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猎人第一卷】第一章 村庄与教堂
眼前的景象让我再次回忆起那一天，我与主人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天。
只不过，这次，我站在了主人的身边。
那个男孩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紧握着双拳，浑身颤抖着，紧紧盯着主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在村子里见过这个男孩。
“猎人……”
“你们有什么目的……”
他对我们充满了警戒，即使我们刚刚从血月使徒的獠牙下救了他。
我和主人在四天前来到了这座村子。根据教会提供的消息，这座坐落在山间的村庄里，有血月使徒的目击报告。身为教会的猎人，身为吸血鬼的猎杀者，主人的任务便是将这些堕落的吸血鬼赶尽杀绝。
而我，身为主人的奴隶，身为吸血鬼，杀死这些不遵循吸血鬼世界秩序的野兽，便是我的职责。
这座村庄根本说不上富足，一村子的居民几辈下来便是靠山吃山。再加上深居山林，这座村庄鲜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但是在四十几年前，教会的传教士在森林里迷路时，被村庄的居民所救下。传教士对村民十分感激，同时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淳朴。于是他决定留下，将教会的教义传给村民，并在村子里建立了教堂。这也是为什么，教会能过收到深藏在山林间的山野村庄的，有关吸血鬼的报告。
“走了，米娜。”
“明白，主人。”
主人并没有在村口停留多久，他不是那种慢性子的人。
“首先去教堂吧。”
主人的习惯，便是在到达任务地点之后，首先和教会的使者汇合。在有教堂的情况下，汇合地点就显而易见了。
只是……
“这里……是教堂？”
出现在主人与我眼前的，是已经化为废墟，爬满青苔的教堂遗址。
“米娜，是教会的使者与我们联络的，对吗？”
我从腰包里取出一份信件，上面印着教会的图章。
“是的，主人。这是独属于教会的标记。”
主人用食指玩弄着压在自己黑色牛仔帽下的刘海，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
“我们去酒馆。”
主人并不是一个喜欢沉醉于酒精中的人，倒不如说他痛恨酒精对大脑的刺激。他需要随时保持清醒，而酒精则是清醒的大敌。不过，主人也不是滴酒不沾。他的酒量并不差，只是他一直控制着自己摄入的酒精量。
一个山间小村，居然还有酒馆这样的娱乐设施存在，或许要多亏了村子里生产的小麦。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因为这里的麦酒畅销各地，反而因为闭塞的交通这些麦酒可能都无法卖到村外。我在初到此地的时候，便看到了大片大片在山间平地上开垦出来的麦田。现在正值秋日，麦田如同盖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棉被。
当主人推开酒馆的大门，挂在门后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铃声。主人奇特的打扮，尤其是背在后背上那巨大的黑色箱子，瞬间吸引了大量的奇怪眼神。
主人对此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吧台，双手搭在桌上，低着头用牛仔帽盖住他脸上的表情。
“欢迎……”
没有想到，连酒保都像模像样的。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异样感爬上了我的心头，让我立刻提高了警惕。
但是主人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摸了摸帽檐，用深沉的声音与酒保搭话。
“我想打听一些事情。”
主人掏出两枚银币，轻轻拍在桌上。
酒保不动声色，可能是没有见过山外面的货币？
“是什么事情呢？”
酒保似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两枚金属的具体意义。
“那座教堂……”
主人指了指门外教堂废墟的方向。
“你是说那片废墟？啊，它在那里好久了，我出生之前就存在了。”
“荒废这么久了吗？”
“是啊。”
酒保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动作。正常的服务生，在客人搭话的时候，多少也会有些反应。但这个站在吧台之后的酒保，就像一根木头。
而且，话并不多，惜字如金。一个面对客人的服务人员，这样真的好吗？
我悄悄扭过头，观察着酒馆里的客人。他们虽然互相谈笑风生，但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主人和我的方向。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一种诡异的，不正常的笑容。
“知道了，谢了。”
主人推开座椅，不打算多做停留。
我跟着主人，离开了这座氛围诡异的酒馆。
如何可以，我想尽快离开这座村庄。
我的想法没过多久便实现了。主人不打算在村子里多做停留，那种异样的怪异感，主人也感到了。敏感谨慎的主人是不会允许自己暴露在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的。
“我们睡在野外。没关系吧？米娜？”
“没关系，主人。”
主人点了点头，但是他的眼神却有些失落。
“主人不用关心我，我习惯了。”
我不想让主人为我担心。
“啊……是啊……就这样吧。”
主人欲言又止，但是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主人收下了我，一年中主人和我几乎都在风餐露宿，主人没有必要关心自己的奴隶。
主人领着我向村外走去，一路上不断提防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面无声色，仿佛主人和我在他们眼中只是空气，每个人都像人偶一样按部就班。
孩童欢乐的笑声为这座死气沉沉的村庄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活力。一个男孩大笑着，领着一队孩子在土路上奔跑，裤子沾上泥点也丝毫不在意，他就是这群孩子的领头羊。
我想到了过去的自己。不，不应该如此，我不应该辜负主人的期望，我不应该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我已经发誓，不再沉溺于过去的苦痛与悔恨。我已经重获新生。
“真有活力呢……”
主人压低自己的帽檐，自言自语道。
是的，正如主人所言，这些孩子的脸上，充满着在大人那儿看不见的欢笑。
夜幕降临，主人和我升起了简单的篝火。主人在火堆上架起小锅，倒入从野外猎来的野兔肉，撒入些许食盐，把干巴巴的面包搭在锅口，这便是主人的晚饭。
“你吃吗？”
在猎到一只兔子之后，主人这么问我。
我摇了摇头。食物对于吸血鬼并非必要。
“这样。那血瓶的储备还足够吗？这里没有教会能提供补充了。”
我翻找了一番自己的挎包，里面还有四瓶淡红色的血液。
“还有四瓶，足够了。”
“你不要硬撑着。我们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教会的教堂。如果不够的话，你就不用跟我客气。”
主人的意思我很清楚，但那只能是山穷水尽的情况下才能采取的下下策。
“不用您担心，主人。一瓶血够我支撑三天。我相信我们不会花太多时间再得到补给的。”
这些瓶子里的血液并非取自人类，而是教会所研制出来的替代血液。只能用来饱腹，对吸血鬼而言无利无害。
这么一想，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人类的血液了。不，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我是主人的奴隶，是猎人的奴隶，是人类的奴隶。
【是血族的败类】
“你怎么看，这座村子？”
饭后，主人将毛毯搭在我的肩上，看着火堆发问。
我将刚刚喝完的血瓶收回挎包——这些瓶子都是需要回收的，擦了擦嘴角留下的红色印记。
“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村庄。”
我打算将身上的毛毯让给主人，但主人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我。我无法拒绝主人的命令，只能按照指示，稍稍裹紧了一些毯子。
“但是那些孩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人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乌云遮住了月光，暗淡的月亮还有几天才能圆满。
“主人……我们不能行动吗？”
“没有目标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主人靠在树下，把玩着自己的项链。
那是对主人十分重要的东西，主人从来不将它取下。
“所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吗？”
我询问着主人，但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好说吧。”
主人总是这样，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却总是能做出完美的策略。
“你还记得那些孩子吗？”
我点了点头。
“我印象深刻。他们可能是这座村子里最正常的人类了。”
“不如说他们是村子里最不正常的。”
主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这包烟一直被主人放在口袋里，每次洗衣服的时候总是会忘了取出来，不知道被水浸湿过多少次。主人又一次，和往常一样，看到这包皱巴巴的香烟，嘴角微微抽搐之后，又把它放回了口袋。
“啊！你们是早上来的外人！”
怎么回事！？
我立刻站起身来，下意识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武器。但是主人更快我一步，拦在了我的面前。我尚未唤醒自己的武器，双手就被主人按了下去。
“放心，是那群小孩。”
瞬间紧绷神经的我无意识地激活了吸血鬼的血红色眼瞳，在黑夜中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但是我只顾着警戒，并没有仔细识别眼前出现的是谁。冷静下来的我借助自己的力量，才看清楚了这些孩童的模样。
“天依旧晚了，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主人不擅长应付小孩，但他已经尽力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和最耐心的态度去和这些小孩打交道。
但他没有放松，主人的右手悄悄握住了腰后枪套中的手枪枪柄。
“因为我们大老远就看见了黑烟啊！”
领头的男孩说道。
主人和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燃烧着的篝火。
“这样啊。但是你们的父母不担心你们吗？这么晚这么黑的跑出村子，很危险。”
“爸爸妈妈不在乎的！”
一个小女孩天真地回答着。
“大人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做法！”
领头的男孩接着说。
“不在乎？”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主人的预料。
“我们不管做什么，大人们都不会骂我们！”
“是啊是啊！上次我们不小心点燃了牛棚，大人们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的“光辉事迹”。
“还有这样的父母吗……”
主人按着牛仔帽，帽檐下肯定是充满了无奈。
“主人……这些孩子……”
我来到主人的身后，悄声说道。
“啊，他们没问题，问题就是他们的父母……”
“话说回来，叔叔和姐姐。”
领头的男孩开口问道。
“叔叔……”
主人对这个称呼特别在乎，他的眉毛抽动了几下。
“你们两个为什么来这里啊？”
“只是路过打听点事情。”
主人看上去已经不想再和这些小孩子纠缠下去。
“主人……教堂的事情。”
我轻声提醒一句。
“啊，对了。正好我也想问你们些事情。”
主人如此的反应，已经足够让步了。
“村子里那片教堂，是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领头的男孩挠了挠头，和其他孩子一起思考了起来。
“好像是……很久之前？”
“我不太记得哎……”
“大人们好像特别在意那个地方！”
“对！他们不让我们去那里！明明我们做别的事情他们都不在乎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有关教堂废墟的事情，主人与我只能从他们的童言之中拼凑出可用的线索。
“这样啊……多谢了。”
主人决定不再继续浪费时间，再说了，天色已晚。
“再见啦！叔叔姐姐！”
“啧……忘了要那小鬼不要这么叫我了。”
孩子们的身影再次遁入黑暗，我目送着他们回到了村子之后，解开了自己的夜视能力。
“主人……”
“我知道。啊，真麻烦……”
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重新裹上自己的毯子。
“如果不是闹鬼了，那寄来的这封信，就毫无疑问，是个陷阱了。”
“那些小孩，是祭品吧。”
我也坐在火堆边，紧紧凝视着主人的双眼。
“应该是，是牲畜吧。”
我点了点头。
没错，这个村庄早就被血月使徒所侵占。除了这些孩子们，所有的村民都成为了嗜血的怪物。只是，有某种力量压抑着他们的本性。幕后的黑手多少有些智商，但只是用蹩脚的方式营造了一个看似平常的山野小村。是的，这种村子里不会有酒馆，更不会有那种对客人不闻不问的酒保。
“我们要救下那些孩子吗？”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主人摇了摇头。
“他们对性命和我无关。而且，按照规矩，如果没有确定吸血鬼的出现，猎人是没法动手的。”
主人很讨厌麻烦，也讨厌规矩。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如果主人再违反规定，他就会惹上更多的麻烦。惹事上身，谁也不想如此。
在对待人命这件事上，主人向来是冷漠的。这并非是主人草芥人命，他只是觉得麻烦。如果救下了人命，过程是麻烦，善后更是麻烦。
主人取出自己的怀表，望了望天空尚未圆满的月亮。
“静观其变吧。”
“是。”
这是主人的命令，我无条件执行。
血红的圆月高挂在天，染红了整个世界。
噩梦，梦魇，无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一夜对于那个男孩来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呆呆的站立在废墟之中，伙伴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青苔。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大人们，如今都变了一副模样。他们是野兽，贪婪地吞食着孩童的身体。
而他，则是这群野兽最后享用的美味。
他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根本无法移动自己哪怕一根手指。他只能站在原地，傻傻地观看这些野兽用餐的画面。
“救……”
他挤出了一个字，随后是一个词。
“救命……”
野兽们慢慢接近他，他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是野兽们的盘中餐。
枪声打破了他脑中的寂静，一个影子一跃而起，掀起了无数野兽的尸体。她轻巧地落地，随后灵活地穿梭在野兽群之中，伴随着鲜血飞溅在废墟之上。
男孩看见了，和那些野兽一样的，血红色的双眸。她白皙的脸上，沾染上了野兽的血液。她毫不在意，反而享受其中。她咧着嘴笑着，獠牙在红色的月光之下如一把尖刀捅进男孩的心脏。
一朵朵鲜红的玫瑰绽放在野兽们的胸膛，她在枪声的伴奏下起舞，舞伴是她手上泛着银光的镰刀。
“你……你们是什么人？”
男孩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谁带给他的恐惧。是披着大人外皮的野兽吗？还是在枪声中与镰刀共舞的女孩？
“猎人。”
女孩没有说话，那双血红的眼眸带着怜悯与追忆紧紧盯着他。
带着牛仔帽的男人从黑夜中埋着结实的脚步走出，手上还冒着白烟的枪口对准了男孩的脑袋。
“你想活着？还是和他们一起走？”
男孩无力地瘫倒在地，仰望着天空鲜红的圆月。
“这样啊……”
男人的手指搭在板机上，女孩的镰刀架在男孩的脖子边。
“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
男人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但是……”
帽檐下，他的目光犀利。
“愿你惊慌的灵魂能重归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