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30：紊乱
冰冷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脑袋。无论黑桃三多么挣扎着向前爬去，都无法逃脱刺枪的射程范围。过多的失血让她感觉身体正以飞快的速度变得冰冷，眼前也出现了乱飞的黑点。 说起来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自己在战场上被敌人刺中了腹部。但她太专注于进攻，直到杀死敌人之后才注意到自己腹部那个几乎致命的伤口。从昏迷中清醒之后，因此还被师父骂了一顿。那时候自己眼前也出现了相似的黑点，大概那就是死亡的预兆吧。死亡，这个概念对于他们仙境住民来说并不是永恒的。因为下一次爱丽丝进入仙境时，所有人都会被重置，死者也能复活。因此他们如果不小心真的死了，需要的也只是等待而已。 但是现在黑桃三不能等。晚一步找到爱丽丝，就多一重杰克先灭口的可能。她必须活下来，这是师父交给她的任务，回应师父的期待对她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因此她几乎是用双手抠着身下的土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砰！”又是火枪击发的声音，这次是左前腿传来疼痛。杰克似乎不急于杀死她，而是欣赏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背后响起脚步声，是杰克走过来了。黑桃三听到刺刀刺出的声音，撕裂般的疼痛从刚才的枪伤处传来，疼得她发出惨叫。毫无疑问是杰克一刀刺进了她腿上的伤，这个混蛋打算把她折磨到死。而此刻她因为痛苦和失血，几乎一动也不能动了。完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桃三想，她宁愿自尽。要问原因，并不是恐惧于痛苦和折磨，而是不想让黑桃A知道自己死前经历过折磨而已。她很了解自己的师父，知道他就算不表露出来，也会在心底自责。 因此她拿出自己一直收在怀中的小刀，拔刀出鞘。那是象征他们人形扑克牌身份的物品，每一把上面都有对应的花色。杰克很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冷笑一声就要上前来把刀夺走，他当然不会遂了黑桃三的心愿。 就在此时，铛、铛、铛—— 三声不属于此刻的钟声响起。此刻既不是凌晨三点，当然也不是下午三点。因此，这样的钟声出现只有一个可能。 杰克的脸色骤变，“该死！”他赶紧后退，却还是被切断了一只手。那只断手在他看来是消失进了空气里，可对于黑桃三来说，却是掉在了她身体的附近。在这个以黑桃三为中心的空间里，倒转再一次发生了。 下一秒，当黑桃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午后温暖的草地上。身体完好无缺，只有那只掉落在她身边血肉模糊的断手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 反应过来这点之后，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的状况。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林间小屋，只是屋外的菜田和水井都已经荒废，似乎是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黑桃三认出了这里，这是时计兔的旧家，之前陪同师父来过。 她犹豫着走近那间房屋，意外地发现房子的窗玻璃全都被打碎了，门也是虚掩的，似乎和之前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黑桃三贴在房屋的外墙一侧，小心地推开门，向内张望，看见的却是一屋狼藉。桌子上是花瓶的碎片，椅子也被打翻了，到处都是流弹的痕迹。 而倒在那一片狼藉之中的，是已经奄奄一息的青年。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一条手臂也不见踪影。那正是他们负责搜寻的失踪对象之一，扑克牌禁卫军上尉方块A。黑桃三暗叫不好，上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所幸还有微弱的呼吸。但他伤的那么重，哪怕是现在把他带回城堡，估计也回天乏术了。 “方块A先生！方块A先生，振作一点！” 黑桃三轻轻摇晃着方块A的肩膀，似乎唤醒了他的意识。青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认出了面前的少女。由于二人是平级的军官，又同为人形扑克牌，互相之间还算熟悉。 “您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青年微微抬起手，黑桃三发现他正指着一个方向，“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静音……”青年虚弱地吐出这个名字，见黑桃三一脸不解，便又改口道，“爱丽丝……很危险……” “那个方向是吗，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黑桃三猛然察觉不对。不对，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忽略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异常的点。那就是——如果这是前一天的下午三点，那么方块A不可能在这里。他和爱丽丝此时此刻都应该在红心法庭里，旁听对三个园丁的审判。 但是现在他的确在这里，而且似乎还和某人交战过。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虽然颠覆了她对世界的一部分认知，但她现在不得不接受这个可能。 “这里是，未来……” 原本倒转应该只能转回过去，可这次她却不知为何被送到了未来。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她必须把握好现在的机会。 枪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静寂中逐渐接近这个方向的脚步声。 方块A从怀里掏出那个怀表塞给了我，这样的行为让我感到不安。他当然知道比起我来他更能保护好证据，但是会这样做，也就意味着——那个可能太可怕了，我甚至不敢想。我几乎央求地看着他，用目光恳求他不要这样做，他却只是对我笑了笑，阻止了我把怀表还给他的举动。 房屋的门就在此时被打开了，伴随着某人一下一下缓慢的鼓掌。那个熟悉的，意味着最坏可能的声音响起，嘲弄般道：“真是要谢谢你们，爱丽丝和方块A，已经帮我把答案找出来了。” “杰克，你果然和世界意志有联系。” 方块A用的是肯定句，闻言杰克极轻蔑地笑了。 “作为故事中人的你们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尽全力了。行吧，我姑且肯定你们的努力。” “你不也是故事中人吗？”方块A冷静地反问。大概是准备尽可能地从杰克口中套话吧，他只是变出了自己的武器，并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 杰克又是一声冷笑，夸张地伸开双臂，那姿势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是，我当然是，而且是反派角色。据说那边那位爱丽丝小姐没有读过原作，那么我告诉你吧，故事的结尾我将会被送上法庭，可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是那个昏庸无能的女王冤枉了我。爱丽丝虽然在最后试图阻止审判的进行，但她在途中醒了过来，离开了仙境——”说到这里，杰克的眼神陡然被愤怒充满，“也就是说对我的审判没有结果，很可笑吧？这样无意义的审判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几十年，几百年……只要有爱丽丝来到仙境，我就不得不再次被送上审判台，没有任何人问过我的感受！”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帽匠他们也开了几百年的茶会。” 闻言，杰克的表情变得阴狠无比，“方块A，你只是区区一介无名小卒，你并不懂被戏份囚禁的痛苦，当然也体会不到茶会和审判的区别。无数次被冤枉有罪，然后在闹剧中谢幕，因此被歧视，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被视为笑料，这样的痛苦你怎么可能明白？！” “所以你投靠了世界，为的是不让新的爱丽丝继续进入仙境？” 这句话是我说的。两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很惊讶我会主动向杰克搭话。 杰克先缓过神来，露出一丝嘲笑，“很好，第34910位爱丽丝，或者说后藤静音小姐，是我小看了你。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懦夫。” 他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个懦夫。只是下了改变命运和自我的决心而已，本性仍然是懦弱自私的，证据就是我现在害怕得浑身颤抖。但正是因为我自私地厌恶着这样的自己，想要舍弃它，所以才走到了现在。 方块A冷冷地问，“你知道世界不再吸纳新的爱丽丝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当然知道。在第4500位爱丽丝和4501位爱丽丝之间相隔了二十年，那二十年是仙境最混乱的一段时间了。倒转频繁无规律不说，住民的异化程度也大幅增长。” “那么你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 取代杰克回答的是“砰”一声火枪击发的声响。方块A迅速出手，将子弹挡下。 与此同时，我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种颜色的蘑菇。那是芋虫给我的，我们在出门之前就说好，如果有什么不测，我可以吃下这种让身体变大的蘑菇。 我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将蘑菇咽下去，立刻感到眩晕——世界好像正在开始缩小，可那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瞬间。下一秒，我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了身体，那是一股无形的阻止我变化的力场，正牢牢将我的轮廓维持在原来的样子。 方块A露出异常惊愕的表情，“世界连原作规律都篡改了，怎么可能——”此时杰克把刺枪一横，一刀刺来。方块A连忙用手中的枪身抵挡住，转过身冲我大喊： “快跑，静音阁下！” 我明白此刻终于到来了，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这样做，那就是自己留下来拖住杰克，给我赢得逃跑的时间。我也明白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但双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是过去巨大的阴影拖住了我，那其中有无数纷杂涌动的声音和画面。它们带给我悚然的恐怖和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我明白我不得不再次重蹈过去的覆辙，那就是，牺牲他人让自己得以活下来。为什么我只能在事后痛苦万分？为什么我不能足够强大以创造更多的选择？我一直在夺走他人的，从一开始的小动物，到素不相识的园丁，再到一直帮助和保护我的方块A。不断地夺走，并且靠这种掠夺生存下去的我，还配活着吗？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你的评论是我更文的动力，欢迎大家多多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