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13/713同人】柒月梅.浮生梦
✘是《梦华录》的解禁。
✘很久之前写的文章啦,希望大家喜欢。
✘也希望评论摩多摩多!!!
✘是🔪,提前预个警。
柒月梅
七月的梅花盛开,在微风之中落了满地。悠悠的飘向梦境之中的远方。那是属于梅花十三和伍六七的梦,从未开始却已经度过了一生的梦。
梅花十三入师门的时候才八岁,那一年大雪纷飞掩盖了整个师门。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抱着躺在血泊里的母亲时的愤怒。眼睁睁看着刺客朝着自己冲过来却束手无策时的绝望。所幸她遇见了师父,师父将她带了回去并给了她一条路。一条血腥却别无选择的路。
师父总是说“我既带你回来,自然是有收你为徒的信心”。梅花十三自然相信师父有这份能力。梅花十三的武功也的确日益精进,昔日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招式动作,如今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她仰望着师父,那个人的背影遥远而模糊。
梅花十三曾想过,师父或许是被自己的坚持所打动,才带自己回了师门。她很少见到同门的师兄师姐,刺客隐匿在人群之中,师父总是这样教导她。梅花十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她仰起头看向师父。“那我该如何辨别其他刺客是敌是友?”师父低下头,手掌轻轻的抚在梅花十三柔软的头发上。
“十三你要记住,刺客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
“那师父呢?”
梅花十三看着师父,那是她第一次在师父的脸上看到类似错愕的表情。梅花十三记得清楚,师父那个时候没有看她,他的表情隐藏在夕阳下,梅花十三只见师父的声音,无悲无喜。“为师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梅花十三忽然觉得师父的身影有些苍凉。于是梅花十三将青丝辫成长长的发辫,她丢掉所有的迟疑捡起了短刀,将一身的柔软尽数化为了冰冷的杀气。师父说的对,唯有变强才能证明自己。师父的教导让梅花十三迅速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刺客——至少在武力上梅花十三已经不逊色于其他的刺客。
“明日你自己下山,去将这人的首级取来。”梅花十三接过师父手中的相片,那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莫要让为师失望。”师父淡淡的嘱咐了一句留下梅花十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第二天,师父看着梅花十三离开师门的背影,闭上了眼睛,这是成为刺客的第一步,梅花十三,莫要让为师失望。
梅花十三看着照片,那个男人她认识。有时候下山给师父置办东西时会遇见他带着两个小娃娃。梅花十三甚至在某个瞬间十分羡慕他们。父慈子孝,是梅花十三曾经遥不可及的梦。只是如今自己要亲手去破坏这一切。梅花十三有些犹豫,手中的照片被揉的皱皱巴巴。她看着照片里的男人无言了许久。然后她将手中的照片丢入了火中。
她要变得强大,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从不比那些男孩子差。也唯有如此她才能打败那个男人。
确认目标,制定路线,然后……一击必杀。梅花十三冷冷的看着男人的身影,抬手扣上了临下山时师父给她的面具。从戴上面具那一刻起,你便是刺客。你的目标只有刺杀。师父的叮嘱仍在耳边,梅花十三深吸口气,手中利刃直直的刺向男人的脖颈。
出乎她的意料,刀刃在刺中男人的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气震成了碎片。身体最先做出了反应,下一秒在梅花十三原本所在的地方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在那里微微颤动。梅花十三急速后退,面具后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冷汗。轻敌了!梅花十三看着碎了一地的短刀,她知道刺客有一种用气控制物体作为武器的攻击方法,甚至还有一把专门为了这个功法而铸造的刀。可现在以梅花十三的力量,别说操控这些碎片,就连攻击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咬了咬牙,梅花十三这一次没有错身躲开男人的攻击,反而迎着冲了上去,几乎是同时,发尾的短剑也毫不犹豫的刺向了男人的胸膛。也许是真的一时没有反应,也许因为是一阵猛烈攻击过后有些力竭,男人竟没躲开短剑的攻击被刺了个正着。
男人哀嚎着拔出短剑,梅花十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发辫甩动短剑再次对准了男人的喉咙。这一次短剑锋利的锋刃精准的划过他的喉咙,鲜血喷了梅花十三一头一脸。男人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他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杀自己的人,却只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男人只觉得可笑,他自觉武功不弱,最后却死在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手下,真是…不甘啊……
梅花十三冷冷的看着男人眼里的光慢慢消失,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温热,粘稠。那一瞬间,梅花十三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天,母亲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也如同这般温热,粘稠。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微微清醒了几分。血腥的味道让她的胃忍不住开始翻腾。
师父曾告诉过她,第一次杀人会呕吐是常事。可梅花十三皱着眉头硬生生的忍住了那股翻腾的感觉,她不可以吐在这里,不可以留下线索。梅花十三掀开面具大口大口的喘息。地上刀刃的碎片反射出凛冽的寒光。梅花十三将面具扣回脸上俯身一点一点的将地上刀刃的碎片收集起来。她心疼的看着手上刀刃的碎片。虽说这不是她的贴身佩剑,但也是几乎从不离手的武器,这样碎了蛮可惜的。梅花十三从他身上摸出了证明身份的物件,最后望了一眼男人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
那是梅花十三第一次杀人,师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嘱咐了一句清理干净自己,便拿走了那个证明身份的物件。
梅花十三惊讶于师父居然已经在她的房里预备好了热水,浴桶里的水温正好,梅花十三脱掉衣服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了浴桶中。丝丝缕缕的血迹从她身上融到了水里。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将头埋入了氤氲的的热气之中。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她心软了。利刃刺中男人的瞬间,梅花十三犹豫了。她并非是恐惧杀人,而是想到了那两个小孩子。没有了父亲,剩下的日子他们该如何?会如同自己这般?还是………梅花十三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直到浴桶中的水凉透了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泡了许久。起身擦干净身子,抓起桌子上的干净衣服时梅花十三看见了那张面具。面具仍放在桌子上。那上面的血迹提醒着她,自己已经没有了“后悔”这个选项。她看了一眼面具,抬脚迈出了房门。
师父唤她过去时,已经是深夜。梅花十三垂眸应是,对于师父的指令她向来是不做任何怀疑。师父将染了血的物件放在她面前,那是一个孩童用的金锁。“这个人是通缉榜上的人。”梅花十三悚然,那个看起来相貌和蔼的男人是通缉榜上的恶人?“他不过是垫底的排名,交给你去处理果然没有令为师失望。”师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梅花十三,这个徒儿他没有收错。
“那个金锁………”“是他害死的孩子身上的东西。”师父似乎看出了梅花十三的想法,他将金锁丢到梅花十三面前,那上头的血迹早已经干涸。暗红的颜色似乎在向十三诉说着主人生前所受过的折磨。“这个人是你杀的,明天你就去找雇主领钱吧。”一个黑影落在梅花十三手中,那是她从男人尸体搜来的物证。
刺客分为两类,一类是有组织专门为上头刺杀对手的刺客组织,一类是师父这样接钱就干的刺客。师父说,刺客组织里的人不能轻易招惹,尤其是最近新上任的首席刺客——柒。
每一届首席刺客都有一个代号。而“柒”这个代号与其他首席不同的是,这个代号延续了两个首席。梅花十三不明白师父怎么会知晓刺客组织里的事,但这位执拗继承前任首席名号的现任首席绝对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家伙。
“那又如何,我会打败他。”梅花十三垂眸,看着手中的物件。师父只是笑了笑说,那个人从小就是接受刺客的教育,他是刺客组织里最为锋利的一把刀,所以目前的梅花十三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梅花十三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的将他的名字念了又念。
刺客组织里的首席……
柒……
总有一天,我也会打败你。
那天往后,梅花十三挥舞着短刀的手愈发卖力。她的目标不在只是父亲,还多了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师父没有阻止她,只是任由梅花十三去修炼。刺客的路上多几个目标也并非坏事。师父将手中的武器交给了梅花十三。彼时的梅花十三已经接了许多任务。一头长发成为了杀人的利器。 她看着师父,眼里有着锐利的杀气。那个昔日的小女孩已经被他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梅花十三的面具上沾满了鲜血,可她每次却只是慢慢的清洗掉上面的血迹,然后默默地抚摸着面具上的划痕。那是她成长的痕迹,也是她对自己的一份证明。
梅花十三的手掌在心口处微微停顿,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可梅花十三的感情却感受不到一丝波动。她挥舞着那把被她命名为青短的武器,师父说刺客不需要感情,只需要准确无误的完成任务。她做到了。可是不知为何随着时光的流逝,梅花十三总觉得心里似乎缺失了某些东西。那样东西在她小时候存在于她的心底,而如今却已经随着时间消逝。梅花十三杀的人愈发的多,赚来的钱也愈发的多。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想变的更加强大。每每听她这样说,师父总是沉默。“你这样想,很好。”师父淡淡的说,可梅花十三却听不出师父语气中有半点欣喜。很快,她接到了新的任务,是一个斯坦国的人。
梅花十三潜伏在屋顶,斯坦国的周围都是各类小型的监视器。短刀划过,监视器应声而落。梅花十三轻盈的在机械之中穿梭。她的任务很简单,潜入满是斯坦国官兵的房间,拿下其中一人的首级。不算困难,但撤退时斯坦国的那些无人机却麻烦的紧。梅花十三握紧手中人物的身份证明,那上面血迹未干,梅花十三捻了捻指尖,那上面黏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静静地看着那些机械人,脚下微妙的调整着跳跃的方向。梅花十三轻盈的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另一端楼上。她微微的喘息,漆黑静谧的夜里,钟针的旋转声格外清晰。等到梅花十三意识到不对劲时,似乎为时已晚,炽热的火焰扑面而来,下一瞬间。眼前的景色便瞬间发生了改变。
梅花十三自己都未曾想到,第一次同那人相见,会是这般景象。
深紫色的袍子在夜色之中翻飞,墨黑的发丝被爆炸的火光映成耀眼的红色,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双褐色的眸子在她看来却像星子一样耀眼。梅花十三被他轻而易举的抱在怀里,他们在夜色中逃窜,梅花十三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服,炽热的风吹起她的长发。爆炸物的残骸与火花在风中飘荡着落下,像是被风吹散的花。他身上熟悉的杀气让梅花十三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和她一样,都是执行任务的刺客。
“你是谁?”梅花十三仍保持着属于刺客的警觉。她依旧被他抱着,手中的短刀却稳稳的停在对方的脖颈上。刀锋之下,便是他不断跳动的动脉。刺客们很少会这样暴露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对方没有挣扎的反应也让梅花十三颇为诧异。
她听见面具下的轻笑,那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轻蔑而狂傲的笑。这笑声让梅花十三有些不爽,于是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逼近了他的脖颈。“你杀不了我,杀了我,你也得死。”少年刺客开了口,声音不似少年人应该有的清朗,冰冷的语气之中带了一丝稚嫩。很显然,对方的年龄也不算太大。“你是谁?”梅花十三握着刀的手用力了几分,少年刺客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微微渗出,少年刺客没有说话,他瞥了一眼梅花十三,突然停下了逃窜的步子。
“刺客。”少年松开手,梅花十三快速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我是玄武国首席暗影刺客柒。”少年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梅花十三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柒。
那是她的目标,她的“敌人”。
梅花十三看了一眼被大火淹没的目标地,很明显有人在她之前下了手,她很确定不是柒,是另外的刺客。梅花十三看着柒,收回了短刀。
“不管你是谁……别拦着我。”梅花十三转身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息和另一种奇妙的香气,那不像是一个刺客身上该有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
七月的梅花。
不知为何梅花十三心底忽然冒出这句话,七月的梅花……她忍不住嗤笑,七月,哪里来的梅花?不过是一份虚妄罢了。梅花十三迈开步子,她与他在那一片火光之中擦肩而过,没有片刻的犹豫,也没有片刻的不舍。只是不知为何心里那早就失去的某种情感却开始涌动,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梅花十三再没见过柒。
她只听说他死了,在追杀之中从那个断崖坠落,崖下是暗潮涌动的海域,哪怕他是首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颗种子在没发过芽,它被越来越多的任务与鲜血掩盖,形成了一个厚厚的壳。直到某一日,一把剪刀划破了梅花十三的面具,壳出现了裂痕。微光顺着那些裂痕照进去,暖暖的,带着微微的痛。
梅花十三遇见了伍六七。
伍六七是个混蛋,是个登徒子,梅花十三对这一点完全不否认。第二次见面,他便划破了她的面具,还夺了她的初吻。刺客的理性告诉她,看到了她的真容这人不能留。可偏偏每当刀锋快要划开那人的喉咙时,她总是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对刺客而言是个致命的错误。梅花十三看着断裂的面具,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犹豫,不可以下不去手……可伍六七的笑容就像是一道光,顺着心里的缝隙照进去。人心一旦体会过了温暖,便再也无法割舍。哪怕是刺客,也逃不开躲不掉。
梅花十三没有离开那个小岛,伍六七还没有亲手被她杀死,她不能走。梅花十三这样告诉着自己,留在了小岛上。
小岛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每日在平淡不过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的琐事占据了岛民所有的人生。梅花十三羡慕他们,也同情他们。但她看得出,伍六七和他们不一样。
味道不一样。
伍六七身上的味道很奇妙,阳光的味道,血的味道,还有那个熟悉的花香。梅花十三的鼻子不算灵,可那些味道她怎么也忘不掉。特别是那个花香。
梅花十三想不通伍六七明明是个刺客,却在守护着一切。他守护着这个小岛,守护着那些岛民。明明他做的一切愚蠢中二又毫无意义,可他却仍然义无反顾。迎战斯坦国王子的时候如此,和那个王子同归于尽时也是如此。梅花十三在某一瞬间在他身上看到了柒的影子,很短暂的一瞬间,却格外清晰。
伍六七的一切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剪刀,狠狠地撕开了她心底那份厚厚的壳,阳光照了进去,那种温暖让梅花十三的心忍不住的痛。
第一次,她违背了师父的命令。她没有杀死伍六七,师父看着她,目光里有失望,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梅花十三仍记得刚入师门的时候师父领着她对她说刺客不需要朋友,梅花十三清楚,自己终究是让师父失望了。离开师门的那一天,师父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他的手中握着那把千刃。梅花十三知道这是师父对她最后的考核。于是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毫不犹豫的和师父凌厉的攻击撞在了一起。他们的身影交错过后分开,白色的衣袍从空中幽幽的落下。师父看着梅花十三将千刃丢到了她的面前。
“十三,为师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看得清楚,剩下的路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
那是师父最后留给她的话。梅花十三曾不止一次的回忆起那时的师父,师父并没有手下留情,她亦没有打得过师父的能力。为何能从师父的手下全身而退成了梅花十三心里解不开的迷。但梅花十三却并不后悔,那是她的选择。离开的时候山庄下了一场梅花十三从未见过的大雾,她远远地回望,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地方已经完全被雾气吞没,只余下一片朦胧的轮廓。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悲伤,她总觉得那个满载着她回忆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在出现了。正如师父说的,真实与虚妄交织......梅花十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身下了山。
心里的种子开始发了芽,长长的根在她心底盘踞缠绕。每每她想起伍六七那些根便被扯动。片刻的疼痛过后,便是莫名的思念。梅花十三已经十七岁,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明白那是什么感情,也明白那是刺客的大忌。
梅花十三看着手中的刀和裂成两半的面具。她忽然很想试试,试试找回那些她曾失去的。于是梅花十三丢掉了两半的面具,带着那把刀重新回到了那个小岛。再一次看到伍六七的时候,心底的嫩芽飞速的成长。伍六七看着她,微微的错愕之后,他对着她笑。
“梅小姐?这么巧喔~不如一起去海边玩啊?”
握住那只手的时候,梅花十三忍不住轻轻摩挲他指间的茧。明明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杀人无数的首席暗影刺客,可手上的茧仍然出卖了他刺客的身份。他是刺客,她也是刺客。梅花十三在他的身边,看着伍六七慢慢的成长,他和之前那个冷漠高傲的少年不一样。却还保留着他的影子。他们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在鲜血之中交换着彼此的温暖。
但伍六七始终只是伍六七,他和柒是不同的。这一点,伍六七清楚,梅花十三亦然。伍六七没有柒的过去的记忆,柒也没有伍六七这般的未来。他们的灵魂一样,却又不一样。但那又如何呢?他是他,这对梅花十三而言就够了。
嫩芽长成了一颗大树,花朵开始绽放。带着熟悉的芳香。
梅花十三仍未放弃成为顶端的刺客。伍六七仍做着他的廉价理发师,偶尔接上一单八十八元的刺杀任务,虽然,无一例外的失败。她与他并肩在刺客的世界里前行,刺客的生涯依旧是充满了鲜血,但梅花十三却总能在伍六七那里感受到点点的温暖。
他们像是两只刺猬,不能拥抱,还带着一身的伤。却在彼此面前褪去所有的伪装露出最脆弱的,伤痕累累的自己。偶尔梅花十三也会想起师父,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去回忆师父的脸都是模糊不清。似乎她与师父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她唯一记得的,唯有师父同她渐行渐远的一身白袍。
心被温暖的爱意填满,那些曾经随着时光流逝失去的一切又随着时间回归到了她的心底。她不在冰冷,梅花十三第一次知道,有了心是这般的感受。梅花十三清楚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停驻,她依然在变强的路上前行。但她不再孤单,她的身边有了一个贱兮兮的理发师,他会在她身边,用骄傲又愉快的声音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他们会携手,会共同在刺客这个沾满血的世界里活的幸福而愉快。他们会一起体会人间所有的爱,他们会一起老去,他们也许会拥有一个孩子,他们看着小小的生命慢慢长大,离开,然后看着对方垂垂老矣的模样幸福的笑。他们会看着门口的梅花树,在阳光中看着它花开花落。伍六七总是问她,这是什么梅花?梅花十三看着那青色的花瓣,唇角含笑。
“七月梅。”
那是她心里的花,七月的梅花。
花开花落
花落花开
……
梅花树开了,有风吹过,那花便落了一地。带着属于梅花特有的馥郁香气。梅花十三眯着眼睛看着那一树的梅花。伍六七躺在她身旁,白发苍苍。树枝微微晃动,那感觉熟悉极了,像是什么呢?记忆不自觉的开始倒流,是小岛上的生活,刺客夫妇的生涯?还是月下的意外一吻,火光之中的初见?亦或是大雪纷飞里她迈着艰难的步子跟在师父的身后?都不是……
记忆在倒流,梅花十三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亮极了。什么东西在晃动,一下,又一下……她听见桌椅破碎的声音,有人隐隐约约的狞笑。熟悉的杀气,梅花十三悚然惊醒,她看着自己的手。瘦瘦小小,不过是孩童的模样,她侧头,看到了血泊之中的母亲。有那么一瞬间,梅花十三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回忆过去的梦,下一秒师父就会出现,而她也会就此离开这个地方。
刺客们的武器落下,梅花十三的身子重重的陷入了地里,可她却不觉得痛。从始至终,她都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原本出现的白发师父没有出现,梅花十三无力的挣扎,刺客们的杀气宣告着一切都不过是她生命里最后的执念。是她最后的一点幻想。
是了,哪里有什么七月的梅花,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七月盛开的梅花,师父、伍六七、柒……这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都不过是一场浮生大梦。就像她在如何祈祷,都不曾出现的父亲一样。越来越冷的感觉清晰的告诉她,那些她与师父共度的童年,每次刺杀后都会精心准备的热水,每次她生辰时莫名出现的长寿面....这一切都是假象。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八岁那年被刺客杀死在客栈之前的幻念。梅花十三忽而就有些想哭,她想起她和柒是曾经见过的,那是在某场宴会之上的惊鸿一瞥,或许他从不记得她,可笑的是,她却已经做起了同他共度一生的梦。
梅花十三抬起头,她看着客栈摇晃的牌匾,慢慢的,牌匾变成了梅花树,树枝在风中微微晃动。梅花在七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耀眼。有人站在树下唤她,那是属于二十一岁的伍六七特有的声音。
“梅小姐?梅花这么好看,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啊?”
“好。”
那是属于她的,十九岁的梅花十三的回应。
……
梅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像是一场漫天的大雪,带着将死之人的执念去往了梦的彼方。
浮生梦
伍六七又做梦了,梦的内容无一例外的模糊不清。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内容他记得很清楚,他在大海之中浮沉,周围昏暗无比,他听不到看不到,唯有随着水流慢慢下沉。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孤独,悲伤,痛楚,仿佛全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了他自己,片刻的沉寂过后,窒息感便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每每这个时候,伍六七总会在梦中惊醒。他看了看窗外,此刻天色微亮。这对向来睡眠质量极好的伍六七来说,是很罕见的情况,往常他都是一觉睡到天大亮,伍六七的睡眠向来不错,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梦的睡眠,眼睛一闭一睁,一夜便就这样过去了。
这样早的苏醒时间也是难得。伍六七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凄冷的月色,抬手将脸上散碎的头发拢到一旁。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又轻轻的呼出去。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大保的呼噜声,发廊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所以鸡大保每天梦里嘀咕的那些梦话和磨牙的声音都被伍六七尽数听了个清晰。
鸡大保的梦话里,十天有九天在喊大飞,还有一天是在喊阿七我们发达啦,可以不用住这个破发廊了。末了还要补一句“大飞,你看到没有,我们发达啦,以后小飞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他顺利长大啊!”大保的过去在伍六七听来并不陌生,他如何离开那个养鸡场,如何一拳打翻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山鸡王。大保平日里闲着没事就会和伍六七说他那些光辉事迹。时间久了伍六七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都快被磨出了茧子。
伍六七蹑手蹑脚的爬下床,路过冰箱的时候他从里头摸出了一罐冰镇可乐。夏夜不算冷,尤其是海边的天气更是带了几分闷热。伍六七坐在天台上俯瞰着周围的一切。他勾住拉环,“叭”的一声,可乐争先恐后的从那里涌出。伍六七急忙嘬了一口,碳酸饮料冲进喉咙的快 感让伍六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叹。无人的凌晨与冰冷的可乐搭配起来有种别样的滋味,伍六七静静地俯瞰,他忽然有种想要大声嘶吼的冲动。
他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凌晨的小岛大部分人仍沉浸在梦乡里。只有少数人还在街上游荡。有的是酩酊大醉的流浪者,有的是汪疯得手下在圈地盘。每个人都有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就连鸡大保都有他自己的计划。唯有他自己,带着一片空白的过去,一片迷茫的未来。他残缺的回忆告诉他他并不属于这里,他的过去沉重而黑暗。可即便如此伍六七仍然想接纳自己的过去,那是属于他的一部分。天空开始微微的发亮,太阳在地平线探出了头。
伍六七依旧站在那里任由阳光慢慢洒了他一头一身。他就那样一口一口喝着可乐,看着小岛从沉睡中苏醒。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带着红箍的江主任开始抓那些有损纯洁小岛名誉的变态,陈伯的身影准时的出现在灯塔上,一如既往的没穿裤子。汪疯放嗓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夹杂着几声小咪 咪的附和。老太太拉着孙儿的手,宠溺的给上学的孙儿硬是塞了两个热乎的煮鸡蛋。
小岛的早晨永远都是这样宁静祥和又生机勃勃。这也是为什么伍六七拼命也要守护这里的原因之一,还有更多的原因。伍六七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窈窕的背影上。阳光很恰到好处的为她一头长发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在伍六七的角度看去就像是看到神话里沐浴着阳光苏醒的女神。伍六七轻轻捏了捏已经空掉的可乐罐,薄薄的罐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他看着那个背影,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梅花十三似乎刚刚完成某项任务,身上仍带着点点血迹。但并不明显。
伍六七探了探身子,准备用一个帅气十足的姿势来和梅花十三进行一次不算亲密的接触。
“梅……”
“扑街啊伍六七!大早上跑到屋顶上害我以为你被灭口了喔!快点下来开工!”
鸡大保的声音适时的贯穿了整个发廊。伍六七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险些从天台上一个倒栽葱摔下去。等到伍六七狼狈的从天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看到梅花十三的背影微微顿了顿,接着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伍六七有些失望的将可乐罐子捏出咔咔的惨叫。
他利落的翻了个身,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鸡大保面前。手中的可乐罐子在垃圾桶上转了一圈后完美的跃入了垃圾们的怀抱。“搞得这么拉风,还不是赚不到钱?”鸡大保一脸嫌弃的把早饭递给伍六七。“这不是昨晚的饭?”伍六七瞥了一眼熟悉的食物,把馒头咀嚼的津津有味。
“赚不到钱,有的吃就不错了。”鸡大保嫌弃的将冷馒头吃了个精光。“欸,不要这么说,毕竟我也是小岛上最强的刺客”伍六七故意拉长了刺客两个字的尾音,好像在向鸡大保炫耀着什么。“还不是一样赚不到钱!顶个鸡腿用啊!”
赚不到钱,在一段时间内已经成为了鸡大保的口头禅。伍六七继续嚼馒头,碳水化合物特有的甜味慢慢出来,这让伍六七觉得很是有趣。“不过话说回来,阿七你的记忆真的回来了吗?”鸡大保的问题让伍六七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伍六七自己也不清楚那算不算恢复记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打开了盖子强行塞了很多东西进去,伍六七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是曾经属于他的记忆,可是他看着堆在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却只觉得陌生无比,那些东西蛮横的打乱了他所有的记忆与计划。无数曾经或熟悉或陌生的记忆在深夜里涌来,化作不算愉快的梦境。
他默默的咽下馒头,对着鸡大保扯出一个灿烂的笑。“放心啦大保,大部分东西我都记起来了喔!”“那就好喔,阿七,你看这个新闻,居然还有什么香能治疗失眠,现在奇葩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伍六七瞥了一眼鸡大保手中报纸上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一些香料作用下梦境与现实交织的诡异案例,鸡大保向来把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当做笑话,伍六七扫了几眼,表情愈发的严肃。
“大保,你说我们现在有没有可能是在做梦?”
“做你个锤子的梦啊!还不抓紧时间开工赚钱!”
毫不意外的,伍六七收获了鸡大保的二度怒吼。“要是做梦,我早就称霸世界赚他个几百万几千万。阿七,做人要现实一些!”鸡大保恨铁不成钢的一边教育伍六七一边点燃了他那根算不上昂贵的雪茄。
在雪茄弥漫的烟雾之中,伍六七看到了梅花十三熟悉的窈窕身影。
“早喔,梅小姐。”伍六七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还可以算在“帅气”的范围内。梅花十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两人就那样对视着,鸡大保干咳了两声适时的打破了尴尬。“咳咳,不知道靓女来找我们阿七有何贵干呢?理发还是刺杀?”多有趣,在一个刺客面前问她是不是委托人刺杀。这话就连鸡大保自己说完都想给自己一巴掌。鸡大保看了一眼梅花十三应该不算生气的神色,默默把这笔账记在了伍六七头上。“理发。”梅花十三大步踏进了理发店,动作有些生疏的坐在了破破烂烂的理发椅上。“那个,梅小姐,理发的话得先洗头喔。”伍六七的声音让梅花十三的身子微微一震,躺在淋浴头下的时候伍六七注意到梅花十三的表情有些微妙的懊恼,他忍不住想平日里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梅小姐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走到这儿了。
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沁入,梅花十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伍六七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压在十三的头上,原本熬夜执行任务的疲惫感慢慢涌了上来,
“梅小姐头发真长喔,平时护理一定很辛苦吧。不如以后我来帮梅小姐护理?友情价打八折喔?”
“不想死就老实洗头”
伍六七的殷勤在梅花十三寒光闪烁的利刃下果断变成了所有托尼老师的正常提问。“梅小姐,想要什么发型?”梅花十三的短刀在他的脖子上微微移动,伍六七的目光也随着那刀锋动来动去。“随意,修剪一下发梢就好。”梅花十三收回短刀捏了捏有些刺痛的眉心,伍六七冲掉头发上的泡沫后扶着梅花十三从台子上坐了起来。
沾了水的头发沉甸甸的,梅花十三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住裹着头发的毛巾。伍六七很是殷勤的帮助梅花十三扶住她的头发,解开毛巾的瞬间她的头发落了下来,湿漉漉的长发散落在地上让伍六七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个词语“乌发如瀑”,当然,书是可乐的,他借来看了几页只觉得催眠的效果倒是出奇的好。
伍六七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穿过梅花十三潮湿而干燥的长发,剪刀的喀嚓声像是某种无言的节奏,锋利的剪刀剪短了梅花十三稍显凌乱的发梢。墨黑的发丝落在地上,远远地看去像是一幅山水画。 吹风机的噪音迅速占领了理发店狭小的房间,洗发水的香气混合着某种淡淡的幽香散开。吹风机将这股味道稀释,伍六七又将它们尽数吸入。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伍六七就很好奇,身为刺客梅花十三的身上不是其他刺客那般恶臭的血腥味,而是某种不知名的香气。梅花十三自己也不知道伍六七口中那所谓的香气是什么味道,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伍六七心头的一个疑问。头发随着吹风机而飞散,梅花十三眉眼低垂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伍六七看着面前飞扬的长发,却只觉得似曾相识。
吹风机单调的声音像是一曲催眠乐,轻微的困倦从大脑之中涌出,伍六七微微闭了闭双眼,乌黑的发丝与那股香气裹挟着伍六七坠向睡眠,伍六七惊惶的挣扎,忽然在某个瞬间困倦悄无声息的的退场,无数他未曾见过的碎片迅速而猛烈的淹没了他。
......
“首席大人,我们该行动了。”面前的黑衣人毕恭毕敬的跪在少年的面前,少年站在小船上静静的看着远方,他身上紫色的长袍飞扬,墨色的头发在水雾之中飞扬,少年娴熟的拉上面罩遮住了脸。他侧过头,声音冰冷而稚嫩。“知道了。”水雾分散又缓缓合拢,平静的江面上只有一艘无人的小船静静的随波摇晃。
......
伍六七在那张破沙发上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他捂着晕乎乎的额头,梦里破碎的画面在不断闪烁少年的背影在他眼前不断浮现。伍六七有些痛苦的呻吟,一杯温热的水被递过来,紧随而至的便是梅花十三的声音。
“你睡了三个小时。”伍六七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仰起头看着梅花十三,在那双翠绿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梅花十三眼底转瞬即逝的担忧。“大概是最近睡眠不大好,原来梅小姐这么担心我喔~。”伍六七捧着杯子对梅花十三摆出了一个自认为爽朗的笑容。“....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理发的钱我已经给门口的那只肥鸡了。”梅花十三毫不留情的回以白眼,她的长发已经被辫成长长的发辫垂在她的身后,发梢那里的头发很明显的带着伍六七理发的手笔,一半参差,一半整齐。
伍六七鬼使神差的抬手轻轻握住梅花十三发辫上的枪尖,冰冷锋利的枪头划破了伍六七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地上。梅花十三惊惶转身,伍六七捂着手掌龇牙咧嘴的倒在了沙发上。
“梅小姐饶命啊!我只是想给你理发啊!”
“闭嘴!”
这场短暂的争吵最终以梅花十三“被”按在理发椅上而告终,伍六七的手上缠着纱布,梅花十三为他包扎时指尖无意间擦过时的柔软触感似乎仍在。他轻轻摸了摸粗糙的纱布,剪刀的咔嚓声在无人的理发店里成为了主旋律。伍六七的手指在梅花十三的发丝之中穿梭,他笨拙的将那些头发辫成长长的蝎子辫。他轻轻掂了掂枪头,看向了梅花十三。
“梅小姐戴着这个不觉得沉?”
“已经习惯了。”
梅花十三的回答出乎他意料的快。伍六七沉默的点点头将枪头细心的系在她的发尾。梅花十三离开之前留下的理发费用让本来颇有微词的鸡大保瞬间露出了笑容。伍六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溜到天台,夜风让他本就清醒的头脑愈发的活跃。
鸡大保的呼噜声在楼下隐隐约约的传来,伍六七有些烦躁的看着小岛灯火通明的夜景。自从那些过去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他就同之前的良好睡眠彻底说了再见。梦里的内容有的清楚有的模糊,伍六七忍不住回忆起下午时的梦。雾气弥漫的江面上摇摇晃晃的小船,冰冷的少年刺客……伍六七躺在天台冰冷的水泥地上,有些迷蒙的看着天际那轮明亮圆月。
月光忽然被遮住,少女刺客的窈窕身材被月光所勾勒,长长的发辫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摆动。梅花十三轻盈的跃下,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伍六七身上。伍六七抬手翻了翻。消炎药,酒精,换药的纱布……都是治伤的药物。“我不喜欢欠人的。”梅花十三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可伍六七却很受用。“没关系啦。也是工伤嘛~大保还能报销呢。”他对着梅花十三扯出一个笑容。后者却毫不接受的移开了已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还在想过去的记忆?”梅花十三的问题不算尖锐,却正正好好戳在伍六七此刻最在意的点上。伍六七侧过头不想让梅花十三看见他有些失落的表情。“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就比如,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梅小姐。”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梅花十三。“也许我们见过。”梅花十三的声音就像这夜风一般冷清。
伍六七在水泥地上坐起来,梅花十三走到他身旁坐下,夜风吹过,伍六七又闻到了那阵芳香。“那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喔。”伍六七哈哈一笑,梅花十三横了伍六七一眼不在吭声。他们沉默的并肩坐在天台上凝望着那轮圆月,伍六七看着身侧的梅花十三,他们的相处方式里沉默占据了大多数,可伍六七却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感觉到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彼此之间也明白对方的想法。
他的手指慢慢的移动,很快便触碰到了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出乎他的意料,梅花十三没有揍他,而是任由伍六七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下一步是什么来着?伍六七双目微阖,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
少年刺客屏息走在幽暗的地牢之中,他轻嗅着周围潮湿的味道。他清楚这次的行动意味着什么,他也清楚,这一次他或许不一定会像往常那样全身而退。也许会有牺牲,可他必须这么做。组织里人人称他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首席的位置,人们敬他,赞他,妒他,恨他。想和他一较高下的人有,想将他杀之而后快也决计不在少数。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甚至于杀戮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可随着任务越做越多,他却觉得自己和一个“人”字渐行渐远。前辈们总是说刺客这一行做久了,就做不成人了。如今他也切切实实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可他不想像一个木偶一样活着,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傀儡。
刺客的生活让他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只留下一个代号——柒。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地牢里关的人形形色色,有罪的,无罪的。可他们都不是他的目标。路过一间牢房的时候,伍六七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墨色的头发遮住她一侧的双眼,瘦弱的身子在空旷的牢房之中显得愈发单薄。
可那双眼中的冷漠与杀意让柒精准的在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于是柒饶有兴趣的在她的牢房面前站定,下个瞬间刀光便将那间牢门变成了碎片。她不是他的目标,可他就是想要救她。因为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同为刺客的光。少女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大步的同他擦身而过。“当心。”女孩的语气是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千刃轻而易举的击碎了被飞掷而来的桌子。碎片朝着女孩的方向飞掠,几乎是本能一般的,柒将她护在了身下,时间在那一瞬间微妙的放慢了速度,柒甚至清晰的看到了女孩脸上的小小的泪痣。那一瞬间柒在她身上嗅到了轻微的香气。像是置身于梦中的虚幻的感觉,但仅仅持续了瞬间,柒便恢复了清醒。
他低头,同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对视。“多谢。”女孩的声音依旧没有半分波澜。柒掸掉身上的木屑,没有停留的转身离开,刚刚的行为已经引起了骚动,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要管的了,这里的骚动已经足够让他杀入最里面的牢房。柒的手指拂过衣服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物件,像是某种香饵。柒想了想,确认无害后他将香饵放入了衣服之中。
杀入里面并不是难事,可柒知道一旦动手他便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你想好,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刺客组织作对,值得吗?”曾经的伙伴同他刀剑相向,柒看了一眼身后浑身是伤的师妹,举起了千刃斩断了师妹身上的锁链。“对不起师兄...我不该...”身上的师妹声音气若游丝,柒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师妹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可不知道为何,柒却想到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孩。这样的骚动她逃得出去么?手中的千刃未曾停下,柒依旧扶着师妹与无数刺客拼杀,悬崖之上海风在凄厉咆哮,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言。
......
伍六七睁开眼睛,天台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夜,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自那以后,梅花十三去发廊的次数明显多了很多,有时候即便路过什么都不说。她也会进去坐坐,梅花十三摘下面具后的美貌吸引了无数顾客。从某种角度来看大保健发廊托了她的福没有沦落到关门大吉的地步。偶尔可乐过来找神医复查的时候会和阿七偷偷八卦他和梅花十三的关系。鸡大保则是很尽责的告诉可乐有些话题未满十八的小孩子还是不要听的好。伍六七再约梅花十三去喝茶的时候,梅花十三没有拒绝。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第二次,第三次……伍六七依然接单做刺客,但在他看来刺客伍六七的身份所带给大家的更多的是快乐。每当这种时候。伍六七便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伍六七不在做在海中浮沉的梦。也很开始少梦见过去的事情。似乎他作为柒身份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同他分道扬镳。现在的他是伍六七,之前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他回过玄武国,去了那个断崖。断崖下海浪依旧波涛汹涌,凄厉的海风之中伍六七凝视着海域,过了良久他无言的转身离开了那里。
“有时候仍然感觉在做梦。”伍六七抱着梅花十三柔软的身子。淡淡的香味让他有些困顿。“也许真的是梦也未尝不知。”梅花十三拍了拍伍六七不算柔软的头发。“梅小姐身上好香喔。”伍六七不依不饶的将头埋在梅花十三的身前。女刺客嗔怒的推开他,鸡大保远远的大声抱怨伍六七不顾忌一点还有小孩子在场。
“有一种香,叫浮生梦。这香一旦用过味道便会终生不散。那味道是一种好像在梦里度过一生的感觉,报纸上曾经报道过。我刚刚做刺客的时候。师父曾经给我带过一个。可惜后来丢了。”
“原来是这样...欸,那治疗失眠岂不是很有用……”伍六七靠在梅花十三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夕阳远远的落在发廊里,给破旧的发廊度上一层温暖而明亮的光。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占据了伍六七的全部人生。他靠在梅花十三身上沉沉的睡过去,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安稳,是他渴求的,曾经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
“对不起……”师妹的声音歉疚但坚定,身体被刺穿的时候柒诧异的回头,师妹就那样看着他,些微的抱歉在她眼底转瞬即逝,身体里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消失,他的目光从师妹身上离开,落在了身下的大海上。
原来,这就是背叛。
千刃击断石桥的时候。柒有些不甘的叹息,他嗅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是那个少女身上的味道,柒下意识的握紧了身上那个小小的饵料,他自嘲的笑了笑,一切都结束了。
坠入大海并没有柒想象之中的痛苦。他在大海之中坠落,周围的一切唯有黑暗,似乎世界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
伍六七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在大海之中浮沉,周围昏暗无比,他听不到看不到,唯有随着水流慢慢下沉。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睡在身旁的梅花十三。翻身抱住身旁的娇妻,伍六七满足的叹息。梦里那些孤独与悲伤在此刻被幸福冲刷殆尽,他嗅着那馥郁的芳香,闭上了双眼。此刻才是真实的一切,天亮之后还有很多任务与工作,伍六七深深的呼吸着梅花十三身上的香气,唇畔含笑。
………
首席刺客的尸体在海岸上被人发现。心口的致命刀伤成为了确认他身份的关键。刺客组织里的人无法不对这个结局感到唏嘘,强大而年轻的首席死在了他亲师妹的手上。有刺客在首席的身上发现了浮生梦的痕迹,这对柒而言或许是唯一的安慰,首席刺客在临终之际看到了他最渴求的一切。但也正应了那个香的名字,那些对他而已不过是一场浮生梦。
人们不知道属于刺客伍六七的一切,他们只知道从未有过大保健发廊的剪刀刺客和他的蓝羽鸡经纪人。也从未有过一个叫伍六七的人和女刺客梅花十三发生过那些精彩的爱情故事。人们只知道那一切不过是年轻的首席刺客在坠崖身亡之前做的一场他最为渴求的梦。
亲人
爱人
挚友
......
所有的一切,皆不过一场浮生大梦。
七月的梅花盛开,馥郁的香气为他们带去一场浮生梦。伍六七是她从不存在的七月梅花,而梅花十三,是他不可求的浮生一梦。一切终不过是执念,真相不过都是虚妄
七月梅,浮生梦,不可爱,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