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夏夜百物语22号《视野》
作者：无往不在的枷锁（B站）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的脸被削掉了一半，脸上的血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胸铠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顺着它我能看到这被砸碎的胸膛正喷撒着鲜血。背上时不时传来的阵阵冰凉，告诉我我背上火焰已经燃尽，背上的旗帜也应该化为了灰烬。
我的城堡，没了，我的士兵，死了，我本也应该随他们而去。可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这里就应该是三途川了。
可是这里不像啊，据说三途川的河岸边，是一片长满了彼岸花的花海。我也没见过什么彼岸花，只是无端的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个可能出现在三途川的花，然后觉得这周围和我所想象的，差别太大了。
这里只是一片树林，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却在地上感受不到它的照耀，举目四顾，只有树上还有一点点萤火微光。
可能，三途川，还是要再往前走的吧。
我起身向前，顾不上我的腿上还插着一支箭，我只想走，去到另一边，另一边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那一边会是什么样子，我曾经在意的人会在那里等我吗？那里真的有个阎魔或是其他的谁审判我的罪过吗？我这个样子是承受罪恶的还是承载罪恶的呢？我还会再死一遍吗？
我觉我得走了好久，又觉得明明没走几步。只是我感觉我的视野正渐渐地被黑暗侵蚀着，眼前着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光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我能感受到，遮住眼睛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真正的黑暗。
我停下了脚步，任由这黑暗包围我的身体，充满我的视野。
我一直不知道，那些瞎掉的人，他们的视野里有些什么，是一望无际的黑？还是若有若无的白？
现在我的眼前，是一种我从未领教过的黑暗，即便在黑夜中闭上双眼沉睡，也能靠着身体，感受到一丝丝的光，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没有瞎，我的视野非常清晰，我只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双眼，而已。
不知是谁的恶作剧。
渐渐地，一个身影从这片黑暗中走出，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残影，还有那鲜红色的双眸如星星般闪耀着。但是我能看到她，我很肯定，她的脸就在我的面前，我看得很清楚！
我听说过那样的传言，如果这传言是真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是宵暗妖精了。
传言中宵暗妖精在白天是一只很弱而且很笨的妖精，但是到了夜晚，她会以落单的人为目标，将他们致盲，轻松地捉住，然后顺理成章的吃掉。
看来，我很快，就要成为这个妖精的腹中物了。
难道我戎马一生，就只能像无名之辈那样被野狗乌鸦享用吗？
也无所谓了，败军之将，哪有什么荣誉可言。
反正被别人杀死，又或是自己了结，还是说被野狗吃掉，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我看见那妖精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口中两排尖锐的牙齿如鲨鱼一般，仿佛连我的骨头都要嚼碎。
就这样吧，我累了，这样也挺好的。
“大叔叔，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奇怪啊。”
我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的皮肉被撕开。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很礼貌地问我这样的问题，如果我面前的人真的是一个小女孩，她这样问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她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女孩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应该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或者嚎啕大哭。
“大叔叔，你还好吗？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带你去见医生？”
我觉得你比我还奇怪一点。
或许，传言就是传言吧，从来没人证实或是证伪过，虽然这面前被传言称为宵暗妖精的人确实很可怕，但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感受到他的敌意。
也可能，她在嫌我的肉老了点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如先把我想知道的问了吧。
“小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呃，你是在问地名吗？这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家附近。”
家？这附近还有人家吗？这是在说我还没死吗？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现在是晚上啊，呃，大概子时，呃，也差不多该到丑时了。”
好吧，他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她这么点，应该还不知道年份什么的。
那么，我现在到底在哪啊，这片森林我也毫无印象，如果我没死在楼层上，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看来我的脑子真的是被砸懵了，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大叔叔，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想知道你怎么了。”
呵，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也许，这就是无知者无畏？
“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小姑娘，你还太小了，我要细说你可能还听不懂，叔叔也没怎么，只是累了，累了。”
“是这样的吗？累了？累了就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啊。”
休息？一会儿？我当然想休息啊，如果我的剑还在手上，我应该永远地去休息了。
“你不知道啊小姑娘，叔叔已经没有家了，叔叔的家被大火烧掉了。”
“是这样的吗？被大火烧掉了？噫，这么不小心啊，怎么能随便玩火呢？”
真是不谙世事呢，好搞笑啊，可惜我现在已经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然我真的想大笑一场。
“要不你先来我家休息一下吧，不知道你饿了没有，我家还有点萩饼哦”。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
我应该是个死人了的，如果还没有死，就应该自己去死，不应该有任何犹豫与眷念。本来我也有这样的决心的，可是现在，这个小姑娘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想要把我从三途川边拉回来。我动摇了，我现在，想活下去。
那个小姑娘转过身去，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我艰难的站了起来，身上的痛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没有欺骗我。顺着她消失的方向，我跟了上去。是的，我想活，哪怕终究是死，也不是现在。
小姑娘消失后，我就真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我只能顺着她消失的方向走，我相信她就在我前面不远处。
没往前走几步，就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渐渐地撕开了包围着我的黑暗。看来是个大村子或者是个大户人家。
我向着这束光费力地走去，就像一只飞蛾一样。
我能够感觉到我离它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火在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这不是灯火啊，听上去更像是，篝火？可是什么地方会在大晚上的点篝火？
我也没有多想，我能够感受到这点微光的温热，前方仿佛天堂一般在向我招手，告诉我，来休息一下吧，你可以活下去的。
我的头晕的厉害，双手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凉透了，两条腿也因为过于疲惫而几乎失去知觉。
但我知道希望就在前方。我用出了最后一点力气，纵深一跃，跳进了那点微光之中。
虽然地上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像被绊了一下摔倒了。
我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这时，烈火燃烧的声音在我耳边越发的清晰，我能感受到这不是什么篝火，而是令人噤声的熊熊大火。
在这燃烧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因为没有力气爬起来，索性就趴在地上，这样的姿势，让我能更清楚的分辨周围的声音。
先是听到了刀剑碰撞的打铁声，然后是马匹奔跑的马蹄声，还隐隐约约的听到的人的叫声，那是什么？惨叫吗？还是怒吼？
不对，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村落，我在哪儿？
我艰难的支起身体，想要重新站起来。突然，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头上，把我想要抬起的头砸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清晰的看见了刚刚砸在我头上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条手臂。
我惊呆了。
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是这手腕上的臂甲，和我手上的是同一种，我认得很清楚。
我像个突然醒酒的人爬了起来，恐惧地环顾着四周。
我看到了那个属于我的城楼，在熊熊烈焰中摇摇欲坠。
我看到了几个和我穿着同样盔甲的人，正在与另一种颜色的旗帜奋战。但我知道，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我看到地上成股的血液流动着，上面漂浮着的除了不知是谁的手臂，还有数不尽的头颅。
我看到本还站着的人正接二连三地倒下；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冲向了后面，我们曾经誓死保护的地方。
只是，我没有看到我的剑，它这个时候应该在我的手上啊。
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一个巨大的人影慢慢地朝我走来。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剑。
我握紧了拳头，哪怕无济于事，我也要把拳头挥出去，我必须阻止他，为了我的使命。
我的拳头停在了半空，朝我走来的人影也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人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都停了下来。就连火焰也停止了舞动。
原来，这是幻象吗？
可是，幻象的话，我不应该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啊。
我低下这已经抬不起来了的头，看到了一只手，一只娇嫩但又沾满了鲜血的小手，从我的胸前穿了出来。
又有一只手，抱起了我的头，小臂挡在我的眼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大叔叔，原来你怕死的啊，你刚刚那不怕死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呢。”
我感受到有人正贴在我的耳旁，那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欣喜。我想说话，我还有很多事想问，可是，任凭我把嘴张得多大，我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因为胸膛被刺穿，我现在连呼吸都做不到。
我用上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握住了她的手腕。有些人在被武器刺穿身体之后，会死死地握住武器，哪怕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也要在这最后一刻做出最后一点抵抗。
伴随着“咔嚓”的一声响，我的手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的力气。
“大叔叔，别激动嘛，我知道你有些疑惑，我先给你解释一下吧。”
“我不喜欢吃尸体，我喜欢活的”。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肉，更让我享受的是人类对我而产生的恐惧。”
“是这样的哦。对我而言，不怕死的人，和已经死了的人没什么区别，他们的肉都味同嚼蜡。”
“所以，我想了点办法，让你看到一点点你害怕的东西，这样的你，现在应该很害怕吧。”
“是这样的哦。对死亡不畏敬，死亡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哦。”
“那么现在，我可以享用我的晚餐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