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反讽⌋


一位身姿丰腴的女性站在台上,俯视着下方的狗群。她看着排列整齐的狗狗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她颈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她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胸前的铃铛。
好热啊。她心想,于是吐出舌头,但旋即缩了回去。
台下一片肃静,只有几个带着狗头面具的人在巡逻。他们观察着每一只狗狗的神态与动作,一旦他们发现它们僭越那莫须有的界限,等待它们的只有毫无意义的惩罚。
“看哪,它们做得多棒!”那女人满足地看向身边。
“是呀是呀!”她旁边的男人女人们随声附和,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家伙们,饿不饿呀?”
“汪。”
已是正午,艳阳高照,饥肠辘辘的狗狗们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既然很饿的话,那就比比哪一队叫的好,叫的好的,早去吃饭!一组!”她似乎很满意狗狗们的表现,亲昵地拍了拍一组队首的头。
率领一组的狗头面具男带头汪了两声,旋即,一组的狗狗开始了它们的表演。
“汪!汪汪!汪!”为了吃到饭,狗狗们奋力地叫着。
“太轻啦!听不见!”
“来!二组!”
二组的狗狗们开始了它们的表演。
“嗯…就最后一声是不错的,其他轻的得跟蚊子叫似的,记住!你是个人!不是只蚊子!”
三组四组,一直到八组,全都被批评了一顿,而理由似乎出奇的一致。
“还有一次机会,要不今天饭别吃了!”
狗头面具男也开始对其负责的小组进行训话。
“来!再来一次!一组!”
狗狗们奋力大叫,声音甚至有些嘶哑,一遍过后,有些狗狗的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
“不行!倒数第四位只动了嘴,没发声!是哑了吗?”
“作为一个团体,我们一人生病,全家吃药!晚上,咱去拉练拉练!”
狗狗们耷拉下了脑袋,但没有一个站出来抗议。
那女人笑了,心情似乎不错。
二组及以后似乎进行得都还不错,它们兴奋地被允许去吃饭了。
“一组!再来一遍!叫不好没饭吃!”

我是一只狗。
和其他的狗狗不同的是,我知道我是狗,不是猫,不是鸟,不是人。而且,永生永世,我都是只狗,不是猫,不是鸟,不是人。
但是显然其他的狗狗并不这样想,它们认为它们是人。
为了早点得到一根骨头,它们可以狂吠,如同疯魔。
我能怎么办?我逃离得了吗?我反抗得了吗?我抗议得了吗?我…我自杀得了吗?
于是……
我不相信所有以集体为名的概念了。
慷慨激昂的宣传文字感动不了我了。
扣人心弦的家国情怀带动不了我了。
或左或右的各种理念动摇不了我了。
我感到绝望,毕竟生活,总要找到点意义或价值。
我所能做的,唯有嘲笑,从嘲笑中寻找乐趣。
去嘲笑那带着项圈的女人,去嘲笑那带着面具的男人,去嘲笑我的同类——那群试图改变世界的狗狗们。

我厌恶斗争。
我不希望被欲望控制,成为一条看到灯光就会流口水的狗。
我想做个人。以真我为名的人。
但是,为何人让人去受罪?为何人让人去流泪?为何人让人憔悴?
为何恩将仇报?为何以德报怨?
为何诚实守信?为何谎话连篇?
为何有病弃疗?为何没病吃药?
对世界的希望与绝望终于在我高高举起拳头的那一刻达到平衡,但我想要寻找的荒诞似乎不在其中。
可笑可笑。我只是一个废物。一个胆小怕事、不知悔改、眼高手低、沉迷于奶头乐、以自我羞辱自我阉割为乐的废物罢了,这一切的一切,都离我太远。
我的泪,我冷却的血,我红着的眼。
我的巨石,我的十字架,我那根本不存在的神明。
都离我太远太远。
我已经过了热血上涌的年纪了吧。
十七八岁的少年说出七八十岁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苏子说人生如梦,但是很可惜,我不知道我能敬酒的江月而今安在。
我确实没有一点希望,也没有一点绝望了。
我马上成年了,但面对魔幻的生活和现实感到越来越无力。
我的力量啊,在面对整个世界的时候显得那么渺小,所有的努力都是那么可笑。我不能和父辈一样简单通过“努力”实现人生的飞跃阶层的跨越,我吃不到时代发展红利,面对日益强大的资本只有伏低做小。
于是我背上那虚无的十字,滚起那尚且不知何物的巨石,贪婪地活着,无尽内耗地活着。
我把人生看作一场电影。
我是局外人,也是剧中客。
哦,这好像还挺有乐子的,不是么?
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经历,我的嬉笑怒骂痴嗔欢恨不过是我的大脑对那些对皮层产生刺激的事物做出的反馈——生亦可欢,死亦何苦?
我仿佛能够看到到我的荒诞了——即使我对它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