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六章
小启不擅长说话。
这导致周围的人把他当成异类。
我很多时候都尝试推他一把，故意把他留在人流聚集的地方，哪怕让他与那些人缩短一点点差距，都不会像我一样遭人排挤。
尽管，他还是闭口不言，只有见到我时，他才会开口，用沙哑的语调和我说：“狼爹，你能不要丢下我嘛。”
这是我收养他这一年以来，他第一次恳求我某件事。
好在之后，我被毅哥带了回去，也借助这个机会，他接触到和自己年纪相仿，性格活泼的刻力余。他们毫无意外成了朋友，小启也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能与人正常交谈。
在我们那个年代，总流传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连我也潜移默化受了影响，觉得他不该局限在这里，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决定送他去上学，让他了解更多的知识。
可惜的是，小启的成绩不是很好。
我记得拿毕业证那天，他红着眼眶，把头靠在我怀里，说了很多声对不起。
然后，他告诉我不用操心，已经选了一所不错的技校，还能省下几年的学费。我说就算要交学费，也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好好上学就好了，他总是笑着，摇摇头。
他很听话。
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没对我提什么要求。
就算遇到不顺心的事，也很少对我聊过，即使我去找他，得到的答案也是同样的。狼爹已经很辛苦了，我不希望你在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烦心事。
哪怕隔着那扇门，我能听到他的叹气声，能听到他的抱怨声，可当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又回到常态，就仿佛，那些事从没发生过。
“小启。”
“嗯？”他抬头看着我，“怎么了。”
“如果觉得累了，随时都能告诉我。”我走上前，抚摸他的脸颊，“我一直都在。”
“笨蛋狼爹。”他轻声说，“我才不会累呢。”
是吗。
真的不要紧吗。
明明累的连背都直不起来，明明累的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的坚持下去呢。
“我——”
我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却戛然而止。
轰隆。
雷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雨下得很大，从阳台扫进来的雨水，顺着地板的缝隙向屋内蔓延。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屋外。乌云像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倾泻的雨水熄灭了城市的灯火，一切都在黑夜中销声匿迹。
唯独雷声轰鸣，大雨持续不断。
落在窗前的雨向下滚落，犹如泪痕般，渐渐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不好的预感。
我想起前段时间，同样是雨天，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把滚烫的热粥盛到手心，一遍遍重复着个无厘头的举动。
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时，他告诉我：“我想把这些带给狼爹尝尝。”
一时间语无伦次。
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是指某些人目睹或者遭受了危机生命的创伤后，所产生的心理障碍。他的症状，就属于其中一种。
每到雨天，他都会忘记现在的记忆，像我最初收养他时那样，不断呼唤我的名字。医生告诉我，这是遭受创伤后的一种表现，他会不断想起自己受伤的经历，回避周围的人和事，直到他彻底遗忘那段经历。
想要恢复正常，最好的方法是同时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
但他的情况，显然超过了这个范围，比我设想的还要严重。
“你是谁。”
当他木讷的看着我，说出这句话，我才知道我有多么脆弱。
为什么呢。
明明生活才刚有起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雨下得更大了，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我很担心，我害怕他会出事。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去了什么地方，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
我打开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嘟、嘟。
求你了，接电话吧。
我在内心默念着，心跳随着拨号声跳动。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求你了。
我不死心又拨打一遍，内心的不安逐渐变为焦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求你了···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听着电话里系统的提示音，掐灭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我好像一直这样，习惯了他依靠我的生活，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日子，下意识认为自己对他不可或缺。
真的是这样吗。
还是说，离不开他的人，其实是我呢。
我害怕心中得到的答案。
我得找到他。
“你好，请问你有见过照片里的孩子吗？”
“没印象，你找别人问吧。”
我走在街边，手里握紧一张相片。
相片里的他戴着耳机，无精打采地瞥向天台下的城市，阳光穿过它毛发间的缝隙，留下一圈光晕。我拽着耳机的另一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按下快门。
咔嚓。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偶尔空闲的时候，我说起这件事，他只是点点头，笑着说：“狼爹，这不是我。”
怎么会呢。
我身边只有你了。
如果不是你，又能是谁呢。
雨还在下着。
积水倒映的城市，在霓虹灯照射下泥泞不堪。
车站前聚了很多人，被下雨耽误行程、皱着眉的上班族，又或者浑身酒气，骂骂咧咧的醉鬼。形形色色的人，因为糟糕的天气聚在一起，变得分外焦躁。
“你好，请问···”
“别烦我，没看到正忙着呢。”
“你好···”
“去去去，别缠着我，找别人去。”
得到的尽是这样的回答。
我忘记自己走了多远，只是走着，走着，视线被雨水冲刷，眼前的一切都在朦胧中恍惚，又像雾气一样包裹在四周。直到熟悉的吵闹声出现，我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这里。
歌舞伎町。
被本能驱使着，来到曾经被丢弃，也是遇到他的地方。
与十年前的雨夜如出一辙。
灯光夺目，人声喧噪，就算是雨天，这座城市也从没陷入寂寥。我举着伞，站在居酒屋外傻傻等着，天真的以为，毅哥会带着他回来，所以，哪怕风刮断了伞骨，雨水肆意拍打在脸上，我也没有挪步。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我已经，没办法回到孤身一人的时候了。
所以，拜托你们，别把我当成累赘，拜托你们别丢下我。
“····快回来啊。”
雨水淋湿了衣服，紧贴着毛发，冰冷的触感包裹肌肤，刺入脊骨。
只剩迷茫后，不知所措的麻木。
失魂落魄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徘徊，却始终格格不入。
直到我听见那声微弱的喘息。
躲在纸箱下幼小的躯体紧紧的抱住自己，身体毫无温度。我走上前，想要给予他一点温暖，才发现，原来我们并无区别。
两个被丢弃的人，在雨夜，在这个狭隘的巷口里相遇了。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