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信仰之印》翻译(伊凡洁琳)[21]

医疗室里一片狼藉。
超过一半的病房都被锁住,或者被防爆门封了起来。有些被人把守着。一些仍在工作的人正蹲在伤者和将死之人身边。待在那些不能自己地啜泣着的人,或者那些拉扯着自己头发的人身边。医疗修女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提供治疗和安慰。给予慈悲。
“他们太多了,”阿舍瓦说,看向房间。
我也看了过去,但我没有看见爱吉尼亚。不过我确实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穿着医疗人员的白色袍子,长发被一套环围拢在一起。我带着阿舍瓦穿过人群走到卢耶提姐妹身边。医疗修女的手套和围裙上沾满黏滑的血液。她的脸和头发上也像是被受膏一样全都是血。在我在噪音中叫出她的名字让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苍白的眼睛周围全是阴影。
“伊凡洁琳,”她说,如同在看见黎明时那样,放松地笑了。
“我在找爱吉尼亚姐妹。她在入侵的时候受伤了,”我说。
她受伤是为了救我的命,我想。
卢耶提点点头,啪嗒作响地脱下染血的塑胶手套。“跟我来,”她说。
在阿舍瓦和我跟着卢耶提穿过房间的时候,我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发生了变化。安静如同蔓延的火焰一般扩散开来,快速跟随着我们的步伐。然后,在片刻之后,是许多人的低声耳语。
“伊凡洁琳,”他们说。“伊凡洁琳。”
阿舍瓦跛着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看向周围。“他们在叫你的名字,”她说,就好像我听不见一样。
我没有减慢速度。我没有看向四周。我不能忍受这么做。
“我知道,”我说。
爱吉尼亚所在的病房是为修女会预留的一间。它空间狭小,东西不多,而且谢天谢地的比主厅里安静许多。这里没有人低语我的名字。卢耶提向我指出了爱吉尼亚在休息的地方。
爱吉尼亚坐在她的病床上,头向下低着。她的脸上满是淤青,左眼被覆在脸颊和头皮上的绷带压在下面。为了做到这些她的头发被剃掉了不少。更多的绷带从她的衣领下面露出来,裹在她修长的手臂上。
“她的大多数伤口都可以在时间和治疗后痊愈,”卢耶提低声说。
在我的目光下,爱吉尼亚抬起头从左移到右,调整着她狭窄的视野。
“那她的眼睛呢?”我问。
“它伤的太重,救不回来了,”卢耶提说。“我们已经用义眼替换了。这很粗糙,但比起其他办法已经好太多了。”
这是我所期待的答案,但它还是如悔罪者的罪恶感一样压在我的身上。阿舍瓦也感到了不适。因为替换这个词。我可以在她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的动作里感觉到。卢耶提戴着的通信器开始嘀嗒作响。
“我必须回到我的岗位上去了,”医疗修女说。
我点点头感谢了她。卢耶提低头致意并离开了,把我和阿舍瓦留在了伤者身边。留在了爱吉尼亚身边。
我慢慢靠近她的病床。说着她的名字。爱吉尼亚的手从她包裹绷带的眼睛上移开,脸为了看到我向上抬起。她在我能阻止她以前扔开床单站了起来。爱吉尼亚踉跄了一下,但她没有倒下。她转而向我敬礼。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放在心口。
“修女长,”她说,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和那些其他房间里低语声里一样的错置敬仰。她随后看向阿舍瓦,点了点头。以她最好的样子笑了一下。“阿舍瓦姐妹,”她说。
阿舍瓦也点点头。“你好,吉妮,”她说。
爱吉尼亚重新看向我。她也是在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好样子这么做。她还完好的眼睛被淤青遮盖地几乎合上了。
“您击败了镜子怪兽,”她说。“拯救了导航者。”
我点点头。“等待着的导航者被杀了,但欧瑞丽思女士还可以航行。她会把我们带出裂隙。”
爱吉尼亚点点头。“我知道,”她说。“奇欧也告诉我了,在她来看我的时候。”
我眨了眨眼。“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钟声响起之前,”她说。“她和我说了净化行动。说她离开了底层甲板,尽管她不应该这么做。”
“她和你说了卡丽斯的事,”我说。
爱吉尼亚点点头。“奇欧说她死的很难看。毫无意义。”她摇了摇头,以她的伤势能允许的最大限度皱起眉。“但没有任何死亡是丑陋的。没有任何死亡是没有意义的。死去即是参见他的荣光。即是完成他为你制定的任务。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到达神皇身边。”她停了一下,看向我,还好的眼睛盯着了我的眼睛。“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的心在胸膛里慢慢跳动,发现自己不能回答她。
“没错,”阿舍瓦代替我说。“当然是这样。我们全都知道。”
“奇欧也知道,”我刻意地说,感觉我在说她的同时也在说我自己。“我会找她谈话的。但首先我需要知道你的情况,姐妹。你怎么样?”
爱吉尼亚还可以看见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的手举到了缠着绷带的眼睛前。
“眼睛这里还有些痛,”她说。“但考虑到受到的创伤,还有替换它做的工作,这些是可以预料的。”她停了一下。“很难带着一只闭不上的眼睛睡觉,但医疗修女说这也是可以预料的。她们说我习惯之后就会更容易了。”
我试着不去想象。爱吉尼亚醒着躺在床上,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睡眠。
“你还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加入队伍?”我问。
爱吉尼亚再次皱眉。“医疗人员说一晚上,让我习惯义眼。但我不知道怎么在不用一个东西的情况下习惯它。”
“我也会和他们说这点,”我告诉她。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您太好心了,修女长,”她说,然后那抹笑不见了。“但是我觉得我不值得您的好心。”
这次我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您让我在导航者的房间里保护您,”爱吉尼亚说。
我皱着的眉头更紧了。“你确实保护了我,”我告诉她。
“我让那东西打出了一击,”她说。“让它把我击倒。我让您暴露出来,然后在您执行净化任务的时候一直躺在那里。”
“你不止保护了我,”我告诉她。“你牺牲了鲜血和一只眼睛让我靠近杀了它。”
“那就足够了吗?”爱吉尼亚问,声音如耳语般轻微。
我记得许多年前在修道院的尖塔上看着日落时也问过艾德琳一样的问题。我记得当时我的感受。对肯定的渴望。渴望一个容身之所。渴望一个目标。
渴望一个家。
我意识到了我心中的空虚其实一直都在。我只是因我的姐妹暂时完整了。因为艾德琳。因为她们的接受。是片刻的休整,就像在一块碎石上抹的灰浆。我不能展露出来。不能让爱吉尼亚看见。就算是阿舍瓦也不能看见。所以我转而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爱吉尼亚,”我告诉她。
在我可以做出反应,或者阻止她之前,爱吉尼亚动了。她抱住了我,尽管这一定会让她感到痛苦。这肯定让我感到了痛苦。
“谢谢你,修女长,”她说,这句话也让我感到疼痛。不是因为我的伤,而是因为我心中的空虚。
“她仰望你,伊娃。”
阿舍瓦在我们离开医疗室回到螺旋走廊里的时候和我说。这里有些昏暗,地上全是因为泄露和损坏流出的脏水。空气也在它的气味里变酸。有水的气味,还有从等着的伤员身上流出的血液味道。伤员的数量高达几十人,全都蜷缩着坐在墙边,身上全是淤青和绷带,和地上的水一样肮脏。在我们走过的时候,那些人安静下来,就像之前一样。对我名字的低语又开始了,就像风中的誓言羊皮纸一样永无止境的窸窣声。就像之前一样,我不能忍受这种声音。
“就像我以前仰望艾德琳一样,”我回答。“我知道。”
“听起来这让你感到不安,”阿舍瓦说。
我停下脚步回望向她。
“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不安。”
我在底层甲板的一个训练厅找到了奇欧。那是我们上次对抗过的那一个。在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并没有在训练,或者在踱步。她完全没有动。奇欧跪在训练圈的中心低着头,用一组打磨工具保养着她的链锯剑的锯齿。在她的周围全是被拆成碎片的训练机仆残骸。地板被机油和组织液弄得非常湿滑,但在我靠近她的时候我看见没有任何一滴溅到了训练圈外面。
“修女长,”奇欧说,没有抬头。她的语调冰冷。
“所以你还认得我的头衔。”
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光也是冰冷的。“你是来这里惩罚我的吗?”
我试着去想艾德琳会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但我很快发现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见过她违抗命令,或者玩忽职守。一次都没有。
“这是你应得的,”我说。“你违背了我,奇欧。你让你的愤怒控制了自己。”
“我的愤怒,”她说。“你对我的愤怒一无所知。”
奇欧站了起来,比我高出一头,链锯剑轻握在手里。
“恶魔会说谎,奇欧,”她说。“那是你说的。”她开始绕着圈踱步,声音沙哑激动。她每说一个字都用手指指向我作为强调。“但你才是那个说谎的人。”
“我从没和你说过谎。”
“你向我保证了我的复仇!”她吼道。“在礼拜堂里。在这个圈里。你发过誓的。”
“够了!”我也对她喊道。“我不会继续容忍你的行为了,奇欧。”
我瞪着她。
“在我们去往王座世界之前我就问过你和我有没有矛盾,你和我说没有。但你今天看着我的眼睛违反了我的直接命令。你为了自己的自尊把我们所有人的生命置于险境。”
奇欧停下脚步。“自尊,”她说,声音低沉危险。“你觉得那是因为我的自尊?”
她靠近我,停在了圈子的边缘。
“卡丽斯死了,”她说。“她被弱者撕成了碎片。被那些在黑暗靠近的瞬间就把信仰如一张斗篷般轻易抛弃的人杀死了。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回敬着她的视线。“为了我们的职责。”
奇欧摇摇头。她榛子色的眼睛模糊起来。“不,”她吼道。“全都是因为你。这场屠杀。卡丽斯的死。所有事情。这都是因为你。”
最后这六个字回荡在训练厅里。它们好像也回荡在我的头脑里。沉重地落到了我身上,就像背后的披风和腰间的宝剑。
就像我的双手上数不清的鲜血。
“你说的对。”
奇欧眨了眨眼。她微微放下了链锯剑。
“你说什么?”她问。
“我说你是对的。如果不是为了我命中注定的道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奇欧摇摇头。“别这么做。”
“做什么?”
“这么谦卑,”她说。“这么可恶的善解人意。我违抗了你。不尊重你。你自己也说了。我应该被惩罚。我应该为我所做的事情付出血的代价。”
这次是我摇起了头,因为我看清了她想要从我身上需要的东西,但我不会给予她想要的。“我不会和你战斗,奇欧。这次不会。”
“为什么?”她喊道。“因为你被祝福了?因为你被选中了?因为你比我优秀这么多?”
“因为你是我的姐妹,”我喊了回去。
这些话也在我们中间回荡。它们发出回音,就像钟声一样。奇欧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才放下链锯剑。
“不,”她说。“我没有姐妹了。再也没有了。”
她背向了我蹒跚着走回训练圈的中心,这时候我明白了她心中远远不止我之前看见的愤怒。这些狂怒只是暴露出来的表象,一些被埋藏在深处的东西的扭曲边缘。什么她以此为耻的东西,而我对这东西也有一样的感受。
哀伤。
“我知道这很痛苦,”我说。
奇欧停下脚步。“不,你不知道。”她说。“我在奥菲利亚七号上失去了所有东西。我的眼睛。我的家园。我所有的姐妹,除了卡丽斯。现在她也不在了。”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姐妹们。盖莎。艾斯朵拉。艾德琳。
“你不是唯一一个失去一切的人。”
奇欧转过身看向我。“不,”她又一次说道。“你有阿舍瓦。你有那把剑。”
她把手指指向我。指向我脸上的伤疤。
“你得到了一切,”她嘶吼道。“军衔。宝剑。你脸上的印记。你被祝福了,伊凡洁琳。”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呼吸,让她的话流过我的身体,但我做不到。奇欧的话轻松地击碎了我扭曲的边缘,把我的悲哀暴露出来。我的羞耻。我内心深处的空虚。
“这些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告诉她。“我想要的只有死。和我的姐妹一起加入神皇的身边。但我做不到。我失败了。所有人都在赞扬我期待我,把那印记叫做祝福,但我感觉自己并不值得这些,这些的感觉也不像是祝福。”
这些话是如此的粗鲁羞耻和毫无掩饰的真实,让我在说出口之后就感到了虚弱。我能做到的只有站着,在奇欧再次开口时回答她。这次,她的声音不一样了。它温和了下来。
“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她问。
我应该对她说谎。我应该至少掩盖我的疑惑。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不知为何我没有告诉阿舍瓦和艾丽薇雅,甚至连大主教迪卡米利奥都没有告诉的事情都瞒不过奇欧。
“空虚,”我说。“我感觉空虚。”
她安静了很久,剩下的一只眼睛眯了起来无法解读。然后我看见她眨眨眼。看见一滴泪化开她脸上的血。
“或许,我们还是姐妹,”她轻声说,然后伸出手。我们两个人在用老方式交叠手腕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展示自己并无武器的方式。在我把手从奇欧的手臂上放下时,一声巨响穿破空气。那是船只骨架的扭动声,就好像誓言号被从头到尾扭了一遍。还亮着的灯开始熄灭,一个接着一个,而在它们伴着巨大的轰隆启动声再次点亮时,另一种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如同祈祷时的钟声一样受到欢迎的安心声音。
重新进入实体宇宙的钟响。
“我们出来了,”奇欧在钟声安静下来后平淡地说。“我们穿过深渊了。”
我点点头。在我们四周,誓言号在压力下嘎吱作响,循环着空气和冷却液,留下长长的凝华痕迹。叹息声,还有啜泣声。
“走出了深渊,进入了在那之后的黑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