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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烛【虞香柚丝】【全文约9000字】

2022-11-17 14:27 作者:亚尔斯兰骑猪跑  | 我要投稿

“世说鲛人之语,深海独居,织绡绮丽。”

(1)北冥有鱼

苏虞莫发誓,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到北冥,她再也不瞒着族里的长辈偷跑出来玩了。

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关在狭窄而阴冷的铁笼里,像待宰的牛羊一般运往未知的前路。

冰原上的料峭寒风透过铁笼的缝隙吹打在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衣的苏虞莫身上,让她只能在笼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载着铁笼的马车旁一个背着断头刀的独眼大汉瞥了眼可怜兮兮的虞莫,对着马队前方的头领问了一句:“舵主,这妞儿不会冻死了吧?”

“扯淡!你他娘的有没有脑子!”头领一鞭子打在独眼的头上,“鲛人族能被冻死?知道北冥的海水有多冷吗?人家天天泡在里面,冻死咱们都不可能冻死鲛人!”

独眼汉子没来由受了一鞭,正想拿囚车里的鲛人发泄怨气,头领又冷笑了一声:“别像折磨那些奴隶一样对她——这可是鲛人啊,别看她现在跟普通人一样,一旦接触到水,你就能看见她那双漂亮的鱼尾——南边的达官贵人会为这只鲛人出到天价的,咱们巨鲸帮这次可是赚了票大的!”

虞莫听后面色更加苍白,族里长辈无数次的提醒和警告似乎正在变成现实——果然人族是贪婪而邪恶的种族!

“舵主,前面好像有人。”马队前方的风雪中隐隐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个游侠儿打扮的小子……不对,好像还是个姑娘!”

“哈哈,今个儿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头领抽出腰间的马刀,用雄浑的嗓音呼喊着前后的弟兄,“儿郎们!都动起来暖暖身子!第一个活捉前面那个小娘子的,等进了城,老子给他点怡红楼的头牌!”

“哈哈哈”,伴随着马贼们淫邪的笑声,在寒风中跋涉已久的巨鲸帮成员们纷纷吹起口哨,朝着前方那个落单的女人策马奔去。

虞莫扭过头,有些不忍心去看那边的惨状。

冰原上的风雪依然很大,虞莫只听见混杂其中的微弱喊杀声,饶是她再迟钝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马贼们声音好像越来越弱了。

她试着将脑袋探出囚笼,想看清楚风雪中那处战场的情况,一道黑影却逆着风撞上了铁笼的栏杆。

虞莫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刚才还跋扈叫嚣的巨鲸帮舵主此时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脑袋,骨碌碌滚到囚笼边,脸上写满了惊骇。

留在车队旁看守的巨鲸帮帮众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们本能地拨过马头向朝后逃跑,却都被一柄自漫天飞雪中杀出的凛冽寒芒连人带马砍成了两截。

温热的鲜血洒在虞莫脸上,但此刻她却忘记了惊恐地尖叫,而是盯着那个从风雪中缓慢走出的修长人影,像是要永远地记住这一幕。

女子的白衣上没有沾染一点血污,她浑身是那么纯白无瑕,连头发也像北冥的头场雪那样白得发亮,让虞莫想起鲛人族老人传说里的神仙下凡。

女子也看见了虞莫,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涌现出一抹令人心醉的笑意,从地上的尸体上抽回自己的长剑,对囚车里的虞莫拱手作揖:“惊扰姑娘了,在下这就救你出来。”

女子一剑斩断囚笼上的铁锁,看虞莫呆坐在原地,以为这位姑娘被吓得腿软,连忙伸手将她扶起,顺便将自己的长衫褪下,披在了只着单衣的虞莫身上。

虞莫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有些莫名的话:“你是神仙吗?”

女子愣了一下,捂嘴轻笑:“不敢当,只是除掉几个走私人口的毛贼,算不得神仙。”

“可你好厉害。”虞莫好奇地看着女子的漂亮银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把,“你的头发好漂亮。”

“姑娘,莫要惊慌,在下不是什么鹤发童颜的老妖怪,”女子以为虞莫的怪异举止是因为劫后余生的过度兴奋,连忙解释道自己并无恶意,“你是在北冥长大的吧?在下乃灵霄宗首徒姜柚恩,是从南方温暖地界来此游历的,只是不小心和同门失散了。”

身为鲛人族的虞莫其实听不懂柚恩文绉绉的遣词,但一听到对方是从南方来的,虞莫才猛然发觉眼前这位并不是什么仙子,而是如假包换的人族。

可是为什么她跟族里长辈们说的凶神恶煞还有刚才那群捉住自己的人族不一样呢,那么好看,那么温柔。

柚恩见虞莫眼中满是困惑,也没有多想,轻咳了一声:“姑娘,你应该是被这帮人贩子掳来的吧?别担心,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在北边。”虞莫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想回到鲛人族所在的北冥渊海,只需要一直往北而行就可以了。

想到一路上可能又会被人族抓走,苏虞莫还是接受了姜柚恩的好意,决定让她陪着自己到北冥渊海的附近,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辞而别。

姜柚恩牵来一匹巨鲸帮留下的驮马,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虞莫,也意识到了问题:“姑娘不会骑马吧?”

别说骑马了,之前偷跑出来玩的虞莫最远也只走到过北冥渊海的岸边,连这种四蹄兽都是头一次见,只能窘迫地摇了摇头。

“那就得罪了。”

在虞莫的娇呼声中,柚恩揽住虞莫纤细的腰肢,腾身而起,稳稳地落在马鞍之上。

柚恩坐在虞莫身后,牵着虞莫的手示意对方握住缰绳:“别怕,我帮你。”

这是虞莫第一次骑马,她有些紧张,但手掌上传来的温暖触感和背后姜柚恩的轻柔安慰让她放松了许多,开始尝试着驾驭身下的马匹。

驮马很快从最初的躁动冷静下来,虞莫不由得笑逐颜开,已经可以驾着马匹缓步前行。

她回头想跟自己的“老师”炫耀,却蓦地发现在这种手把手教学的姿势下,姜柚恩那张精致的面容离自己极近,吐出的温热气息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很厉害。”柚恩眨巴眨巴那双清冷但含笑的眼眸,衷心称赞道。

虞莫慌乱地转过头,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害羞。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苏虞莫……”虞莫悄悄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庞,感觉有些烫。

“苏姑娘,在下一定安全送你回家。”姜柚恩的话让虞莫没来由的心安。

(2)骊珠

北冥的黑夜总是降临得很早。

冰原上的风雪在入夜后变得有些狂暴,出于安全考虑,姜柚恩决定和虞莫今晚在冰原上一座已经废弃的渔村落脚。

其实虞莫并不怕冷,鲛人一族的体质喜寒,此等风雪对虞莫还比不上北冥渊海里的极寒,不过在被抓住过一次后虞莫也算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告诉姜柚恩自己鲛人的身份。

反正只要不碰到水,自己看上去就与常人无异。

一间勉强称得上完整的茅屋内,姜柚恩收集了所有还没有受潮变湿的木柴,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她看着坐在角落里的虞莫有些疑惑:“苏姑娘,你坐那么远不冷吗?”

并不喜欢这种炽热之物的虞莫摇了摇头,努力想了个理由:“呃,我家里是在北冥渊海上捕鱼的,我从小就不怕冷。”

虞莫觉得自己临时能想出这种说辞真是太机智了,幸好前几次偷跑出来玩时她看见过那些捕鱼为生的人族。

“这样啊……哈啾!”姜柚恩也没有再追究,打了个喷嚏,“苏姑娘身体还真好。”

虞莫这才注意到,把长衫套给自己的姜柚恩嘴唇有些发白,她想起族人们所说人族是御寒能力极弱的类型,却没想到这种在虞莫看来只是些许凉意的暴风雪天气,已经让柚恩有些难以忍受。

“柚恩大侠,我不怕冷,你快多穿几件衣服。”虞莫当然不愿意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寒冷所扰,凑到火堆旁,将衣服递还给了柚恩。

“无妨,修行而已,”姜柚恩吸了吸鼻子,“习武之人,当然要学会忍受严寒酷暑……哈啾!”

姜柚恩“嘿嘿”一笑,依然没有去接虞莫手里的衣服:“没关系,只是身子有些僵,还挺难得有这种体验的……”

身体远比嘴巴诚实的姜柚恩身子晃了晃,竟直接晕在了火堆旁边。

若只是寒冷倒也不至于让自幼习武的姜柚恩晕倒,但适才与巨鲸帮战斗还是消耗了许多气力,毕竟是以步对骑——姜柚恩精神紧绷时还能咬牙坚持,现在稍微放松下来,在疲惫与寒冷的双重打击下,这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不过虞莫不知道这些,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

“姜柚恩?”虞莫试探着喊了几声,又触碰了一下姜柚恩的肌肤,只觉得冰冷异常。

虞莫看着嘴唇乌紫的姜柚恩,曾经在北冥渊海边看见过冻死的渔民的她知道这是人族濒死时的征兆,连忙把所有的衣服都换给姜柚恩穿上,将柚恩抱在怀里,试图让她暖和起来。

破败的茅屋内时不时会有风雪渗入,极阴体质的鲛人族那本就不高的体温也别提温暖人类的躯体,火堆的火焰在冷风中摇曳,好像随时可能熄灭一样。

眼见着姜柚恩情况没有好转,虞莫犹豫了片刻,秀口微张,吐出了一颗状似珍珠的浑圆球体,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每个鲛人族出生时体内都会伴生一颗这样的骊珠,它不仅赋予鲛人天生对水流潮汐的亲和力,还是抵御北冥渊海极寒的宝物。

骊珠是鲛人的本命之物,尽管可以像虞莫现在这样离体,但一旦长时间脱离身体,鲛人就会像失去养分的花朵那样逐渐枯萎,所以虞莫必须速战速决。

虞莫吃力地将柚恩扶起,摆成一个盘坐在地的姿势,自己则坐在柚恩的身后,双手掐诀,嘴里则念出了晦涩难懂的鲛人古语。

鲛人古语天生带着一种抑扬顿挫的音律美感,虞莫仿佛在唱着婉转的江南小调,手中的骊珠却在没有任何凭依的情况下悬浮在了空中。

紧接着骊珠绽放出了耀眼的紫色光芒,被紫光笼罩全身的姜柚恩身子一震,浑身的寒气凝聚成一股冰蓝色的气息,逐渐被骊珠的光芒牵引,离开了姜柚恩的身体。

寒气被尽数纳入骊珠之内,绕是以鲛人的体质,虞莫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过在她的努力下,柚恩的脸色明显有了好转,面颊上已经逐渐有了血色。

使用鲛人古语的消耗并不轻松,虞莫感觉到了阵阵的晕眩感,她本能地抱住柚恩逐渐温热的躯体,就这么疲惫地睡了过去。

(3)触龙

虞莫悠然醒转的时候,北冥依然是黑夜,但茅屋破烂的墙缝外居然隐隐透出了幽幽的绿光。

虞莫伸了个懒腰,却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缕清香。

她这才想起自己睡着之前抱住了柚恩,连忙坐起身来。

怀里的温香软玉此刻正默默地靠在茅屋的门边,听到虞莫醒来的动静,柚恩回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苏姑娘,多谢了。”

“哈哈,我没做什么,是柚恩你的身体好……”虞莫嘿嘿傻笑着挠头,自己总不能告诉柚恩自己其实是是鲛人,用骊珠的神奇力量救了她吧。

“对了,你的东西。”虞莫目瞪口呆地看着柚恩从怀里摸出的骊珠,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这个傻大姐,居然忘记了把骊珠吞回体内!

柚恩拉过目光呆滞的虞莫的手,将骊珠放在了虞莫的手心里:“苏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但以后可千万不要在才认识的人面前拿出骊珠这等宝物——你们北冥的渔民可能觉得这东西常见,可要是被歹人见财起意就不好了。”

虞莫眨了眨眼,柚恩好像把这颗骊珠当成了虞莫偶然得到的宝贝,没有往虞莫其实是鲛人这方面想。

她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暴露身份,一边接过柚恩的话茬:“可柚恩不是坏人啊。”

“你就这么相信我?”柚恩看着虞莫天真的表情,眉眼弯成了月牙,“万一我是坏人呢?”

“坏人才不会把骊珠还给我呢,”虞莫继续嘿嘿傻笑,抓紧机会问起了柚恩那些北冥之外的世界,“柚恩,为什么这东西是宝贝啊?”

“南边有句话,叫鲛人一身都是宝,而鲛人身上最珍贵的宝贝就是骊珠,”柚恩耐心地给虞莫解释,只当这是一个没出过北冥的少女天生的好奇,“鲛人本就长生,传说鲛人骊珠可以持续燃烧上百年的时间,用骊珠制成的长生烛只要刻上名字,就可以护佑此人长命百岁,因此因此南边的名门大族、达官显贵甚至武林世家都曾经为了一颗骊珠大打出手。”

虞莫听后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她知道这并不只是一个传说——就连鲛人族内都会把过世的鲛人留下的骊珠收集起来做成蜡烛,这种名为长生烛的东西本就是从鲛人一族流传出来的。

而这些蜡烛上刻的也都是后人的名字。

长生烛有没有用不知道,至少鲛人族的祠堂里就供奉着先辈骊珠制成的长生烛,昼夜不息地已经燃烧了几千年。

虞莫这才明白之前巨鲸帮抓住自己后为何那么兴奋,想起来也有些后怕:“柚恩,鲛人们被抓住以后都怎么样了呢?”

“不清楚,但肯定不算好。”柚恩摇了摇头,“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身上的那颗骊珠。”

“对了,这种景象很常见吗?”柚恩突然话锋一转,指着门外的绿光,“真美啊。”

虞莫凑到门边,才明白柚恩为什么一直朝外张望。

冰原上的风雪已经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雪后出来觅食的大小生灵:几只长着大角的牡鹿在啃食着冰原上的苔藓,天边还有通体雪白的雪鹰盘旋,一副祥和宁静的画面。

而之所以能在黑夜中看清壮阔的雪原,是因为此刻的冰原上空堪称美轮美奂:漆黑的夜空中正挂着贯穿天际的绿色光帷,像优美的宫装妇人柔顺光滑的裙摆,不仅照亮了整个夜空,更增添了一份奇幻的色彩。

“是触龙,”虞莫很快认出了这等天地异象,“在北冥也不常见呢,听老人们说这是大大的祥瑞,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只在一些古籍里看到过,好像也有叫它极光的。”柚恩走出屋门,伸出一只手朝天上抓去,像是要触碰那天边的绿光,“这趟出门游历真是不虚此行。”

虞莫歪头看着在极光中英姿飒爽的姜柚恩,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出门游历?”

虽然很喜欢偷跑出北冥渊海,但每次虞莫都不敢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好奇和勇气总是会败给对未知旅途的恐惧。

“锦绣河山,不亲身走一遭可惜了。”柚恩莞尔一笑,“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只能在旅途中遇到。”

她在触龙的唯美光晕中给虞莫讲起了很多这个鲛人族想都没有想过的景象——

她说起南边的东海是一处比北冥渊海还要宽阔壮丽的大海,每到夏天东海边上惊涛拍岸的壮丽景象。

她说起更南边的南诏古国的参天树木,那里一年到头都酷热难耐,跟北冥相比截然不同。

她说起江南的水乡,边塞的悲凉,皇城的富贵……她说的很多东西虞莫连想象都做不到,但虞莫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心驰神往。

她又讲起了一路上遇到的很多人,一个红发女侠见过柚恩后被迷得神魂颠倒,追着她跑了好远。

一个来自西域的兔族姑娘,她唱的西凉歌曲让人沉醉。

一个叫做神龙大侠的神秘掌门,她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受到众人敬仰,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温柔姑娘。

说完这些,她转头对虞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能认识苏姑娘也很好。”

虞莫还没来得及羞涩,柚恩突然神色一变,看着茅屋旁空空荡荡的马厩语气严肃:“苏姑娘?你知道我们骑的那匹马哪里去了吗?”

虞莫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从屋顶便落下一个黑影,直接打晕了她。

柚恩正欲拔剑御敌,废弃的小渔村上空突然响起了一阵优美的歌声。

柚恩在歌声中感觉全身无力,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

(4)鲛人族

虞莫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身处自己的珊瑚屋里。

这里就是鲛人一族所聚居的北冥渊海。

她刚刚坐起身,身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苏虞莫,这是第几次了。”

一个人身鱼尾的老妪就坐在虞莫的床边,她戴着很多贝壳首饰,但这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鲛人一族内身份地位的象征。

“族长婆婆……”虞莫知道自己这次离家这么久,多半是被族里巡逻队给捉回来了,但她此刻只关心一件事,“婆婆,柚恩在哪里?”

老妪脸上满是严肃:“苏虞莫,你偷跑出渊海也就算了,这次怎么还带回来一个人族。”

虞莫面色焦急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老规矩,”族长的语气不容置疑,“任何见到鲛人的人族都会被秘法消除所有相关的记忆。”

听起来似乎还行,可虞莫知道这种秘法会给人族留下无法治愈的病根,被抹除记忆的人族往往会变成痴呆甚至疯子。

“你们不能这么做!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虞莫激动地站起,“柚恩救了我!没有她我早就被人族掳走了!”

“我不能用族人的安全做赌注,”族长站起身,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以前也有过年轻的鲛人被人族蒙骗,带着假装友善的人族到了北冥渊海,然后那个奸诈的人族记住了路线,带人对我们进行了一场屠杀。”

虞莫当然知道这个长辈讲过无数次的惨剧,但她不相信柚恩是那样的人:“可是……”

“这事没得商量。”族长婆婆离去时斩钉截铁,“等你醒来后再行刑,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

族长离开后,虞莫很快游出了自己的珊瑚屋,她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位于海底的鲛人水牢,在那里看见了被关在一个水泡里的姜柚恩。

虞莫颤抖着嘴唇看着水牢里的柚恩,庆幸对方没事的同时心里涌出了浓浓的自责。

姜柚恩看见虞莫时依然笑容恬淡,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经得知自己即将被抹除记忆的年轻女侠:“苏姑娘,你们鲛人居住的深海可真美啊。”

“恩……苏姑娘的鱼尾巴也很好看。”

“柚恩,你别担心……我回去找婆婆求情,我会跟她们说清楚你是个好人的,”虞莫靠在坚固的水泡牢笼上,有些想哭,“你不会被抹掉记忆的!”

“不用为我这么做,”姜柚恩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们也是为了保护族人,为了保护你——这些我完全能够理解。”

“苏姑娘,哭什么,我又不会被处死,只是有些可惜,”姜柚恩想伸手安慰眼眶红红的虞莫,却被水泡挡住,一时间哑然失笑,“这些年真是走了好远的路……想找回这些记忆可不容易呢。”

“苏姑娘,你该走啦。”水牢上方游来了几只鲛人守卫,他们是来带姜柚恩前去行刑的。

虞莫哭着挡在关押柚恩的水泡前,没有让步的意思。

正当其他鲛人准备强行带走柚恩时,一声急促但尖锐的嘶吼突然响彻了整个渊海。

“敌袭!”

柚恩和虞莫同时愣住,她们望向头顶的海面,那里正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朝着海底的鲛人部落极速坠落。

一艘沉船就这么落在海底,掀起一阵狂浪的同时,也碾碎了不少鲛人居住的珊瑚屋,在海底剧烈的震动中,连关押柚恩的水泡也应声破碎。

“咳咳……”柚恩呛了两口水,一旁的苏虞莫连忙吐出骊珠,为柚恩施展了一道避水诀,让她能够在水底自由行动。

沉船很快解体,从中鱼跃而出的是上百名嘴衔利刃的巨鲸帮成员,他们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波纹,抵御水流的同时也能让他们在水底自由地呼吸。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魁梧大汉最后登场,他身背一柄狼牙铁棒,手持一颗湛蓝宝珠,用雄浑的嗓音哈哈大笑:“哈哈哈!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北冥渊海,感谢灵霄派首徒姜柚恩为巨鲸帮带路!”

“避水珠……”姜柚恩认出了巨鲸帮帮主手中的法宝,喃喃自语道,“我们被尾随了——是那匹失踪的巨鲸帮驮马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早有准备的巨鲸帮成员很快四散开来,他们对着周围手无寸铁的鲛人族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偶有手持三叉戟的鲛人武士勇猛地组织抵抗,却被巨鲸帮帮主手中的狼牙棒直接打成了肉泥。

许多鲛人试图用法术反击,但一切水流术法在触碰到巨鲸帮成员身上的波纹后竟全部烟消云散——避水珠的加持下,鲛人的御水之术完全失去了作用!

“苏虞莫,看你干的好事!”愤怒的鲛人守卫几乎想要立刻处死姜柚恩,“她果然是人族的奸细!”

“不是这样的!”苏虞莫面对同族的武器毫无惧色,依然挡在柚恩身前。

面对此情此景,姜柚恩道了声“得罪了”,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几下卸掉鲛人手中的武器,对着愤怒的鲛人们深深作揖:“诸位,我知道此时此刻你们不会相信我说的任何话,此番劫难也的确因在下而起——我会亲手阻止这一切,而在那之后,任何刑罚,姜柚恩无怨无悔。”

几名巨鲸帮成员看到此处聚集的鲛人立刻游了过来,柚恩见状直接将武器丢还给众位鲛人,赤手空拳地杀入了敌阵当中。

苏虞莫很是机敏地奔向水牢里的另一个水泡——里面存放着柚恩被捉时卸下的长剑。

“姜柚恩!”原本因为空手陷入苦战的姜柚恩听到虞莫的一声娇呼,抬眼便看见对方向自己丢来了佩剑。

“多谢!”柚恩借着水流之力从包围中跃出,拿到了那柄长剑。

在鲛人守卫们震惊的目光中,姜柚恩砍瓜切菜般收拾了这几名巨鲸帮成员,她对着有些愣神的鲛人大喊:“去保护你们的族人!”

鲛人守卫也顾不上处死这个奸细,很快游去各处抵挡巨鲸帮帮众对族人的屠杀。

虞莫本以为柚恩会跟鲛人一起行动,却只见这位白衣女侠义无反顾地朝着战场的最中心,也是巨鲸帮帮主所在的位置游去。

“柚恩,你去哪里!”

“必须除掉那个人手里的避水珠,”柚恩回头看了一眼虞莫,眼中满是决绝,“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也会给鲛人族一个交代!”

“苏姑娘,你不用跟来。”柚恩看虞莫有想跟自己一起行动的想法,连忙制止,“只有你熟悉北冥渊海之外的路,带着你的族人们先往外逃。”

知道族群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的虞莫没有优柔寡断,重重地点头道:“我这就去……你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当然,”柚恩嘴角勾起,“我还有好多美景没看过呢。”

(5)长生

巨鲸帮帮主狞笑着掏出一只鲛人武士身体里的骊珠,将它放进了腰间的小袋中,看着袋中几十颗骊珠绽放出的光彩,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他另一只手中的避水珠突然光芒大盛,察觉到头顶水流异常涌动的巨鲸帮帮主将身子一侧,躲过了姜柚恩出其不意的一剑。

“哟,原来是财神爷来啦。”帮主看清来人后笑容更甚,“没有当面感谢灵霄宗首徒带路,事后咱们三七分成怎么样?”

姜柚恩脸色冷若冰霜,手中剑招凌厉地刺向巨鲸帮帮主,被帮主用狼牙棒悉数挡下。

“姜女侠,咱们可都是人族,”帮主见姜柚恩毫无合作之意,语气逐渐狠厉,“为了一群鲛人,你要残害同族?”

“鲛人族并未荼毒生灵,一直隐世而居,连误入部族领地的人族都不忍杀害,”柚恩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怒意,“而你们巨鲸帮走私掳掠,贩卖人口,妄称为人!”

“更何况灵霄宗出手不问身份。”柚恩一剑斩出,仿佛要斩尽世间一切不平事,“只分善恶!”

凶猛的剑招让巨鲸帮帮主踉跄后退几步,他舔了舔嘴唇,眼中血腥之意浓郁:“好一个灵霄宗首徒!那看是你的剑快,还是那群臭鲛人死得更快!”

姜柚恩瞥了一眼渊海里其余战场的战况,失去了最有力的水流法术后,鲛人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尤其他们还要分心保护老幼,形式已经岌岌可危。

姜柚恩分神的这么一个瞬间,巨鲸帮帮主手中的避水珠蓝光一闪,几道隐蔽的暗流登时从柚恩背后袭来。

柚恩勉强反身挡住这几道暗流,巨鲸帮帮主也抓住柚恩正面的空挡,手中狼牙棒以千钧之力压下,直取柚恩胸腹罩门所在。

柚恩来不及躲闪,但也相当凶狠地刺向帮主手臂,俨然一副拼着重伤也要给对方留下伤势的模样。

一剑刺中巨鲸帮帮主手臂的同时,狼牙棒也将柚恩打得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巨鲸帮帮主正欲嘲讽姜柚恩的疯狂选择,身受重伤的白衣剑客已经调整好身形,不管不顾地向自己冲来,发动了下一轮攻击。

这个灵霄派首徒好像已经疯了,她的确在巨鲸帮帮主的身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剑伤,但每次都付出远超敌人的代价,再这么以伤换伤下去,她必死无疑。

帮主也是个血性中人,觉得一介女流都敢开展如此血腥的对攻,他岂能示弱?

狼牙棒最后一次击中了柚恩的脑袋,将她打得七窍流血的同时,柚恩凄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着给巨鲸帮帮主增添一道新伤口,而是斩向了帮主手中的避水珠。

以伤换伤?可我从来就没有杀你的打算,我只是要除掉那颗珠子。

湛蓝宝珠破碎成齑粉的同时,所有在水底杀得兴起的巨鲸帮帮众突然感觉到呼吸一滞,面色铁青,然后疯狂地朝着水面上游去。

他们身上的避水术法因为避水珠的破损而消失的同时,鲛人们也展开了凶狠的反击。

胜负已分。

一袭血染的白衣无声地坠向海底。

当苏虞莫抱住已经气若游丝的姜柚恩时,她立刻跪在了老妪的面前:“族长婆婆!是柚恩救了我们,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老妪面无表情:“伤势太重,五脏六腑都已破损……神仙难救。”

“我们不是有长生秘法?为什么不能救她!”

“苏虞莫!此番部族蒙此大灾,即使不是此人所谋,也缘起此人!”族长指着不远处海水中漂浮着的数具鲛人尸体,语气严厉,“她死后,我可以立起一道长生烛纪念她对鲛人一族的牺牲,但我绝不会为救此人动用长生秘法!”

苏虞莫抱着柚恩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要她不离开渊海,由她去吧。”族长抬手阻止了左近想要拦住虞莫的族人。

“族长大人!虞莫刚刚去了祠堂!”一名鲛人武士慌慌张张地游来,老妪闻言后也怔住了——祠堂?虞莫去那里做什么?

其实虞莫知道族长为什么不愿使用传说中的长生秘法。

因为那种秘法不仅需要使用骊珠,还必须是活着的鲛人的骊珠。

这几乎等于以命换命。

虞莫在祠堂里磕了三个响头,吐出了自己的骊珠,又想起那一夜为柚恩疗伤时的场景。

她还想起柚恩为她描绘出的那幅北冥之外的锦绣山河,那么多在北冥见不到的景象,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

“以后……就拜托你去帮我看那些美景啦。”

族长带着鲛人武士推开祠堂的大门时,面色苍白的苏虞莫正在一根新鲜制成的长生烛上刻字。

知道为时已晚的老妪不再动怒,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虞莫越来越冰冷的面颊,语气低沉:“你这痴儿。”

“婆婆,还请答应虞莫最后一件事。”虞莫无力地扯动嘴角,虚弱地将刻有“姜柚恩”三字的长生烛放上桌。

老妪点了点头。

“柚恩擅闯鲛人禁地,理应使用秘法抹去记忆,”虞莫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婆婆能不能只消除其中的一部分。”

她一边说着,一边疲惫地闭上了眼。

山有木兮。

(6)尾声

柚恩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驾着马车的红发女侠见柚恩醒转,转头打趣道:“姜师姐,怎么在北冥冰原上睡着了,真不怕被雪狼叼走啊。”

北冥?啊,是了,自己是在北冥跟同门失散的,失散后还跟走私人口的巨鲸帮打了一架,可惜没能救出被拐卖的人。

“昨晚北冥有极光现世,大师姐是不是看得太入迷睡着了?”马车旁骑马的灵霄宗众人哄笑起来,“大师姐总是为了美景废寝忘食啊!”

她当然看见了触龙,这种难得一见的景象当然会一辈子铭记。

触龙这种极光的古称是自己在哪本古书里看到过的说法?还是谁告诉自己的?

柚恩皱起眉头,觉得脑袋有些发涨。

“对了师姐,你见到鲛人族了吗。”红发师妹想起姜柚恩来北冥之前提起过的一个愿望,“她们是不是真的遇水就会露出鱼尾巴啊?”

“我没有遇见过呢。”姜柚恩想了想,觉得那种神秘的种族果然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非有缘者不能相见。

“那太可惜了……诶?”红发师妹突然停住马车,用疑惑的神情看向柚恩,“师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

姜柚恩抬手触摸,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抹了抹脸,明明没有伤心的感觉,可泪水依旧夺眶而出。

我在为谁流泪?

“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柚恩不断擦着脸上的眼泪,渐渐湿了衣裳,“可能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些人,再也想不起来了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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