥心里还有个你的位置,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
“我哥掌心被捅穿,腰腹被戳烂的时候,你在哪?”
“缘起缘分,你错过了,就忘了吧。”
“再让我哥伤心,别怪我上社奉行问责寻仇。”
“当然,你可以试试和我哥告状,说不定我哥可怜你来收拾我呢。”
绫华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萤火虫懵懵懂懂地围绕着二人。
血雾逐渐流尽。
绫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和空,好像……
空……
这就是,空的,妹妹……
“谢谢你……”
“不用谢我,救你是怕我哥悔恨一生,给你扔社奉行门口我就走了。”
“谢谢你,救了空……”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
“我,错得,很彻底……”
“我不配再……拥有他了……”
“谢谢你……要……好好……对空……”
“不用你来提醒我。”
“本来我想着,究竟谁能成为我嫂子。”
“毕竟一眼望过去,优秀的人很多,痴情的人很多。”
“你本来在我的名单上的前位。”
“但你自己没把握住。”
“以及一堆人,都让我失望地恶心。”
“还得是我自己,来爱我哥。”
“你们毕竟还太年轻,你们,不配。”
月光散漫。
荧自感对绫华用不上客气。
以前的观察里,这个女孩可能真的可以做自己的嫂子。
等战胜了天理,寻回了能力,借提瓦特的天道要一些力量,予她和哥哥一般的寿命就是了。
但可惜。
她终究是个放不下其他。
或许这样的她才是一个值得敬仰的,理智的女性,但对于荧而言,已经不符合标准了。
你很优秀,但你不够对我哥的爱不够决绝。
绫华闻言。
嘴角却拉起一抹笑。
“是么……”
“是我自己,放手了啊……”
“是啊,我哥那么好,你却握不住。”
“是啊……”
“他,那么好……”
“那么,好……”
“他,真的……”
“别哭了,到了。”
“要我帮你敲门吗?”
自己探察了她的身体情况,并无大碍。
至于心理健康,自己可不负责。
“不用……”
荧一脚踹开了大门。
“不用什么不用,我好人做到底。”
“没锁门啊。”
“看来你的家人一直在等你。”
绫华不归,社奉行自然不能熄灯。
知道绫华是去找空,绫人没让任何人跟着绫华。
眼望着绫华,如此凄惨地回来。
一切在绫人的脑中很明了。
接过七分没力的绫华。
绫人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
摩挲着扇柄。
惊慌失措地托马背着绫华前去治疗。
留下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对视。
“我看着我妹妹做出那错误的抉择时,我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一天。”
“做不成情侣,还能成为知己么?”
“家妹,终究是始终钦慕着旅行者。”
“她对空的爱大家有目共睹。”
“嗯?”
“你在问我?”
“知己?你觉得我会让一个伤过我哥的情敌接近我哥么?”
“她再不会向空求爱,我向你保证。”
“只需要,远远望一眼,就好。”
“只需要,空不厌恶她,就好。”
“呵,保证,行啊,如果她敢接近我哥,我就来取全社奉行的项上人头,你敢……”
“好。”
“若那时,在下领着家众门下,提颈就戮。”
“啧。”
“你倒是比你妹妹果断得多。”
“哼,我哥本来就不会恨她,放心吧,我哥烂好人。”
“就算我再怎么想让你们付出代价,我哥终究会劝住我。”
荧提起一道刀光。
转身。
“她不过百年。”
“还是好好另寻他家吧。”
“是个好姑娘。”
大门被捎上。
一阵风呼尔跟随。
绫人看着荧插在社奉行门口的无锋剑。
心中数词难陈。
妹妹,或许只能独身一世了吧……
她自己,都不会放下这个结。
爱之深呐……
叹了口气。
还是得找办法。
为了绫华。
为了绫华的爱。
自己为社奉行挡了十数年外界的剑雨。
如今,自己为了妹妹的幸福,同样要拼尽全力。
相信空也不想绫华就这么一点点沉沦。
无论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空。
自己——
都得拔剑。
……
……
时钟向前挑拨。
悠扬的风啊——
吹向了陆地。
吹到申鹤的脸上,凉凉的。
申鹤睡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师傅呢?
申鹤走出仙洞。
阳光很是明媚。
自己在此修炼,多有时日了。
有多久呢?
大概……十天?
申鹤看向太阳。
暖洋洋的。
申鹤想起了空。
空也是暖洋洋的。
特别是,笑的时候。
申鹤也笑了。
想起空,就会笑。
不知何时开始……
那系住申鹤的红绳,就是一个金发的小男孩了。
脚步渐响。
知道这里的人,不多。
申鹤望去。
“是甘雨啊。”
“怎么了?”
甘雨的状态……有些奇怪。
血丝满布眼眶。
似乎有些摇摇晃晃。
喝醉了……?
自己听空说过,喝醉的人就会这样。
“甘雨,你喝醉了吗?”
“……不,我没有,申鹤。”
“申鹤……”
“帮我一个忙,好吗?”
甘雨跌跌撞撞向前。
握紧申鹤的手。
一把跪摔下来。
“甘雨,你,怎么了?”
“申鹤,帮帮我……”
“空,给你,我不配爱他了……”
“空,你能,帮我,去找空么……”
“申鹤,申鹤……”
“我真的,好痛苦……”
“一想到,他会恨我,厌恶我……”
“我就,无法呼吸……”
“申鹤,帮帮我……”
那早早深入凡尘,处事不惊的同门如今凄惨哽咽。
申鹤宕了机。
“到底怎么了,甘雨,空怎么了?”
“空……”
“我……”
甘雨难遏苦痛。
她忽是羡慕起申鹤来。
能那么毫无顾忌地,无所在乎地,爱一个人。
能够,眼里,只有他……
这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么……
甘雨絮絮叙述着近日的情景。
没对自己或七星的行为有任何隐瞒。
倒不如说……
她正在,忏悔。
那些恶行……
那些抉择……
那些自己本不想担任,命运却又甩在她背上的……
“申鹤……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
“你还爱他,你还能和他说话……”
“替我,去找他,好么……”
“我无颜,面对他了……”
“替我,向他道歉……”
申鹤这么听着。
听着空经历的一切。
听着空走遍这片土地。
不,是逃。
逃出这片土地。
在自己同好的刀枪长矛下,逃。
空,有危险……
空,有危险!
如今的空,可能正躲在什么地方……
捂着嘴,生怕弄出什么声响……
他,在害怕……
他……
申鹤未涉世事。
她不懂那些恶徒反复无常的可笑面孔,也不懂七星重压之下的被迫选择。
她什么都不懂。
她听见。
她知道。
空,有危险。
自己最喜欢的空,自己爱着的空,自己的红绳,空,有危险。
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自己不能再迟疑了。
自己,要保护他。
人,妖,鬼,仙。
谁敢碰他,就杀了谁。
谁伤了他。
拿命来偿。
他在哪。
他在哪?
“空在哪?”
“稻妻……”
“申鹤,我们替你找好了快船……”
“申鹤,申鹤?”
听凭风引,听由心生!
他在稻妻,他有危险,他需要自己!
这就够了!
草木,石岩,物兽。
挡在自己前面的,就撕碎。
拦着自己找他的,就毁灭。
红绳尽断。
跨过山,跃过涧。
看着高高在上的群玉阁。
疾步如风。
山脉叠峦。
悬崖千尺。
空,在稻妻。
稻妻,在海的那边。
空,在那边。
空。
等我。
一跃而下!
凝冰覆水!
踩着浪花!
奔。
踩在海面上!
符箓不要钱的挥洒。
本命精血不要命的消燃。
脚下是层层冰华。
跨越千尺万丈的海平。
敌不过一颗钟情之心。
像一头白鲸。
汹涌地前行。
日升而落,月明而熄。
威势不减。
霜华踏海,犹如天光破云。
她可以为了他一愿,扛着千斤的玉石向前。
她同样可以为了他,将所有妄言踩在脚下。
以及这片海!
什么狗屁世俗功利形势民众。
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只有空,只有空!
闭关十日,错失了护着他的每时每刻。
他甚至来不及向自己求救。
他从璃月逃过时,是否会想起,有一个肯为他与魔神为敌的懵懂仙人?
一条冰道刺进稻妻的领土。
申鹤踏进雷霆遍布的海域。
申鹤看见码头身着甲胄的将士。
先前被五郎打晕的勘定奉行又一次上任。
他们……
谁都可能想伤害空。
申鹤记着。
记着甘雨口中,他们是如何对空的。
杀意盎然。
“女士,请问……”
此时已入夜。
任谁也不会想到。
有人会踩着冰前来。
海关把守正欲向前。
一挺枪横扫而来!
甘雨说……整个世界,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都对空饱含恶意……
……
管你主动被动。
敢对他不轨,就该血流成河!
空在哪?
没了红绳的申鹤脑中满是残虐。
她本掌杀伐。
枪柄将可怜的勘定奉行击飞出去。
口齿呛血。
一群人慌忙拥上。
有人正想发射信号弹。
手脚却冰凉。
再无法动弹。
护国护民的仙法如今加施以屠戮。
申鹤杀进稻妻城。
店铺紧闭。
月色下没什么人影。
也最好别有。
因为神女欲劈观,只寻心上人!
空,难道被抓起来了?
稻妻执掌司法的是……
天理奉行……
破开大门,击碎化冰的铁栓。
踩折看门者的骨头,查阅起每一个牢房。
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都不是。
“空,在,哪?”
“我,我不知道啊,不知道……”
踹到别处。
又见外头月光。
这份月……
似乎隐了丝血色。
空在哪?
他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是不是有人正持刀向他逼近?
申鹤的头脑愈发紊乱。
只知道。
要,找到空,保护空。
她没来得及听甘雨后续。
只知道,空,有危险。
在哪……
在哪在哪在哪……
申鹤心一动。
悸动。
是他!
他在附近!
只要他靠近自己,自己就会心动!
这颗尘封许久的……心啊……
申鹤寻着心意。
走进一间民宿。
社奉行门下的。
申鹤捏碎冻成块的门锁。
推门而进。
那滔天的,无法抑制的杀意——
在申鹤看到床上人的那一刻……
就这样收敛。
仿佛没有红绳断裂后的杀伐。
申鹤小心翼翼地向前。
看向他。
看向空。
熟睡的空。
申鹤伏下。
看着他。
他身上,有伤痕,有绷带。
他,流过血。
他……
申鹤想摸摸空的额头。
才发觉自己手上满是血渍。
“谁?”
“嗯?”
转头。
一个与空有七分相像的女子从一处绝对称不上美好的区域里迈出。
持枪。
“离空远点!”
见到了空的申鹤好歹是恢复了些神智。
但怒意不减。
他,面对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自己,要保护他。
“啧。”
“我记得你是璃月的仙人吧?”
“离我哥远点。”
“哥……?”
“他是我哥,离他远点!”
“不行。”
“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他。”
“包括,你。”
“我不管,你是谁。”
“就算你是岩王帝君,也不行。”
申鹤没有丝毫退让。
守在空身前。
熟睡的,安恬的,空,身前。
“就算是天理想碰我哥都得给我死。”
“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想找我哥,先去擦干净你身上的血。”
“我现在很讨厌璃月人。”
“在我打断你的四肢前,给我滚。”
璃月人……
自己还没找上门去呢。
荧聚起风刃。
轰鸣。
很是有威势。
虽然还是没有吓着申鹤吧。
但是……
“荧……?”
“申……鹤?”
令人惊叹,从剑拔弩张到收敛气焰只需要一瞬间。
空揉揉眼睛。
眸子里是清澈的迷茫。
“你们……怎么了……”
“空,我来晚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
“无论是谁,我都会让它对你永远失去威胁。”
比起心海的誓死防卫。
申鹤似乎要更激进一些。
“诶……”
“谢谢你,申鹤……”
“不过,我已经没危险的啦,妹妹会保护我的啦……”
空嘟起嘴。
荧骄傲地挺起了并不丰满的胸膛。
叉着腰。
挑起眉。
看向申鹤。
申鹤有点懵。
但还是保持着防卫的姿势。
“好啦,申鹤,我现在已经没有危险的啦,不用这样。”
空总算是下了床。
拍拍申鹤的肩膀,走到荧身边。
“哼,看你那样,真想保护我哥,前几天你在干什么?”
“我吗?我在闭关修炼。”
空的笑容依旧温暖。
空的语气依旧糯软。
申鹤好歹是放宽了心。
有空在,就有红绳在。
她呆呆地看向空。
“好啦,申鹤的话……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空苦笑一番。
看着申鹤的架势,自己颇是感动。
但这节骨点吧……
罢了。
她想着要保护自己,就好。
空尚未知晓,眼前的申鹤只是听闻自己有危险,就跨山越海而来,毫不停歇。
“哼,那也就比其他人好一点,说明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哥!”
“我,我很关心空,我知道空喜欢吃什么,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摩拉,知道他会采清心赚钱,我知道很多。”
申鹤如数家珍。
“之所以闭关,是因为师傅和我说,如果要陪伴空旅行的话,就要变得更强,因为空的前程艰险。”
“我想,更好地,保护他。”
“空,对不起,我来晚了。”
申鹤看向空。
她不知道空到底遭遇了何种绝望。
她只知道。
现在,自己要好好保护他。
现在,再没人能欺负他了。
“好啦,荧,别生气了,申鹤也是为了我好嘛。”
“她看看她都保护了些什么!到头来只会防备我!我难道会伤害你嘛?”
“不会不会,我最可爱的妹妹当然不会伤害我了。”
哄女人是一件花力气的活。
空只能挠挠头。
不过——
至少妹妹和申鹤在身边的话……
自己,真的很安心吧。
虽然可能有些迟,有些晚……
不过。
被人毫不犹豫地选择,真的……
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