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像他
精瘦的一个男孩子,不太高,但也不矮。颧骨高高的,鼻梁也高高的,眼眶却不是内陷的,所以你不能形容这种五官是立体的,更不是刀削一般的硬朗线条,而是平滑的。带着东北结冰的河面的疏朗的风景一般,或还有浮动的挂着糖的山楂上的绯红。
这样的男孩子,是不可能在教条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应该在落叶林里跑动。他应该在泥地里点燃炮竹,或者学着电视里的人物将手比成枪的形状大吼大叫,做尽顽皮捣蛋的事。读书的时候总是摇摇摆摆的,让他木头人似的坐着简直是要命。但你不会责骂他,尽管他嬉皮笑脸的,但书本上的事似乎也难不倒他。别指望他头悬梁锥刺股,困了,眼睛一闭,就睡了。烦了,掏出本小说就读了。你问问他,你读了什么?他讲得头头是道。你再问,你不学习吗?他理直气壮地说,学完了。你不能责骂他,因为他确实学会了。
再长大一点,电脑就是他的宝贝了。互联网就是他的好伴侣。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给他看了。什么二次元啦,短视频啦,日本女星啦,我不知道如何概括,是所谓极客文化,还是宅文化?但他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不过你得凑近才能感受到。
世界在他的眼里是小小的一个,也许是有着牛顿三定律,麦克斯韦电磁场理论,或者爱因斯坦相对论效应,或者更加抽象的代数结构的精巧的结构。但是这样的小小世界,仅仅是个算力惊人的超级计算机。无数字符映射到他的脑海里,从光的声的信号,到特别的电波,又做了恰当的变换,但也只是能被数学逻辑表达的运算。艰深的思想似乎变得人云亦云,刻骨的共情变得无关紧要,那些跳跃的、逻辑混乱的,像南方湿润的秋天铺在地上的悬铃木的巨大叶片一样的美,变得稀缺了。
也许是造物主青睐的灵活大脑,却在琐碎中消磨。有时我在想,伤仲永是否有其必然性,即使方仲永上学念书,以其恃才放旷,虽有天赋,但若非惊世奇才,难以摆脱泯然众人的命运。读了书,读了不少书,却仅仅图一乐,无异于看电影电视剧,我不认为是真正读了书。
或许是太年轻,正是冲动、带刺的年纪。未经世事沧桑捶打,便横冲直撞的。这倒也好,保留着少年意气。可人无永少年,什么时候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