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受误解的「抽象说唱」到底是什么？

2023-09-09 13:26 作者:游离碱Freebase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你听说过「抽象说唱」（Abstract Rap）吗？自2019年以来，随着Earl Sweatshirt、MF DOOM、billy woods等抽象说唱歌手的热度上升，一群风格相仿的音乐人如雨后春笋般陆续涌现，ta们逐渐进入部分音乐品鉴者的视野，甚至被许多听众奉为圭臬。

如今，抽象说唱似乎成为了简中互联网的嘻哈文化圈内的一个新的时尚词汇。

不过，国内普遍存在着那么些关于抽象说唱的误解。请跟随我们的脚步通过用这篇文章来搞清楚到底什么是抽象说唱吧！

● DOOM和他的小迷弟Earl

#01 什么是抽象说唱？

知名音乐评分网站Rate Your Music对「抽象说唱」这个词给出了这样的定义：

“抽象嘻哈（Abstract Hip Hop）是嘻哈的一种风格，它避开了该流派的许多惯例。从2000年代初起，它已成为地下嘻哈场景的一固定部分。

在歌词方面，艺术家们倾向于关注更抽象的一些概念，如：存在主义或社会制度，而不是日常问题或吹牛。这些歌词的语言和表达方式，不像平常直白、发自内心的嘻哈风格，而偏向于大量的隐喻和象征性的词语选择。

艺术家们倾向于运用偏离典型的押韵和节奏的方式，经常使用近似口语词的flow。在音乐上，大多数艺术家也以非传统的节拍作为特色，这在风格上类似于实验嘻哈。”

后面又提到了各位艺术家们对这种风格的形成施加的影响：80年代末的Kool Keith幽默的意识流歌词、Freestyle Fellowship的即兴式Flow和令人费解的韵脚打下了最初的地基，Company Flow密码一样难解的歌词和难寻出处的引经据典进一步凸显了这个风格的与众不同，后续的Aesop Rock、Busdriver等人引领抽象说唱走向成熟，以及最重要的——旷世神专《Madvillainy》的横空出世，向世人大声宣告了这个流派的存在。

● Company Flow的成员El-P

而维基百科上给出的定义则是：“抽象嘻哈是另类嘻哈的一个子流派，与其他嘻哈音乐的区别主要取决在歌词上。抽象嘻哈与匪帮说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匪帮说唱通常涉及在贫穷城市社区或真实或幻想的匪帮生活情境等方面，而抽象嘻哈涉及到的主题与‘嘻哈文化’没有直接联系。”

Reddit论坛嘻哈板块对此的讨论也值得参考：“当涉及到歌词时，什么是‘抽象’的问题似乎更直截了当，也就是使用隐喻和象征意义，而不是字面描述。”

可以看到，上述内容都指出，所谓的「抽象」完全体现在歌词上，也就是使用抽象的表达方式或讨论抽象的主题，它与具体的音乐制作风格或听感，都没有直接关联（尽管现在很多抽象说唱所使用的伴奏和Flow听上去都很相似，这个会在下文探讨）。

另外，可能你已经注意到，上面使用到的都是「抽象嘻哈」这个词，但实际上这些内容指的却是「抽象说唱」。

尽管很多时候「说唱」（Rap）与「嘻哈」（Hiphop）两个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混用，但「抽象嘻哈」与「抽象说唱」其实是两个不完全相同的概念。

那么什么又是抽象嘻哈呢？

正如上文所说，「抽象说唱」意味着歌词的抽象，而与音乐形式没有直接联系，而「抽象嘻哈」就完全是针对音乐形式本身的形容了——其中没有或几乎没有说唱（Rap）的成分，也就是说，它把「嘻哈乐」从「说唱乐」中抽象地提取了出来，毕竟歌词再抽象也比不上没有歌词来得抽象。

「抽象嘻哈」的概念最初是DJ Cam提出的，指的是试图将节奏放缓，甚至变成Downtempo的形式，并以纯音乐的形式表达出音乐本身的抽象情感和内涵，而且很多时候抽象嘻哈专辑中会出现抽象说唱的MC来客串——抽象的形式也适配抽象的内容，因此二者也存在些许关联。

抽象嘻哈还在音乐制作上涉及到电子领域的革新，可追溯至Trip-Hop发展时期。在美式嘻哈强势入侵的背景下，英国的一批DJ/beatmaker们在概念和制作形式上对节拍和采样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同时切分式处理使得曲目变得像样本唱片一样碎片化，有时伴以一些人声采样。

如果用一个短语总结收听感受，即：白日梦般的舒适。

而如果非要总结一下目前流行的抽象说唱的风格的话，也许可以用「情绪的一次次涌动和氛围的烘托」来形容，十分强调给人潜意识和情绪上带来阵阵持续却不够猛烈的冲击感。

#02 澄清误解

目前简中互联网上对“抽象说唱”或“抽象嘻哈”的常见误解似乎主要有两个：一是混淆了多个概念；二是认为The Alchemist（或其他任何嘻哈制作人）制作的音乐或使用松散的念白式Flow就属于抽象说唱或抽象嘻哈。

首先来看第一个问题，根据上文的解释，我们已经可以试着根据定义去分辨哪些是抽象说唱而哪些不是，所以问题可能在于那些经常伴随着出现的几个概念：

1.Drumless（暂译为「弱鼓点嘻哈」）

顾名思义，Drumless指的是那些弱化甚至去掉鼓点的一类嘻哈伴奏。总体上来说，这一风格起始于00年代初的Raekwon和Roc Marciano等人，制作上受启发于J.Dilla和Madlib，由于众多与抽象说唱MC们合作的制作人都受他们影响，所以使得很多人误以为那些使用大量人声切片Loop的Drumless歌曲都属于抽象嘻哈，实际上只有其中一部分可以这么被定义。

● 曾引领纽约地下说唱潮流的Roc Marci

2. Griselda

自Pray for Paris的推出以及Buffalo三子被Eminem签至旗下厂牌Shady Records（不得不说阿姆老板当的真是一言难尽）之后，Benny the Butcher、Conway the Machine和Westside Gunn这三位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尤其是在中文互联网）开始了火箭式的上升。随着他们出现在各路嘻哈大咖的专辑中，这个厂牌的粉丝群体范围早已超出了美国的地下嘻哈乐迷，以至于这个厂牌经常被挂在一些网友嘴边。

但其实，Griselda是抽象嘻哈绝对是目前简中互联网关于这个厂牌最大的误解之一。

首先Griselda远不止上面这三位，除他们外还有数名MC及制作人同属这一厂牌，但其中除前成员Mach-Hommy外其他人的作品都无法划分到抽象说唱当中去。导致这一误解的原因主要是Griselda成员经常使用Drumless的伴奏，尤其是和The Alchemist的合作（但其实The Alchemist不属于Griselda！！！），以及Boldy James或Westside Gunn的Rap-Like-Talk的Flow还有某些成员与抽象说唱MC们的互动。

● 水牛城三子

3. [sLUms].

这个概念可能是国内较少被讨论到的，简单来说sLUms一开始是由MIKE、Adé Hakim等人建立的纽约地下说唱组织，后来与他们风格相近的、相互来往合作的新人越来越多，成为了一个席卷全球的“运动”，（当然这也得益于互联网的发展）。

近些年的一些MC例如Navy Blue、Madhane、MAVI、Pink Siifu、Akai Solo等人，甚至可以说，与他们风格相近的并有过合作的人都可以算作这个运动的一分子。

整体来说，他们几乎都受到了Madvillainy这张专辑的巨大影响，说唱方面MF DOOM散漫的Flow和搞怪抽象的歌词，音乐制作方面Madlib和J.Dilla以及DJ Muggs及其徒弟The Alchemist，影响了一大批地下的HipHop制作人（尤其是Drumless风潮和采样方面），以至于每一年你都可以看到很多张专辑被评为“Madvillainy第二”。

但我们必须看到，sLUms运动中有一部分人可以算到Abstract Rap当中——但绝非全部，毕竟抽象说唱也无法代指某一种听感。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更早时期的MC例如Earl Sweatshirt、Mach-Hommy、billy woods和Ka与sLUms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其中Earl Sweatshirt和最早其的sLUms组织直接来往甚密，甚至可以说他启发了整个sLUms运动（当然他本人也包括前队友Tyler也是受到了MF DOOM的影响）。

而后面三位则在风格上与sLUms有相近之处，也影响了很多其中的后辈并展开过一些合作，但实际上严格来说他们恐怕无法完全算作这个运动的一部分，而更接近于Proto-sLUms。

目前sLUms运动声势越来越大，风格相近的新人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甚至国内也出现了追随者，这运动本身也已逐渐涵盖了数个不同的群体与组织。另外sLUms众人的风格也被称之为Lo-NY（可被理解为纽约的低保真嘻哈风格）。

● [sLUms]. 成员的合影

接下来要谈论的也是一个非常具有误导性的主题：不管是The Alchemist还是其他任何制作人，例如Nicholas Craven、Preservation和Conductor Williams都和抽象说唱没有直接联系。

尽管可能他们给抽象说唱歌手提供过伴奏，或者他们自己的专辑中出现了抽象说唱歌手的客串。就和上文提到的一样，Madlib和J.Dilla等人深深的影响了他们。

他们与sLUms等人的合作使得很多人听到某种风格的伴奏就产生了“这是抽象说唱”的误会，诚然The Alchemist与Earl的关系很好，他自己的EP中也有Navy Blue、MIKE、MAVI、Sideshow等人的客串，但我们现在已经搞清楚了一点，也就是：抽象说唱是以歌词作为划分标准的，所以和制作人几乎没有关系（但有一些制作人是制作抽象嘻哈的，同时也会请抽象说唱歌手进行客串）。

产生这个误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19/20年开始Griselda、The Alchemist（同时也有Freddie Gibbs和刚刚崭露头角的Navy Blue等人）这些名字一股脑地进入了国内嘻哈乐迷的视野中。

他们之间复杂的关联性和听感上的类似，让许多对嘻哈本身没咋关注的听众一下子难以理清，于是乎抽象说唱就成为了这一系列艺人、厂牌及其风格的代名词，而类似Freddie Gibbs和Jay Worthy等人和这个领域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 炼金：勿cue

那么其他的一些近两年备受关注的艺人比如JPEGMAFIA和Run The Jewels（RTJ）的情况呢？

JPEGMAFIA当然和抽象说唱完全无关，他的作品属于实验嘻哈/工业嘻哈领域，而RTJ的El-P所在的Company Flow是奠定了抽象说唱流派根基的组合，但另一成员Killer Mike则完全无法算入这一风格，RTJ整体的基调也更偏向于Political Rap。

综上所述，Drumless、sLUms和Abstract Rap是三个相互有交叉的概念领域，三者分别描述的是伴奏风格、具体的组织/运动和歌词风格——

所以！我们需要再强调一遍，抽象说唱的判断标准完全取决于歌词，和听感及音乐制作无关。而抽象说唱和抽象嘻哈也是两个东西。

但如果，你还是难以分辨某个作品是否属于抽象说唱（Abstract Rap）的范畴，那么请上RYM（Rate Your Music）搜索词条，相信网站提供的流派分类可以进一步帮助你理解什么是抽象说唱。

#03 专辑推荐

● Madvillainy - MF DOOM/Madlib

R.I.P MF DOOM（ALLCAPS！）毫无疑问的跨时代之作，伟大程度无需多言，影响横跨了几乎整个另类/地下嘻哈和独立音乐界乃至新爵士乐，由于这张专辑可讲述的内容太多，这里不多展开，用心感受伟大的MC与伟大制作人的天作之合吧。

● Some Rap Songs - Earl Sweatshirt

可能是Earl的巅峰之作。风格大胆独特且超前，抽象先锋和天马行空赋予了其流动性，24分钟的时长显得短小精悍。

这位前Odd Future成员承袭于他已经去世的著名诗人父亲，每一首歌词都饱含着晦涩的隐喻，简朴随意且碎片化，探讨着社会及个人话题。

Earl自己贡献了大部分制作，Lo-fi和Delay效果的运用将Jazz/Soul采样完美的融合拼贴在一起，Earl的神奇就体现在他能将看似嘈杂的Electronic实验噪声捏合的井然有序，但如果你无法get到，“这是啥”三个字可以代表一切。

● Bottomless Pit-Deathgrips

这张由加州工业/实验嘻哈乐队Death Grips无预警发布的专辑可以被形容为Industrial HipHop、Experimental HipHop、Punk-Rap、Electropunk、Digital Hardcore等多种风格组成的的大杂烩。

内容方面也极为大胆，充斥着情色和后现代议题乃至夹杂了一些希腊语，尽管制作方面异常精细，工业噪声和反差性的女Vocal、南亚氛围的合成器、残暴的失真吉他和快速死金鼓点仍不断冲击着传统嘻哈乐的界限，创造出无法想象的充满实验精神和故障感的全新音乐。

● Deltron 3030 - Del The Funky Homosapien

如果你把Ice Cube表亲Teren Delvon Jones的艺名展开来写的话会得到这一奇怪的单词组合。作为西海岸地下嘻哈的先驱，他与Dan the Automator以及Kid Koala创立的组合Deltron 3030的同名专辑毫无疑问是一张传世经典，利用3030年这一看似遥远的未来科幻概念描绘着底层人民不断同秩序抗争的故事。

专辑的助阵嘉宾阵容强大到令人汗颜：Stones Throw老板Peanut Butter Wolf、一张专封神的Mr.Lif、传奇制作人Prince Paul乃至John Lennon的儿子Sean Lennon和Blur主唱Damon Albarn。

制作方面Automator保持了Dr.Octagon时期的水平，少了一份古怪多了一份精致，充满丰富的巧思和迷幻的音效，直接将艺术形式拔升至宏伟概念意象。

● Aethiopes - billy woods

这张2022年的“抽象说唱网红专辑”使得许多国内听众认识到了billy woods这位津巴布韦裔的“神秘”（指面容）说唱歌手，在此之前其与ELUCID组成的Armand Hammer已经推出过数张颇受好评的优秀作品，其中就包括封面极其令人感到不适（或冒犯）的《Haram》。

这位backwoodz studio的创始人可谓经历丰富，既有与Ka等人一样来自街头的智慧又有Milo那种偏学院派的知识分子感，各种政治和历史相关的议题以隐晦的方式从歌词中传达出来；另一方面必须要提的是Preservation提供的神级制作，从《虫师》的原声带到自由爵士，这位充满东方情怀的制作人总是能制作出令人震惊的Loops。

● Supreme Clientele - Ghostface Killah

没错，作为著名的Wu-Tang Clan主心骨的鬼脸杀手也曾出过这么一张抽象说唱专辑，影响了无可计数的后来者：在其后的几乎每一位地下/硬核rapper身上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这张是鬼脸单飞后的第二张个人专辑，从beats的采样与制作到MC吐出的bars都无可挑剔，对“钢铁侠”这一说唱人格的塑造也堪称经典，甚至可以称得上GFK生涯巅峰。

● HBO (Haitian Body Odor) - Mach-Hommy

也许是Mach-Hommy最好的一张。这位来自新泽西的海地裔说唱歌手兼Griselda创始人在精妙绝伦的爵士乐采样上诉说着加勒比过往的故事——被驱逐出境的表亲、大西洋上运奴船的血腥气息、热带的汁液、法庭门口的绞刑架...历史的幽灵和人民的血泪给予了这张专辑以十足的厚重感。

● Fantastic Damage - El-P

作为地下嘻哈最“激进”（有人认为他的音乐属于Avant Hop）的声音创造者之一，Company Flow和Run The Jewels的成员El-P带给了无数人以实验的启迪。过于怪诞的采样可能对很多人的耳朵是个很大的考验，不过作为词匠的深刻程度和说唱技巧没有人会去质疑。

● Labor Days - Aesop Rock

伊索石头——隶属于地下说唱厂牌Rhymesayers的白人干将，尽管他们的Flow可能过于念白和口语化而缺乏律动感，但不可否认的是Aesop Rock绝对是最顶级的地下词将之一。密不透风的Delivery和独特实验的采样与制作共同造就了这张地下邪典。

● Purple Moonlight Pages - R.A.P.Ferreira

R.A.P.Ferreira aka Milo，开小号（Alterego）的传统被诸多MC从MF DOOM、Kool Keith处完美的继承了下来，这位拥有众多马甲的“哲学说唱歌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Jazzy的舒缓节奏与轻柔氛围上诗意盎然，当然要归功于制作人Kenny Segal的精巧发挥，从圣诺博特大学辍学的经历带来的平静的自省着实吸引人（也许不包括他明显的保守主义倾向），Rory也尽量用易于理解的语言解释哲学概念，使充满诗意的意象填满了整张作品。

● Honor Killed the Samurai - Ka

如果你问我这张专辑带给我的感受是什么，我会回答：能穿透人心的清冷感。

你可以很容易的感受到残酷的街头生活曾带给Ka的“洗礼”——Brownsville的Hustla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在凄冷弦乐上吟诗的消防员。

Ka在自己所做的空旷悲凉的伴奏上塑造出了深沉的氛围，如同诵经一般将价值观烙印在每个听众的耳朵和心里，喜爱东方文化（不止日本的武士文化，还有李小龙代表的中国武术）的他将街头的残酷现实与武士道精神做了串联，使得整张专辑和黑泽明黑白武士片极为契合——这位冷静说唱的街头武士是真正的艺术家。

● Dr.Octagonecologyst - Dr.Octagon

Kool Keith化身握着骷髅头骨的怪人八角形博士（搞小号的先驱）——一位来自木星、不断进行时间旅行的妇科和外科医师，完美的展现出自己在各个方面的全能，为听众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公元3000年的故事。

作为HipHop历史上最成功的概念专辑之一，它像一部科幻小说一样地从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在没有任何宣传的前提下狂卖二十万张。整体气氛诡异又嚣张不羁，其中又有着不少Trip-Hop和Turntablism元素，Kool Keith在变换说唱人格的同时也极大程度地变换了音乐的风格，突出的就是一个前卫和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