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夏夜百物语23号《请神》

作者：helltail（b站）

我第一次当乩童是在十四岁，就这个岁数而言，已经算是起步晚了。

据说道教在幻想乡刚几步那几年，还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抓住人们的视线。但渐渐神佛两教做大，道教也不得不另辟蹊径。遂开始新建宫庙于各处。

我的父亲是一位庙公。所谓庙公，就是负责管理，运行宫庙运作的人，干这个位子的人不一定得是道士，信徒就可以。我的童年基本上就是看着三清与各路元帅长大的。但你要我去记得他们的名字，那也是我到了当上乩童之后才记得些许的。

乩童，是为了让神明可以现行人间，而将自己的肉身借给神明的人。这是当年抬轿的老头子解释给我的。我不是很懂为什么神明还得借着身体来出现，自己下来不就得了？但老头没有给我解释，只是摆了摆手。

这也是个辛苦活，当上乩童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让周遭的人们相信你真的被附身了。但其实那是演出来的，我也曾经问过我的前辈，究竟该如何起乩。他只是淡淡回了我一句：“你就想想你今天晚上宵夜要吃啥，还有想在想干嘛就得。”

我还真的是这么做的。每当什么王爷，什么将军要起乩，我都得在那里跪上个三四十分钟，吸着香炉里的烟，然后摇头晃脑。那时候，我一般会想的是我的晚餐要吃什么；等到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我的腿也差不多麻痹的时候，就差不多要起乩了。

我的脑袋会先大力摇晃，接着，全身开始抖动。这里是关键，关键是一种说服，在抖动的时候一只手必须放在桌子上，好像是接受一些上天的东西之类的。最后要装作被附身的时候，必须要全身突然从抖动来到站定。

但这还没完，每个神明有着他们的特色，如果可以照着他们的特色做出行动的话，那么说服力度会更大。比如有一次请的是财神赵王爷，赵王爷喜欢鼓声，我就事先在耳朵里偷偷塞了一些东西，等到我装作被附身的时候，我就把耳朵直接贴在鼓上。正常来说，那是会震坏耳膜的，但是我事先做了防护，所以没事。

在让人们相信之后，就是干正事的时间了。一般是有人求神问卜。这时候回答很重要。回答的艺术是必须回答得模棱两可，或者干脆不正面回答，说一些完全无关的事情。比如有人问失踪的人是否会回家，此时千万不要说是或否，我的答案有过像是“我看到大海上有艘渔船。”，“在五彩云端上，有着一个人影在山巅。”至于解释，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大家都说很准。

现在的我就快要五十岁了，有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身份也早就从乩童变成了庙公，从表演变成了指导。但由于现在的时代越来越信仰科学，幻想乡内的很多事物也都产生了转变，妖怪也不再可怕，连带我们这些信仰的人数也渐渐下降。相信请神的人越来越少，庙的收入也逐渐下滑。

我为了挽回，一部分是生活上，一部分是自己当过乩童，对着请神有些感情，决定寻找有没有更有说服力的做法。那天我在酒馆无意间打听到，为永远亭工作的一位老人说他们最近要请神。我向他死缠烂打之下，才得以一窥他们的仪式。

“大概会有多少人？”我在与他穿越迷途竹林的时候问道。

“就我们几个小组全部人都会参加啊。”那个老人的声音还很清澈，似乎没有一点紧张，“大概一百多人吧。”

就请神来说，这个人数不多，但是现在凑合着看吧。这么想着，便来到一个山洞面前。

“我得先说。”老人在山洞前停下，“接下来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太舒服的画面。可以吗？”我点点头。我不是自夸，但是我看过的那些不舒服的画面可不是少数。从活人献祭到要杀死所有与会者的主祭，我每次都靠着自身的机智与敏锐的观察力全身而退。

我们便走入洞穴。山洞内部插满了蜡烛，塑料椅子有规律地摆放，前方大概是祭坛或者讲台之类的。洞穴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多是男性老人。我混在男子的小组里，待到亥时，就有一个驼着背的老者站上了台。

“咳咳咳。”老者先是咳了几声，然后眼睛扫过台下的人。似乎在我身上停了几秒，然后才开始说：

“昨天想必对于各位是地狱吧。”他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本来就是这样子。

“但是，情况将会改变。”老者原先无神眼睛突然变得明亮：“是的......那位大人，我们今天就会迎接那位大人......她会帮助我们......”

台下有着小小的躁动，就连带着我来到这里的老人也按奈不住情绪。我小声问他我们到底要干什么，但他似乎没有听到。

“咳咳咳。”台上的老者将表情收敛起来，“当然，还是有着遗憾的事情。今天要奉献的是......小吴。”

台下一位男子缓缓站起来，他大约四五十岁，但声音还未脱去稚气：“没、没事的，只要为了让大家、大家可以......”

但是他的泪水已经涌到了眼眶，周遭的人们拍了拍他的身体，试图安慰他。就连台上的老者也有些不忍：“小吴......等到最后一刻，你可以进行告别。”

我这时就隐隐感到不安了，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既然参加了请神，就要看到最后。无论多么恐怖，多么血腥。我镇定住自己，继续看着台上的老者。

“那么，事不宜迟。”

老者说完这句话，后台就钻出来几个老人，拿着两个个盛满液体的杯子，一把短剑，一大釜的粘稠状液体，还有拿着南管，二胡，唢呐等乐器的老人，在祭坛的一旁坐定。

老者拿起短剑，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刺入的同时便开始演奏。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却是我不懂的语言。

他将自己的手没入第一个杯子，这时候，突然讲起了中文：

“恭请南海之倏！”

台下的人们都底下了脑袋：“恭请！”

接着，老者顾不得手上的刀伤，直接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拿起刀子，往另一只手划上，再走到另一个杯子旁，将右手没入：

“恭请北海之忽！”

“恭请！”这次我也喊了。

乐声越奏越大，老者将两只杯子拿在手上，站到大釜面前。他的双手想必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但是他的目光还是疯狂地盲目。然后，他将那两杯液体倒入大釜内。

我原本以为那大釜会因为加入的液体而溢出，但是大釜内的液体却突然冲了上去。紧接着，一阵阴风吹向我们！一道仿佛来自冥府的狂风直击我的脑门。我试着冷静自己，但是徒劳无功。我试着理解，但却看见一个扭曲的影像，从大釜中窜出，好似粘稠的液体包覆了一个人的身体，但是却只有基本的肢体样貌，有点像是绘画时的木头假人。因此，当那团东西移动的时候，我差点惊叫出来。

老者接着接过旁人给他的凿子与锤子。对准了那团东西应该是脸部的地方：

“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老者说罢，便开始往那东西上凿，等到凿了七个，那东西好像还是没有感觉似的。

“小吴！”

小吴此时已经站在了台上。我吞了一口口水。只见小吴从口袋拿出什么东西，似乎发着光。他对着那东西念念有词，像是在告别。接着，小吴将那东西丢入粘液里面。

那东西开始萎缩，接着开始越来越明显，粘液开始消失，像是青烟蒸发似的。所有人的眼神发出狂乱的目光。我有点想要离开了，但是有些东西驱使着我继续看下去。

终于，令我有些诧异的事情出现了。那团粘液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女。金色的头发，娇小但是精致的身材。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请神！我真想知道这些机关是怎么设计的。

少女的手轻轻伸出，乐队已经停止了演奏，首席站了起来，将手上的二胡递给女子。老者跪了下来，连带着所有人一起跪了下来：

“恭迎我主冴月麟！”

女子没有说话，还是静静坐着。老者起身，将一个银色的板子拿给被称作冴月麟的女子。

“还请我主解惑......”

那女子叹了口气，将银色的板子打开。原本薄薄的板子分成了一个发光，一个不发光的，两个板子拼凑的直角物体。女子细细看了发光那东西，手在不发光的板子上游走，好像按了几个东西，然后拿出纸笔，在上面挥毫，最后再交给老者。

“578行......771行......”老者读着数字，一旁的人们也拿出了那薄薄的板子，不一会，便传来声音：

“找到了！就在这里！这里的Else打成了Eles！”

“578行的问题找到了！这里应该是中括号！”

“找到了！For迴圈出了差错！怪不得......”

“很好！很好！”老者的双手颤抖着：“每组分工解决！快！快！”

不一会，有人发出惊叫：

“可以了！会跑了！”

“真的吗！”老者推开人群，跑到发出声响老人的身边，按了几下按键，然后点点头。

“各位，我们找到了。最后的bug也被清除了。”

“万岁！”身边的老者们开始互相道贺。有人抱住我，在我的耳朵边大喊：“不用住那里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唯一有些难过的是小吴。台上祝祭的老者讲伤口包扎好，拍了拍小吴的肩膀：

“抱歉！那个账号很宝贵吧。”

“不。”小吴叹了口气，“辉夜老板能让大家能够回家比较重要。”小吴站了起来，表情明朗了一些：“角色什么的，再氪金就有了。”

“嗯，是啊，你才二十几岁，有的是时间肝。”老者摇了摇头：“像我这样三十几岁的......唉......”

我看着台上的那个叫做冴月麟的女孩子，后者对我耸了耸肩膀，然后化成一堆1与0之后便消失了。

我就在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下结束了我的探查。我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那个戏法是怎么变的。但如果要说我学到了什么，

就是千万不要让我的孩子当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