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馈赠
“我把这些消息交给你们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里发生的事情了……上周二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被送到他们专门的培养仪器里面，那个男孩拼命哭喊，反抗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
外面隐约传来“哒哒”的皮鞋声音，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进月咏小萌的耳朵里，顿时，她像看见猫咪的老鼠一般，将手从键盘上缩了回来，她猛地扭过头去，死死盯着自己右手边办公室尽头那扇被涂成蓝色的带把手的门，感受着自己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这个状态她保持了大约15秒。
没人扭动门把手。
只是自己吓自己。
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让一口表示内心的巨石已经放下的重气从口中呼出，然后回过头去继续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纤细的双手又重新在那一方键盘上舞蹈起来：
“他们打着所谓‘青少年行为矫正学校’的名义把那些家长管不了的和对自己感到迷惘的孩子骗进来，然后拿这些孩子做‘魔锥’的测试（有关‘魔锥’的文件我会添加在附件里）……”
“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扭动，一名高个子，脸有些发黑的中年保安打开了门，而几乎是同时，小萌立刻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合上了。她以大约半秒不到的时间扭过身去，然后努力地做出一副漫不经心地口气问道：
“怎么了？实验部门那里有什么事吗？”
“我正想跟您通知这个呢，月咏小姐。”那名保安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C实验区域的主管找了您半天了，他们说在有关‘幻想杀手’的实验中遇到了环境控制程序卡死的问题，让您赶紧去看看。您究竟在做什么？”
“哦，好，我这就去。”小萌整理了下衣领让自己的内心稍稍平复下，接着便走出办公室。
在走了一段不是很长的路后，小萌径直穿过两扇对开的浅蓝色把手门，进到锥刺公司的C实验区。她刚进门，守在门边一张长桌子后面的男安保人员就起身对她说：“月咏小姐，您终于来了，环境控制程序已经卡死15分钟了，刚才其他的几名程序工程师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解决，就等着您来看看呢。”
小萌停顿了一下脚步，扭过头去简单地回答他了一声“我知道了”，又大踏步地向前方走去。
“月咏，你可算来了，希望你刚才让我们等待的时间不会浪费。”C实验区主管爱丽丝·埃克斯顿是一个身材高大但脸上写满严肃的女人，她已经34岁了，比小萌大整整十岁，当初就是她看中了刚从清水大学毕业的小萌的能力，让她进到公司的。
“有关‘魔锥’测试的‘仪式’环境控制程序在刚才的自检过程中一直报错，我们排除了程序被篡改的可能，怀疑是程序自身的代码出现了逻辑错误，你赶紧处理下，不然有关‘幻想杀手’内部物质的‘噬世龙首’分离解析实验就没法开始了。”
小萌擦了擦脑门上些微溢出的汗水，“交给我吧。”她说。
仔细观察了下屏幕上的错误原因之后，小萌便开始敲击键盘，她的速度平稳而沉静，让人听着安心。
大约五分钟后，小萌结束输入，重启了程序，程序在几秒的自检过程结束后，正式进入了操作界面。
“好，果然是清水毕业的高材生。”爱丽丝称赞道。“月咏，你可以先回去了。”
小萌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如蒙大赦一般，她很想紧走几步回去看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情况如何了，但是毕竟是在公司里，她走的太快显然有失身份，于是她只能尽量克制着让自己小步小步地走回去。
小萌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大敞着的门让她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她离开时就没有关门，她向右走过一个拐角，映入眼帘的事物瞬间让她脸色煞白——
“你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她的椅子上说道。
小萌还没发出任何一个声音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强制性地向前压倒，瓷砖地瞬间撞在了她的眼睛上，她想喊叫，背上却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穿心的疼痛打断了她的思维。
“好大的胆子啊，月咏小萌。”罗真·埃克斯顿用右胳膊抬起她那台笔记本电脑，脸上表现出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公司给了你远超同行的待遇，没想到你如此忘恩负义。而且最可笑的是……”
他啪地一声将那台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
“……你居然会觉得靠洋葱路由器[1]和VPN[2]代理就能够骗过世界顶尖的生物安保系统。我觉得，对于你这种精神不正常的家伙（他边说边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必要用我们新开发的魔锥予以矫正。”
“那也掩盖不了你们用无辜者做实验的事实！”小萌气愤地叫道。
“别嚷嚷了，你就安心为锥刺公司做贡献吧。”说完，他冲着押着小萌的两个保安仰了仰头，两名保安心领神会，顿时对小萌棍棒交加，约莫半分钟之后，小萌的眼前被黑暗吞噬。
“……老师……小萌老师！”
“啊！”
小萌惊叫一声，从床上一下子直起身。然后她周围的黑暗突然消失掉了。
一个穿着传统日本和服，留着黑色长发的女孩打开了灯。温暖的黄颜色吸顶灯照亮了这个只有30平米的小房间，也将光芒打在了小萌和她收养的三个女孩的身上。
“小萌老师，您还好吗？”坐在小萌左手边的一头银发的女孩问道。
“只是梦见了过去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小茵茵。”小萌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我给您倒杯水去，好像还有点热水……”本来坐在银头发女孩旁边的另一个戴着圆眼镜的女孩起身说。
“冰华，帮我也倒一点吧！”银头发女孩举手说。
“还有我。”穿着和服的女孩说。
“好……”戴着圆眼镜的女孩瞬间感觉自己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到靠墙的一个小桌子旁。
小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2016年7月23日，距离她从锥刺公司逃出来才刚过去一个多晚上。而她刚才做的那个极其清晰的梦则是在7月14号晚上发生的，当那个名叫“玩偶之家”的试验魔锥刺入她大脑的那一刻后，她就从一个正常外表的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在外人看起来，她虽然失去了成年人的外表，但也好歹拥有了一个独特的能力——自从被魔锥刺穿大脑后，一个灰色的小兔子布偶就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后面，那个布偶看上去并不吓人，似乎还有点可爱，但是当小萌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时，她还是吓得把布偶给扔出去好远。
她不知道这布偶会对她做些什么——也许它会像《死寂》[3]里面的人偶一样先弄死她，然后再割掉她的舌头。所以，每当这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布偶跑回到她的身边时，她总是拼命地把它抓起来丢得远远的，然后自己再跑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大约过了几天后，一天夜里，兔子布偶告诉小萌：自己虽然有特殊意识，但能够听她指挥，而且布偶还告诉她能够帮助她带着“魔锥”研究文件和“幻想杀手”魔锥逃出公司。在经历了一番半信半疑和心惊胆战的心理斗争之后，小萌选择相信它。
事实证明，这只布偶十分聪慧，它先是帮小萌联系上了三个同样受到魔锥影响的无家可归的女孩，对她们做了一番心理工作。当这三个女孩其中的那个名叫茵蒂克丝的女孩被说服后，另外两个和她一起的女孩——姬神秋沙和风斩冰华也被打动。于是布偶带着她们三人联系上小萌老师。冰华依靠自己的“正体不明”能力——这能够让她在行动时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感知到——摸透了整个锥刺公司大厦的楼层结构，然后，7月21号这天半夜，四个人马不停蹄地按照冰华所摸查好的路线逃出了公司。她们在离开公司的大厦之后，绕开外围的保安，来到附近的长途车站，坐上了奔向清水市的车。
“如果不是这只小兔子，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自由了。”当坐在客车后排宽大的座位上时，小萌老师轻轻地摸着布偶的两只长耳朵感叹道，“你救了我们几个，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呀……”
“小萌……我有个请求……”布偶的声音有些害羞。
“你说吧，虽然我现在可能做不到，但是我不会忘记的，等后面有机会，我一定实现。”小萌微笑着说。
“我想让你……给我一个名字。”布偶的声音更低了。
“名字？”小萌刚听到这话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对它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好，那你的名字就叫‘玲玲’怎么样？”
“好呀，这名字好可爱，我很喜欢！”小兔子开心地在小萌的膝盖上蹦跶着。
其实，如果你问小萌为什么她要给这个布偶起这个名字，她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地觉得这名字很适合它。
自此之后，玲玲就一直跟在小萌和她的三个女儿身边。
“小萌老师，水。”
冰华把托盘轻轻地放在铺在地上的床铺边的一个小桌子上，然后将上面的一个装满温开水的小玻璃杯递给小萌。而茵蒂克丝和姬神秋沙趁着小萌老师喝水的功夫，已经拿到了秋沙倒好的另外两杯水，然后她们也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三人都喝完了水。
“对了，我刚才想到，我带出来的那个魔锥‘幻想杀手’，不知道附着在谁的身上了。”小萌老师叹了口气，“它在我们逃出去的那天，在我们坐的那辆客车经过清水市医院病房大楼的时候就自己消失了，希望它能够附在一个好人的身上。”
“小萌老师，你别担心啦，你自己都说过那个‘幻想杀手’会自己选择它的主人的，它肯定会选一个有潜力的勇敢的人的。”茵蒂克丝摸着小萌的背安慰道。
“希望如此。”小萌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好啦姑娘们，早点睡吧！”
灯“啪”地一声灭了——这次是茵蒂克丝关的灯。然后，四个人钻进自己在地板上各自的被窝，她们四个人在地板上一字排开，互相握着彼此的手，就这样入睡了。
但在距离这个小家15公里外的清水市医院住院部大楼里的一张病床上，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刺猬头男生却仍没有入睡，他正在凝视着自己那奇妙的右胳膊。
【1】一个类似于P2P原理的代理服务器，所有安装了洋葱路由的用户既是代理服务器的使用者也是代理服务器的提供者。
【2】 “虚拟专用网络”的英文缩写。
【3】华裔导演温子仁执导的一部恐怖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