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帝国》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车厢突然颠簸了一下,格伦沃尔德被惊醒。所见一片漆黑,耳畔充斥着奇怪而陌生的声音,空气又闷又热。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正在前往莫尔的冥界王国的路上,但他很快摆脱了这些疯狂的想法,重新清醒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环视着阴暗的车厢。随着车厢颤抖着穿过群山之下的黑暗,提灯嘎吱晃动着。凭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许多矮人都在睡觉,他们的鼾声几乎被车厢的轧轧声、活塞和连接杆不断的嘶嘶声、撞击声以及金属车轮在钢轨上发出的刺耳声音所淹没。
车厢里热得几乎让人无法忍受,空气中弥漫着浓密的烟雾,它们来自蒸汽机车前头的巨大煤堆和诸多管道。煤和油的臭味充斥着他的鼻孔,使他呼吸困难。他的眼睛被尘灰刺痛了,使劲眨着眼睛。
他想,这台蒸汽机车真是地狱般的造物。它似乎已经深入到世界的中心。他断定这儿不是个适合人类的地方。一想到有成千上万吨的岩石悬在自己的头顶上,随时都有可能把所有人压扁,他的呼吸就开始加快,汗水顺着脖子后面往下淌。
索瑞克正在睡觉,脑袋后仰,嘴巴大张着。安娜莉丝也睡着了,她的腿盘在身下,头靠在精灵的肩膀上,尽管他不清楚精灵是否醒了。他的口鼻上蒙着一条布,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眼睛和尖尖的耳朵,虽然对格伦沃尔德没有反应,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睡着了。
卡尔·海登离开了——在蒸汽列车开始它的旅程后不久,他就回到了自己同僚们的身边,他们正坐在这后面的车厢里度过旅途。他给猎巫人讲述了此前试图将骑士团的战马装车时和矮人闹的一场,纯种骏马惊恐地呜呜叫着,尽管训练有素,还是乱跺着蹄子。但这就是人类与矮人达成的协议——他们要前往帝国北部的战区,最快的路线就是乘坐这只喷吐蒸汽的巨兽——矮人至高王亲自向皇帝担保了这条线路的可靠性。
卡尔的骑士团有一半成员乘车向北进发。虽然有传闻说黑暗的军队在卡德琳把守的峰口外集结,但根据最新的消息,从矮人要塞进入帝国的道路是畅通的。不过,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则是另一回事。
感觉需要伸展一下自己疼痛的背部,猎巫人小心翼翼地一边保持旁边长凳的稳定,一边站起来。矮人的座椅当然并不舒适,他的身子在后背发出令人忧心的咔哒声时抽搐了一下。旅行的钢铁座椅上盖着一层皮革,冰冷而坚硬。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难怪矮人是如此沉默寡言的种族。
格伦沃尔德又坐了下来,盯着安娜莉丝,仿佛要看穿她熟睡中的思绪。她是纯洁的,还是说混沌的触须在她的心中萦绕?即使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她仍然可能被玷污,应该被处死。通常,这种污染最终会通过身体上的变异表现出来,不管变异有多么轻微——蹼状的脚趾、从脊柱上突出的结节状生长物、额外的手指——但这些可能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身上发生。或者,他阴暗地想,她能够控制混沌的力量到能够约束自己罪恶的外在痕迹的程度。
他又一次愈加感到沮丧。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是个实干而直率的人。如果怀疑有巫术和混沌的污点,那么他就会审判。如果对方被证明是无辜的,那么他们的死就会为他们洗脱罪名——因为所有被审判的人都会被判死刑,无论有罪与否。并无悔恨,格伦沃尔德对无辜的死者也没有负罪感——与其在怀疑中徘徊,不如在纯洁中死去。
他把目光从姑娘身上移到精灵身上。他确信艾尔达尼尔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守护着那个姑娘。也许他俩很熟,格伦沃尔德阴郁地想。他在座位边踱步。他知道,自己必须考验她,但也必须按照猎巫将军的命令去做——他必须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动机的情况下判断她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
列车摇晃着,安娜莉丝惊醒了,她吓得睁大了眼睛。格伦沃尔德思索着用手摸出腰带上的水瓶。然后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他把瓶子递给女孩。
“只是水而已,”他向她保证。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从身下伸展自己的长腿,像猫一样伸直身子。格伦沃尔德站起来,向她走去。火车再次摇晃起来,他绊了一跤。少量的水溅落在艾尔达奈尔身上,格伦沃尔德感到精灵的黑色眼睛正盯着他。他道了歉,把瓶子递给了那个女孩。她感激地喝了一大口,微笑着表示感谢。
重新坐下后,格伦沃尔德再次封上了这瓶圣水。它是珍贵的——当然不是饮用水——但对任何一个毁灭力量的信徒来说,它应该像浓酸一样。但这没起任何效果。敌人很狡猾。
当蒸汽列车的轮子紧急制动时,金属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几个站着的矮人失足倒下,重重的砸在地上,咒骂起来。装备和帆布背包从头顶的架子上掉下来,砸在那些仍然坐着的人身上,他们被顺着长凳的座位甩到车厢的前面。格伦沃尔德刚要滑倒时,就抓住了座椅的把手,但在随后索瑞克全副武装的重压之下脱手而出,差点儿撞在一个华丽的青铜扶手上,它的形状像一条直立的巨龙。安娜莉丝半跌出座位,要不是艾尔达尼尔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她早就飞出车厢了。当索瑞克的重量压在格伦沃尔德身上时,他缩了缩,确信自己的肋骨快要断了。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尖叫,引擎熄火了。
矮人抱怨着,从格伦沃尔德身上爬了起来,用手捋着胡子。格伦沃尔德只是瞪着他,摇着头,肋骨发疼。
“你还好吧?”他问安娜莉丝,安娜莉丝也朝他点了点头。当透过车厢侧面的开口望向远处的黑暗时,精灵自言自语起来,声音尖刻。车厢里的矮人们喘着气,跺着脚,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指责。许多人看起来半睡半醒,他们正在整理被撞到一边的头盔,捡起掉落的货物。
“看在诸神的份上,为什么停下?”他问索瑞克,索瑞克也用无趣的眼睛瞪着他。他用粗鲁的语言骂了几声。
“我哪知道,人类?”矮人用冷硬的瑞克语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在哪儿,”格伦沃尔德说,他和艾尔达尼尔一起往金属窗外张望。“现在是什么时候?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在这里毫无意义。”
“好吧,我得说,现在大概是正午时分。”索瑞克说着,开始从一个袋子里装烟斗。格伦沃尔德哼了一声,狐疑地看着矮人。在这山底深处,没有一丝光线能透进来——这儿就像一个可恨的、黑暗的深渊。
“你怎么知道的?”他嘲弄地说。
“我是个矮人,人类。”索瑞克咆哮道,他的眼睛在闪烁的灯火中闪闪发光。“你不会明白这种事的。”
格伦沃尔德又哼了一声,转身向黑暗中望去。现在发动机已经停了,空气也不流动了,这使人倍感沉重和压抑。
“根据过去的时间和格里姆格兰德尔的速度,我想我们已经走了一半。在朱夫巴尔和冈巴德山之间。可能在黑水下面。”
“什么下面?”
“黑水——山中的内海。”
“你是说在我们头顶不仅有几英里的岩石,还有大海?”
“对,孩子。没必要这么激动。这是矮人工程——经久耐用。”
很好,格伦沃尔德摇着头想。他透过车窗往外看,眯着眼睛看外面有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仿佛马车一尺外的世界都毁灭了。他转过头想对索瑞克说点什么,但当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一支黑色的箭嗖地越过他头顶。它击中了车厢的金属天花板,反弹着落进了旁边过道上拥挤的矮人们中间。
更多的箭从车厢的缝隙中穿过,发出响亮的尖啸,几十支箭掉落在车厢外。其中一支箭击中了蒙皮背椅,离索瑞克的脸只有毫发之遥。矮人把箭从皮袋里抽出来,他怒不可遏地看着那粗糙的黑色飞镖——它的尖端是锋利的石头,用肌腱绑在木杆上,尾部是粗糙的、磨损的乌鸦羽毛。索瑞克的脸涨得通红。
“格罗比!”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吼道。砰的一声把头盔扔在头上,他跳了起来,摸索着找自己的盾牌和斧头。“格罗比!”他又喊道。
矮人的枪手们准备好了武器,几秒钟之内,他们就站到了车厢旁边。虽然格伦沃尔德在远处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矮人们显然更内行,几秒钟内,空中就充满了震耳欲聋的枪声。车厢里烟雾弥漫。艾尔达尼尔向黑暗中发射了他的长弓,格伦沃尔德蹲下身子,避开仍有箭穿透的窗口,抽出自己沉重的弩。
安娜莉丝在他身边,蹲在离窗户较远的地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趴下,”格伦沃尔德命令道。然后,他举起他的弩,从窗口间指向外面。灯笼已经被指向黑暗中,他可以看到外面反射出的几百对眼睛。他现在也能听见它们的咯咯声和尖叫声。他扣下扳机,弩箭猛地射入一双闪亮的眼睛之间,它们立刻消失了。
一声尖厉的汽笛声响彻车厢,蒸汽在车厢顶上的龙形通风口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车厢上方的金属卷帘开始合拢,从外面射来的箭撞上它的声音在内部沉闷地回响着。齿轮和沉重的金属轮接地,车厢的侧面开始向外展开,就像放下机械吊桥一样。矮人们肩并肩地走上前来,把他们的盾牌紧紧地挨在一起,同时车厢的墙壁被放下来了。敌人的箭在盾牌和头盔上弹起,格伦沃尔德迅速躲到矮人的盾墙后,重新为他的弩上弦。
艾尔达尼尔站在他旁边的长凳上,越过矮人们的头顶向黑暗中射箭。他侧身一歪,躲过一支射向自己头的箭,面无表情地回敬了一箭。
车厢侧面沉重的稳定柱落地时发出轰鸣声,伴随着齿轮的摩擦和蒸汽的嘶嘶声,板条从封闭的位置旋转起来,形成了通往隧道地面的几组宽阔的楼梯。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格伦沃尔德看见一个未着盔甲、有着亮红色鸡冠头的矮人走上前,用胳膊肘挤过了盾墙,目空一切地独自站在那里。他把斧头举过头顶,语无伦次地吼叫起来。一支箭射进了他粗壮有力的上臂里,穿透了肉,从另一侧突出了足足六英寸。
他用一只肥厚的拳头攥住它,拉着箭穿透血淋淋的伤口,牙关紧咬,疼得发出嘶嘶声,然后轻蔑地把它扔到地上。随后又吼了一声,他举起斧头,怒吼着冲下金属阶梯,笨拙地向正走进列车灯光范围的敌人冲去。
另一位红发的狂战士冲向缓慢接近的敌人,当矮人的战线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走下阶梯时,格伦沃尔德第一次看到了对手。
它们个子矮小,甚至比朝它们走来的矮人们还要矮,绿色的皮肤显得又瘦又小,全身几乎都藏在黑色长袍和尖尖的帽子下面。它们在前排摆出一堵名副其实的矛墙,对矮人们发出嘶嘶声和尖叫声。
格伦沃尔德站在矮人火枪手们的身边,他们站在车厢里,越过前进的亲族们头顶交织出一道火网。每一次齐射,都有几十只深居地下的地精被撕成碎片,但它们的身体却被其他不断向前的地精毫不在乎地踩在脚下。他把已经上了弦的弩架在肩上,开始射击。弩箭击中了一个疯狂尖叫着的地精的前额,那只地精的黑袍上镶着黄线,把一根腿骨在头上挥舞着,腿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牙齿、头发和一个奇怪的、咧嘴笑的月亮。那地精悄无声息地倒下,消失在一群尖笑的地精中间。
红发的矮人狂战士抵达了敌人的战线,他们狂野地劈砍,将刺向自己的长矛劈成碎片,然后猛冲入敌人的行列,分割、撕裂。他们的武器在空中划出鲜血淋漓的弧线,在最终被击倒前,他们砍倒了数十个敌人,最终跪倒在地,伤口血流不止。身穿黑袍的地精挥舞剑和长矛一拥而上,他们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地精挤到了前面,把一个砍下来的矮人脑袋高高地举在头顶上。它语无伦次地尖叫着,把脑袋朝矮人那边甩去。在地精前进的时候,其中一只把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踢开,其他的互相推搡着继续这游戏。
格伦沃尔德听到矮人队伍中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他们怀着愈加坚定的决心向地精逼近。
“小心野兽!”在一群夜地精出现在敌阵前时,索瑞克大声警告道。矮小的牧者们用锁链和尖刺棍棒驱使着一群强健的生物,它们看起来几乎除了腿就只剩下嘴巴,被拖着上前。他眼看着一只野兽挣脱了主人,转身扑向它,一口咬断了它的一只胳膊。
无需什么动员,其他生物们用冰冷而漆黑的眼睛盯着矮人们。牧者松开束缚,它们蹦蹦跳跳地穿过隧道的岩石地面朝矮人们靠近。
“守住阵线!”一个声音吼道,矮人战士们肩并肩,继续不断地向前推进,他们重叠的盾牌形成了一堵几乎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墙。
索瑞克站在队列最前面,盯着一头向他扑来的野兽,它张着大嘴,露出成千上万颗弯弯曲曲、锯齿状的牙齿。那生物身上除了猩红的肌肉外几乎只剩嘴,飞快地向他冲来。索瑞克曾多次在他和他的族人守卫的地道里与这些格罗比战兽作战,明白它们是危险的敌人。
不过,在他作为碎铁战士的这些年里,他对它们还是有些了解的,当那东西向他冲来的时候,他一直等到看见它眼睛的黑色虹膜向后翻动,这是撞击发生的前一刻。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用陨铁盾牌猛击怪物的脸,打碎了它的牙齿,扼住了它的去势。这时他感觉好像把盾牌猛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上似的,被迫后退一步。斧头扬起,他把斧刃插进了它的脑袋,立刻杀死了它。
其他人则没有这么丰富的经验,微红色的怪物们一口咬住盾牌,野蛮地摇头撕扯着,在下颚开合间咬断了不止一只手臂。
当盾墙被扯低时,箭雨到来,几个矮人被射中裸露的脖子、射穿胸甲,痛苦地呻吟着。一支箭射中了索瑞克的脑门,但是没有什么地精的武器能够刺穿保护着他的珍贵的陨铁。
他左侧的矮人正与一只野兽搏斗,它把盾牌扯了下来,用有力的下颚将金属撕开。当牙齿咬到绑在盾牌后面的手臂时,血开始流出来,这只怪物一边品尝着,一边疯狂地前后摇晃着脑袋。索瑞克连续两下砍在这怪物双眼间,让它虚弱下去,但它直到死了也没有松口。矮人忍着疼痛,咬紧牙关向它砍着,直到几乎把它劈成两半,这才把胳膊扯了出来。
眼角余光一闪,当一只载着尖叫着地精的怪兽从上面落下时,索瑞克大喊警告。在它落下时,一只白羽箭射中了它,但它落在了矮人的队伍里,张开的大嘴把一个战士吞得只剩膝盖。攻击像雨点般落在它身上,在它的侧身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把它的骑手砍了下来,但是它把自己有力的腿并在一起,再一次跃上了天,矮人的小腿和靴子从它的嘴里伸出来。
接着,矮人与地精的阵线碰撞,杀戮达到高潮。索瑞克左右挥砍战斧,收割着地精,切裂这些小怪物的身体。它们可憎地咆哮着,眼神闪烁,露出尖利的牙齿,用长矛刺向他的盾牌。锯齿刀锋戳向他,他被击中了十几次,但没有一次能刺穿他的盔甲。
他的斧头砍向地精的木盾,劈开了木头,把后面的手臂也随之砍断。返手一击,用斧头砍向地精斜着的脸,黑色的血溅出,它的头骨被打得凹陷。两边的矮人们随他一起向前推进,挥舞武器凿入地精的战团。矮人们以寡敌多,地精却在他们面前成堆死去。
将盾牌抵在肩膀上,矮人们开始把地精向后推,随着金属鼓的鼓声向前移动。每走一步,矮人们就把脚踏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吼,在洞穴里带起一阵低沉地回声。矮人向前推进时,地精被砍倒,踩在沉重的靴子下。
矮人们如同岩石本身般冷酷无情,地精被压垮,在层层重压下蹂躏而死。索瑞克身体前倾,用盾牌和肩膀用力推。他一脚踩在一个地精的脖子上,踩在被杀的尸体上向前推进。
敌人被向前推进的矮人和身后其他地精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惊慌失措,试图逃跑。可是它们无处可逃,矮人们的斧头不断地重复上下摆动,带来伤残与死亡。现在这儿不需要什么技巧了——就如同劈柴一样。索瑞克砍杀着惊恐而可憎的地精,武器上沾满了鲜血。这是巨大的屠杀——数百具尸体层叠在矮人阵线之后。
格伦沃尔德向逃窜的敌群射出最后一箭,放下肩上的弩。矮人的伤亡很少——这是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和纪律的展示。他当了很久的兵了,明白如果矮人的防线被突破,地精就会冲进缺口,围攻矮人。如果战况变成这样,它们绝对的数量会左右战斗——每一个矮人都会在混战中被杀死。
但矮人们并未动摇,格伦沃尔德对他们坚定的决心印象深刻。他们并肩作战,似乎心中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丝退却的念头,甚至哪怕是一丝失败的可能性。
他们似乎没有恐惧的能力,而失败似乎是不可接受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感到更有安全感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冷酷无情的战士正是保卫帝国关口者——但如果敌人能打败这般顽强的战士,那么帝国就注定得灭亡。
他看到卡尔·海登敞着面罩,笑着向自己走来。三位骑士跟在他后面。他们的盔甲上溅着血迹,几支折断的箭尖嵌在他们的盾牌上。
骑士大步走上阶梯时,猎巫人朝他点了点头。
“不算什么战斗。”骑士说。格伦沃尔德咕哝着回应。事情本会更糟的,他想。
卡尔的目光越过猎巫人,投向安娜莉丝,他朝她笑了笑。“从战斗中幸存下来了吗,女士?”他说。
“就像你说的,这算不上什么战斗,”那姑娘回答说,同时高昂着头。
“不错,我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他说。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的洞穴。“这真是工程学上的一个奇迹,”他摇着头说。“想想看,矮人们在坚硬的岩石中凿出了这条隧道,一直穿过群山。真是一件惊人的壮举。”
格伦沃尔德哼了一声。矮人战士们正回到蒸汽列车旁,清理他们战斧上的地精血液。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战士们又开始爬上阶梯进入车厢。他们中间没有歌声,也并无吹嘘——即使在胜利的时候,矮人们也依然如此严峻而阴沉。
“也许你知道了是什么让列车停下来的,”卡尔说。
“该死的格罗比在前面制造了塌方,”索瑞克一边说,一边踩着沉重的金属台阶爬上了车厢。“格里姆格兰德尔要是不停下来,就会脱轨的。工程师们正在清理道路。”紧随着这话的是一阵爆炸声——那是矮人炸开前路的声音。
“你和你的族人们战斗得很棒,”安娜莉丝看着碎铁战士说道。矮人气呼呼地回应,并未接受赞美。
“格罗比没什么好打的。很难好好和它们战斗一场。杀掉其中一群,剩下的都会跑。”他耸耸肩说。“这是它们的天性。”他盯着女孩手里的武器,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
“你这把锤子真不错,小姑娘,”他说。
“这是西格玛的圣器,”她把它举在面前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激情和热情。随后满脸通红。“我害怕自己不配使用它。”
“当然不,”卡尔平静地说。“你很了不起,女士。像个古代的女战士。”
“你真好,”安娜丽丝回答说,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把战锤握得更紧了,眼睛抬起,望着卡尔的眼睛,卡尔仍然用评价的目光盯着她。“许多人会说,女人在战争中没有立足之地。”
“他们是傻子,”卡尔认真地说。“女人比男人有更大的力量。男人充满了肆无忌惮的侵略,对毁灭追求,为了维护自己对土地和他人的主权——女人是创造者,为更纯粹的理想而战——守护她们所爱的:她们的孩子,她们的未来,她们的家庭。在这样的战斗中,她比男人更强大——因为她会失去更多。”
索瑞克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卡尔用阴沉的目光望向他远去的背影。安娜莉丝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又把热切的目光转向到她的眼睛上,继续说下去。“我们骑士团信奉的女神,米尔米迪雅,她睿智,强健,而凶猛。她的敌人惧怕她的战斗技巧,她的友人敬畏她的纪律、慈悲和怜悯。她是一种启迪,一种典范,是任何男人都无法企及的。”
汽笛又响了,蒸汽机车发出嘶嘶声。卡尔向安娜莉丝半鞠了一躬,朝格伦沃尔德点了点头,匆匆穿过拥挤的矮人,回到在隧道地面上等候他的三位骑士行列中。
格伦沃尔德注意到,当这位英俊的骑士领着他的战友们回到他们自己的车厢时,安娜莉丝的眼睛一直跟着他,他轻轻摇了摇头。
蒸汽从阀门和气瓶里喷出,随着齿轮和杠杆的转动,车厢的两侧开始合拢。
不到一个小时后,格里姆格兰德尔再一次滚滚向前,穿过群山之下的黑暗,不可阻挡地朝着卡拉克·卡德林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