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蜗居、抑郁……当现实“闯入”动画

作者/ Pel

记忆和感受，也都有自己的生命。

我们已经对实拍影像的“纪实性”十分熟悉了——

卢米埃兄弟的《火车进站》曾让观众信以为真吓个半死；阿波罗计划阿姆斯特朗登月的电视直播被全世界收看（和怀疑）；迫于疫情，许多人也早习惯了通过视频会议远程开展工作学习。

然而，一开始就诞生于歌舞杂耍的现代动画，相对而言却总是被强调“假定性”，看上去比实拍更缺乏“纪实”的传统。

即便当商业动画蓬勃发展并大量采用现代背景，戏剧化的叙事技巧和面对观众的表演欲，也总是让这种“反映”更像是消费主义下的一种“折射”。

不同于资本投产、公开播映的主流动画，那些私人化、风格化、不经过太多商业考量或数学运算的独立动画，或许在反映现实这方面更有天然的优势。

前段时间，作为费那奇北京动画周*的合作媒体，动画学术趴有幸提前看到了今年的部分放映短片。令人惊奇的是，在今年，我们看到了相当多的“现实题材”作品。

*费那奇北京动画周于2019年首次举办，目前办到第三届。

在这些片子里，我们能看到对童年记忆的挖掘、对周遭他人与生活的提炼，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呈现历史和社会景象的片子，不禁令人重新思考“纪实”对动画的意义。借此机会，学术趴今天的文章就和大家聊聊：当“纪实”的精神照进动画，它将如何改变动画，甚至影响我们对于现实的看法。

*若要讨论动画媒介本身如何纪实或不纪实、假或不假，“动画纪录片”成不成立，那就是个涉及到本体论、美学观念与学科政治的话题了。相对来说笔者更愿意把目光聚焦在具体的创作者和作品身上。

事实上，具有纪实性的动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1918年，开创关键格（key animation）、动画循环（animation loops）等制作流程、更是现代角色动画（character animation）奠基人的温瑟·麦凯（Winsor McCay）制作的《卢西塔尼亚号的沉没》（The Sinking of the Lusitania），被认为是最早的现实题材动画。

它来源于一战期间德国潜艇击沉英国皇家邮轮“卢西塔尼亚号”造成1198人（包括128名美国乘客）遇难的真实事件——温瑟·麦凯对此事愤慨不已，但当时这起事故并未被影像记录，于是温瑟·麦凯考察船体构造、参考文字报道、模拟新闻质感，和助手花费22个月做出了这部12分钟的短片，用动画呈现不曾被摄影机拍下的惨剧。

如果说《卢西塔尼亚号的沉没》太古早太小众，那么分别上映于2007、2008年的《我在伊朗长大》和《和巴什尔跳华尔兹》可能是最著名的现实题材动画，它们都入围多个国际节展，都以第一人称记述自己的故事。

前者改编自玛嘉·莎塔琵（Marjane Satrapi）同名传记漫画，以成长经历反映伊朗社会变迁；后者通过采访找回导演阿里·福尔曼（Ari Folman）的战争记忆，结合动画与实拍探寻过往——到底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有无数条野狗狂奔？

以上两部都是故事长片，它们制作久、投资高——而当我们把目光转移回当下，来到关注独立动画短片的2021费那奇北京动画周，这场集结国内外最优秀独立动画作者的盛会，在今年同样会放映不少关注现实的动画作品。

事实上，当独立动画作者、费那奇艺术总监朱彦潼向我们介绍时，她也对今年的影片趋向感到讶异。如果说挖掘个体内心和过往的题材在独立动画里还算常见，但今年的片单里，却可以看到不少用动画挖掘周遭他人记忆、甚至再现历史和政治事件的尝试。

“在目前的疫情和国际政治环境背景下，近两年产出的动画中也有很多反映出了这些现实，有一些在反思社会存在的症结、难民的遭遇、恐怖主义和战争对人的影响，其中不乏有十分治愈心灵的作品，”朱彦潼这样向我们介绍道。

例如本次“时间标本”竞赛单元中，“亲历现实”的《回忆回忆》（Souvenir Souvenir），由曾凭《马达加斯加，旅行日记》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的巴斯蒂恩·杜布瓦（Bastien Dubois）制作，讲述导演从小时候发现家里的北非蝎子纪念品起，对曾参与阿尔及利亚战争*的祖父感到好奇，祖父却对这段经历闭口不谈，或只是“编造”令人怀疑的故事。

*1954年至1962年期间阿尔及利亚争取独立的武装力量与法国之间的战争，最终法国同意阿尔及利亚独立。

《回忆回忆》不同于一般的商业动画，什么角色都有归宿，什么故事都有缘由。长大后，导演想要探寻祖父不愿启齿的过往，然而夹在不愿开口的至亲和等待完成的作品两者之间，他开始变得纠结、痛苦，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人究竟该如何记述战争？

到后来，他已不太确定自己想真的想听祖父说那些事……反而挖掘历史以及了解亲人的过程形成了作品本身——像那只蝎子一样，成为供观众欣赏和思考的纪念品（souvenir）。《回忆回忆》关乎战争历史与个体经验，也关乎如何与亲人对话并了解他们的时代。该片获得了2020安妮奖最佳动画短片，杜布瓦本人也在今年圣丹斯国际电影节荣获最佳动画短片导演。

再如本次“笼中故事”竞赛单元中“反映现实”的《木官木才》（COFFIN），它是六位高布兰动画学院学生的毕设（其中包括蔡源青和黄厚植两位国人），讲述某个中国南方城市中，居住在狭小租室内的四个人在夜晚临睡时的不同表现，用超现实手法展现了主人公面对室友发出的不同噪音时构建的疯狂崩溃脑内剧场。

《木官木才》同样基于现实，同样态度严肃，不过作者并没有亲身居住在那城市，灵感来源于电视剧、纪录片和新闻报道，意在呈现一种浓缩的图景。但精心营造的生活气和对感官细节的夸张放大，仍让这部片子充满对现实的敏锐体察，正如主创所说：

“我们没有必要必须做某种‘大故事’‘大哲理’的东西……（我们）更怕掉进那种“大片”陷阱里……简单的点子也可以做的很好很有趣，比如说打瞌睡，寂寞……（比如）表现‘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中如何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现实题材”是个非常粗略的理解动画的维度，在笔者看来，最重要的看点还是在于创作者以何种态度对待现实——是演绎刻板印象？再现生活细节？还是寻找隐秘记忆？还原未知历史？

以现实为底色，即便经过多少的加工糅合，即便呈现梦境幻觉，作品永远是对创作者内心图景的忠实反映。记忆和感受，也都有自己的生命。

而当我们聊到这一趋势背后的原因，费那奇给出了两方面的解读。

一方面，如上文所说，近年来的疫情、战争与国际政治环境，这类“破坏了原有生活秩序”的事件成为许多艺术家的灵感。对比中外，也能发现颇为有趣的创作取向差异，例如，担任今年费那奇初审评委的独立导演兼摄影师又婷这样评价道：

“国际作品大量呈现对全球状况的关注，比如战争、移民、种族、性别等，这些跨国界议题在中国作品里难得一见。而中国作者执着于对童年、家庭、社会矛盾倾力表达，让我印象深刻。”

另一方面，这类作品如今能在国内展映，其实也是动画市场和观众共同成长的过程。朱彦潼回忆道：“在多年前，动画好像没有被当做是一种严肃的东西对待。（流行的）日本动画美国动画也都是娱乐性很强的作品。”

大学时期，刘健的《刺痛我》曾令同为南京人的她耳目一新，而后来《大世界》这样的成人动画能登陆院线，让她相信这些实践也会一点点打破人们对动画的认知。

朱彦潼认为，动画对现实的反映，也在某种程度上支撑了商业动画，即便像EVA那样的科幻作品，在塑造角色时也有浓厚的现实基础。

“现实其实是动画作者灵感的源泉，可能只是对现实内容刻画的成分占比不同，或者有的不那么直接，是对现实的隐喻。”

例如曾经把她带入动画世界的粘土动画电影《玛丽与马克思》（Mary and Max），讲述澳大利亚女孩与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通过书信往来建立的深厚友情——“它的人物非常不写实，动作也很僵硬、受限……但是我会感受到主观上的一种真实，它能最小限度的精准地去描绘一些动作，这就是动画的一个优势。”

“动画有很强的投射的能力，因为通过虚拟的角色去反映，所以观看者的内心其实很容易和创作者融在一起，会有这种奇妙的事情发生。”

“费那奇注重的并非作品的娱乐性或者大众市场，选出的许多作品都具有一种当代性，可以为观众提供一种不同的视角，作为时代的见证或者记录。”

动画周做到第三年，费那奇吸引到了越来越多具有国际声誉的优秀作者参与，例如享有盛誉的独立动画前辈古川taku今年将在费那奇举办作品回顾特展；也同样，把一批优秀的国内独立动画作品带到国外，例如上个月刚在日本新千岁空港国际动画节进行的“活跃于世界的新生代中国动画艺术家”展映。

——看完上文简短的推荐，如果你也对这些影片以及这群可爱的创作者感兴趣，欢迎在12月7日-12日来到【北京中间剧场】参加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

届时将放映上文提到的《回忆回忆》等100多部竞赛影片，其中不只有本文提到的现实题材哦，作品相当丰富多样，许多短片都是节展特供，平时难得一见。

除此以外，现场更会有沙龙对谈、艺术市集、古川taku回顾特展等精彩活动——一年一度独立动画爱好者的盛会，开幕在即。

「 购 票 指 南 」

1. 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现已开始正式售票，发售时间从即日起至12月12日活动结束。除单场票外，动画周还设有【限量AB套票】、【动画周AB套票】、【主竞赛单元AB套票】、【单日套票】等优惠折扣票种。另外，同一账号购买两张及以上同场次单场票，可享受95折优惠；

2. 本次动画周主竞赛单元分为8组展映，每组展映2次，即AB两个场次，展映片目相同，A套票包含周二、周四至周日的14场放映，B套票包含周三至周日的14场放映。【限量AB套票】、【动画周AB套票】均不包含动画电影《向着明亮那方》特别展映和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获奖影片展映，这两场放映的单场票请单独购买。

3.【限量AB套票】各限量40套，原价910元（单价65元/场），限量85折优惠770元。【动画周AB套票】9折优惠819元。

4. 购买【限量AB套票】的观众将特别获赠价值388元的动画周大礼包。包含：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展映手册1本、费那奇纪念徽章·2021版1个、黑头人滑雪帽1顶、费那奇速写本1本、费那奇2022年日历1份、艺术家纹身贴随机2份、费那奇贴纸1份、费那奇手拎袋1个、费那奇口罩3个，现场兑票时领取。

5. 购买【动画周AB套票】的观众将获赠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展映手册1本。现场兑票时领取。

6. 动画周专门为儿童观众准备了3场放映，分别是：动画电影《向着明亮那方》特别展映、一天大冒险 | 主竞赛单元 8 全家场 A、B（AB场放映内容相同），购票时请注意放映时间，儿童需购票。除此之外，其他单元的内容建议成年人观影，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7. 无限的游戏 - 展览单元、艺术市集、学术讲座、沙龙对谈均无需购票。

8. 根据北京市文娱场所最新防疫政策要求，费那奇北京动画周很遗憾无法接待14日内有1例以上（含1例）本土新冠病毒感染者所在县（市、区、旗，下同）旅居史，或14日内有陆路边境口岸所在县旅居史，以及入境未满21天等健康码异常、行程不明的观众。请大家合理安排行程、谨慎购票。观众进入场地前需出示行程码及健康码，扫码并测量体温，确认无异常后方可进入。

【扫描识别下方二维码】或【打开浏览器进入https://wx.duohui.cn/event/13915?utm_source=xueshupa】即可购票👇

参考资料：

Somewhere\Else，INTERVIEW | Bastien Dubois (Souvenir Souvenir)

鳄鱼，当代社畜只配蜗居？高布兰中国动画人拆台资本主义

费那奇动画小组，交稿时间到！费那奇2021北京动画周初审评委小作文

本文来自「动画学术趴」，未经授权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