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去极化（二）
军区中心南部，副岛，阴桥收费站-岔路口，2051年6月23日，10:16。
「电话，电话打了不接！钥匙，钥匙丢了不认！客户来了找不到人就算了，你这小憋崽子居然在睡觉！我看你真是魔怔了，还不滚去把备用钥匙借回来！」主管老人的骂声还留在他耳边。
「劳资今天是倒了啥子霉哦……」
脸上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的伸手，却又在碰到的瞬间因为刺痛而挤上了眼。
「绝对是他割人把哟石搞掉了，推给窝就算了嘛，还给窝一耳屎……」（绝对是他自己把钥匙弄丢了，推给我就算了，还给我一巴掌……）
越想，沈恒的心就越难平复，他松开一只手，猛得攥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一瞬的车笛便透过打开的车窗，在驾驶室内往复弹反，直至衰竭。
随着心思的飘忽，沈恒的脚下也开始懈怠，车子便开始时快时慢地行进起来。
卡车来到一个岔路口，沈恒抬头，路口悬着的正是红灯。
他随意地换脚一踩，车身立刻顿挫地耸动了一下，随着货厢内传来“砰！”的一声，卡车停在了路口处的左转道上。
而那声“砰！”也昭示着一件烦心的事实——早上的货他还没卸。
“啧！”
砸了一下嘴，沈恒皱着眉头看向左侧窗外，趁着等灯的时间，他想找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可窗外有的只是一个收费站，钢结构的棚子上五个熟悉的大字——“阴桥收费站”。
沈恒下意识地压了压上衣兜。
还是红灯。
可他脚下油门一轰，车，便顺着左转道飞了出去。
方向盘一打，不是向左，而是向右。
其实方向怎么打都没错，但急着去军部借钥匙的话，还是向右比较快。
……
军区中心北部，主陆，军区舰队总部-附近，2051年6月23日，10:19。
她别着脑袋，脸上带着微愠的红晕，从侧面看，她脖子的角度
已然略微超过了90度。
其实10分钟前的她并不是这种造型。
在法部提交了处罚申请书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赘着，朝着军部辖区前进，但当时的大凤可是一直担忧地注视着前方的，直到……
“欸，那不是少尉吗？”
“嗯？我看看？”
“真的欸！少尉——”
领头者一边喊一边挥手，随着一阵欢腾地脚步声，三个笑容灿烂，长像如同孪生姐妹一般的舰娘已然把徐明团团围住。
大凤还是别着头，只是脚上配合着他们停了下来。
“好久没看到你了少尉~”“是啊，你都在干什么啊？”
很平常的问候，可如果搭上的是娇柔又拖沓的女声，那就难免生出些暧昧的意蕴，更别提那几双纤细雪白的手臂有些不安分的往军服上挽……
“最近我来军部这边确实比较少。”
徐明勉强地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臂整了整军帽，与此同时脚下轻微地挪动起来，利用身体的错位，委婉地摆脱掉那些不安分的玉臂。
没有任何犹豫，保持着紧贴的姿势，那三位舰娘立刻随着徐明的步伐向前走去。
大凤还是那样，只是跟着挪开了脚步。
自打进入军部辖区以来，前面这个家伙的身边就没少过其他舰娘。
“上次真是多亏你了~”
前方是莺莺燕燕地欢声笑语。
“哪里的话，就帮了点小忙。”
大凤忍不住地将头回正，眼前是“花团”锦簇着“绿叶”，她只好皱了皱眉将头低下，数起了路上的小坑。
她走过他们几步之前走过的岔路口，前方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她也赶紧停下。
“哎呀，聊着聊着都走过了！就这样了少尉，我们得走那边了。”
“嗯，拜拜。”
几双舰装鞋从她脚边掠过，她抬起头，徐明正朝着她笑着摆手，这让她心头一紧。
“拜拜——，有空要多来看看队长啊——！”她的身后传来元气满满地回应，即使不看也知道她们笑得很甜。
“知道。”徐明的目光随着远去的脚步声不断变换着方向。
当脚步声消失，他一定会回头，到时两人的目光便会对上。
她不知道与他对视时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低下了头。
「我都在担心什么啊？」和服的下摆被抓出了皱纹。
“傻瓜……”她小声嘀咕道，微不可察。
……
军区中心北部，主陆，军区舰队总部-大厅内，2051年6月23日，10:23。
阳光把舰队总部门前的台阶照得雪亮，10点多的太阳显然已经有些毒辣。
“让一哈，让一哈，谢谢。”一口正宗的川普连带着壮硕的躯体分开了人潮。
一步三跨，沈恒匆忙地登上台阶，可他刚走进建筑回廊的阴影内就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也顺着脸颊滴落到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多余的停留，几秒钟之后便又直起身冲进了正厅里。
挑高三层的正厅，除了大理石和石膏线，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精简的吊顶灯具，无法环抱的雪白立柱，迎面，八九个柜台窗口一字排开，巨大的全息投影和语音播报将每个窗口的工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唯一无法忽略的，便是满厅的人头攒动。
沈恒冲到一个立柱旁边，重重地将拇指摁在柱子上，只听简短的金属摩擦声，立柱便楔开了一个小窗，袒露出里面的显示屏。
沈恒微微弓身，将眼睛对准屏幕中心的黑点，“嘀”的一声后，屏幕上显示出两行字四个按钮：“请选择业务类型……”。
看都没看，沈恒直接点了第三个“民事相关”。
“您的服务窗口是D窗口，队列号是138号，当前正在服务的号码是113号，请耐心等待，注意投影和窗口信息，谢谢。”
看着屏幕上的字，沈恒先是一愣，随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呼吸便开始有些紊乱。
10:25了，‘精卫’即将填海，世界上最聪明的集装箱会带着它所有的货物去到南货港最新的货仓里，他的客户正焦头烂额地等着他的钥匙，可他却只拿到了138号……
抬头看了看空中的投影，沈恒眨了眨眼睛，倒霉的一天从他的脑海中倒带，他皱皱眉，很想对着什么卯足了劲砸下去，却又碍于四周，无从下手。
他感觉喉咙有点痛，低头划开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将手指悬在第二个备注名为“客户”的数字串上。
悬着归悬着，到头来沈恒也没把手指摁下去，他把手机揣进裤兜，目光坚定地朝着正厅的某处走去。
正对服务窗口的地方还摆着一个环形柜台，台上写着“咨询台”三个大字，柜台内，一位犬耳的舰娘正耐心的为一位老人服务，那是鸟海。
和服务窗口比起来，咨询台这边显得冷清许多，沈恒轻易的就排到了第二个。
“下次要先检查自己的身上的口袋啊。”
处理完“将假牙放在上衣口袋里导致找不到，以至于急得早饭都没吃”的老人，鸟海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她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从荒谬之中恢复过来：“下一……”
鸟海的话还没说完，沈恒就窜到了柜台前，这吓了她一跳。
“小同志，能帮个忙吗？”沈恒有些焦急。
“您…您说。”
“我是南货港滴（的）运输专员，单位那边有个新建的货仓，但是钥匙被搞丢了，我想报备一下，然后把备用勒（的）钥匙借回切（回去）先用到。”沈恒尽全力把自己的川普调来和谐易懂。
“那您直接走民事就行。”鸟海挑起单侧的眉毛，眼前这个人的话她有些听力障碍。
“我晓得走民事，但是我前面还排了25个人，客户现在已经在仓库门口等我了……”沈恒吸了一口气，顺势往上看了看，随后又郑重地看着鸟海：“小同志，能不能通融一哈，就一哈，算我求你了。”他双掌合十，闭上眼朝着鸟海一边点头一边摇动双掌，请求之态溢于言表。
“……”虽然听懂了沈恒的话，但鸟海却沉默了。
“就当是行善积德，求你了。”沈恒更用力的闭上眼皮，似乎这样就不会看到自己将所有的鸡蛋装进了眼前的篮子。
“……对不起，这位大哥，根据规定，这个我帮不了您。”
闻言，沈恒一愣，原本合十的双掌也开始枯萎，他的眼睛有点泛红，脸部肌肉也有些凝固。
到头来，这个装满鸡蛋的篮子还是翻了。
看着沈恒落魄的样子，鸟海有些不忍，可她的职能范围只允许她说出刚才那段话，而唯一能补偿的，或许只有再来一句：“对不起。”
“照章办的事，用不着道歉吧。”一个声音从沈恒侧后方传来，让他不得不扭头看个究竟。
“少尉？！什么时候……”鸟海的眼睛突然泛起了光。
“‘走民事就行’。”徐明学着鸟海刚才表情挑了挑眉，随后他恢复淡淡的微笑，并用手指点了点嘴角，示意鸟海应该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业务上的不足被人指出，鸟海的脸有些泛红，她腼腆地缩了缩身子，恢复了笑容。
移步上前，徐明笑着站到沈恒身旁，他优雅地将一张黑卡摁在桌面上，随后轻轻一推，把卡片推至沈恒和鸟海的中间：“如果真的那么困扰，不妨用这张卡试试。”
沈恒疑惑地看着柜台当中的卡片，完全不知所云。
“您是说用指挥官的权限？”鸟海有些惊讶。
一旁的沈恒听了后更是一惊：“真勒吗？”他的眼中开始恢复了神采。
“没错”徐明点点头：“我想用我的卡开一个优先通道的名额给这位大哥，然后我自己拿虹膜信息再排个普通号就行了。”。
“太感谢你了，指挥官同志。”对着徐明，沈恒开始弯腰，他想鞠一躬表示自己的谢意。
徐明见状刚想伸手阻止沈恒，却被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
“不行！”
柜台前的两个男人不由得朝着音源的方向看去——柜台里，鸟海正皱着眉。
“优先通道只能用于民事以外的紧急事务，或者指挥官本人使用，所以绝对不行！”
她立起一只手掌，将掌心朝着两人，拒绝之意，坚如磐石。
闻言，沈恒又开始有些失落，可徐明却笑了：
“如果说这不是民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