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小说：完美死亡
完美死亡
第一章
房间并不算太暗，因为有一南一北两个窗口射进的月光。许久笠打开他左手腕上的全息信息器。一个大约一米见方淡蓝色全息屏幕从一个小孔向半空中投射出来，他在信息器上又摁了一下，全息光就射向正前方并加强了正向亮度。
“李丛，你去其他房间看看。”许久笠转头对他的搭档说道。
“好的。”
随着脚步声走远，许久笠已把房间的大致情况都了解清楚。这是一间十平米左右南北朝向的房间，南北向各开着一扇窗，正中央是一张很大的双人床。死者就侧身躺在上面，面朝着北面窗口。房间里极为简单，除了床以及挨着床头北边有一个床头柜外，就是一个面朝着门口的衣柜。总之先前作业的鉴识科工作很专业，现场保留得很完整。
男子大约三十岁上下。长相相当粗犷，身材壮硕，双臂上刺着许久笠也认识不了的图案。男子表情十分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全息信息器此刻已把该男子的信息呈现在了屏幕上。
死者名叫窦小勇。男，二十九岁。明日城下城出生。明日技术维修学校引擎维修专业毕业。在韬越能源公司下城105门店工作。
“哦。明日技。”许久笠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许久笠在信息器上又摁了一下，全息光便黯淡下来。许久笠把那束散射光对着死者的全身做了一次完整的扫描。
信息器很快给出一个初步的结论：死亡时间估计在下午1点半到2点半之间。死亡原因未知。胃里食物为意大利肉酱面与黄瓜酸。身体健康，无以往病史。
死亡原因未知这点有些出乎许久笠的预料。因为从死者的外观看，没有任何外伤，身体健康且无既往病史。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必然是被毒杀或药杀。如今信息器分析不出死因，那么也就意味着死者身体里未含有任何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药或者药物。没有外伤，又没中毒，那就不是自杀。问题在于，也就等同于说不是他杀。这个奇怪的悖论一下就激起了许久笠的斗志，很久没碰到过这样的案子了。不过，一切还是需要鉴识科最后更为详细的验尸报告。他想。
双人床床脚旁的墙角落有一个全息电视仪。电视仪旁边放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带镜式头盔，看样子像是一款游戏的匹配套件。
衣柜里男人的衣服没几件，女人衣服倒是不少，而且从样式以及料子来看，还都是时尚的高级货。
“许高探，你来这边看一下。”李丛的声音感觉很遥远。
穿过客厅，那种房屋装饰的反差感又强烈地萦绕在许久笠的心头。这个客厅的布置太过于雅致了。
这是一所三室一厅的房子。李丛的声音是由离主卧最远的那间屋子里发出来的。
走进那间屋子时，许久笠才觉着这间屋子的暗黑风格才符合死者壮硕的身材以及手臂上的那些刺青。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都被李丛打开了，他正站在一个一米五宽长两米左右的木盒旁。
走近一看。好家伙，是前两个世纪时很知名的燃油超级跑车法拉利的发动机。发动机上那鲜艳的红色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有意思，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呀？许久笠思忖着。
第二章
窦小勇的尸体是被与他同住一栋楼的初中生发现的。那天那位初中生刚拿到他的生日礼物，一架蜻蜓大小的微型飞行器。在他家那栋楼里飞来飞去的玩，结果就发现了尸体。
那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是死者窦小勇的。据鉴识科的说法，房子里所有生物证据都指向窦小勇本人，无论是指纹、毛发还是别的生物检材都是如此，结合窦小勇不明不白的死亡，这的确是非常让人怀疑。
死者似乎很孤僻，因为在随后走访他邻居的过程中，没有一户与他有过太多交流。不过前一两年倒是有一个非常漂亮衣着时尚的女人经常出入窦小勇的房间，这也是大家所认可的事实。死者信息器与电脑里的相关信息与全息照片也都是那个女人的。
窦小勇是如何死亡的？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许久笠，也困扰着许久笠所在的下城调查三局七处一科的人。无任何外伤，无毒，无任何特别的基础病症，正当壮年的窦小勇死亡太过离奇，以至于让人难以相信他的死亡是自然的。另一方面，从谋杀的各种可能性来看，似乎他杀也是不可能的。难道这是一次完美死亡？
不久，更具体人工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除了死亡时间稍有出入外，其他一切都如信息器自动检查的结果一样。死亡原因也确定了。在法医专家们反复讨论之后，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多器官自然衰竭后死亡。即便如此，在没最终弄清死亡的真正原因之前，调查局还是决定先按凶杀案来进行调查。
另外还获得的一个新信息是死者生前应该做过外科手术，因为死者腹部有一条非常不明显的疤痕。
“手术时间与地点找出来了吗？”许久笠把手中的玻璃信息平板关上后问道。
“找出来了。”李丛回答道。
“是9区的一家名叫决绝者的私人诊所。”
“决绝者？决定的决绝望的绝？”
“是的。”
许久笠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愧是9区的诊所，连名字也起得疯狂。许久笠与李丛他们现在也正坐在9区一家模样有点破败名叫老川味的小酒馆里。
“来了，来了。你们点的饭菜来了。”老板娘笑眯眯地把饭菜亲自给他们端来。还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罐啤酒。
老川味餐馆无论是它的内部装修，还是它的碗碟都很旧，却又非常干净，在这里吃饭让人常有一种怀旧的感觉。再加上许久笠喜欢吃辣，而这家川菜馆的味道又非常合他的胃口，所以他就经常来。最让人高兴的是新来的搭档也能吃辣，不像原先的那位，因而只要他们来9区公干，他们就会来这吃上一餐。一来二去与餐馆老板一家也就熟了。
“那点破事总算干完了。”许久笠动筷前先揉了揉他的脖颈与手腕。
“是呀，抓那凶手也是手到擒来。”
“呵呵，帮派做事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纯属体力活。砰。”许久笠说完打开他的啤酒罐喝了一口。他们这次来9区是抓捕上一个案件的凶手。
“对了，李丛，你为什么要来三局？去一局、二局不更好吗？”
“一局二局？呵呵，三局才是我的目标。”
“哦，那就可有得你忙的。”
“忙才可能往上走嘛。”
许久笠抬眼瞧了李丛一下夹了一块回锅肉进嘴里。
“砰。”李丛也打开了他的啤酒。
闷头吃了一会后，李丛问许久笠。
“许高探，你还认为窦小勇是他杀吗？”
“当然。为什么不？”说话时许久笠眼睛都不抬。
“多器官自然衰竭死亡，也可能就是自然死亡啊。”
“身体健康，无过往病史的人，怎么可能在二十九岁的青春年华自然死亡？光这一点就让人起疑。老板，再给我添碗饭。”许久笠把空碗拿到手里伸出去。
“来了。来了。”老板娘过来把碗接了过去。
“许高探，专案组是不是成立不起来了？”李丛一边吃一边问道。
“不是已经成立起来了吗？”许久笠抬眼看了他一下。
“啊。成立起来了？办公地点在哪啊？”
“呵呵，还办公地点，我们在哪哪就是办公地点。”许久笠一口把罐里的啤酒喝光。
“就我们两人？”
“嗯。”
“没有派出所的巡警参与？”李丛皱着眉头问道。李丛是不久前从9区的派出所晋升上来的。在此之前，他曾经以派出所巡警的身份参与过几个刑事案件的调查，因此他很期待能以侦探的身份出现在专案组中。
“是的。哎呀。”许久笠说话时夹的一块麻婆豆腐掉到了桌面上。
“呵呵，功夫不到家呀。”李丛笑着调侃道。
许久笠瞥了他一眼，再次夹起一块豆腐放进了嘴里。
两人吃完饭。许久笠点上一支烟吸上一口后向李丛说道：“知道为什么没有专案组吗？”
“为什么？”李丛也点上了一支烟。
“就是你刚才问的问题造成的。”
“哦。你是说科里不认为是他杀？”
“假若从以前的经验来看，是很难认定为他杀。”许久笠向空中吐出一口蓝色的烟雾后说道。
“但科里还是想弄清楚窦小勇的真正死因？”
“对。你这句话说得很对。科里就是想要知道窦小勇的真正死因。”许久笠在桌上烟灰缸上弹了一下烟灰。
“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窦小勇之死背后的逻辑原因。”许久笠继续说道。
“逻辑原因？你是指他的死存在着悖论？”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李丛并没有回答许久笠的问话，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许久笠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死后说道：“我们明天去105店与决绝者。调查走访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好。”
“对了，与窦小勇关系密切之人的名单也出来了。”李丛接着说。
“哦，有几人？”
“就一人。也就是死者信息器地址里的那个女人。”
“哦，有嫌疑吗？”话才出口许久笠就意识到错误了。假若死因的确是多器官自然衰竭死亡的话，那么与其他人有无不在场证据又有什么关系？
“从最新的死亡时间段来看，有作案时间。”
第三章
韬越能源下城105店位于下城3区的繁华之处，也就是梯形山向南两个街区的十字路口面朝西北的拐角。店面相当气派，整个十字路口东南角都被它占据。
门面是一整块玻璃做成的，你甚至看不到一丝缝隙的样子。店面上方则是一块非常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三个巨大的人物站立在广告牌的中央。背景好像是草之星大裂谷旁的草原。许久笠去过那个星球旅游。可以说是相当巨大，大到甚至让他有些头疼。
“李丛，你认识右边那位女士吗？”中间与左边人的许久笠知道，那是明日城非常著名的能源矿业富豪刘伟韬父子。
“哦，她是著名影星李俪樱啊。”
“难道你不看电影的？”李丛转头看向许久笠。
电影，呵呵，许久笠心里暗想。
绿灯亮起走过街道时，许久笠总感觉那个什么李俪樱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似的，这种感觉真怪。他暗自嘟哝着。
相较于外边，店里温度相当适宜。已经七月了，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尤其是下城这边。
“请问两位有预约吗？”一位女服务员上来向他们问道。
“没有。”许久笠回道。
“哦，那你们要等上一段时间了。”那位衣着时尚的女服务员用眼光扫向店里忙碌的位置。
“那倒不必。”许久笠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了服务员。
“明日城调查局下城三局七处高级侦探许久笠。”她小声地念着。
“哦，请问是关于窦小勇的事吗？”服务员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地问道。
“是的，这是我的同事李丛。我们想见见你们店长。”
“哦，请稍等。”
女服务员刚转过身，许久笠突然想起地问道：“哦，顺便问一下，你与窦小勇熟识吗？”
她转过头毫不迟疑地说：“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说完便向店里深处的一排房屋走去。
105店的客服大厅非常大，大概有四百多平米的样子。不少飘行车正在大厅里充着它们的能源液态氢。
“难得哟。”李丛忽然说道。
“什么？”
“你看那些飘行车。”李丛用手指着那些车的方向。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许久笠并不能看出什么差别。
“它们都很崭新漂亮。”
“新车嘛。”
“大部分不是，你看它们的车牌就可知道。”
听李丛这样说，许久笠凝眸细看后说道：“这说明车主都很爱护啊。这有什么奇怪？”
话才说完许久笠忽然明白了李丛的疑问来自哪里？也许他还在用在9区派出所工作时的观念来看待问题。
“你们好。我是105店的店长安国民。请问能帮到你们什么？”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年龄大约三十五岁上下，许久笠心里估计。
打完招呼后许久笠对安国民说：“那么请你跟我们说说关于窦小勇的情况。”
“在这吗？”说话时他看了看周围。
许久笠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问道：“有合适的地方吗？”
他点点头说：“请跟我来。”
安国民把两人带到一间小会客室里。
三人坐下后，问询便开始了。安国民显然是有备而来。
“窦小勇在我们店工作有快两年了吧。人嘛，还是肯干活的。就是话不多，不爱交流。平时也都是准时上下班。”
“是的，他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他接着肯定地说道。
“店里有没有与他有敌对关系的人？”
安国民眨了几下眼说：“从我观察的角度，似乎没有谁与他有过节，当然也没有朋友。”
“那有没有不是店里的人来找过他？”
安国民沉思一会后说：“从来没有！”
“唔，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他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支在左手上摸着脸颊说道：“这个，让我想想。”
“应该是前天，哦，不对，是大前天。”
“记得他跟我说请三天休假的来着。”
“那么是不是6月27日？”李丛在一旁说道。
“啊。对，对，就是6月27日。”
“那天你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的感觉？不好意思。那天我整天都很忙，完全没在意这些事。”略觉不安的他用手抓抓自己的头发说。
“哦。这样啊。”许久笠说完后转头看向李丛，李丛摇摇头。
“那行，这是我的名片。”说完许久笠抬起他左手，店长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抬起他的右手，正好彼此形成一条直线。许久笠在他信息器上做了个划拨的动作。双方的信息器都闪烁了一下绿灯，表示传递成功。
“要是还有什么想起来的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一定。”
“哦，对了。窦小勇在店里保存有什么东西吗？”
“保存东西？我想应该没有。不过他倒是有一个储物柜。”
“哦，带我们去看看。”
储物柜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倒是许久笠与李丛在接着与其他店员问话的过程中还了解到一件事，就是窦小勇请假前的那几天，人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按最先接待他们的那位女店员的说法，是感觉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似的。
许久笠的飘行车停放在街对面稍远的一个停车场里，他们穿过街道向停车场走去时许久笠问李丛。
“关于一下子变老的描述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是都是个人主观的描述吧。也许窦小勇遭遇了什么事情的打击而精神处于崩溃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就显老了。”
许久笠对于李丛的看法不置可否，他倒是想起了那天窦小勇死时那种宁静安详的表情。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年轻，怎么都不能与店员们所描述的感觉变老联系起来。
“喂，李丛，你看看我这车怎样？”许久笠用脚轻轻踢了下他飘行车的硫化橡胶边缘。
“还可以呀。算是明日城有名的品牌。”
“是吗？幸好它现在又破又旧了。”
“旧是旧破倒是未必。”
李丛坐进副驾驶位置后许久笠启动了飘行车。想到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李丛明白了许久笠话里的用意。看来跟着这个老师能学到不少东西，他想。
第四章
说实话，看到所谓决绝者私人诊所时，许久笠是失望的。这间诊所的装修中规中矩，完全与它的名字所给予他的印象成反比关系。看来凭空猜测往往会错得离谱，一切都还得眼见为实。
9区就是9区，就在来这里的路上，至少目睹了好几次打架、骂街。还有一次一瓶水就直接愣生生地砸到他的车窗上。呵呵。不过这些都与他们七处的探员没有关系，它们都是9区内各个派出所警员要处理的事宜。联想到不久前李丛还要处理这些烦心的琐事，往外吐烟时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将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碾死后，推门进去便是一个略为简陋的前台，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的浓妆艳抹也没法遮掩住她的稚气。
“有预约吗？”说话时她连头都没抬，似乎在专注看着什么。
“没有。”
女子这才抬起头来，脸上似乎还带着不快。
“我们这里不接待没有预约的。”声音冷冰冰的。
许久笠也不说话，直接把证件打开放到她眼前。
看完后，女子唰地站起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眼光似乎有点闪烁。
许久笠与李丛相互对视一眼。
“我们想见见诊所的老板。”
“哦，请稍等。”话音未落，女子便消失在身后光线幽暗的过道里。
屋子大约十平米。前台左侧靠墙放着两张廉价的塑料座椅。右侧采光不好的过道口附近有一盆硕大的绿植。绿植旁边的墙角是一堆纸盒。纸盒上都印着各种医药品的名字。问题在于，那堆纸盒的旁边竟然放着一个堆满了垃圾的塑料垃圾桶。
“啊，两位久等了。我是诊所主治刘大鹏。”五分钟后，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从过道中出来。
“请问警察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一边说一边有些不安地搓着双手。
“的确是有事。”
“哦。”可以察觉到刘大鹏脸上划过的一丝不安。
“你们诊所有几个员工？”许久笠并不着急。
“四个。我与两个助理以及前台。”
“哦，生意还好吗？”许久笠随手翻看着前台的预约册问道。
“一般吧。”刘大鹏也不知道许久笠肚里卖的什么货，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可以看看吗？”许久笠指了指过道。
“啊。当然可以。”
过道尽头是一个类似清洁室的地方。两侧各有一个门。进去之后都是一张手术台及其相关的设备。其中靠右房间的手术台上还躺着一个人。两个助理模样人的站在手术台周围。
“不影响？”许久笠指着那人问道。
刘大鹏没说话，摇摇头并用手做了一个敷面膜的动作。
“你业务范围很广啊。”李丛在一旁说道。
“小诊所没办法呀。”刘大鹏声音很低似乎怕被里面人听到的样子。
回到前台处，许久笠拿出窦小勇的照片给他看。
“你认识这个人吗？”
刘大鹏眼睛眨得很快，好一会他才下决心说：“见过。他来过我们诊所做手术。”
“什么手术？”
“好像是割盲肠。时间有一两年了吧。具体我也记不大清了。”说完刘大鹏走到前台电脑处，操作一会后调出了窦小勇的记录。
记录显示的确是在两年前割的盲肠，并且电脑还详细记录了窦小勇的各种生物信息。
“割盲肠不是要住院吗？我看至少得一星期吧。”许久笠皱着眉头看着过道那边问道。
“唔，如今只要三天就可以啦。我们在旁边有一个小院子可以住院。”
“哦。”
见许久笠他们半信半疑的样子。刘大鹏就带着他们出诊所向左拐，走大约三十多米来到一个中间大约二十多平米的小院，小院由一扇左右对开的铁栅栏门锁着。刘大鹏打开锁后，三人在里面转了一圈。
围绕着小院的是三间看样子很旧的平房。朝北的一间房似乎被当作住院部。东边的一间是厨房。西边那间像是浴室好像还兼着别的什么用途。院子靠着厨房的一角是一堆久未清理的垃圾，上面都已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眼光在扫过那堆垃圾时，许久笠眼睛突然一亮。
“你们这里就没有值班员工？”李丛问刘大鹏，院里的灰尘多得让他颇为不适。
“哎，你们知道的，下城这边私人诊所赚钱真不容易。个把月能碰上个住院的病人就很不错了。”
“那么你们这里有多长时间没有病人住院了？”
“这个嘛？”刘大鹏右手摸着脸颊想了一会说：“应该快有一个多月了吧。”
“哦。好的。”
粗略看完那些房屋后向外走时，许久笠给李丛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走在前边与刘大鹏搭话，趁刘大鹏不备，他弯腰把垃圾堆旁一件满是灰尘的物件用纸巾包着拾起放入了裤兜里。
锁院门时，许久笠忽然问刘大鹏：“窦小勇死了你知不知道？”
刘大鹏显然有些不安，他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说：“知道。新闻里看到过。”
抬起右手时，刘大鹏白大褂袖子里露出的前臂可以看到一些刺青的纹样。
“关于窦小勇的死你有什么想法吗？”旁边的李丛插话问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刘大鹏声音突然就变大起来。
“难道你们怀疑我？”刘大鹏瞪了李丛一眼。
“从警方的角度，任何与死者死亡可能性相关的人士都属于有嫌疑的范畴。对此你有意见？”许久笠回答说。
“我能有什么意见？他的手术不是两年前的嘛。我能与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刘大鹏很不快地说道。
“有没有关系都得等我们调查清楚后再说。”许久笠看着刘大鹏说。
“那么再麻烦你一下好吗？”接着他继续说道。
“啊。什么？”刘大鹏有点惊愕地看着许久笠不知他什么意思。
“请把你手臂上的刺青给我们看一下。”许久笠做了个拉衣袖的动作。
“啊。必须吗？”他显然不乐意。
“必须。”
刘大鹏手臂上的刺青与窦小勇手臂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刺青是？”
“是一款游戏硬核死忠粉的标志。”
“死忠粉的标志？”许久笠转头看了看李丛，李丛也摇摇头。
“就是现在很流行的游戏浮生灵境里大BOSS的刺青。”刘大鹏有些无奈地向他们解释道。
走向飘行车停放地点的路上，许久笠问李丛：“浮生灵境是款怎样的游戏？”
“如刘大鹏所说，这是当下明日城最火热的游戏全息联网游戏。”
“虚拟现实？”
“恐怕还不止，它有时比真实还要真实。”
“哦。”许久笠很难理解比真实还真实的真实是什么。
“那么你常玩啰？”
李丛摇摇头说：“常玩是不可能的，那玩意很花时间。我就偶尔玩一下。”
“花太多时间玩那玩意岂不是不太值得？”
“那可未必。”
“怎么理解？”许久笠点上一支烟问道。
“就是游戏中的虚拟资产也许比现实中的资产还要有价值。”
“意思人可以通过玩游戏变成大富翁？”
“差不多。”李丛点点头。
许久笠抬起头朝空中吐了口烟，回想起那天在窦小勇手臂上的刺青以及衣柜里那些时尚而名贵的高级女装。也许还真是那么回事。
“游戏设定在什么时间？过去还是未来？”许久笠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玩的游戏。
“当下啊！”
“当下？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意思是地图是围绕着明日城的真实地理环境而生成的。”
“那么游戏必然记录了游戏者的路径啰？”许久笠突然意识到什么。
“理论上是如此。”
“理论上？”
“因为运营商可以删除数据。”
“哦。”
“李丛，那你得赶紧去办件事。”
“去拷贝下关于窦小勇的一切数据？”李丛看向许久笠。
“对，马上。”
第五章
尤里美饮料公司总部位于上城B区，下城5区这里的是它工厂的一分厂。即便只是工厂，尤里美也特别在意建筑外观的设计感。虽然只是低矮的十多米高的立方体式建筑，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尚感。
“你喜欢喝尤里美吗？”许久笠问身旁的李丛。
“一般。有点偏甜。不过我身边的朋友都喜欢。”
“看来是年轻人才喜欢啰。”
“也许吧。”
你不也是年轻人嘛，李丛心里在想。不过这位高级侦探的确与自己像是存在代沟似的，也就大我五岁。
即便是两人认真地寻找也很难分辨出这幢建筑的大门在哪？把刚才门口的保安带来就好了。两人在寻找入口时大概都有这样的想法。这时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黑洞洞的厂房内部与建筑外立面阳光照耀下的乳白色霎那间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你们是谁？”
里面出来的人很警觉。
“我们是调查局的。”许久笠把手中证件递给那人。
“你们大门的设计可真是费人眼神呐！”跟着那人向厂房里走时许久笠抱怨道。
那人笑着说：“刚来的人都这样。来，请这边走。”
挺巧，那人正好是负责生产的主任。
“是要见卢子莺吧？”主任跟许久笠确认。
“是的。”
“我带你们去会客室。”
“行。谢谢。”
“卢子莺在你们工厂负责什么？”
“她是工厂出纳。”
“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吗？”主任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什么事，只是因为一个案件需要向她询问一下。”
“哦。要是有什么特别情况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知道前段时间老来厂里纠缠她的那个男人死了。”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相互对了一下眼。
厂房里实际很明亮，因为头顶上的天花板是半透明的材质。十多米高的建筑实际只有一层，只是建筑四周二层高的地方围着一圈办公室与走道。
许久笠他们被带到了一间门口名牌上写着会客室的办公室里。
“你们请在这里稍等。”
“对了，那里有水与饮料，请自便。”临走时主任指着会客室角落的一个挺大的桌子说。
“好的，谢谢。”
会客室装修很简单，靠墙是一圈浅棕色的单人双人皮沙发，中间是一张茶几。房间外墙有一扇较大的窗，阳光正从那里倾斜下来。
许久笠他们选择同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留下另一侧的沙发给要来的那个人。
不一会，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门一开，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留着一头过肩的橄榄色波浪长发，身着一套合身的浅灰色办公套装，裙子恰好及膝，身材修长且凹凸有致。
“你们好。我是卢子莺。”
“请坐。”
卢子莺大方地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双膝紧紧靠在一起。
虽然在全息身份照上见过这个女人的样子，但本人比相片要漂亮许多。更为有意思的是真人看起来很像那个广告牌里的影星李俪樱。许久笠目光转向李丛时，正好砰上他的目光，彼此嘴角微微一翘。不会又是整容的吧？
“知道我们来找你什么事吗？”许久笠问她。
“不知道。”从卢子莺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认识窦小勇吗？”
“他是我前男友。”回答干脆利落。
“最近有没有与他联系？”
“没有。”
“没有是什么时候没有的？”看她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许久笠决定给她来点强硬的。
她皱了一下眉头，“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那不好意思，我可以吸口烟吗？”她突然问道。
“可以。”
只见她从西服上装的右口袋里掏出一个很薄的烟盒，从中取了一支细烟出来，再从左口袋里拿出一个相当精致小巧的打火机把烟燃上。一系列动作都相当优雅。
她先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再徐徐吐出淡蓝色的烟雾来。那潇洒的动作以及那烟雾不禁惹得许久笠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不停地颤动。好容易他才忍下来。
看着空中逐渐散开的烟雾好一会，她才把目光看向许久笠。
“今年初分手后他总是纠缠我。这些我厂里的同事们也都知道。”
“从我个人的角度，已经与他没有联系了，但假若你们从他的角度看，那就另说。”
“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联系你了不是？”
听许久笠这样一说，她莞尔一笑。站起身走到茶几旁把上面的烟灰缸拿到沙发上先抖了抖烟头，然后再左腿搭在右腿上，左脚则别在了右小腿后地坐下仰着头说：“是啊。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啊。”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是六月二十多号吧。”
“可以更精确一点吗？”
“记不清楚就是记不清楚了。关于他的事我不放在心上。”
“六月二十七号中午你在干吗？”
“唔，是在怀疑我？”
“我们只是在执行必要的问询事务。谈不上怀疑不怀疑。”
“六月二十七号我在上班啊。中午在食堂吃完午饭后在宿舍里小睡了一会。”
“有人证明吗？”
“单身宿舍。”
“那么宿舍是在厂区里吗？”
“不然呢？”
“哦，是吗？那我就有点看法了。”
“那就说来听听。”她把烟头碾死在烟灰缸里，接着又燃上了一支。
“窦小勇的房子离你的宿舍大概走路也就十五分钟的距离。对吧？”
她仔细思考了一会说：“大概是这样的。”
“那么那天你吃完午饭后，先是回到宿舍故意假装午睡。”
感觉有点口干，许久笠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后接着说：“然后趁机从宿舍溜出来，走到窦小勇的住处实施犯罪。再回到宿舍里来。”
“哈哈哈。好精彩的故事。”接着是卢子莺拍掌的声音。
“好久没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了。不愧是警察。”
由厂房内部向外走时，李丛吞了吞口水向许久笠问道：“工厂里的女出纳都是这样的？”
“是感觉到不一样了吧。”
“有点。”
“在我看来可不是有点，是非常的为人事故。这可不是寻常工厂女出纳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李丛听得出许久笠话中有话。
“最后那段故事其实是我故意的激将，目的就是看她的反应。结果她完全不当回事。”
“你意思她是凶手？”
“我只能说她动机最强。”
“但她有很强的不在场证明啊。”
李丛说得很对，他们查看了那天工厂门口的全息监控视频，的确没有卢子莺中午时间进出的记录。
“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穿的鞋子？”许久笠问李丛。
“啊。这个啊。”李丛使劲回想了一下。
“我还真没注意，但好像是低跟皮鞋。”
“就是寻常的办公中跟皮鞋。”
“那有什么不对吗？”
“问题就在她的小腿。”
“啊。”李丛又是一惊。那女人是很性感漂亮，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直盯着她的腿看。怎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小腿肌肉特别发达？”
“唔，没特别在意。”不过曲线的确很美，还很白，李丛心想。
“那是经常穿高跟鞋的缘故。”
“哦。然后呢？”
“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分头行动一段时间了。”
“你知道3区的柳荫街吗？”
“知道。那是下城繁华的高级酒吧区。”
“对，我要你去那里查查这个卢子莺是不是在那里有陪酒的兼职？”
李丛这才明白许久笠提到卢子莺小腿的原因。
第六章
之后连续几天，李丛都往柳荫街那边跑。许久笠则去了数次上城。
呼的一声，一团烟雾从李丛的口中吐出。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说的还真不假。烟雾逐渐散开的背后是梯形山高大而朦胧的身影。
“梯形山的确是明日城一个神奇的存在。”李丛自言自语地说。
“是吗？”许久笠转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梯形山。
“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平原愣生生地突出这么一块很高的高地来。当然挺神奇的。”
“山上的观光环道去过没？”许久笠在桌上烟灰缸上弹了弹手里的烟。
“去过。说实话，挺壮观的。”
“据说山顶以前是一所叫明日技术维修学校的，是吗？”
“是呀。搬走蛮久了。”许久笠说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下巴。
“听人说你不是在明日城出生的？”
“嗯，我出生在铁匠星。少年时期也是在那度过的。”
“哦，那可是一个矿业星球。”
“对呀，我父母说白了就是挖矿的。”
“那个星球许多矿产可都被明日城的巨富们掌握了。”
“你还记得105店那幅巨大的广告吗？”许久笠接着说道。
“嗯，你说的是刘伟韬父子吧。”
许久笠点点头没说话，接着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死。
“行了，不瞎聊了，说说你的成果吧。”
“好的。不过...”李丛先灭掉烟头再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方不方便用全息系统？”其实调查局侦探用的信息器全息屏经过偏振光调整，除非是特定的角度，否则是看不到的。不过，许久笠这会可不想看什么文字图像。他现在只是希望眯缝着眼轻松地吸烟。
“还是不要了。反正我也只想知道个大概，剩下回去局里再细细研究。”
“应该是今天下午才弄到一个有用的信息。”
“唔。”
“正如你所预料的，她的确在柳荫街一家很高级的名叫俪薇的酒吧做陪酒女。”
“问题在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去兼职了。”
“哦。什么时候不去的？知道原因吗？”
“今年年初之后她就没去了。原因酒吧的妈妈桑也不知道。”
“年初？”
许久笠立马联想到了几天前卢子莺的话。‘今年年初分手后他总是纠缠我。’
李丛大概知道许久笠在想什么，就接着说：“是的，我也想弄清楚是什么原因。”
许久笠拿出一支烟放到嘴边，李丛就从桌上拿起打火机帮他燃上，顺手自己也燃了一支。
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后，李丛继续说：“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因为窦小勇的纠缠，卢子莺才不去兼职的，但在连续走访几个与她熟悉的陪酒女后，看法就变了。”
“哦。”许久笠的兴趣上来了。
“对了，在说她成年的事之前，我先来说说她未成年的一些事吧。”
“啊。你还调查了她小时候的事？”
“嗯，差不多。”
“干得不错。”
“先说一下，卢子莺的户口本里只有她一个人。”
“什么？她没有父母？”
“看样子都去世了。”
“那亲戚呢？”
“不清楚有没有？总之卢子莺她家的故事就像一团迷雾似的。”
“哦。这样啊。”许久笠左肘支在桌上，左手食指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下巴。
“对了，她是下城哪个区的？”许久笠接着问道。
“5区。她十多岁就独立生活了。”
“看得出来是这样子。”许久笠若有所思地说。
“对了，她上学的初中还有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是吗？快说说。”从许久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很感兴趣。李丛心想。
“卢子莺读初中的费用是由下城社会福利社支付的。与她相同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那时，他们仨总是玩在一块。每个月月初福利社会给他们饭钱与零用钱。卢子莺平时爱给另外两人讲故事。她讲故事的目的其实就是在为她后来的画大饼做铺垫。那两人听着她讲故事以及随之而来的大饼，便乖乖地把自己的早餐钱拿出来给她。本来两人的午餐钱也是愿意给的，不过卢子莺倒也知道适可而止。”
不知不觉，李丛手里烟头的烟灰已经积得老长，他便直接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死，又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舔舔嘴唇继续说道：“拿了那两人的钱，卢子莺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她也会把自己的东西给那两人玩与使用就是。如此一来二去，初中升上高中后，那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卢子莺的手法。”
停顿了一会后，李丛接着说：“总之，从我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卢子莺是一个很善于掌控别人思想的女人，别看窦小勇身材壮硕，实际心理上被卢子莺拿捏得死死的。”
“对了，后来怎么样了？”许久笠注意到李丛并没有提及卢子莺高中的事。
“高中他们仨就不在一块了。”
“哦。是吗？”
许久笠听得津津有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也许是第一次侦办杀人案，李丛有些兴奋。他又点上了一支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年初的分手必然是卢子莺甩了窦小勇而不是后者。”
“既然如此，卢子莺就没道理不去继续兼职。因为从她的个性看，她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他接着分析道。
“有道理。你意思不去兼职是因为卢子莺有其他原因？”
“对。我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本来能找到与卢子莺相关之人的全息照片这样的证据是最好的，但与上城比，明日城下城的管理要松散自由得多。这就给我的调查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而且柳荫街很多从上城来的高端顾客，因而不能被留下影像以及身份信息是最基本的要求。而那些店陪酒女的口又相当严实，毕竟这会涉及到她们未来的工作。”
“那我就换了个思路与打法。”
“思路大致是这样的。卢子莺明明喜欢那种夜生活兼赚钱的方式却不再去，那么相比之下肯定有一种她更希望获得的事物存在。”
许久笠点头表示赞同。很有可能是这样。
“从她言谈举止可看出卢子莺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那么从明日城上下城的关系来看，假若她获得去上城工作生活的机会无疑将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你意思潜在的婚姻？”
“对。”李丛大力吸了手里的烟一口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因此我们便可以把调查的矛头指向由上城来柳荫街消费的人士。”
“有点意思。”
“在上下城出入系统中，我们可以过滤出由今年初开始到现在不再进入下城的上城居民有两万多人。”
“唔。”
“我们再加上一个条件，即目的地为柳荫街的，就只剩下三百多了。”
“数量依旧很可观不是？”不知觉许久笠已经在吸第二支烟了。
“若是把目标设为卢子莺工作的那家高级酒吧后，你猜怎么着？就只剩三人了。”李丛笑着说。
“很好。那么再进一步呢？”
“三人中的一人是在年初时调到铁匠星工作了。”
“剩下的两人，前几日我们不是研究过窦小勇的浮生灵境的游戏记录嘛。”
“嗯。”许久笠之前已去过上城实地调查过几次，他已大致明白李丛接下来的推理。
第七章
衣着名贵的男子局促地坐在许久笠的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方桌。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许久笠平心静气地问。
“让我再想想。”男子的说话声很局促。
许久笠右手食指不快不慢有节奏的桌面敲击声让那男子倍感焦虑，不断地变换着坐姿。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甚至很多。不过，人生有些坎你造了就很难再跨过去。不是吗？”
沉默了好一会男子说：“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哦，当然可以。”
许久笠从身上掏出自己常吸的青松牌香烟，右手轻轻一抖，恰好把一支烟抖出三分之一的长度。
男子手有些颤抖，拿过那支烟刚放到嘴上，许久笠就帮他点上了。
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
“这是，咳、咳、什么烟？太呛了。”
“下城的一个二流牌子，当然不如你们上城的进口烟啰。将就一下吧。”
把肺里的烟呼出之后，男子神情似乎一变。也许这种过辣的烟很适合去除他当下的焦虑。他又接着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时手上的烟只剩了三分之一。
许久笠任由他把烟吸完。
“好吧，我承认我去年下半年时常去柳荫街的俪薇酒吧，不过今年过完年后就没有再去了。”说完他干咳了一下，手又向许久笠伸来。许久笠又给他点上一支。
“为什么不去了呢？”许久笠接着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工作变忙了啊！”男子一边吐着淡蓝色的烟雾一边说。
“工作忙了？”
“那我给你看看。”说完许久笠用全息屏把男子近两年的工作时间分析表列了出来。
男子使劲眨眼地看着那些滚动的数据。
“你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时间一样并不代表事情的难度也一样。”
许久笠没想到男子会这样回答。自己也并非医学科班出生，还真不好进行反驳。不过听这个男人工作单位的同事说，他在生物克隆技术的研究方面是一把好手。
“那么你6月11日那天你去哪里了？”
“6月11日？时间有点久啊。”男子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头发。
“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是的。”
“那么你有玩过浮生灵境吗？”
“福生什么？”男子一脸疑惑的样子。
“浮生灵境。一款游戏。”
“哦。”男子这才意识过来。
“哦，了解。不过我从不玩那浪费时间的玩意。”
“是吗？那关于6月11日那天你记起什么来了吗？”
男子还是摇摇头。
“好吧。我来帮你提醒一下。”
“6月11日中午你在上城B区皇后餐馆吃完饭。从餐馆出来后你又到了清川江北岸的F区。清川江的对岸就是下城了不是吗？”
在许久笠讲话时，全息屏里的地图上一红色光标正动态地标注着路线。
男子看着那条路线眨眼了好一会说：“那又怎样了？”
这时红线停在上城一个显示为灰色的区域外不动了。
“你为什么到那里去？那里似乎与你医生的职业相当无关啊！”
“与医生职业无关怎么就不可以去那里了？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吧。”
“当然是你的自由。不过，那里缺乏恰当的行踪监控好像是众所周知的吧。”
男子一愣，面部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化又恢复常态。
“F区区域很大，你到那里后都做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
“唔，我就是在那里瞎逛。”既然是无监控区域，男子笃定许久笠也拿不到他的路径信息以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瞎逛？”
“对呀。工作太累又没空去俪薇，那不正好去F区逛逛啰。”说完男子把烟头在烟灰缸里压灭。
F区实际就是从下城经南北向的清川江桥到上城后的一个缓冲区域。F区非常大，因为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往于上下城之间，上城就专门开辟了一个区域给下城的商户落脚经营。因而F区就事实上地变成了上城区里内嵌的一个小小下城区了。里面包含的事物那可就太多了。当然像柳荫街酒吧这类的事物除外。
“是吧。不过好像我们恰好能知道你那天最终到了F区的哪里？”说完许久笠诡异地一笑。
男子睁大了眼睛好像表示不信。
许久笠指着全息屏说：“看好了。”
只见全息屏中从清川江大桥北开始，一黄色的光标逐渐向着西北的方向勾勒出一条黄线。它弯曲着进入到了F区后继续前进，方向曲曲折折的，最终停在了F区里的一个地点。紧接着，上边不远处的红线开始向下继续曲折前进并与黄线重合交汇在一点上。
“这就是你那天去的地方。”许久笠遥指着那个点说道。
“不是那里。”男子眼神闪烁一下后摇摇头。
“不是？”
“对。”
“是吗？那就奇怪了，我怎么在那个地方检测到你的血凝块呢？”
“血凝块？你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是不明白呀。”
看着男子还在负隅顽抗。许久笠决定下杀招。
“决绝者私人诊所你知道吗？”
男子飞快地眨眼最终却说：“不知道。”
许久笠低下头看着桌下的某样东西，然后眼球上抬地看着那男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接着后他把一用塑料薄膜袋装着的一件物品扔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你仔细看看。”
“不就是克隆催生培养基的包装盒嘛。”男子强装镇定。
“是吗？带有你指纹的这个包装盒怎么会出现在决绝者私人诊所？”
“有人陷害我呗。”
“陷害？”
“嗯。”
“据我所知，克隆快速催生技术在明日城是被市场禁售的哦。”
男子低头不语，似乎想躲避许久笠的目光。
许久笠感觉到他的动摇，他决定进一步加码。
“事实上，这种培养基在明日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获得。那就是明日大学生物克隆高级研究所，而你父亲不正是那里的负责人吗？”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有意的，那只是一个意外，并且最终我不也是弥补了嘛。”男子缓慢地在那儿摇着头。
“弥补成今天这样的结果？”
“这里恐怕一定有什么误会。至少从技术上我是这样认为的。关于这件事的原委，我愿从头道来。”男子抬起头时许久笠可以看到他眼里一道算是真诚的闪光。
第八章
“尹志箫，男，28岁。父亲尹理强，明日大学生物工程学院教授生物克隆高级研究所所长。母亲钱依依，明日城驻外大使。这绝对是明日城上城精英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丛看着尹志箫的相关信息不禁说道。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希望如此吧。”李丛看着许久笠的侧面说。
“我记得尹志箫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吧。”
“是的。”
也许是为了确认正确，李丛在他手腕上的信息器划拉了一下。
“哥哥尹力癸，是无限飞航飞行器公司的总裁。妹妹尹筱筱正在明日大文学院念书。”
“嗯。”
说话这会，许久笠的飘行车正从上城南三环S16出口出来，到辅路后准备转向南北向的3号高速路。3号高速的最南口就是连接下城的清川江桥。由S16转3号高速除了向西三百多米的辅路外，还要右转经过另一条辅路掉头后才能进入3号高速的北朝南向。
此刻辅路上全是车，许久笠的飘行车只能慢慢跟随。好容易调头后，在等待进入3号高速北南向入口的车流时，许久笠不经意向右边车窗外瞥了一眼。远处一栋通体黑色的建筑让他想起了什么。
“李丛，你往右手边看看。”
“哦，怎么了？”李丛转头向窗外看去。
“嘀......”的一声长响把两人吓了一跳。原来是身后一辆崭新的银白色飘行车的喇叭声。此时3号高速北南向入口有点堵，兴许是许久笠的车堵住了身后那车的去向。
那车先是绕到他们车旁，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那辆车里飘出来。“你们有病啊！堵着路干嘛？”
“喂。没看这堵着吗？”李丛回怼道。那边像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子。
“呸！一辆下城的烂车也好意思到上城来。赶紧滚回去！”那人从他们的车牌里看出来后，故意想激怒两人的意思。
李丛刚想发飙，却被许久笠伸手制止了。在旁边磨蹭了一会，看他们没有进一步吵的意思，银白色便飞驰而去。李丛则一直狠狠地盯着那辆车的背影。
“你身后那栋通体黑色的建筑，就是从下城搬迁过来的明日技术维修学校。”许久笠柔声说道。
“啊！哪里？”顺着许久笠手指的方向，李丛扭回头看去，那是一栋数百米高的建筑。
“哦。看到了，还挺气派。”
“气派就是上城的特色。呵呵。”许久笠回道。
“你好像对明日技很有感情？”
许久笠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进入3号高速后，车速稳定在200公里左右后，高速上的车就恍如一条向前流动的玉带。
“许高探，尹志箫会死刑吗？”
怎么可能？许久笠心想。他摇摇头。
“那会去下城监狱服刑吗？”
“不会。”
“为什么？”
许久笠转头看向李丛：“为什么？在哪不都是关着？”
“就是不爽呗。杀了下城的人为什么不能到下城去服刑？”
“你好像对下城有了感情哦？你也才来没多少年吧？”
“五年了。不短了。”
“我喜欢下城生活的人情味。”
沉默了一会后许久笠思忖着说：“关于尹志箫，要是雇佣的律师好，我看他也坐不了太久的监狱。”
“是吗？”
“大概率。”
“检察官的那个既杀了又没杀的概念到底该怎么算？”
关于李丛质疑的这点，也是许久笠依旧需要思考的地方。尹志箫的确冲动杀了窦小勇，但这位医生又动用科技力量救活了死者，那么这到底是算杀了还是没杀呢？况且除了克隆快速培养基的辅助外，救活窦小勇的器官也成长于窦小勇自身的身体。
“那么是不是开庭时，尹志箫的律师可以通过对当前法律的释法，把之归为伤害罪而非杀人罪？”见许久笠一直沉默不语李丛继续问道。
“很大可能。毕竟窦小勇最后的死亡是归因于自身器官的衰竭。”
“那也就是说，前段时间窦小勇的同事认为他变得衰老是与这有关？”
许久笠认为这必然是有关的。问题在于，在特定的一段时间内，窦小勇并没有死亡又是客观存在的。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法律与伦理道德问题。
“矛盾在于克隆来自于自身。当死亡由自身健康所引发而非外部因素，那么这的确是一个很困难的法律问题。”许久笠字斟句酌地说出这段话。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法律肯定赶不上科技发展的速度。”李丛看着窗外鳞次栉比高耸如云的上城大厦群说道。
“事实上，人类制度上的变革要远小于科学技术的变革。”
“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人的复杂，由人所组成的社会就更复杂。”
“关于这一点，你说得非常对。”李丛忽然笑起来。
“怎么了？”许久笠转头看看他说。
“在我念中学时，觉得学文科的都是数学学得不怎么样的，就学了理科。结果现在一看，人类所组成的社会，以及用来维持这个社会的法律更为复杂。”
“这是自然的，因为科学技术无论如何总有一个边界，而人......”
许久笠停顿了一下才说：“人要是冲动起来，是没有下限的。”
“嗯，没错。”李丛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许久笠的目光被不远处缓慢升起的一艘通体银色的飞船所吸引。那看着像是一艘崭新设计的货运飞船，飞船外表没有任何涂装与公司标识。它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便悄无声息地从他们头顶飞过，向着明日城内环的摩天大厦群飞去。
“好漂亮的飞船。像是最新型的。”
“嗯。”
“在下城从来没看到这样漂亮的新船。”
“下城一般只维修老旧船吧。”许久笠回道。
飘行车驶进F区便开始自动降速，这是接近清川江桥的表示。F区与上城最易识别的就是建筑。进入F区就等于提前向人预示了下城的城市容貌似的。除了建筑的高度极具下降外，变化的还有建筑的色调以及新旧程度。在上城，无论建筑建造多久了，它们唯一的面貌就是崭新得晃人眼目。
第九章
许久笠在下城7区的家是一座两层带院子的房子。之所以还算宽敞，大抵是7区过于挨近9区而房价低迷的原因。房子一个人住有些太大，不过对于在家的时间远小于在外调查时间的他而言，也就无所谓了。
窦小勇死亡后，因为没有任何亲人来继承他的遗产，他位于5区那套价值还不低的房产被收归明日城所有。窦小勇房里的那些东西要是再没人认领那就不得不丢弃到垃圾站了。有鉴于此，许久笠便把窦小勇那个特别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运到了自己院子中的车库里。
除了一台法拉利燃油跑车的发动机，还有另外几台许久笠叫不上名字的跑车的发动机。总之都是相当精致的机械工程的精品。
许久笠站在那台法拉利燃油发动机前凝视着，那些当年被打磨得铮亮的发动机部件在夜色下依旧闪着亮光。旁边停着的他那辆飘行车则显得残破不堪的样子。
一抬眼，从敞开的车库大门看去，一马平川的下城城区向着夜幕疾驰而去。
许久笠车库的门朝向正东，这里完全看不到上城那种炫耀得极其刺眼的光芒。明日城所在的原点星那颗巨大的月亮正低垂在天际线稍微靠北的方向。它下面有一个稍微突出地平线的耸起物，那就是梯形山。靠近它时不可一世的梯形山，如今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影子淹没于众多低矮房屋的阴影之间。
许久笠房子的一楼除了厨房与洗手间之外，都被他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客厅，大约有四十多平米。这里是他在工作之余的工作间。甚至可以这样说，这是比他在调查局的办公室更为有效率的办公室。
洗手间与厨房在房子的东侧，分立于一个过道的两侧。北面的那间是厨房，南面的是洗手间。过道的最东面是上二楼的楼梯。客厅的中央是一根直径大约半米的承重柱，在它上面如同同心圆般辐射开数支承重梁。
那柱子上挂满了打印出来的照片，大多是许久笠与同事朋友旅行时的照片。只有一张很特别，也特别大特别惹人眼目。那是一个身材苗条扎着马尾少女的背影。她正微张着两只手臂，行走在一条宽约不到二十厘米的石板上。脚下则是许久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下城3区的风景。
环绕着柱子的是一圈高速电脑。这些电脑使用的还是液晶显示器。尽管全息显示器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但在显示某些事物时，比如代码，那肯定还是不如液晶显示器的，至少许久笠是如此认为。
为了研究窦小勇在浮生灵境里的游戏记录，许久笠专门玩了一下那游戏。并且通过运营该游戏的全景数字公司获得了窦小勇的全部记录。
正如李丛所言的，游戏里数字资产的价值是无限的。现实中，窦小勇不过是一个能源公司门店的普通职员，但在浮生灵境的游戏世界里，他则是一名不择不扣的大亨。数字资产如何与现实资产产生恰当的勾连，由此引发的刑事案件也必然存在，这似乎是许久笠未来值得深入研究的事情。
浮生灵境中，窦小勇拥有了好几辆虚拟的燃油跑车，那些车恰好与如今放在许久笠车库里的发动机对得上号。6月11日那天，窦小勇正是开着那辆法拉利去的上城。游戏完整记录了他那日的行程，直到某个时刻后中断。正是从那一点开始，许久笠他们便抓住了尹志箫存在的证据。
在窦小勇于F区消失的那点，许久笠曾经多次拜访。在那儿，他不但找到了窦小勇的血凝块也找到了尹志箫的血凝块。他自然可以想到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尹志箫需要给本已死亡的窦小勇进行器官克隆，那么除了克隆培养基之外，他还需要窦小勇详细的生物信息，而后者恰好决绝者诊所能予以提供。
另一方面，尹志箫是明日城上城第三医院神经再生外科1科的医生。尽管名称是神经再生外科，实际该科的1科研究的正是生物克隆技术，而尹志箫的研究方向恰好是生物快速克隆技术。也就是说，尹志箫具有对人体器官进行快速克隆的能力。
所有一切都形成了闭环。
不过，即便抓到了尹志箫犯罪的事实，但若要把他当成杀人犯来起诉，那么很可能在检察院这一关就过不了。
也许，那时明日城就禁止使用生物克隆技术真是明智之举，不然以后自己的工作不知要难上多少倍。许久笠背靠着柱子双脚放在电脑桌上，朝空中吐出一团烟雾，透过烟雾转转头便可以看到四周窗户中所呈现的不同夜色。他的头忽然有些晕眩。不思考了，不要再思考了，他把头靠在柱子上闭上了眼睛。
以后的人生就是如此了？脑海中许多讯息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一般快速掠过，它们甚至没有给他一丝留意的时间便又消失不见。好一会，他使劲地抬起头睁开眼，他所在位置就在那张照片的正下方，尽管看不到照片的内容，但那些影像早已化作刻骨铭心的记忆留在了他的心头。
“嗡。”的一声。客厅里的全息影像电视自动开启了，这让许久笠意识到21点的明日晚间新闻将要开始。他把双脚从桌上收回，挺直脊背并把手里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不知道今天的新闻里会不会有关于尹志箫案件审理的消息。他思忖着。
照例先是一个广告。一个男人出现在许久笠的前方。
“啊！”
许久笠不经意地叫了出来。那个男人太像尹志箫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思维快速运转后，他意识到这是尹志箫的哥哥尹力癸，就是那个什么飞航器公司的总裁。果不其然，随后就是该公司最新产品在天空飞翔的画面。那个新产品一出现立马吸引住了许久笠的目光，当广告最后预测该新品的销售时间是下个月一号，也就是8月1号时，许久笠觉察到尹志箫案件有可能会发生重大的转折。他打开了左手腕上的信息器。
第十章
斜坡上及腰高的野草一直向前延伸，快到谷底之处，两处突兀的岩石分立两侧像两把巨大的军刀斜插地上，军刀谷到了，我暗自思忖着。山谷里青草像地毯一样延展到天边，满目一片青葱碧绿。军刀谷两侧的山势平缓，以至于让人忘掉了山谷本应有的幽深与阴暗。
极目四望，遥远的苍翠的蓝天让人凝视得眼目有些发痛。
这些立于坡顶上看到的景色无疑引人注目，我不禁踯躅徘徊，究竟是继续往前还是停下稍作休息？正在犹疑之间，天空上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阴影掠过草地。抬头一看，竟是一条巨大的飞龙。尽管身形巨大，它飞行的姿势却异常灵活，似乎对于它而言是不存在着重力一说的。它在天空上恣意翻腾着，却给我留下了刻意的感觉，它是在展示给我它的飞行能力。
最终它轻巧地落在了我的跟前。即使是在斜坡上，它蹲坐在我前方时巨大的头部依旧需要我抬头才能看到。好大的一条龙，我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想。
“主人。”龙稚嫩的声音与其巨大的身形产生了极大的反差，那种威严感一下便下来了。因此它也变得不再可怕。
“主人。”龙又说了一遍，恐怕是看到了我的神情。
“嗯。”
“我们前进吧。”
“过了军刀谷，就是我们新征服的城堡了。”
“算了，今天就到此吧。”
“是。”
许久笠取下他的游戏头盔。眼前的那个少年也取下他的头盔。取下头盔后的他很稚嫩，很难把他与刚才游戏里的那条自由翱翔的龙联系起来。
“小磊，这就是新龙？”
面对陌生人少年还是略感羞涩，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新龙与旧龙有什么区别？”
少年低着头迟迟未答，许久笠本已不抱希望，转过头看向少年的父亲。
“差别很大。”
“哦。”许久笠又看回少年。
“这样说吧。”少年忽然便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有神。
“浮生灵境游戏里，硬件所产生的效果软件是无法弥补的。”
“哦，为什么？”少年的这个回答让许久笠产生出些许疑问，他自身对于计算机软件还是极为熟识的。
“因为反应是实时计算的，也就是说硬件所产生的延迟会造成软件渲染的延迟。第二代龙比第一代龙的硬件上要好上不少，所以它所产生效果在游戏里比第一代要好上不少。”一说到关于游戏的东西，少年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许久笠回忆到那个广告里关于飞行器能力的介绍。
“你会编程吗？”
男孩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然后才说：“嗯，会一点。”
“恐怕不止是会一点吧。”
听许久笠这样一说，男孩双目圆睁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那条龙若是不加一点外挂，它不可能飞成这个样子。”许久笠不仅玩了这个游戏还研究了这个游戏的一些代码。
“嗯。是这样的。自己按着网上的知识写了一个增强飞行的外挂代码。”男孩低着头说道。
“没事。别担心，叔叔只是想知道事实而已。”许久笠摸了摸孩子的头说道。
这个游戏里叫做飞舞的金刀的少年是许久笠在整理窦小勇的游戏账号时发现的。正如窦小勇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即便窦小勇在游戏世界里成为了拥有巨大财富的富豪与地主，他在游戏里的朋友依旧很少。只有这个叫飞舞的金刀才经常与他在游戏里为伍。
许久笠关于浮生灵境的研究当时主要侧重于地理记录，因为游戏地图里的物理映射可以准确地映射到明日城的地理上。也正因如此，他才与李丛准确地抓到了尹志箫犯罪事实的把柄。
许久笠手中握着的就是那个蜻蜓般大小的飞行器。它非常新，给人感觉很少使用。
“那么就是这个了？”
少年的父亲点点头。
“问题在于它还没发售啊！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个嘛。”少年的父亲转头看看少年正寻思着该如何回答。
“是卢阿姨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男孩突然说道。
“卢阿姨？”许久笠脑海里浮现出卢子莺的样子。
“是的，她是窦叔叔的女朋友。”
“哦。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六月初。”少年回答得很干脆。
“她为什么要送给你？”
“因为我和窦叔叔经常在一块玩游戏。”
“是吗？现在还一块玩？”
少年迟疑了一下后说：“不，六月下旬就没一块玩了。”
“好的。谢谢你。”
“那么这个我可以拿走吗？”许久笠转头对少年的父亲说道。
“嗯。可以的，没问题。”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似乎这架飞行器很少使用啊！”许久笠对少年的父亲说。
“唔。是的。”少年的父亲脸上浮起一丝忧虑。
“毕竟是它发现了尸体，不吉利。所以我就禁止小磊使用了。”
少年父亲的话让许久笠想起了窦小勇游戏记录里的一些情形。
“小磊，我还有一些关于游戏里的故事想要问你一下。”
“嗯。”
“游戏的许多章节开头，都是龙来唤醒骑士。那条龙就是你吧。它实际的意味是什么呢？”
“哦。是这样的。窦叔叔平时喜欢睡午觉。然而我呢又通常是下午才会有空。为了抓紧一切时间玩游戏。都是我用飞行器来唤醒窦叔叔的。”
“唤醒？”
“就是用飞行器朝叔叔脸上吹凉风。”
“啊！”许久笠把手中类似蜻蜓的那架轻飘飘的飞行器放到眼前仔细查看。在类似蜻蜓两个大复眼下边细小的嘴巴是一个细小的孔。他把它拿近用鼻嗅了嗅。时间已过许久了，那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看来只能依靠微粒探测了。许久笠思忖着。
你们当时报案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啊！这句话许久笠很想说却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少年的父亲，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行！那么我就拿走了。”
果然，经鉴定，在飞行器的小孔里发现了少量残余的超级乙醚麻醉剂成分。也就是说那天少年对于窦小勇的“唤醒”恰恰起到了反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