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名的心结
设施最坚固的港区安全屋已然一片天翻地覆。
“等……雷比尔！你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在那毁天灭地的激光间隙，我指某人只来得及如此惨叫。
刚刚安顿下来的异世界舰娘——雷比尔终于发觉我在仓皇闪躲，激光的发射顿时停滞。看到我之前站的地方已经烧得焦黑，她突然双眼一红，用尽全力把头向墙壁撞去。
“哎哎哎！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拼了命把她箍在怀里，心塞得欲哭无泪。
由于没查出雷比尔哪里有伤，我架不住她的一再要求，于是立即找女灶神登记出院，然后领她前往安全屋，那里是港区为防万一布置的应急避难所。我决定把其中自己的房间拿出来暂时安顿她，负责打扫的蛮啾早就派过去了。
她的双腿仍然不太利索，但她并没有要我扶的意思，而是向医院借了一把长伞，就这样拄着伞柄走在我身边。我自然不敢粗心，一路上刻意走得很慢。
“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结果她抛下这句就走到我的前头，我只好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来到安全屋门口，我让她站在人脸识别区里，随即以指挥官权限给她设定了刷脸开门。
她略感意外地看着我，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走进打扫得焕然一新的房间，她把伞靠在墙角，习惯性地提裙行礼。拖鞋就放在面前，她弯腰想要换鞋，却险些踉跄，一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稍等一下……慢一点，先坐在这里吧。”
我连忙去搬来一张小板凳，然后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坐下来。她的身材可称高挑，只是这身哥特黑裙容易造成错觉，我以尽可能轻柔的力道托着她的右臂，时刻留意着某种不该碰到的东西。
她并没有任何抗拒，很乖巧地任我替她卸下小高跟。十颗小指探出拖鞋舒展了下，她这才扶着我站起身来，右手松开轻轻拈着的裙摆。
似乎是嫌弃沙发太矮，她越过客厅走进卧室，直接坐在软乎乎的小床上。
“多谢你的款待。有什么想问我的请随意。”
她的声音就是这么好听，我一听到就不再紧张了。
我拉来一张椅子坐在离她半米处。
“雷比尔……小姐。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她说过自己“姑且有个将军的后缀”，但那语气显然不怎么乐意。我斟酌了下，还是选了个四平八稳的称呼，然后开始必要的问询。
她微微合上右眼，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不用加无聊的后缀。这里还是地球联邦吗？”
“呃，地球当然没错，不过地球联邦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没有接话，显然是觉得自己原先的问题没意义了。
“先给我介绍一下现在这个世界吧。”
她最终这样请求道。
我压抑着惊讶的心情，飞快地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开始说明。
“这个世界没有地球联邦，只有一个松散的联合国。你现在所在的是‘碧蓝航线’的母港，‘碧蓝航线’是独立的军事组织，由一群拥有与你相似的力量的舰娘组成……当然不包括我了。我姑且算是这个组织的首脑。”
“唯一的首脑吗？”
她立刻追问道。我也马上点头。
“那就好。”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想必来到陌生世界这件事情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吧。不过她至少对我有着最起码的信任，这令我暗自欣喜不已，而我对她当然也不可能有半点欺骗。
“我的记忆不是很完整了。先让我说完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之后你慢慢给我解释这个世界的事情，可以吗？”
她的语气稍稍轻快了些，令我的心情也悠扬起来。
墙上的时间静静地跳动。她抿了一口温水，娓娓谈起自己的出身。
“我来自地球联邦的静止轨道防御舰队，已经充当了几年的旗舰。在那里的我只是一艘战舰……”
我逐渐得知她来自一个更加科幻的异世界。那里的战舰不叫战舰，叫做什么“智能机动兵器”或者“驱动突击单位”，我听得晕晕乎乎，她对这些名称也不感兴趣，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主要是有关那个世界的战争的事情。
那似乎是一场更加混乱、痛苦、无休无止的战争。
“——大概就是这样。都是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的情报，不是吗？”
她苦笑着如此作结。我却摇头否认。
“只要与你有关系就足够了。”
我下意识地说出心里话。
她吃惊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咯咯直笑起来，双手捧住雪白的俏脸，玉指间不经意泄出几分红晕。
“你还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呢……”
那双冰蓝的美眸几乎将我吸入其中。
我艰难地回过神来，对上她甚觉有趣的目光，不禁一阵脸红。
港区的舰娘们颜值普遍极高，而她的容貌放在其中也是一等一的。或许我应该承认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只是暗自想想都感觉好难为情……
再不说点什么就真的无地自容了。我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结果差点破音。
“嗯，那个，有自由提问的环节吗？”
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可以啊，我说过请随意的。”
她点点头，仍旧忍笑忍得很辛苦。
于是我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略微收敛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记忆到这里就缺失了，而且以我那个世界的科学也无法解释……所以我无法回答你。”
“那你记得在原本世界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吗？”
她忽然垂下眼帘，沉默半晌。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我心里猛然一震。然而没等我补救，她便幽幽地开口回答。
“氚燃料近距离殉爆，全舰汽化。”
饶是我做好了面对悲惨的心理准备，这个答案依然砸得我心惊胆战。
她只是苦笑着叹息。
“我离开原本世界的途径可能就是这样……这个答案对你有帮助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最终岔开话题的人还是她。
“我已经见过你所说的‘舰娘’了。虽然不知道原来的我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我的，但我可以确定，我已经成为了与她们同类的存在，不过还保留着一些原本的……武器。要运用的话，感觉会像机甲一样，应该也和你的那些舰娘相似。”
我最关心的倒不是武器或者舰装。眼前的她完全是一位活生生的女孩子，如果与舰娘类似的话——她无疑绝对一定是有“心”的！是自然形成的心智魔方吗？
我这个无神论者现在只想把各路神仙都拜上一遍。
更深入的情况得之后拜托她配合调查。发现她有些情绪低落，我不想让她独自伤感，便找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话题。
“你在原来的世界里有亲朋好友吗？”
我想知道她那种冰冷的气质是不是源于这里。不过既然是战舰，像我们这里的某某级几号舰一样，应该会有姐妹的吧？
她歪着头开始思索。
“我是多戈斯基亚级的二号舰，所以有一个姐姐……”
她的语速忽然异常加快，像坏掉的水龙头。
我却浑然不觉，还在随意追问。
“姐姐的名字叫什么？”
“姐姐的名字……多戈斯基亚……姐姐……”
她的嗓音逐渐扭曲，这下我终于感觉不妙。
“雷比尔？雷比尔小姐？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
炸雷般的嘶喊声瞬间刺痛耳膜。我慌忙定睛一看，只见她痛苦地抱住了头，身体周围现出淡淡的光晕，逐渐躁动起来。
“姐姐……多戈斯基亚……姐姐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她的哀鸣，一尊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机械浮现在她右臂。
她抓起武器，带着发狂的怒火猛然一扫——
墙体碎裂，金属汽化，指挥官专用的最坚固的避难所被瞬间击穿。
果然是异世界的科技，简直是毁天灭地！
我根本无暇感慨，只能在激光的间隙狼狈逃窜，不断换着地方躲藏，只求别被她当成目标。但那激光的威力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
又一波激光汹涌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藏无可藏的我拼尽全力大喊：
“等……雷比尔！你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仿佛被关掉开关，她的攻击骤然停滞。我果断冲出废墟扑到她面前，一把按住她高举的右手。
“雷比尔！是我！是我啊！你看着我啊！”
她的双眼终于渐渐清明。
然而……
“哎哎哎！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发现自己险些把我打得汽化，她突然双眼一红，用尽全力将头向墙壁撞去。我本能一个闪身，用腹部结结实实地承受了她的冲击。
“没事了没事了，冷静，冷静下来啊……”
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拼了命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紧贴胸前的女孩终于不再颤抖。
外界惊慌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我缓缓跌坐在床头，只觉一阵眩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