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长篇】绝空与黑日 Dead Sky, Black Sun 第一章
by Graham McNeill. 本书的内容是被战团流放的极限战士连长乌列尔·文垂斯Uriel Ventris和他的军士帕撒尼乌斯Pasanius lysane前往宇宙未知之地履行死亡誓言的故事。本长篇前接短篇《后果》,后接长篇《杀戮场 the Killing Ground》。

乌列尔在完成攻击流程的最后一步时保持着呼吸平稳,他的每个动作都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和专注,身心步调绝对统一。他缓慢而谨慎地对着假想敌打出肘击和拳击,保持着动作精准。他双目紧闭,站姿轻盈而稳固,身体各部分起止一致。
打完这一套步骤后,乌列尔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拳在胸前交叉,然后缓缓呼出,保持着专注让双臂平滑地落回身侧,集中着体内的力量。
当他完成最后一个既定动作时,他能感受到四肢中潜藏着的致命力量,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增长,以及几周以来都未曾感受到的平静包围了他。
“好了吗?”帕撒尼乌斯问道。
乌列尔点点头,放松四肢压低身体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双拳端到身前。他的前任军士要比他高大许多,肌肉发达,穿着一件对练用的蓝色棉布袍子,腿和胳膊都光着。尽管帕撒尼乌斯因为在地下同一个古老的星神交战而失去一只手臂已经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但乌列尔发现他的目光还是不由得会被吸引到那只闪亮而光滑的银色仿生体替换手臂上去。
帕撒尼乌斯把他的金发紧紧扎在头上,尽管他的脸上平时总是流露着温暖和幽默,但他们准备战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换成了极度的严肃。帕撒尼乌斯朝着他的头挥出一记迅猛的右交叉拳,乌列尔侧身闪开这一击,然后挡开帕撒尼乌斯的后续拳击,闪进他的防守侧,把肘关节砸向对手的喉咙。但大个子平稳地旋身避开,挡住了乌列尔的攻击,再顺势一拉让他失去了平衡。
乌列尔俯身躲开镰刀般挥来的一拳,及时后跳闪开了踢向他腹股沟的一记猛踢。尽管他的动作非常快,但帕撒尼乌斯的脚跟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侧,他痛哼一声,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乌列尔躲开了接下来的一拳,在他的对手再次袭来时轻快地跳开,挡住和反打了帕撒尼乌斯的所有攻击。大个子比他看起来要快很多,乌列尔知道他不可能每次都躲开。而被帕撒尼乌斯打上干脆的一拳的话,很少有人还能站起来。
他向帕撒尼乌斯打出凶狠的攻击,转动髋骨和肩部,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攻击上,同时矮身向对手的肋骨刺出极快的几拳。帕撒尼乌斯后退几步,完全没被这番进攻扰乱,乌列尔迅速跟上,朝着他的头挥出一记勾拳。这是一个冒险的策略,很容易被挡住,但帕撒尼乌斯闪亮的前臂并没有接住这一击,乌列尔的拳头正中他的右太阳穴。
帕撒尼乌斯跌跌撞撞地单膝跪下,血从他右眼上方皮肤裂开的地方流出。乌列尔退开几步,放下拳头缓和呼吸,疑惑地盯着他前任军士额头上的伤口。
“你还好吗?”乌列尔问。“发生了什么?你本来很容易就能挡住那一下的。”
“你让我吃了一惊,”帕撒尼乌斯说着,用他粗壮的手抹掉已经凝结的血。“我以为你会再攻击腿的。”
乌列尔在脑海里重演了对练的最后几秒,回看他和帕撒尼乌斯对打的位置和动作。
“腿部?我当时并不在一个适合攻击你的腿的位置,”乌列尔说道。“要是我想从那个位置攻击就只有打头了。”
帕撒尼乌斯耸了耸肩。“我只是没能及时防住。”
“你都没有尝试一下,连另一只手也是。”
“你赢了还要抱怨什么?”
“只是因为我从来没见你错过这么容易的格挡,就这样。”
帕撒尼乌斯转身走开,从环绕观景测地圆顶(geodesic viewing dome)的黄铜栏杆上拿起一条毛巾,这个房间是拉斯卡里斯(Laskaris)船长借给他们进行对打和训练的。太空的黑暗占满了圆顶的视野,星星像貂皮上的冰晶一样散布其中。来自遥远马库拉格恒星的反射光在圆顶的许多切面上闪亮,让整个观景台蒙上一层柔和微光的帷幕。
“我很抱歉,乌列尔,现在的整个情况让我有点...失去平衡,”帕撒尼乌斯说道,把毛巾搭在他的仿生体手臂上。“被战团放逐......”
“我明白,帕撒尼乌斯,我明白,”乌列尔说,走到他那站在圆顶边缘的军士身边。他抓住栏杆,透过加固的装甲玻璃看向窗外。
散装运输船“考斯之傲(Calth’s Pride)”号正从马库拉格驶向马萨里跳跃点(Masali jump point),它那悬崖般的哥特式船身逐渐伸入黑暗的太空,消失在视野里。
乌列尔走进他的舱室,把毛巾扔到床脚的青灰色行李柜上,然后走进了嵌在钢质舱壁里的狭小盥洗室。他脱下沾满汗水的袍子,把它挂在镀铬的栏杆上,拧动破损洗手池上面的抛光把手,等着水放满。他掬起一捧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任由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乌列尔盯着洗手池里泛起泡沫的水,水花让他想起了在马库拉格的最后一个早晨,他跪在加兰之石上,俯瞰着赫拉瀑布底部岩石水池里闪亮的泡沫。他闭上眼睛,再次回忆着西部山脉嶙峋的岩石山峰,一块块翠绿的高原冷杉林点缀其中,以及白色山脉之外那像蓝宝石一样闪烁的遥远海洋。正在下落的太阳投下道道血红的暮光,让群山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仿佛他战团的家园世界是要在他被永远放逐之前最后一次恩赐给他它壮丽的景象。
每天晚上躺在那张简单的行军床上时,他都紧紧抓住那个景象不放,回想着每个颜色、视觉和气味的细节,担心它们有一天会从他的记忆里褪色消失。饱经循环的陈腐空气让这段回忆变得更加凄美,而在“考斯之傲”号上分到的简陋小舱室则更唤起了他对马库拉格上的连长房间的美好回忆。
乌列尔抬起头,凝视着抛光的钢镜,看着水滴像眼泪一样在倒影的脸上滑落。他擦干脸上的最后一滴水,倒影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剪得很短的黑发和紧锁的眉头下望着他。他的额上嵌着两颗金钉,下颌轮廓清晰利落,颇具贵族气质。乌列尔的体格让这艘巨大星舰满载的那些普通人类士兵显得十分矮小,他的基因由被遗忘许久的技术增强,体能又经过一生的训练、纪律和战争磨练到完美的巅峰状态。他的双臂和胸前布满交错的伤疤,一团比它们加起来还大的苍白新肉横贯在腹部,这是极限塔拉西斯(Tarsis Ultra)上泰伦的诺恩虫后差点杀死他留下的。
这段回忆让他打了个寒战,他转身坐在床边,想起了穿梭机从拉波尼斯山谷尽头的港口设施升空时,他看马库拉格的最后一眼。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世界逐渐缩小,变成一幅由富含石英而闪闪发亮的山脉和广阔的海洋组成的拼图,然后随着穿梭机升入底层大气,这幅景象很快就被遮住了。
慢慢地,世界边缘的曲线连同标志着行星与太空的高真空分界的苍白薄雾逐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再前面就是一块悬挂在行星北极上空的丑陋金属长方体,“考斯之傲”号。
他伸出一只着甲的手抵在穿梭机厚重的观察窗上,想知道他是否还能再踏上马库拉格的土地。
“好好看看吧,连长,”帕撒尼乌斯阴沉地说,也随着乌列尔的目光望向观察窗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她了。”
“我希望你是错的,帕撒尼乌斯,”乌列尔说道。“我不知道咱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但我们还有机会再看到我们战团的世界。”
帕撒尼乌斯耸了耸肩,他着甲的庞大身形让他的前任连长相形见绌。已故的技术军士塞瓦诺·托马辛(Sevano Tomasin)在帕撒尼乌斯晋升为一名真正的星际战士时为他铸造了这套盔甲,它的装甲板由无法修复的战术无畏盔甲里回收的部件组成。
“也许吧,连长,但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见到马库拉格了。”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而且你也不用再叫我连长了,记得吗?”
“当然,连长,但我就是知道我不能再回来了,”帕撒尼乌斯回答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乌列尔摇摇头。“不,我不相信卡尔加大人会交给我们一个我们无法兑现的死亡誓言,”他说。“实现它可能要花许多年,但总有希望。”
乌列尔看向他的前任军士,目光扫过那块曾饰有极限战士纹章的巨大肩甲,他完全能理解军士的沮丧情绪。他自己的盔甲也一样,他们因在极限塔拉西斯上违背阿斯塔特圣典而受到同侪议会的审判后,盔甲上所有的徽章标识都被拆掉了,他们还要从赫拉要塞出发走完耻辱行军。
乌列尔想着从他第一次拿起前任连长的剑,接过极限战士第四连的指挥权以来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这众多的死亡和战斗是星际战士的宿命。许多战斗兄弟,盟友和朋友们在和叛徒、异形和整支泰伦分支舰队的交战中牺牲了。
他背靠着舱壁坐下,将思绪退回泰伦虫族在极限塔拉西斯上制造的大屠杀中。他仍能清晰回忆起在那个冰封的工业世界上进行的可怖战斗,河外掠食者入侵的暴烈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在伊卡尔四号(Ichar IV)——另一个被泰伦蹂躏的世界——的战斗也很可怕,但集结在那里的帝国军队十分壮观,而聚集在极限塔拉西斯上的守军则少得可怜,最后只有靠着绝望的英雄主义和传奇审判官克里普曼的介入才取得了胜利。
而这场胜利代价惨重。
为了挽救那颗行星,乌列尔率领一支异形审判庭死亡守望小队——弃对他的战士应负的责任和原体的阿斯塔特圣典的原则于不顾——杀进了泰伦虫巢舰的核心。连队回到马库拉格后,他手下最勇敢的军士之一,利尔丘斯(Learchus)向战团的高阶大师们报告了乌列尔公然违反圣典教导的行为。
在极限战士里最杰出的那些人物面前受审时,乌列尔和帕撒尼乌斯放弃了为他们自己辩护的权利,转而接受马里乌斯·卡尔加的裁决,以阻止他们的不良榜样在指挥链中传开。对这种异端行径的处罚只有死刑,但为了不浪费两个可能给帝皇的敌人带去毁灭的战士的生命,战团长卡尔加令他们立下了死亡誓言。
从赫拉要塞出发的那个晚上仍旧记忆鲜明,他们接受了卡尔加大人的判决,向战团展现了极限战士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他们的死亡誓言将让战团一如既往地存续下去。
克劳塞尔(Clausel)牧师宣读着耻辱之书中的词句,乌列尔和帕撒尼乌斯从他身边走向门楼的门口时,他撇开了目光。
“乌列尔,帕撒尼乌斯,”卡尔加开口道。
两个星际战士停下来,向他们的前主人鞠了一躬。
“帝皇与你同在。死得漂亮一点。”
大门打开,乌列尔点点头。他和帕撒尼乌斯走进了紫色的薄暮之中。鸟儿在歌唱,火炬之光在赫拉要塞最外层城墙的高塔上闪烁。
门关闭前,卡尔加又一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迟疑,似乎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说出来。
“智库长底格里斯(Tigurius)昨晚和我谈过,”他开始说。“他告诉了我一个充满黑铁味道的世界,恶魔般的肉体的庞大子宫随着其中怪物般的非自然肉体波动。底格里斯说到了那些野蛮殡葬师——他们本身也像是怪物——把刀和锯子挥向它们,从里面拖出血淋淋的肉体。尽管那些躯体看上去更像死物,但它们确实活生生地呼吸着,高大强壮,就像我们自己荣耀的黑暗倒影。我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乌列尔,但是它的邪恶显而易见。找到这个地方。摧毁它。”
“遵命,”乌列尔说道,走入了夜色之中。
智库长底格里斯看到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象可能出现在银河的任何地点,虽然一想到要进入这样一个可怖的地方,乌列尔的灵魂里就充满了恐惧,但另一方面,他也乐于有机会给这般邪恶的怪物带去死亡。
自从散装运输船脱离马库拉格的轨道,用它老旧的等离子发动机驶向马萨里跳跃点已经过去了五天。
乌列尔的所有敌人都被他亲手一剑一剑击败了(met blade-to-blade),但他和帕撒尼乌斯现在却在一艘塞满了帝国卫队的运输船上朝着朦胧星域驶去,那里的帝国领土正随着大掠夺者的入侵爆发战争。
“勇气与荣耀。”他苦涩地低语着,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帕撒尼乌斯将刀尖抵在胸口中央,皮肤在尖锐的刀尖下凹陷,破裂,随后鲜血涌出,顺着他的胸膛滴下,然后迅速凝固。帕撒尼乌斯把刀尖刺得更深了一些,让刀划过左胸隆起的胸肌,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平切口。
他无视疼痛,调转刀尖朝着上腹中间切过去,又在另一侧胸前划出了两道镜像的伤口,随着最后重重割下的最后一刀斜线划完,帕撒尼乌斯把刀扔到床上,跪倒在他在床边地板上搭的临时神龛前。
蜡烛燃烧着,散发出芬芳的烟气,火苗随着循环装置吹来的微风摇曳不停,蜡烛下面压着一张长而卷曲的祷词纸条,上面满是帕撒尼乌斯蛛网般尖细颤抖的笔迹。他用沾满鲜血的指尖夹起那张边缘烫金的纸条,读着上面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忏悔词句。他抬起光亮的仿生体手臂,张开手掌按在鲜血淋漓的胸膛上,他的胸前被割出了一只展开双翼的鹰的形状。
帕撒尼乌斯把手在胸前划动着,让凝固的血抹在银亮的金属上,嘴里念着纸上的忏悔词。读完后他把纸条放进摇曳的烛火里点着。饥饿的火焰舔舐着那张祷词纸,贪婪地吞噬着上面的文字,将他的指尖烧黑。
纸碎成了片片橙色边缘的余烬,在他的手里分解,轻轻飘落到地上。最后一点余烬从他手中掉落,帕撒尼乌斯攥紧那只银色拳头,一拳砸在舱室的墙上,在舱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他把那只手举到面前,盯着上面严重的损伤。他的金属手指因冲击而破裂扭曲,帕撒尼乌斯看着它们闪亮起来,逐渐伸直,直到上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然而他却流下了憎恶和自我厌恶的苦涩眼泪。
“请原谅我......”他低声说。
乌列尔从他的爆弹枪上拔掉打空的弹匣,顺滑地拍了一个新的进去,此时另一个敌人从他面前的建筑物门口朝他冲了过来。一连串激光枪射击在地上溅起一排沙子,他滚到一边,在一堆废弃弹药箱旁边端起射击姿势。这一套动作是如此自然,乌列尔几乎没意识到自己有意在做,他沿爆弹枪的顶端瞄准,扣了一下扳机,精准地一枪轰掉了目标的脑袋。
又一名射手突然出现在了建筑物的栏杆上,他立即转换目标,让另一颗爆弹准确地打在这个最新威胁的胸口上。乌列尔扫视着高处的窗户和周围的屋顶警戒新的目标时,帕撒尼乌斯冲向了楼门口。没有新的目标出现,帕撒尼乌斯在一阵碎片飞溅里把门从铰链上砸了下来,他把注意力转到了大门上。
借着帕撒尼乌斯给他提供的掩护火力,乌列尔冲出掩体跑向建筑物,耳边回荡着激光枪特有的噼啪声和爆弹枪回应一般的咆哮。他冲到楼边,径直撞到墙上。帕撒尼乌斯朝门里扔出一颗手雷,在里面传来雷鸣般的爆炸声时躲了回去。
“上!”帕撒尼乌斯喊道。乌列尔从门边的位置闪出,纵身冲进地狱般烟雾缭绕的房间。尸体散落在地板上,刺鼻的烟气从爆炸物中滚滚涌出,但乌列尔盔甲上的自动传感器轻易就穿透了炫目的迷雾,显示出了还站着的两个敌人。他放倒了第一个,帕撒尼乌斯则开枪打爆了第二个的头。
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一层接一层,两个极限战士扫清了整栋建筑,杀死了另外三十个目标,然后宣布清场。从门被撞开后开始算,过去了整整四分钟。
乌列尔摘掉头盔,用一只手抚过头皮,即使刚经历了会让最强的人类战士使劲往肺里大量吸入空气的训练,他的呼吸仍然平稳又规律。
“四分钟,”他说。“不好。有这样的表现之后克劳塞尔牧师会让我们禁食一周的。”
“是啊,”帕撒尼乌斯同意道,也摘掉了他的头盔。“训练时没有他的赞美诗就不一样了。我们正在失去优势。我会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做到出类拔萃。”
“我懂你的意思,但拥有我们的技能是一种荣幸,把它们磨练到最高水平是我们对战团应尽的责任,”乌列尔说道,检查着他的爆弹枪的运作,低声念出赞美武器机魂的祷词。两人在装弹前就都进行了祈祷,给它涂上了合适的圣油,也进行了射击前的仪式。这种对武器的爱护和虔诚在为帝国而战的男女中很常见,但对一个星际战士来说,他的爆弹枪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武器。它还是一件施行帝皇意志的神圣工具,让祂的怒火降临到那些胆敢对抗帝国之人身上的手段。
尽管乌列尔这么回答了,但他知道帕撒尼乌斯说的是真相,他们正在失去优势。四分钟就清理完这么大的建筑物简直不可思议,但他知道他们本可以做得更快,更有效率的,一想到没能像他知道自己本能做到的水平那么好,乌列尔就十分恼火。
自从他六岁被选入阿吉塞卢斯(Agiselus)兵营,乌列尔一直是他着手的任何领域里的佼佼者。只有利尔丘斯能比得上他的成就,想到自己没能做到最好真是令人不安。帕撒尼乌斯是对的——失去了他们仍作为一个星际战士战团的一部分时所习惯的持续不断的演习和训练,他们从马库拉格启程后的每一天里,乌列尔都能感受到他的技能在流失。
“然而,”帕撒尼乌斯继续说。“或许我们不用再做到最好了,也许我们已经不欠战团任何东西了。”
乌列尔猛地抬起头,为这个想法的极端和帕撒尼乌斯说出这句话时的轻松感到震惊。
“你在说什么?”
“你还觉得我们是帝皇的星际战士吗?”帕撒尼乌斯反问道。
“我当然还是。为什么我们不是?”
“行吧,但我们被放逐了,丢脸了,也不再是极限战士了,”帕撒尼乌斯茫然地凝视着太空喃喃着,他的声音在颤抖,充满了不确定。“但我们还是星际战士吗?我们还需要这样训练吗?如果我们不是星际战士了,那我们是什么?”
帕撒尼乌斯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乌列尔为他看到的极度痛苦心里一惊。他的前任军士的灵魂仿佛赤裸着,一览无余,乌列尔能看到他们被战团放逐时留下的可怕伤害。他伸出手,放在帕撒尼乌斯失去涂装和饰物的肩甲上。
乌列尔能理解他朋友的痛苦,他再次为帕撒尼乌斯分担了这份本应由他且只由他一人承担的耻辱而感到内疚。
“我们永远都是星际战士,我的朋友,”乌列尔笃定道。“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继续遵守我们战团的战斗仪式。无论我们去哪或者我们做了什么,我们都是帝皇的战士。”
帕撒尼乌斯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说。“但是一到晚上,可怕的疑虑就会开始纠缠我,而这艘船上没有我可以倾诉的人。克劳塞尔牧师不在,我也不能去原体的神殿祈求指引。”
“你可以跟我说,帕撒尼乌斯,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不是战友、战斗兄弟和朋友吗?”
“确实,乌列尔,我们永远都是,但你也和我一起被定罪了。我们被抛弃了,你的话对我来说就像风中的灰尘。我渴望一个纯洁无罪的人在精神上指引我。我很抱歉。”
乌列尔转身从他的朋友身边走开了,他希望他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不是牧师,也不知道用什么正确的话语能给他的朋友带来他明显渴望着的安慰。
但就在他努力思索着安慰的话时,他心底一个阴暗的声音响起,怀疑帕撒尼乌斯的话会不会其实是对的。
乌列尔和帕撒尼乌斯穿过布满弹痕的训练建筑和三十七个机仆控制的敌人严重损毁的残骸,它们塑料的网格身体被星际战士的质爆弹撕得粉碎。离开训练建筑,他们穿过的拥挤的体育馆,向船上众多的礼拜堂之一进发。射击仪式结束后,严格的流程要求他们向原体和帝皇献上敬意。
体育馆里的灯光开始变暗,提醒乌列尔和帕撒尼乌斯这艘星舰即将进入它的夜间周期。尽管真正的黑夜和白天在一艘星际舰船上只是毫无意义的概念,但拉斯卡里斯舰长还是严格执行了熄灯和晨号的时间表,以便尽快让“考斯之傲”号上的乘员适应船上的时间。许多士兵都难以适应在航天舰船上的生活,这是很普遍的现象;船上生活造成的强制幽闭恐惧症和其他数十种生活匮乏往往会导致暴力和混乱的例子大幅增加。
但现在这艘船庞大的船身里运输的兵团是在奥特拉玛培养出来的,而那些在极限战士掌管的领域的兵营里受训的士兵们早已习惯了远比船员和船上的武装人员执行的严格得多的纪律。
体育馆是一个巨大的立着石柱的房间,从铺着沙子的地板到拱形天花板足有九米高,而且至少有一千米宽。整个兵团乃至更多的士兵都能在这里宽裕地进行射击、近身格斗、渗透作战、丛林地形作战和高难度城市作战的训练。这些专用训练场把整个体育馆分隔开来,足以让数千名士兵在到达位于银河西北部的遥远战场前接受进一步的训练。一排排战旗悬挂在天花板上,奥特拉玛伟大英雄们的红宝石雕像(anthracene statues)在墙上排开。彩绘玻璃窗被后面闪烁的照明球点亮,上面描绘了罗保特·基里曼的生平故事,每根柱子上都装饰着雪花石膏的天使,它们吹奏的喇叭里传出的高哥特语循环祈祷在房间里回荡。
“出色的男男女女,”乌列尔在看到一群士兵互相进行刺刀练习时点评道。
尽管纪律严明,乌列尔仍能看到许多训练的士兵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知道他们被除去了极限战士标志的盔甲肯定会在船上驻扎的兵团里引起无尽的猜测。
“是啊,”帕撒尼乌斯点点头。“马库拉格第808团。大部分候选人都来自阿吉塞卢斯。”
“那么他们肯定会打得很好,”乌列尔说。“可惜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训练。他们能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很荣幸能把我们的经验传授出去。”
“也许吧,”帕撒尼乌斯说道。“可是我不相信他们的军官也会这么想。我感觉我们可能会让他们中的很多人失望。名誉扫地的星际战士可算不上英雄——他毫无用处,一文不值。”
乌列尔猛地转身看向帕撒尼乌斯,惊讶于他语调中的恶毒。
“帕撒尼乌斯?”他说。
帕撒尼乌斯摇了摇头,仿佛甩开了一种无形的不安,他微笑起来,尽管乌列尔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虚假。“抱歉,乌列尔,我没睡好。我不习惯能睡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等大吼大叫的克劳塞尔牧师弄响起床号。”
“是啊,”乌列尔赞同道,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超过三个小时的睡眠是一种奢侈。小心你不要太习惯了,我的朋友。”
“不太可能。”帕撒尼乌斯阴沉地说。
乌列尔跪在帝皇的深色大理石雕像前,充满礼拜堂的几百根摇曳的蜡烛在雕像光滑的表面反射出了百倍的光芒。堆满中殿的大量燃烧物让礼拜堂的上层萦绕着一层浓厚的烟气,散发出纳尔树(nalwood)和山达树脂的香味。咏唱的牧师手持念珠和点燃的细长蜡烛沿着教堂走来走去,狂乱地自言自语着,而顶着白化皮肤和钴蓝色头发的小天使则挥舞着闪烁的金色翅膀在他们头顶的半空盘旋,写着祷词的长纸条从它们腹部的分配器(dispensers)里伸出来拖在身后。
乌列尔无视了他们,将双手搭在金色的护手上,握紧了动力剑缠线的剑柄。宝剑出鞘,刺向地面,乌列尔将额头抵在剑柄雕刻的颅骨上,开始了祈祷。
这把剑是他从他的前任导师阿代俄斯(Idaeus)连长那里得到的最后一件礼物,尽管它在帕沃尼斯(Pavonis)折断了——现在看来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但乌列尔在动身前往极限塔拉西斯和他最后的耻辱之地前自己重铸了剑刃。他想知道阿代俄斯会怎么看他现在的处境,以及感谢他没有来这看他的门徒变成了什么样。
帕撒尼乌斯跪在他身边,双眼紧闭,嘴唇随着无声的祈祷移动着。乌列尔难以接受帕撒尼乌斯在离开赫拉要塞之后就变成了这副阴沉的样子。诚然,他们被从战团、他们的家园世界和战斗兄弟们中放逐了,但他们仍有责任要履行,有誓言要完成,一名星际战士绝不会背弃这样的义务,一名极限战士更不可能。
乌列尔知道帕撒尼乌斯是一个配得上勇气与荣耀之名的战士,他只是希望他能有坚强的个性来摆脱这种病态的倾向,他还记得在塔拉西斯的医疗建筑之一里,他也曾坐在一个与这里别无二致的礼拜堂之中,为自己内心的折磨而痛苦。他还能回想起在那里遇到的医疗修女美丽的面容。她叫做乔安妮·勒多延,以智慧而明晰的话语同他交谈,消解了他的痛苦。
乌列尔本打算在战争结束后返回医疗大楼看望她,但他在对虫巢舰的最后突袭中受了重伤,只能修养下来让药剂师塞勒努斯(Selenus)尽力从他的血液里清除泰伦吞噬细胞的残留毒素。
当他终于恢复到能活动的程度时,早已到了启程回到马库拉格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去感谢她单纯的善意。他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在异形入侵后过得怎么样。无论她现在身在何处,乌列尔都希望她一切顺利。
他结束了祈祷,站起身亲吻了一下剑刃,以一个简练的动作将它收回鞘内。他向帝皇的雕像鞠了一躬,在胸前比了一个天鹰礼,低头看向还在继续祈祷的帕撒尼乌斯。
他注意到帕撒尼乌斯盔甲的护颈处探出几道奇怪的印记,皱起了眉头。站在他上方,乌列尔能看到痕迹从帕撒尼乌斯的后颈开始,一直延伸到盔甲下看不见的地方。疤痕组织的结痂状态告诉乌列尔那些是伤口,新近的伤口,割开后就立即被他们循环系统中的拉瑞曼细胞凝结了。
但他是怎么弄出这些伤口的?
在乌列尔开口询问之前,他注意了到身后出现的人影,于是转过身看着牧师之一,一个眼神忧心忡忡的年轻人正着迷地盯着他。
“传教士,”乌列尔尊敬地开口。
“不,还没有!”牧师惊叫起来,把他的念珠在手腕上缠得更紧了。“不,我不是传教士。我只是个可怜的修士,只是这样,我的死亡天使。”
乌列尔看到这个人的手掌上涂满了鲜血,他想知道他属于哪个教派。帝国承认的教派数以千计,这个人可能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他扫视着男人的长袍试图寻找线索,但他深蓝的长袍和肩衣上除了银色的扣子以外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乌列尔追问道,帕撒尼乌斯此时也起身站到了他旁边。
那个人摇摇头。“不,”他咧开歪嘴咯咯笑着。“我已经死了。翁法洛斯恶灵来了!我感觉到它在从我的脑袋里面推着。他会用他的地狱引擎带走我和其他所有人。他的熔炉里装着死尸,桌子上放着肉,酒杯里装着血。”
乌列尔飞快地和帕撒尼乌斯交换了一个眼神,翻了个白眼,意识到这位修士已经彻底疯了,这在帝皇那些更加狂热的追随者里是常见的抱怨。这些不幸的人被认为存在于与神圣帝皇更接近的层面,并被允许自由漫游,他们的胡言乱语可能会为不朽人类之主的意志提供某些线索。
“我很感谢你的话,传教士,”乌列尔说,“但我们已经完成了祈祷,必须得走了。”
“不,”修士强硬地说。
“不?你在说什么?”乌列尔问道,他开始对这名疯疯癫癫的牧师失去耐心。和大部分的阿斯塔特修会一样,极限战士和国教牧师之间的关系紧张;星际战士们相信帝皇是银河宇内最强的人类,但仍然是普通人,与他们国教的教义截然相反。
“你听不见吗,考斯之子?它可憎的篷车正在血迹之后颤抖颠簸?”
“我没有听见任何东西,”乌列尔说,他绕过修士,走向礼拜堂的铁门。
“你会的,”男人保证道。
乌列尔转过身,此时一个单调的机仆声音从安装在拱形天花板阴影里的电镀金银扬声器里传出来,宣布道:“所有人准备进入亚空间跳跃。亚空间跳跃将在三十秒后开始。”
修士狂笑起来,嘴角涌出白沫,他把撕裂的前臂举过头顶。血顺着被剖开的手腕流了下来,溅在他的脸上,像红宝石的眼泪一样滑落下来。
他跪倒在地低语着,“太晚了...颅骨之主来了。”
最后一句话从修士的嘴里滑出时,乌列尔的脊椎发出一阵厌恶的痉挛,他走向那个人,想要责罚他在这神圣的地方说出这般亵渎的话。
礼拜堂的灯光暗了下来,飞船准备开始亚空间跳跃。
乌列尔把年轻的修士拽了起来。
然后修士的脑袋炸开了。
(第一章完)

糟糕起来了呢。
断在这里好难受啊啊啊啊啊(你还好意思说),但是要考试了。
唉。
下面是很多的注解和碎碎念!
1.帕撒尼乌斯在帕沃尼斯失去右臂是长篇《拥夜者 Nightbringer》里的故事。关于后面的自我修复功能你猜的没错,那只替换手臂被太空死灵的活体金属侵占了,战团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帕撒尼乌斯的内心本就因此十分担忧,被战团放逐后他变得更加痛苦。
(我粗略看上一个长篇《奥特拉玛的勇士》那本里有提到乌列尔不断地看见拥夜者和众多死尸的幻象,并在战斗中为异常的嗜血冲动困扰着,我想帕撒尼乌斯的变化也有受到拥夜者攻击的原因)
2.他们被放逐的故事就是最一开始提到的那个短篇《后果Consequences》,我还是很推荐大家去看一下那篇的,和这一章里有很多对应的地方,后面的碎碎念部分也解释了一些背景。
3.马萨里跳跃点(Masali jump point)是什么?
我没查到这个是什么,听上去像个亚空间航行起止点,但是我只听说过曼德维尔点。不过奥特拉玛范围里有个比较重要的星系叫马萨里masali,或许是指跳跃到那个星系的适宜位置?
4.红宝石雕像(anthracene statues)
这个词直译过来是...“蒽雕像”。我看了大为困惑,什么纳垢战舰(蒽是致癌物)。多亏后来群里的大佬@EliteEric 给出了解答,anthracene的词源是希腊语的anthrax,这个词有石榴石的意思,所以在这里可能表示红色宝石。(奥特拉玛的装潢用红宝石还挺稀奇的...)
5.我对大吼大叫喊人起床还让自家连长表现不好就不准吃饭的克劳塞尔牧师充满了好奇()
6.哼哼...等小文你原铸之后就轮到帕帕对着你露出“你在说什么”的震惊表情了
7.纳尔树(nalwood)是什么?
这个还挺有意思的,还有单独的百科条目。冈特政委的小说里有提到,是塔尼斯Tanith的特产。这种常青树会主动移动,追逐阳光。因为塔尼斯已经被毁了,这种木材在帝国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品。由于其强度,它的用途十分广泛,甚至还能作为灵能媒介。这种树的果实也可以吃。
8.啊...蓝头发的小天使...想想还挺时髦的(什么)
9.小文,你这祈祷好像一直在溜号啊,一会想老师一会想好兄弟一会想修女姐姐()。
10.我知道你们肯定很好奇那位医疗修女——很不幸她已经牺牲了。全过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也不想在这里放太多剧透(那本还没有翻译),总之她死于泰伦虫群的利爪。这位温柔的修女虽然非常擅长照料和安慰他人,但她自己却饱受PTSD和幸存者内疚的折磨,在死前与虫群的无望战斗中得到了解脱。
11.帝皇的钱又要大量打水漂了(你tm)

一开始翻译的我:我看我写的能看懂啊,反正没人翻就没得看,给我翻一下怎么了。
翻了两篇,买了翻译教材,看了一堆翻译教学之后的我:我想死。
咳。
嘛...总之就是想跟你们说请多给我一点语文上的反馈(当然剧情上的反馈也摩多摩多,虽然经常不知道怎么回,但我超喜欢看评论的)。我的能力翻成这样就差不多到头了,靠自己是很难发现里面的问题的。了解过这本小说的人应该会知道这本很好看,爆点很多,所以我非常担心我不能翻出这本的趣味来。但还是那句话,你不翻我不翻,那就没多少新文看了。
(我的语文水平...怎么形容呢,要是你和我多聊过几句的话,就会感觉到自己是在和一个断句有点问题的自动提问机器人聊天)
唉…总之那些教学我还会继续看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积累到有效果的程度。
本想画一张小文和帕帕在塔拉西斯收到花束的图放这里,但是画不出来。这一章气氛十分的郁闷,放两只可爱狗狗的摸鱼吧。
感谢你的观看(鞠躬)

(不行,我还得再塞点狗的私货。希尔be like:伸脸不打笑脸狗。)(啊...我好想画咒缚军团版的希尔...)
下次更新应该是一月后了,除了翻译我还要努力画画。最近纳垢肆虐,翻译庭的很多修士都不幸中招了,利卡特现在瑟瑟发抖,祝大家保持健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