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三十六)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三十六)
歧王张云雷抖着手将手中的茶盏堪堪放到桌面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邢宪:“你说什么?杨九郎为什么会不见了?他不过是个惜命的奸商,怎么会想要以身涉险?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拼命花钱让人保护么?邢将军,你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信不信皆由你,我不过是告知王爷一个事实。不过,我正盯着这事儿,应该快有线索了!”
“应该?快?也就是现在还没有!”张云雷猛地起身,一甩手将手中的茶盏摔个粉碎:“邢宪,你是不是拿他去勾引那些不要命的东西了?杨九郎于你到底也有多年的情分,你竟这么狠心、这么舍得?”
邢宪气定神闲地在张云雷气呼呼的脸上逡巡了一番,冷冷一笑:“他这个奸商在你心里就是朵白莲花?你是不是只听得他说我坑了他多少钱?!哼,那你可知道他打着助我一臂之力的借口从中捞了多少!”
“你……”
邢宪缓缓从桌上捻了块品相极好的糕不急不缓地品了品,道:“殿下稍安勿躁,本将军与那奸商的情分也就比殿下与他深那么一点点,还一准儿是孽缘,说情分许还污了这‘情分’二字!殿下以后与他相处,还是多想着自己一些,省的到时候被他卖了还乐呵呵替人数钱!”说着,就着茶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清香四溢的茶水,朝张云雷一笑,迈开她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云雷皱眉看了看邢宪刚放下的茶壶,气血翻涌——这该死的女纨绔!
莹润白皙的手紧紧抓住那只造型别致的茶壶,拿起来,狠狠一贯,茶水四散,纷纷扬扬,又“啪”地一声在地上撞个粉碎——这还不解气,张云雷又看见桌上招待邢宪的那盘糕点,冷冷一挑眉,顺手捏起来就甩到了地上,又是清脆的一声“啪”,上好的瓷碟又注定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张云雷看了看修指上沾染的茶渍、碎饼渣,嫌恶地掏出怀中的帕子仔仔细细、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然后又皱眉看了看帕子,冷哼一声将帕子一块儿扔在碎渣中,转身出了厅堂。
王府王傅已等在一边,见张云雷出来,便跟上前轻轻道:“王爷,各暗卫已在密厅!”
张云雷冷着脸,并没有停下脚步,又因着刚刚的气还没消,语速较快:“让他们一部分盯着英武将军邢宪,一部分盯着京城内外流动的乞丐——隐蔽些,若是被人发现……自去领罚!”
“是!”
张云雷自己直奔马厩,拽了匹马就想出府。只是刚上马,他就停下了动作——依照邢宪和杨九郎的关系,邢宪不会向皇兄和盘托出杨九郎的事——他们还得狼狈为奸,相互利用,若是被皇兄知道,别说皇兄的滔天醋浪,就是他俩背地里干的事,也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在自己要是急急火火跑去春风阁,皇兄必然要深究自己和杨九郎的关系——这可不好!
张云雷狠狠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这两头难的憋屈,真是太特么……他皱着眉在马厩院子这点儿大的地方缓缓勒马走了一圈,伸手招来下人:“让侍卫长点十个人,跟本王去城郊狩猎!”
一炷香的时间,一群十来个人的跑马小队“浩浩汤汤”入了城郊的密林。
少时,张云雷已经换了身普通粗棉布的深靛色长衫出现在密林一侧村郊的破庙中。
庙中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正晒太阳的乞丐,见有生人进来,纷纷瞪着眼爬起来,隐隐有想要打架的趋势。
张云雷身边只跟着侍卫长董九涵,他冷冷环视了四周,手缓缓移到腰中的刀上。
“我只是来见一见赵老帮主!”张云雷声线沉稳,水波不惊,又从董九涵怀中摸出一个沉沉的钱袋子扔在一边:“这是请各位喝茶的!”
一个中年乞丐嚼着细草从不大的中殿慢悠悠转出来,抬着略带皱纹的眼皮上下打量了张云雷一番,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院中一个精瘦的小乞丐便飞快地捡起了地上的钱袋,掂了掂,揣进怀里。
“你进来吧!”
张云雷和董九涵向前走了几步,另一边的几个乞丐却拦在了董九涵面前。
“爷!”董九涵皱着眉,握刀的手紧了紧。
“无妨,你就在院中等着!”张云雷毫不在意地说着,径自走进中殿。
这是个相当破旧的庙宇,即便是最主要的中殿也是白云漫天,一丝一丝晴好的阳光顺着不小的瓦缝堂而皇之地“偷偷”泄露进来,照得断瓦残垣的大殿温暖、干燥。
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角落干燥、杂乱的稻草上,并没有因为张云雷的进入而显得丝毫局促或是想要摇尾乞怜。
张云雷看着这乞丐毫无尊敬的样子竟没来由的安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见惯了人见到他这个王爷卑躬屈膝的样子,即便是装模作样,表面上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嚣张——甚至杨九郎也没有!
而且,他觉得这乞丐知道他是谁——呵,杨九郎周围,总是围着一些奇葩!
但此时这老乞丐这么悠闲惬意的姿态莫名地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许是杨九郎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前辈,我想知道杨九郎安不安全!”虽然心情上略已放松,但到底还是问一问比较实在,张云雷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老乞丐只是冷冷觑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是谁!凭什么问九郎安不安全!哼,九郎安不安全管你什么事儿!”
张云雷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追问,反正情况已有大致了解,他转身出了中殿,心中默念——一……二……三!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中年乞丐又从中殿一侧转出来,颇有些急切地叫住张云雷。
张云雷微微勾了勾嘴角,换上一张莫名的脸缓缓转身:“既然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杨九郎的情况,我又何必觍着脸来贴冷屁股!”
“幼稚!”殿里闷闷传出一声“呵斥”,中年乞丐往里看了看,踟蹰了一下,略带尴尬地编织理由:“谁……谁说不想告诉你了……”
“哦!”张云雷又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那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杨九郎在哪儿?”
“谁说不知道……”中年乞丐话音未落,殿中就传出一声“咳”,顿时,中年乞丐面色一红,呐呐退回殿中。
张云雷深知不能在没规没矩地逗弄下去,摇头轻轻一叹,又返回殿中:“前辈,我真的很担心杨九郎,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其它的我自己处理!”
老乞丐沉默着看了张云雷一阵,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张云雷一直耐心地等着——他相信这个老头子会说!
“我想知道,你跟九郎是个什么程度的交情!”老乞丐终于开了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云雷。
“没有到要生要死,但我真心希望他全须全尾的活着!”张云雷觉得以那小眼八叉的奸商的面皮,应该还没有到什么人都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地步,他也就模棱两可地形容一下,但,绝对不说谎!
老乞丐仔细盯了张云雷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只知道这帮人在十字山有个据点,他们在城中待过一段时间,但这会儿城中已经人去楼空,那应该是去了十字山的据点,但……”
“但十字山地形复杂,溶洞较多,前辈怕打草惊蛇?”张云雷若有所思的开口——十字山本就是历来山匪喜欢盘踞的地方,朝廷也派了不少兵力清剿、盘查,明面上算是解决了问题,但事实上……
倒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去处!
“哼!”老乞丐莫名其妙的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张云雷盯着老乞丐,心下微微琢磨了一番:山地复杂,打草惊蛇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这么气定神闲……应该有人护着九郎吧!
张云雷突然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瘆人!“希望前辈派人好好给我盯紧了,有什么消息请第一时间送到……”他顿了顿——不能频繁送到歧王府,会被皇兄知道!
“额,我留两个人在前辈这里吧,一应花销前辈都可以找他们要!若是九郎出来,我给您弄御坊斋的全羊宴当谢礼,额……外加十坛宫中的锦云春!”
听着全羊宴老乞丐轻轻一撇嘴,似是很不屑,但听得“锦云春”三个字,他立马两眼放光,不住点头:“好,可就这么说定了!”
张云雷不再耽搁,辞了老乞丐又“浩浩汤汤”回了歧王府。
入夜时分,春风阁的“聂引章”姑娘又被偷偷接进了歧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