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舒南

“文老师在家吗？文盼盼老师在家吗？”

急促的敲门声随着门外的女声传进卧室，一个女人从卧室里醒过来，当然，她就是文盼盼，一个退休的小学教师，除了摆弄花草和读书，午睡是她一天之中最舒畅的时光，沉浸在慵懒午睡中的文盼盼有些恼怒，怕是又是什么奇怪的推销员，本不愿理会，但敲门的人还在继续。

“这里有我的警官证，如果您有些顾虑的话，请您等下马上去到南阳路派出所，有一个很重要的案件，关于您的儿子，请您一定要配合一下。”

 

听到关于自己儿子的消息，明明心中怀疑是危险的诈骗犯罪，文盼盼还是走到门口，看到了曾经在派出所换身份证时见过的女警察。于是打开门，身着警服的两个人见她出来，出示了警官证。

 

文盼盼急切地问道：“舒南。。。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也说不清，这个事情很复杂，还是给您看两段视频吧。”

 

就在门口，女警官拿出手里的平板电脑，给文盼盼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中，四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家大排档的小餐桌享用着烤肉，虽然这个距离不近的监控视频模糊得让人难受，但文盼盼还是一眼就认出背对着镜头的男子是他的儿子舒南。

 

“这看上去是您儿子舒南，大姐您一定认出来了。”男警官手指着这个男子，文盼盼不敢移开眼神，点点头。

 

过了不到三十秒钟，突然画面中白光一闪，那是开来的一辆小型厢式货车的大灯，闪过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从货车上下来七八个穿深色工装服带着鸭舌帽的人，他们快步走到舒南用餐的桌前，又是一道强光，光散后，可以看见同桌的三人揉着眼镜在挣扎，而舒南已经被这些鸭舌帽带进了货车，随后很快离开了。

 

文盼盼此时已经紧张得失控：“舒南被绑架了？”她不禁慌张得浑身流汗，“可是我昨天还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他很好。”

 

“不不不，您别急，我们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还有一段视频，也请您看一下。”

 

这是一段机场候机厅的监控视频，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登机口前的座椅上带着耳机摆弄着手机，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也把脸凑到屏幕前，两个人说说笑笑着，男子还用手抚了抚女子的头发，从亲密程度上看两人应该是一对情侣。

 

显然，这个男子是舒南，但这个女子，文盼盼并不认识，甚至从未听舒南提过他交往了女友。

 

从视频中看，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延迟起飞的消息，又过了一分钟左右，走过来两个穿着为机场地勤的女子，与舒南交谈了一会儿，就与他一起走开了，而陪同的女子留在原地照看行李。女警官划动了一下进度条，直接划到一个半小时后，飞机已经准备起飞，女子还在原地，但舒南仍然没有回来，她焦急地打着电话，又不断与工作人员交谈，最终没有登机，直到警察来到现场。

 

文盼盼紧张得不得了，不过也是充满疑惑，“舒南。。。又被绑架了？还是说他被绑架过很多次？！”她的语气中已经满是恳求。

 

“现在要告诉您的是，这两个事件发生在同一天，第一个烤肉摊的事件发生在昨晚10点的昆明，而机场的事件发生在昨晚10点05分的北京。”女警官解释道。

 

“两个舒南？”文盼盼很难不为此震惊。

 

“其实，不止是两个。”男警官又艰难地补充道，“还有一个身份信息为舒南的人，在杭州的出租屋中消失了，据房东报警他也是在昨晚10点左右被几个陌生人带走，起初看上去很正常，直到他的房东发现出门时的舒南把手机掉落在楼梯口。“

 

“可是，可是我昨天还在跟他通话，大概聊到10点，他一直嫌我啰嗦。“文盼盼念叨着，”哦对，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不，我要与他视频联络。“

 

文盼盼焦急地拨通视频通话，几秒钟后，对方拒绝了通话，急切的她赶快又拨通了第二个通话，大概又过了十秒钟左右，通话接通了。

 

让文盼盼舒了一口气的是，屏幕另一头，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儿子，懒得打理的头发，总是看什么都不重要的眼神。

 

“你在哪呢？”文盼盼迫切地问。

“在长沙呀，昨天不是告诉你的，刚才在开会，你这怎么还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另一头的舒南也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此时男警官示意了一下，接过了电话：“您好，舒南本人是吗？您现在的位置在哪里，请您一定不要动，我马上让同事去接您回郑州，我们这里有一个很复杂的案件需要您的配合。”

 

二．跃迁公司

这一路的旅程并不让舒南觉得舒服，虽然身边的两个便衣警察不断强调他并不是什么嫌疑犯，只是重点保护对象，但连上厕所都要站在临近小便池的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好在这两个新朋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严肃，就这样汽车火车地辗转回到了郑州，倒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南阳路派出所。

 

刚一进门，一个年轻女人飞扑上来，紧紧抓着着舒南的双臂，甚至端得肩胛骨有些痛，女人把头扬起，露出一张懊恼的脸，嗔怒地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到处找不到，却到郑州这里来了？”

 

“是啊，老三，昨天哪伙人把你抓走的？兄弟们跟你一起去把他们场子端了？” 一个蓝色莫西干鸡冠头的壮汉怒道，一旁的女警官不禁瞪了过去。

 

“没关系，回来就好，人还好好的。” 一个与壮汉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小男子平和地说道。

 

舒南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看见了自己有些憔悴的母亲文盼盼在对面面带微笑。

“妈，这些人。。。是谁啊？”

“还是让警察同志来控制一下这个混乱的局面吧。”

 

所以，世界上，有了四个舒南。

 

文盼盼的舒南

舒南是文盼盼一个没什么特别的独生儿子，做事情从不突出也不是很差劲，人品倒也不差，经常会换工作，快三十岁的人了依然居无定所，也没有成家，朋友不少，不过还总是担心他哪一天就把自己饿死了，目前以一个工业设计师的身份为一家饮料企业设计各种瓶子，除了一款销量尚可的橘子汁饮料的瓶子，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绩，收入不高，倒也还算安心。

 

年轻女人的舒南

年轻女人叫徐筱筱，二十六岁，舒南是她交往三年的男友，她的舒南是一个年轻的画家，浪漫、感性、充满对世界的爱和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三年来，他们一起到处旅行写生，一起经历了很多美妙的事情，在她眼里，舒南是一个温柔谦逊又可靠的人，虽然他们一起从未在任何一个城市停留太久，也未曾听说舒南提起自己的父母，徐筱筱也好奇地问过，但是舒南只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了，从小就没有印象。

 

蓝色莫西干鸡冠头壮汉的舒南

此人名叫于如何，三十三岁，在酒吧做调酒师，与调酒时优雅的气质不同，他也是一个街头涂鸦画师，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当地的地下社团与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从未做过过火的事情，倒也无伤大雅，他与舒南相识于一次名为“午夜雷霆大师”的户外涂鸦酒会，在酒会上，舒南的涂鸦被几个小混混当街小便，舒南一怒之下与这几人打做一团，于如何帮忙解围后，就交上了朋友。在于如何的眼里，舒南讲义气、充满激情、身手好，但是也经常冲动自大傲气，在街头容易惹些小麻烦。虽然于如何也曾问过舒南的来历，舒南却也说自己记不清了。

 

瘦小男子的舒南

这个瘦小的四十岁左右男子叫蒋诚，是“又一个舒南”在杭州的房东，也是他公司的前辈，大概三年前，舒南到蒋诚所在的货柜公司应聘画图员，负责货柜的一些机械结构设计和图纸绘制，舒南给蒋诚的第一印象，是踏实、诚恳、一丝不苟的形象，这也与他日后工作中的态度作风相吻合，所以在舒南到处找住处的时候，蒋诚欣然将自家楼下空闲的小屋租给他，舒南不仅可以近乎完美地完成工作，也可以在工作之余帮忙辅导蒋诚儿女的功课，用这部分劳动来填补房租。

 

所以眼前的舒南是哪个舒南，当然，他更倾向于作为文盼盼二十几年儿子的舒南，在各番无聊且令人烦躁的询问后，无论人生经历、或是身体特征，都毋庸置疑，但是何以另外几个舒南被陌生人抓走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这几个舒南共用着同一身份，他们长相身材一致，注册银行账户却从未重合，他们乘坐公共交通也从未冲突，甚至他们竟从未曾同时出现在同一城市，莫非舒南是小说中的化身博士，但他又如何同时出现在四个不同地方。

 

“舒南，你曾经在跃迁公司任职吗？”警官对着电脑上的资料奇怪地问道，“我们从社保记录中找到你曾与这家公司有关，大概是五年前，但是这却从未见诸于任何一个舒南的资料中。”

 

跃迁公司，舒南似乎有一些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家曾经大名鼎鼎的公司，自己若是有交集，应当不会忘吧。

 

“舒南，你还记得我吗？”此时房间的玻璃门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打扮干净干练的女人站在门口，“警察同志，各位，或许，我可以告诉各位有关跃迁公司和舒南的事情。”

 

三．写满XXXX未知内容的项目计划书

保密等级：绝密∞

项目代号：XXXX未知内容

项目类别：技术研究、应用开发

责任单位：9128C研究所

项目负责人：李甄 所长

 

技术背景：

时代的发展来自于人类不断前进的脚步，从八荒六合扑面而来的信息不断充实着我们的思想，如今的我们可以安静地窝在自己的沙发里面，端着热乎乎的奶茶，通过影像、声音和文字认知世界的几乎全部。不过，这并没有让我们产生所谓的“精神力量”，达到无障碍思想交流的目的，却从另外一方面促使我们不断激发求真的欲望。这种求真的欲望让我们必须不断延伸行动力，去体验、去交流、去切身感受真实的世界。

对于交通的发展，至今已经接近穷途末路，汽车、飞机、宇宙飞船、星际梭，我们一次次试图追赶光的速度，最终还是困顿于人体之于广袤宇宙的渺小。

所以，本项目所述的人体传送，并不是瞬间移动或者闪现那样的魔法技能，而是真真切切的行动力技术。

 

技术路线：

众所周知，在上个世纪的后半叶，地球上有大量的学者在研究如何将传送这如同魔法妖术一般的能力，转化为可行的应用技术和设备，最后形成了三种技术路线，如下：

 

其一.意识传真技术

在不远的数百年前，地球上出现了传真技术，这种技术比较简单，将手写的文件放在发送机，即扫描仪之下，这种扫描仪可以通过手写在纸面上文件的光学亮度信息利用光电转换为电信号，再借助电路系统和通讯收发系统进行放大和编码，传输到接收机，接收机再将信号进行处理和解码，将手写原件复印到另一张纸上。

这种传真技术到了上世纪后半叶，由月立工业学院的阿明教授和土星环带能源公司的工程师马四六提出，他们的方案是，将人体形成于脑内的信息，通过复制神经突触结构和脑电波形，将人的思维意识转移到机器中转化为特定的编码信号，再通过长距离传输技术将此段编码传输到接收机位置的复制人体内，这种技术将人的意识转化为书写于文件的笔墨，而人体则只是那张承载信息的纸张。

为验证这一理论猜想，他们训练一只猴子将十六位数字按固定顺序排列，再将猴子通过意识转移机器到另一个克隆猴体内，苏醒的克隆猴再现了固定排列。

这种技术辅一出现，即遭受了大量的攻击，其如同灵魂提取一般的意识转移技术，和等同于人体克隆的复制技术，为科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政客、宗教广泛的抨击。

但是这一技术收获了大量民间人士的青睐，因为从某一方面讲，这似乎为人类对抗疾病和追求长生提供了崭新的思路。

于是，意识传真技术的路线便向着长生不老的方向前进，在大量民间资源的资助下，意识传真流派进行了更为精密的方案设计、技术革新、设备升级，当然也进行了极其大量的实验测试。最终验证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每个人只有一个意识一个身体，意识即便转移，也只能进入转移出意识前的一模一样的身体，也就是说，老年人无法将意识传输到另一个身体，也无法回自己克隆的年轻身体，注定无法得到长生，倒是对于应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有着一定的使用价值。

在种种阻力和局限下，意识传真技术已经销声匿迹，不过却在地下世界以特殊的方式存在着。

 

其二.质能转化技术

狭义相对论？当然，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

人体是物质，但也是能量。将人体从我们肉眼可见的物质体转化为能量体，再将能量体以高效的方式传输到目的地，复原回物质体。只是这样简单描述的步骤，就可以轻松实现人体的传送。

 

做个比喻吧，就像桌子上的放置一个水瓶，就是人的身体，也可以叫躯壳，在其中倒入一些水，这些不是水，现在是人的意识，也可以叫灵魂，把瓶子和水全部打碎成能量，搬运到桌子的另一端，再把他们复原回原来的状态。

 

这里面的难点就出现了，第一个问题，如今的技术可以实现将躯壳这一部分打碎为能量，但灵魂的部分怎么办，有人说可以使用上面说的意识传真技术，还有第二个问题，那么人的躯壳又通过什么信息或手段进行编码解码，使之在物质-能量-物质的转化中起止状态相同呢？当然，进而又有第三个问题，被完全转化的能量体将具有极高的能量，若将其完好无损失地运输，需要一个能量更高的容器以防其泄漏或转移，也需要一个远超容器能量的能量来供给运输，这样高的能量也是很难获取的。

 

不同于第一种技术路线巨大争议，这一技术路线在公布后受到极大的追捧。来自南极昆仑山技术学校的老师们首次通过一套占地8万平方米的设备，将一颗重量0.2g的锰钢钉在二十万分之一秒内传送到其位于校区礼堂的接收器中。这无意识物体的传输，成为这一路线的初步也是最近的成就。

 

其三.人造虫洞技术

迄今为止，我们在太空中至少有三支探险队在追索虫洞的踪迹，目前发现的两个虫洞要得益于探测器“大鲲“，它在太阳系外探索时偶然进入了虫洞，出现在未知的星系附近，并再次穿过虫洞回归原位置时，留下了穿越虫洞和未知星系的影像。

奇怪的是，除了“大鲲“，后继派出的探测器，无一可以穿过此处发现的虫洞，就仿佛”大鲲“身上带着这个虫洞的钥匙或者身份识别编码，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宇宙的选择。

而人造虫洞技术，则基于百年来对“大鲲“发现的虫洞”北冥“和”澧泉“的研究，“大鲲”往返两处虫洞近百次，获取了大量的虫洞数据，通过对其空间结构力场的分析，一些学者尝试去解释其基本理论：即宇宙间的空间存在不稳定的裂隙，这些裂隙会随着暗物质的流动生长消亡放大缩小，其位置也难以捉摸，但通过输入特殊的能量信息，可以如同对号入座般地进入裂隙内部，并可以从信息相同的另一裂隙将能量信息再输出。

也就是说，所谓的人造虫洞，不过只是发现固有存在的流动中的空间裂隙，再加以利用，至今仍处于假说和讨论阶段，几乎无任何有依据的理论支撑。

 

研究方法：

XXXX未知内容

对以上技术路线的初步应用方法进行最终的实验验证。

 

项目目标：

获得人工人体传送技术的应用方法，以非营利途径将之应用于无限的人类发展事业。

 

XXXX未知内容

 

四．李甄

作为跃迁公司的外来者，刚刚毕业的李甄起初并不受欢迎。

所谓外来者，是因为跃迁公司的员工几乎九成九以上都来自于星链系各大学、月立工业学院或者南极昆仑山技术学校这些顶尖的学府，李甄只是来自于地球大陆上的旧式传统大学，甚至并未获得博士学位，这样的家伙初来乍到，只是被大家认为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打杂工作，虽然在背景为地球各国财政的跃迁公司打杂也已经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可以说是令人惊讶，这样一个看上去走路都不怎么会转弯的女孩竟然在十年之后成为了9128C研究所最年轻的所长，支撑她走到这样重要位置的是，她竟然同时复刻了意识传真和质能逆转化的实验模型。

当然，进步起源于一代代的巨人站在先前一代代巨人的肩膀上，没人知道李甄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结果只是她用她那庞大的装置将一只实验小鼠从发送机传到接收机，一脸淡定地如同宣布一样说着：“要不下次找一个人类试试吧。“

对于设备、能源、程序的优化工作持续了差不多又十年，这个曾经看上去呆呆的高挑美丽女孩越来越冷峻干练，她未曾婚配，拒绝了无数倾心于她的青年，只是埋头在一次一次枯燥无聊的调试中，不过辛苦的劳动并未让她的容颜衰老得厉害，却更增添了一分成熟的美丽。

 

“我们有了一个志愿者，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他确实活不久了。”助手拿着一沓厚厚的表格冲到李甄面前。

“二十三岁，很年轻，让我见他一面吧。“李甄盯着表格上的照片看着，声音有些低。

 

实验室旁的休息室里，一个虚弱的年轻人躺在担架床上，李甄走进来，轻轻地扯了一把折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张苍白的脸。

“你就是。。是舒南吗？“李甄开口问道，声音温柔。

年轻人缓缓张开眼睛，为了缓解疼痛，他只能数着输液器管里面“滴答滴答“的声音，直到李甄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向这个陌生人打招呼。

“是的，也许，明天舒南这个名字就不在了，对吗？“年轻人竟然面带阳光地笑笑。

李甄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一定是李所长，刚才护士说过你要来看我。”舒南转头看向点着头的李甄，“你真漂亮，如果我认识十年前的你，也许会整天惦记得发疯，哈哈。”

“现在的年轻人讲话真是好听。”李甄不禁笑笑，但是又收敛起笑容有些严肃地问道：“你还很年轻，所以还有什么愿望呢？”

“愿望吗？”舒南不知道如何陈述他的愿望，活下去吗？如果还有希望的话自己也不会躺在这。成为亿万富翁？这是自己原来的愿望，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又能有什么奢求。于是又看向李甄问回去，“那你的愿望呢？”

“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想明天在接收机前，你能向我打个招呼。。。那么，这里只有我俩，你可以随便说，也许明天实验结束之后我就可以帮你实现。”李甄握住舒南的手不住点头，“我不会骗你，我会竭尽全力。”

看着李甄诚恳的眼睛，舒南从那倒映的光芒中看到了自己苍白枯瘦的面庞，愿望吗，原来从来都只是很简单的东西，他开口有些坦然地说着：

“我想有一群信赖的朋友，他们未必多么优秀，我们可以一起疯狂一起放肆分享世上的欢乐和忧愁；我想有一个可爱的姑娘，她未必多漂亮，我可以帮她分担所有，她也会支持我为我们幸福所做的一切努力；我想有一份值得奋斗的事业，它未必多么伟大，但是却可以让我愿意为之付出心血，让他人获得满足；我想可以陪伴我的家人，他们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没有我的话，他们会很孤独吧，哪怕只是每天跟他们做一些无聊的对话，也是一件愉快的消遣。。。”

坦然但喜悦，这是舒南看到的自己，李甄的眼泪已经从腮边滑落下来，滴在舒南的耳旁，与他的泪水融在一起。

李甄抱着舒南的头，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可怜孤独的孩子，你放心。“

 

五．XXXX未知内容

“人工休眠装置准备完毕“

此时的舒南躺在休眠舱中，尚未合上盖子，李甄走到旁边，轻声问道：“只是睡过去，就像一个梦，等你醒来，我会在另一头的接收机那边等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对吧？”舒南已经释然的表情是那样无邪。

“是的，不止是我，你还会见到你的父母、你的爱人、你的朋友。“李甄拍拍舒南的脸，满脸慈爱地说道。

“好的，我们约好了。“舒南闭上了眼睛。

 

“启动人工休眠装置“

药液注入舒南的身体，气体从面罩扑入舒南的口鼻，舒南彻底失去了意识，休眠舱闭上了盖子。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个休眠舱的设计造型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反感。

“人工休眠成功“

 

“突触模型建立准备完毕“

“启动突触模型构建“

与休眠舱中的舒南脑部链接的十二部巨大的计算机开始运行，在实验室中庞大的打印箱中将舒南的大脑内意识神经突触进行完全复制并放大为三维空间中的无数信息模块，这些模块开始按照舒南的突触形状几乎完全模拟复刻，这些巨量规则运动的塑料粉末，将构成舒南的性格、记忆、创造力，或者说，构成他的思维，作为舒南的他的灵魂。

“突触模型构建完成“

 

“结构模型比对准备完毕“

“启动结构模型比对“

抽离他的灵魂，再重塑他的躯壳，这当然也不是奇幻的说法。休眠舱中的四十九万只纳型探测器开始进入舒南的身体，记录他的每一个细胞的组成信息，这将为他建立庞大的结构模型数据库，在随后的质量向能量的转化中，将为这具躯壳的留存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结构模型比对结束，无异常。“

 

“转化舱嵌入准备完毕“

“启动转化舱嵌入“

巨大的转化舱与休眠舱连接在一起，开始进行嵌入，转化舱几乎是李甄的全部心血所在，顾名思义，转化将在这里完成。

第一步，为了尽量降低质能转化中的能量，需要将实验体的温度降低至无限趋近于绝对零度，这样才不必为除了质量转化外提供过多的能源。不过，对于生命体这难上加难，因此，突触模型和结构模型的构建为此提供了巨大的保障，这样千百年前利用多普勒效应通过原子间跃迁能级差进行激光制冷的方案依然有效。此时的舒南，不再是那个活生生的生命，而只是一堆由微观粒子所组成的个体。强烈的光芒在转化舱中持续迸发，这光芒将维持到实验结束。

第二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会将作为舒南的这个庞大的物质个体进行质能转化，在输入庞大能源维持制冷激光的同时，更多的能源输入转化舱用以完成这个过程。在几乎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转化舱中的舒南就已经不再以物质形式存在，而是承载着庞大已编辑信息的能量。

第三步，传输网络连接，这已编辑的庞大能量将用一种传统的方式——电磁波传播，为了保持其信息的完整性，将输入更多的能量用以维持传播中的损耗，同时在接收机一端开始对编码为“舒南“的信息体进行解码，、在接收机接收并重塑原来的舒南。

“转化舱嵌入成功，嵌入率287%“几乎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站了起来。

 

“接收机启动准备“

“启动接收机“

“接收机已启动“

巨大的接收舱开始出现彩虹般的光芒，那是各种元素随着重新构筑的能量所激发的变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重生，如果这个实验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将意味着意识传真和质能逆转化的耦合应用在人体传送领域的成功。

 

“突触模型嵌入准备“

“突触模型嵌入成功“

 

“结构模型同步校验准备“

“结构模型同步校验成功“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开始唤醒实验体“

却没有马上得到应答，在接收机的生命监测器上，也没有提示探测到生命体征。

众人都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5，6，7，8…

48，49，50，51，52…

71，72“实验体唤醒成功“生命监测器有了反应，巨大的实验室里爆发出了地震般的喊叫声。

“生命体征弱，是否开舱。“

“打开吧。。。”回答的并不是李甄，而是从接收舱外放听筒传出的舒南的虚弱的声音。

接收舱听从内部指令打开盖子，舒南躺在接收舱中央，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但是人却看上去虚弱了很多。

李甄快步跑上前去，看着舒南，不知说些什么，周围的众人都在吵闹着互相庆贺着。

“又见面了，李所长，真好。”舒南虚弱地说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就像你说的，我睡了一觉，睡得还不错，只是没有做梦。”

“生命体征还在衰减。”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重复进行流程校核！”李甄大喊道，“都仔细检查哪里出现了缺失或是过度损耗。”

“并没有什么不同，从今天往前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我的身体，可能是你对它们重新塑造的缘故，我的记忆反而格外清楚，同样地，身体的疼痛也格外敏感，不过都习惯了。”舒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开合，“本已时日无多，只是碰巧在今天罢了，我完成了你的愿望，你会完成我的愿望吗？我相信你。”

“你放心，”李甄握着舒南的手，笑着说，并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好啊。。”舒南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反应。

“生命体征消失。”

 

六．愿望

“五年前的实验很成功。”在派出所里，李甄对着警官、舒南和这一群不知来历的亲朋好友们说道，“当时在我们研究所工作的实习生舒南，成功完成了人体传送实验，只是实验出现了一点点小偏差，舒南本人的部分记忆有些缺失，所以完全不记得自己参与过跃迁公司的工作，但我们还是补足报酬并让他继续原来的生活。”

“你不是研究传送吗？那成功了应该也只有一个舒南，怎么还变成了克隆？这就看见四个舒南了，哪个是真的舒南呢？”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其实，他们都是舒南。”李甄笑了笑，“因为舒南在转化舱中的信息被复制，由于实验员的错误操作，将步骤重复了三次，结果舒南出现在4处不同位置的接收机，但后三处的接收机当时仍处于调试状态，所以导致后三个重复生成的模型出现信息缺失，也就又打印了三个拥有不同记忆和不同性格的舒南。”

对于这样的结果，即使是站在面前的这个舒南，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即便想要谴责或是发泄，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但他还是想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是第一个我，对吗？我的记忆和性格是没有变化的，对吗？当然，除了那段实习经历。”

李甄微笑着，这笑容像是母亲看着自己刚刚会叫“妈妈”的孩子，又转头看向文盼盼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是你的母亲，应该可以做出判断吧。”

文盼盼再次靠上前来，紧紧盯着舒南的脸，又举起他的手翻来覆去地察看。

“妈，哎，唉，可以了可以了，不会错的不会出错的。”舒南越来越不耐烦，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此时只想回到自己枯燥的生活里。

“臭小子错不了。”文盼盼欣慰地说道。

 

“其实，另外三个舒南是由跃迁公司带走进行后续调查，由于我和我研究所同事的疏忽，造成了这样大的事故，歉意是不够的，不过各位放心，他们今天晚饭之前会回来的，在他们回到各位身边之前，我会在这里配合警察同志的调查，跃迁公司也会尽快与公安机关联系。”李甄讲出了大家最为关心的内容。

 

一切都可以定论了，剩下的，只是这几个舒南的身份分配问题，那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忙碌了两天的李甄回到了空荡的家中。

“李所长，你回来了，你已离开家57小时，还忘了丢掉冰箱中的剩菜，它们已经变质并产生了对人类不友好的气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从房间内的扬声器传来。

李甄舒了一口气，“你不必模仿老古董人工智能的说话语气。”

“这两日的行动定位和媒体记录我已经浏览了，看来，你完成了你的愿望。”扬声器中的声音开始变得温和。

“这是我的愿望么，舒南？”李甄仰面躺在沙发上，已经没什么力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