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仪式
昨天除了死掉一个兔崽子以外,还出了点别的事情。萌萌开始拉稀。拉的到处都是。俗话说的好,好汉架不住三泼稀。我有点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因为啥拉稀了。大半夜的还要给它找药。后来想起来,我之前买的罗汉果有健胃的作用。就拿出来喂兔子。结果健康的那个乐乐倒是吃的一点都不犹豫。坏肚子的萌萌却一脸嫌弃。我只好摁在那,让它边舔边嚼。这家伙激烈反抗半天,搞得血乎拉哈的,我还以为它死志已决呢。不过后半夜这家伙又跑到我被窝里趴了好几次。一想拉稀就往外跑。拉完了在跑回来。折腾了好几气。中间也是有不情愿的吃了点那个罗汉果。今天早上看起来,问题不大。
我就在想,到底是吃啥吃坏肚子了。后来看二兔也有一些拉稀。我觉得可能是吃橘子闹得。因为它俩拉稀的味差不多。不过二兔拉稀以后倒是知道收嘴。不像萌萌昨天猛吃橘子,后来拉肚子拉的太厉害了,才换萝卜吃。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有好几次止不住嘴的吃,坏肚子的经历。
中午的时候,放大兔出来,又是例行公事的追着母兔子跑,连公的也不放过。我也是例行公事的给它抓起来,抱着,让它老实点。不过在抱着它的时候,我忽然联想到很多事情。毕竟昨天刚冻死一个兔崽子。我觉得我从功利价值的角度讲,应该是比较习惯没睁眼的兔崽子死亡了。不过昨天萌萌拉稀,确实给我吓一跳。难不成连续两天,死两个?好歹养了半年,说没感情是假的。再加上喂药的时候,它坚决不吃的表情,让我有点觉得,难道这家伙托生日子够数了,想要自杀?
由这两件事,我再看大兔在那追着别的兔子到处跑,忽然换了有一个角度想问题。不再是出于我个人功利化的角度去审视计划生育的问题。生了不好养的问题。亦或者从个人情感出发去思考感情问题,死了怪可惜的。而是在想从自然界的宏观角度看兔子这种用高生育率对抗高死亡率的行为,其实恰恰是很合理的。因为有极强的性欲能生,所以也不在乎几只没长大的兔崽子死。只有活下来的才是有价值的,才有珍惜的必要。这一点或许在母兔身上表现的不是那么决绝,但二兔对待成年兔的态度,要比对待刚出生的兔崽子上心多了。兔崽子冻死了以后,我抓在手里十几分钟,看看能不能捂活。觉得没戏了给二兔,二兔添了5分钟就放弃了。
你要说论情感讲,难道我这个主人对待小兔崽子的感情还要比当妈的强吗?这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感情的存在与意义。某种程度上讲,只有感情丰富的动物才容易更加动情。而有些动物,因为感受更加简单残酷的过程,所以并不会基于所谓的人权逻辑,去考虑平等的社会伦理问题。其实人类从农业社会到工业化的时间还很短,我们身上也存在类似的现象。女人在生产以后,不会立即就对孩子产生较强的情感,因为这里面存在夭折的风险。男人更是只有在孩子冠带以后,才考虑对孩子投注自己的感情与精力,因为需要男性介入的教育成本更高。
我跟兔子的区别,一方面在于我活的时间更久,所以有关人类社会的伦理与情感更加丰富。另一方面我确实掌握着更多的手段可以干预这个过程。在此之前,我对于我自己的干预,主要定下的触发条件是成本。比如我知道死掉的那个小兔崽子是有失温的问题。但是除了我给它加点兔绒,把二兔放出来让当妈的自己管以外,我并不会专门给它做个保温箱,亦或者舍弃睡眠抱着它保温。虽然理论上讲,我确实可以做的更多。
之前我在面对类似的问题时,总是把问题的重点归咎于防范不周,经验不足。但是后来我发现,这里面还存在值不值得问题。比如我把每个兔崽子都养活,到最后还是要卖掉。养育的成本,远高于我卖掉的价格。不值当。而现在我忽然意识到,我把拯救一条生命视作一个理所当然的前提,其实是有问题的。亦或者说,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情感与爱是建立在能力之上的上层建筑。而不是这个世界基本的运行规律。
大兔靠着本能追着母兔子跑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想过太多的爱与不爱的问题。就是健康的兔子体内激素过多刺激它要这样做。生了孩子,其实很多时候它对兔崽子的关心程度远不如二兔。也就是说,大兔对于生育的后果,并不是基于兔崽子的存活率来保证的。它不会在如何抚养兔崽子的问题上,太动心思。让大兔最动心思,甚至不惜冒着被我暴打死亡的代价也要干的,就只有打炮这个过程。可见性欲并不等同于人类社会伦理中的爱。这两者并不是有着直接相关性。
从复杂的社会学伦理角度讲,假如当事人不是很在乎,我们旁观者又不追求功利性价值的情况下,其实没有立场去对别家孩子的死活关注太多。当爹妈的都不在乎,我有什么权力决定它们生育的兔崽子的死活?从兔子的角度讲,它们不会意识到我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经历怎样的思考过程。它们只是靠着本能在行动,然后靠着本能去关注自己关注的结果。而激发兔子的感情点,对于母兔来说,有一个3天催奶的过程。假如兔崽子比较多,催奶催的急。母兔子就多上心一些。假如兔崽子少,母兔子可能就自己玩去,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事了。被我抓住喂奶的时候,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每一胎差不多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只不过有的长有的短罢了。
而激发人的感情震荡的节点就太多了。我在反思的时候,对比兔子的情感过程来看,我发现人类社会的伦理对于个人情感的刺激作用竟然能够占个人情感的三分之二以上。在这些社会伦理中,功利性的占三分之一,社会秩序性的占三分之一,个人教养的占三分之一。我们身上的兽性其实并不是让我们冲动的顾前不顾后。而是兽性关注的事情其实非常的少。大多数时候让我们处于一个对风险过程冷漠的状态。而人类的伦理学过程,让我们直面很多风险,主动对一些隐患进行排查与处理。这其中有些是功利性的利益,比如当事人所处的家庭是否欢迎自己生产的孩子,能否靠孩子获得财务上的奖励,国籍资格等等。这虽然在社会伦理中属于动机不纯的逻辑,但我们确实不得不否认,这种功利性要比漠视生育过程中的风险一视同仁的只看谁生命里强能活下来要好得多。
社会秩序方面,也有很多为了避免意外和越权而制定的基伦理秩序。比如对生命权的基本界定。无论是宗教上对堕胎权问题的讨论。还是未成年人保护法。这类伦理的本质,是在确保某些基本权力的情况下,避免一些极端行为的出现。举个例子来说,未成年人保护法最多关注的其实是来自家长对孩子生命权的完全掌控与剥夺。当孩子的生杀大权完全在父母手上的时候,父母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剥夺生命为要挟,掠夺孩子,或者出卖身体为自己牟利。而在确保这个极端逻辑不出现的前提下,我们才会确保人类社会中的所有生命个体,不会因为某些个别人的主观意图,而造成新生代过早的变成被剥削和奴役的对象,导致整个社会在极短剥削中劣化衰老。这类伦理,考虑的重点是社会宏观秩序对社会代谢的影响。但它在很多时候确实可以作为一种强烈的情感链接,让人们对一些人产生厌恶或者同情。这一般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共情逻辑才发挥主导作用。
而个人教养相对来说,个人理解的差异就非常大了。我们在社会上也经常见到,因为圈子不同,所以我们信奉的法则可能出现颠覆的问题。比如我们在学校里学校教我们团结友爱天天向上。但是你到了社会里会发现,这并不是社会秩序的常识,而是一种价值倡导。你跟流氓与骗子讲团结友爱天天向上,他们只会把你当肥羊宰,美名曰教育你更早的面对社会的真相。但这并不是说学校里教的那一套是没有用的东西。只不过它只存在于一些高质量的圈子里,属于一种价值观的体验,并不是一个社会通行法则。所以你会发现,社会上的人对于一件事的爱恨关注点,往往存在很大的不同。有些人总是认为这是一个社会法则的问题,总是喜欢上纲上线的说,你不怎么想,就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可实际上,每个人关注不同的点,恰恰说明个人情感的基础并不是完全来源于社会道德伦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个人的情感经历体验。
从这个角度讲,动物在缺少社会文明基础的情况下,情感的逻辑是有限的。不是说它们在受到环境的影响感召下学不会。而是指文明对于情感的构造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动物对于死亡的态度要比我们看得开。这种看的开是建立在一种无知无觉,无所谓的基础上的。而人类社会中谈到的看得开。往往是先要从无所谓学习社会伦理中所蕴含的道德情感,然后再逐渐丰富演化成一套更加适合个人在社会秩序中应对各类复杂问题的逻辑。从不合时宜的盲从和激动,走向灵活而自然的淡然。这与动物兽性中那种无所谓的冷漠完全不是一回事。看得开,绝非是冷漠。与人交流的悲伤,虽然有表演的成分,但也有着它情感上的意义。
想到这,我忽然又回想起人类社会对于死亡过程的仪式性的问题。兔崽子刚死的时候,我也是试图看看能不能靠提升温度,给它续命。尝试无果以后,也就是拿个塑料袋一装,扔楼下垃圾桶。前几天刚生的时候,我还在那开玩笑说,干脆把它吃了算了。结果真的等到死的时候,我也不会真的就把它做成菜吃。说起来,做成菜跟扔垃圾桶,到底哪个更没有尊严一点呢?或者说能展示出我更加冷漠与无情一点呢?也正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的比较,恰恰让我意识到人类应对死亡时仪式性的意义,绝不仅限于个人情感上的自我抒发。其实大家也并没有一个标准的逻辑说,对什么样的生物用什么样的态度,才是对的。
人们通过复杂的死亡仪式,来彰显对某一个人死亡的重视。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社会化的事情。其实在我们身边,死亡是非常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中土佛教评价一个僧人慈悲,经常会提到,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现在想来,这种表述其实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表述。我们到底是对飞虫的生命表示尊重呢?还是对死亡本身感到悲哀呢?有很多人提到素食主义者跟食肉者之间在道德问题上的标准讨论,经常会提到动物的生命与植物的生命为什么不一样的问题。假如死亡是平等的,那么为啥我们不在乎植物而在乎动物?假如我们尊重的是生命的质量,那么为啥参天大树的生命会低于会动的飞虫呢?就因为它生来是植物吗?
从这个角度讲,用生命的死亡来映衬一个人是否有慈悲心,很难找到一个社会伦理标准作为基础,它本质上其实是非常个人化的情感表述。而人类对于死亡的仪式,单纯的从葬礼和墓葬来看,就已经超越了这种个人化的情感边界。家族内部的权力交接,个人生平的纪念,生前友好的悼念,这些东西跟个人对生命的慈悲心都没啥关系。但它又确确实实是是我们生活中最平常遇到的一些跟死亡有关的伦理讨论,与情感交集。
昨天我在看有个人直播游戏《死神不会说谎》的时候,看完以后感觉有点感动。原因就在于,这个游戏的剧情,最初说的是一个人为了一个生前遗憾,而跟恶魔签订契约,经历了数次平行时空的轮回。当一些业果了结,恶魔再次来临,用遗憾与恐惧蛊惑他失败以后。他的葬礼上从空无一人变得满满当当。这个有关轮回的游戏,用这种方式讨论到了个人情感的诉求与社会伦理中所蕴含的情感,两者孰轻孰重,如何合二为一的问题。我之所以感动,是因为它用一种新奇的方式,试图向人们说明,社会伦理的情感要比个人情感的执着更具有普世性的价值。虽然这并不是真实的自然法则,但确实是社会文明伦理中被沟造出来,值得让人们庆幸和感动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讲,我非常冷静的知道自然界与现实世界的基本法则是什么,但我确实有的时候也会对这样一些理想主义的想法而感动。虽然它并不是社会的基本法则,最多只能算一种价值观的讨论。我并不认为善良是自然界天然的秩序,正如我也不认为邪恶是自然界原本的属性一样。人类之所以创造出这样的概念,其实是试图在混沌中建立一种清晰可见的参照,区分与归纳自己的见闻与行为。指引自己的行动更加精准,与他人的关系更加明晰。当然,有关伦理和认知问题,有的时候并不是像搞显微镜看细菌那样,越细越好。就好比法律并不是规定的条文数量越多就越好一样。
我所感动的,其实是从原始的混沌中,如何通过仪式化的手段构建起了人类丰富的情感内涵。意识到思想与物理世界之间如何在不同维度之间产生关联与交换过程。意识到如何通过这个过程结构,来构建与丰富人类情感的方法。某种程度上讲,其实并没有普世的标准流程。就好像我不可能给每个兔崽子都走一套人类死亡以后的流程一样。我们只能说,当我们意识到这样一个尺度与差距存在的原因以后,我们能够更加自由,灵活,有觉悟的去面对不同的情景。
生活中有些问题,假如不涉及到这种本质性的颠覆,我们很难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生存在某种秩序之下的个体。在这个秩序内去思考和评价,就好像一条鱼在浑浊的鱼缸里,透过水的颜色去看世界一样。只有面对这种真正意义上的边界与颠覆时。我们才会意识到更加广阔的世界是如何构成的,我们所处的这个小世界又是如何存在的。这也就是人们在接触真理,与构造秩序的过程中必然要面对的问题。从这个角度讲,死亡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深度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