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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小曲儿讲故事011丨《洛阳夜雨》&《初雪》

2020-02-06 17:17 作者:浅间  | 我要投稿

回家前就说了要更的,一篇我自己很喜欢的古风旧文。

当时还在为了放假开心得雀跃,没想到一个春节过去,居然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

世事难测,管不了世界只能管好自己了——而且在非常时期能过好自己的日常,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吧。


搭配的音乐是《洛阳夜雨》,那段时间反反复复循环了很久。


《初雪》


那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还记得莹白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散在宫灯暖光中的样子。

看不见来处,也仿佛没有归途。

 

那时的我年纪还小,穿着颇为厚重,跪坐在廊檐下如同滚滚一个圆球,隔远些连面朝哪里都辨不出。

“小公主,你怎么跪在这儿?”转头入目是白玉般的一位公子,眉眼清亮得仿佛夏夜里漫天的星。

“我看书上写,公主出嫁要指婚、纳彩、出降、合卺、归宁,不太明白,便去问母妃……”

“小公主还真是……博览群书……那然后呢?”

“然后娘就把我打了……让我跪到知错了再起来。”

“那、呵,那你知错了么?”白玉公子没忍住,眉眼带了笑意弯起来,好看得让人面红。

“婚丧嫁娶都是天道人伦,何错之有?”我呼呼吐着白气,抱紧只余一丝暖意的怀炉,“再说,都下雪了,母妃才舍不得让我跪在外面呢。”

“小公主粉雕玉琢,娘娘定然舍不得让你受苦的。”好看的公子走近过来,拿一个暖融融的四方袖炉换了我的雕花怀炉,“臣也不舍得。”

 

那日之后,我再未见过这如玉的白衣公子。

那个半旧的四方袖炉,却陪伴了我很多个冬天。

 

【指婚】

指婚之日,宗人府管理大臣额驸至乾清门东阶下,宣旨:“今 以某公主择配某。”

额驸跪拜接旨。

 

耳边传来的,是深宫之中绝不该听见的杀伐之声。

入冬后总是暖暖烧着的地龙早已无人料理,连袖炉里都已没了火光。

 

母妃的怀抱依然温暖,眉眼却哭得红肿,后宫的娘娘、公主们都聚在主殿,往日娇花般的人儿,此时却都仿佛经了霜雪。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总是高不可攀、稳如山川的父王望着紧闭的宫门喃喃自语,明明还未失去王的身份,可他眼里已经失却了王的骄傲。

 

我沉默不语的看着,看艳色的红染上窗棂,看紧锁的宫门被人推开,看白雪上绯红遍洒,看父王颓唐地跌坐在地,戎装的军队围住我和我的家人。

有人穿过惊惶痛哭的人影,停在我的面前。我垂头,看着不知所属的血,沿着锋利的剑尖滴落成眼前一点又一点灼眼的圆。

 

“素闻九公主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便与我做个姬妾,可好?”

男人伸过来的手上,尚染着我臣民的血泪。

我抽出袖中暗藏的短剑欲以死相抗,却被高大的男人一把夺过。寒芒一闪,竟是指到了母妃项上。

“九公主是娘娘捧在心尖儿上疼大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要珍重才是。”

母妃颈间现出一丝血线,男人再次向我伸出手,那摊开的手掌里,仿佛盛着胜者的笃定与傲然。

 

我闭眼半晌,终究递出手。

男人的掌心,粗糙而滚烫。

 

“公主粉雕玉琢,吾定然舍不得让你受苦的。”

握住我的指掌紧了一瞬又微微松开,仿佛意有所指。

 

我愕然抬头,撞进一双柔情满满的眼。

是……他?

 

纳彩

指婚后,额驸家择吉日向皇家行纳采礼(羊九只,故又称“一九礼”)

 

我曾经,那样期待再见到那位公子。

 

父王最喜欢的娘娘曾说,男人都喜欢貌美如花的女子。我便殷勤敷面,幻想再见他时要穿上最美的锦缎,簪上最美的花钿,要用胭脂细细晕染在眼尾和唇尖,万不能让他觉得我还是那个圆滚滚的团子。

后来教养嬷嬷说,男人都喜欢贤良淑德的庄重姑娘,我便收敛起欢脱的性子,打算再见时要让他看到,我其实是个宜室宜家的端庄好姑娘。

姐姐们说,贵公子们都喜欢兴致高雅的女子。于是我看很多很多的书,学着吟诗作画、鼓瑟吹笙。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我成了世人口中才名与美名远播的九公主。

我期待他能听到别人偶尔提起我的名字,我期待他想起来,啊,那是那年雪夜里,我曾经遇到的小小姑娘呢。

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好奇,那个小小的姑娘现在长成了怎样?

我尽了所有的努力,笃定只要他来看看我,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就能是怎样——却万万想不到再听到熟悉的话语,会是这样狼狈的场面。

 

我被带到了一座偏殿。

一路上身旁陌生的男人都冷着脸默不作声,却始终没有放开他温暖的手。

 

进到内室,他松开手,他说:“请公主恕罪,吾只能以此法保公主一人。”

我看着我的手,失去了他指掌的温暖,它在刺骨的寒冬里渐渐失却了血色——就如同失去了家人与臣民的我。

“没有公主了。” 我喃喃着抱住双臂,眼前朦胧起来,不想让他看到我哭起来的难看样子,我哽咽着,“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自己待着,就一会儿?”

 

门开了,又关上。

他离开前塞了什么到我怀里,暖暖的。

 

我隔着泪眼看不清,擦擦眼泪才发现是多年前被人换走的雕花怀炉,已经有些旧了。

原本打着吉祥穗儿的炉柄换了玉石的羊羔装饰,由大到小,不多不少,排了九只——正是公主仪制。

 

出降

公主出降,身穿吉服,待吉时到,先至皇太后、皇帝、皇后前依次行告别礼,再向生身妃嫔行礼。随后由命妇引导升舆出宫,赴额驸府邸。

 

我在这间小小的偏殿住了九天。

侍候我的是他特意谴来的宫人,服侍恭顺,做事细致,却从不与我言语。

内宫本是禁止乘辇、跑马的禁地,自我入住以来,却每天都能听到车马熙攘之声。年节将至,他们怕是想在年前完成这江山更迭、改朝换代罢。

 

人人都在忙碌,唯有我这亡国的公主,只能对着满院飞雪消磨时光。自我记事以来,没有哪一年的冬天像今年这样寒冷,也没有哪一年的年节像今年这般冷清——但我至少还好好的安生活着,便已然比其他家人幸福得多。

 

他每天都会来这偏殿留宿,却只宿在外间。他说虽给不了我正室身份,但必盛装轿辇,迎我入门——出降的日子是他选的,据说是难得的黄道吉日;他准备的吉服很美,金丝绣着鸾凤和鸣,榴花纷繁,枝叶扶疏;给我开面的嬷嬷是宫外请进来的全福老人,老人家喜笑颜开,说“不知哪家公子能娶到你这么貌美如花又端庄贤淑的姑娘,真是好福气。”

我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想起不断猜测着那一面之缘的公子的喜好,那样懵懂无知、天真明媚的自己——明明不过光阴数载,却仿佛隔着前世今生的距离。

 

登上喜轿前,我对着帝后寝宫的方向逐一叩拜,再对着我和母妃的宫室遥遥行礼。

八抬大轿晃悠悠不停歇地前行,身后是我曾经的宫室、过去的家院、最亲的家人……

那是我所有的曾经与来处——一座即将覆灭的皇庭。

 

合卺

至额驸府邸后,额驸父礼男宾于外厅,额驸母礼女宾于中堂,公主与额驸于洞房行合卺礼。


轿子行了很久。

下轿之后喜娘扶我走了不远便入了门,再行不久便过了外厅、中堂,入了内室。想来,这是座不大的宅院。

我这亡国的公主不容抛头露面、寻常嫁娶,金屋藏娇,应是更好的选择。

 

没有迎亲送亲,没有红绸缦布,没有宾客喜宴,不拜苍天高堂。

我坐在自欺欺人的喜床上,透过挑起的盖头看向一身艳色吉服的男子——换下戎装的他褪去戾气,仿佛俗世里有幸娶到心爱姑娘的、最最普通的欢喜新郎。

 

我把手伸进袖口,拿出一个半旧的四方袖炉,我说:“你……记得这个么?”

他眼里透出惊喜,满眼爱怜地接过袖炉,细细打量。他说:“自然记得,想不到吾之旧物竟如此有幸,随侍公主。”

自皇城失陷之后,我第一次展颜笑起来,抬手递过满盛琼浆的合卺玉杯,他一饮而尽,眉眼含情:“今时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

 

然后,他瞪大不敢置信的眼,歪倒在我怀里。

有不知隐于何处的暗卫跃出,被熏黑的刀刃刺向我,他却挣扎着,说出一个“不。”

 

剑刃堪堪停在我的胸口。

令行禁止,收放自如,不愧是,王的杀手。

 

归宁

婚后第9日,公主偕额驸入宫拜见太后、 皇帝、皇后等,依次行谢恩礼。

 

我还来不及褪去吉服,就被关进了暗室。

每日来来去去皆是新臣权贵,迫于他昏迷前的命令,前几日他们只是威逼利诱我交出解药,但随着他昏迷的时日渐长,他们开始对我用刑。

 

我一言不发地忍到第九日,然后听来人言说,他已恢复意识。

我想,罢了,这应是天意。

 

伸手入怀,我取出了两个几乎一样的、半旧的四方袖炉。

一个是那白衣公子的馈赠,但有一天它裂了一道口子,我便让人仿着它的材质模样做了一个新的,却把君子如兰的雕饰,换了初遇时,沾染初雪的梅。

我给他看的是第二个,若那真是他用到半旧的物件,他怎能不识?更何况,他高大俊朗的身姿与当年的白玉公子毫不相似,眉眼里,也并无闪亮如星的温柔眸光。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了我的怀炉,亦不知他从哪里知晓了那年雪夜的寥寥数语,更不知他为何对素未谋面的我,有了这般无缘由的情。

但我一早却知道,他是亡我河山的王。

毕竟除了王,谁能任意带走美名远播的公主?谁能在皇城中安置一方无人打扰的屋宇?谁能在尚且兵荒马乱的京城,置办吉服辇轿、山水宅院?

 

我想我应该恨他,但江山无主,百姓又要再受多少苦难?

袖炉里,藏了两枚丸药,遇水即化,无色无味。

一枚让人如患重病,九日复苏,是母亲给我的脱身之物;一枚让人安祥赴死,是父亲,给我的自裁之物。

我随意取用将选择的权利给了上天,而天意,要他活着。

 

天家即社稷,社稷亡,王家自当陪葬。

我咽下剩下的一枚丸药,合眼期待一场不会再醒来的美梦。

 

那梦里也许有咋暖还寒一场小雪,也许有言笑晏晏盛装的父王与母后,也许有延绵的十里红妆,也许有鸳鸯暖帐、红烛彻夜……

也许,也许有那个,我再未见过的,如玉般眉眼清亮的白衣公子。

 

我暗暗期盼,他喜欢怎样的女子,梦里一身吉服的我,就一定要是怎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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