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叙事中的空间戏法

跨媒介叙事下,电影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叙事,以密室逃脱为标志的实景游戏与电影互相影响、互相促进,密室类电影应运而生,密室成为了电影和游戏二者共同的叙事符号和空间符号。随着《密室大逃脱》、《明星大侦探》等综艺节目的带动,真人密室逃脱游戏的玩家群体迅速扩大,产业链逐渐成熟化系统化,而真人和实景的融合也让密室逃脱这一游戏极具沉浸感,而其中的谜题和机关作为联结玩家和游戏故事的桥梁,既有趣味性也增加了互动性。与此相似,密室逃脱类电影也将电影的拍摄聚焦于密室叙事,将观众转变为玩家视角,将观看电影的方式巧妙转化为另一个视角的角色演绎,每一个上帝视角的观众都是参与其中的虚拟玩家,在限定空间和限定视角下导演一步步带领着观众完成叙事。
密室作为一种封闭空间,在电影中大多呈现为一种建筑、景观的内部空间,单一的布局和陈设形成一种独特的空间叙事,《十二怒汉》中的陪审室、《如月疑云》里的仓库、《你好,疯子》里的疯人院,《活埋》中的棺材等都是密室空间的不同表现形式。电影中的叙事空间密室既是物理层面的空间,也是心理层面的空间,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逐渐解密,循序渐进地揭开真相,在清晰的空间关系中,每个人的身份、秘密、故事都逐一揭示,而这种电影叙事方式的游戏化,也让玩家与观众的身份趋于重合,由于密室电影大多数都将主角囿于封闭空间之中,观众会有明确的目标期待,而如何在群体中活下去或者逃离单一空间就成为了故事的固定结局,单一空间的拍摄也降低了拍摄成本,如何讲好单一空间的故事就成为了导演最终给观众交的答卷。
西摩·查特曼所提出的故事空间指行动者(人物)发生故事的当下环境(空间),而话语空间则是叙述者(作家、导演)所存在的现实空间抑或是创作空间。密室电影恰好就是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的一种结合,与密室相关的还有剧本杀等游戏形式,通过层层抽丝剥茧还原真相。《扬名立万》则是一部联动剧本杀游戏形式的密室电影,以民国为电影叙事的第二空间,将别墅豪宅形态的密室设计成故事发生的地志学空间,在特定的时空之下建构出一个怪诞又有趣的事件,喜剧融合悬疑,紧凑的节奏反映出动荡年代的底层生活和复杂人性。在此封闭空间所呈现的故事长度限制很多,为了避免电影节奏太慢,往往直接切入主题,《扬名立万》为了推进叙事完成了空间内的空间转换,从会议室到大舞台再到案发现场,通过不同空间的转换进一步推进人物内心的变化,并对事实真相展开逐层剖析,封闭空间之外的暴雨也加强了氛围感的营造,导演还借助一些卫生间、通风管道、楼道的小空间作为关键,大小空间的切换降低了情节的单薄感,而最终打破封闭空间的军方,将原本单一空间的封闭感大大减弱,使得外界真实空间和内部单一封闭空间形成对立关系,既与现实相对照又反衬出密室空间封闭的虚拟性。电影开篇漫长的圆桌剧本围谈凸显出人物的第一层身份外衣,导演、制片人、名伶、男星、武生、编剧等电影人齐聚一堂,目的是在豪华的别墅内拍摄一桩命案,性格不一、争锋相对的角色们戏剧冲突十足,每个人都抱有扬名立万的心态来到这里,随着凶宅信息的暴露,紧张的气氛下暗藏危机,人物的第二重身份曝光,倾家荡产的制片人、拍烂片谋生的导演、胆小如鼠的武打替身、不复旧日风光的默片演员、没落的黑红女明星……电影就此反转,直接的信息曝露在观众面前,随着剧情的推演,导演将角色的不同人设留白,镜头下群像的人性展露无遗,在细节和线索之中一一拼贴,看似毫不相关的案子背后却有着令人细思极恐的蛛丝马迹,戏中戏的谜团在摄像机的记录中,以独特的视角窥伺着角色们身上的秘密也揭露出案件的真相,以电影开始也以电影结束,《扬名立万》在官方结局之下甚至还存在着隐藏结局,李家辉伸出去又收回的手,六名电影人未知的命运为一部电影的诞生看似画上了一个句号。
与《扬名立万》相似的便是今年春节档上映的《满江红》,都冗杂了喜剧与悬疑元素,在简化的故事场景之下将群像和故事支线展现的淋漓尽致。高墙之内是单一的场景设置和明争暗斗的困局,深宅大院被分隔成一个个小空间场所,弯弯绕绕仿佛穿梭在迷宫之中,像极了电影中的谜局,主角看似看到了谜底实则还只是在谜面之上,日出前后的一个时辰中从查案开始,每一次换场都是一个反转点,在封闭的大宅院之内,真相一次次浮出水面却又一次次跌入水底,结局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说《扬名立万》是一个关于民国的剧本杀,那么《满江红》则是以南宋绍兴年间为时代背景的剧本杀,岳飞抗金战争只作为一个宏大的叙事背景而存在,深宅则是人物所处的密室空间,看似自由却也密不透风,俯拍镜头下,角色在狭窄的过道匆匆行走,越过一个个天井,推开一扇扇大门,在其中寻找生的可能和逃出密室的“钥匙”,一封密信展开的求生故事背后是风云诡谲,每一个角色都在等待天亮,而在这一盘剧本杀中,却不是每一个角色都能逃出深宅迎来新生,与时间赛跑的同时局中局和连环计接连上演,一一撕开角色们的假面面具暴露出其真实目的。底层兵卒张大有凌云之志,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大人物,却有那么多人为他的生而提前赴义,而他最后的死是舍生取义亦是壮志未酬,秦桧是众人眼中的大人物,身藏楼阁之中,身边高手云集,为保己命培养众多替身,一次次在虎口脱险,但正如结局一样,虽苟且偷生但身前身后都只是骂名一片罢了,在《满江红》中,丁三旺、刘喜、瑶琴、张大等每一个小人物都是一环,环环相扣之下才实现了最后《满江红》这首词的口口相传。
巴赞说:“电影的全部是如何在空间中放置身体。”限定空间叙事往往能更好得使观众集中注意力,在推理和猜测中一步步深入真相,剧本杀和密室这种形式和电影的结合,打破了传统电影中对个人英雄主义的简单聚焦,而是以群像的呈现方式去强调每个人的自我认同,多元人物视角的背后也是不同支线的故事演绎,不同视角的转换仿佛上演了一出罗生门,观众既置身事外又不得不沉浸其中,在谜面和线索之中,一步步跟随角色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