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与交融(上)——青蛇的执念

从《白蛇缘起》中,我们就能看到许多真人电影《青蛇》的既视感,除此以外《青蛇劫起》(下面简称《劫起》)更是将《青蛇》的主题曲《流光飞舞》进行了翻新用于电影宣传,而两者也存在着一些相似的地方,用三篇文章来进行一些比较和分析。

《劫起》似乎将某种所谓的“执念”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故事内许多人嘴上都会说一说,然而对于这个所谓的“执念”,我们并没有太多了解,它似乎是生时未完的心愿,又或者是灵魂的某种本质,也许电影里面更像表达的是后者,在具备所谓转世轮回的世界里失去了“执念”似乎就不再是自己了。
但是,就像《哪吒重生》一样,这种理念正展示着当前一些从业人员的空心病,他们并不相信什么理念,表现在动画中就是台词乏味、剧情薄弱、人物单薄,精神上呈现出一派萎靡之气。所以角色们进入修罗道之后,也纷纷忘记了自己的“执念”,加入各种帮派开始过日子,让自己归顺于群体的欲望之下,只有主角才配拥有真正的“执念”。

不过,主角的“执念”也只不过犟嘴罢了,因为那并不是他们的愿望,而是强加于其上的台词。不断重复着喃喃自语,没有一点反思性的所谓坚决的扁平角色,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活了多少多少年,这些角色大抵还停留在叛逆期,这个叛逆就是角色最强硬的态度了,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反思超越单纯的两极冲突。
不断被机器所碾压,仿佛应激反应一般抓住一个词语,从此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自以为自己就是如此,否认人的自由,认为自己必须如此,并以此为傲,接着就是枯萎,大量没有意义的动作戏充当了整个电影的顶梁柱,再辅以一些色情元素,一部所谓的成人向动画电影就诞生了。

对于《劫起》,我的评价是:病名为《吒》,它们的精神都还停留在幼稚的自我中心阶段,似乎很酷,但意识涣散,只有嘴硬,没有一点战略纵深,故而理念之争沦为拳头之争,人物自然不存在什么立体感。
但是反过来看,如此空洞的电影为什么能引起许多人的情感呢?也许是因为观众的情感太强烈了,在当前这个作者消散,观众自立为王,但却不自知的时代,观众所需要的不是满溢着创作者情感的作品,反而是一个黑洞,让他们将无尽的情感冲动投入其中,原本扁平的角色在这种强烈的冲击下浮现出新的形象。或者还有另一种更加冒犯的可能性,那就是今天的许多观众已经忘记了或者不知道沉浸式观影潜在的危险性,完全放弃了反驳,而将自己放置在随波逐流的境地中。
我并不想教人怎么去看电影,我们可以随意地去看,但不要将电影看作是山川河流,商业电影永远是设计的。通过配乐、构图、叙事节奏等手段所达成的目标,与其说是表达情感,不如说是催促观众赶快想我所想。

消失的故事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本应讲述的许仙与小白的故事的《白蛇2》是缺失的,《劫起》故事直接从水漫金山的情节开始。有的人说大家都知道白蛇传内容就没必要演了,然而正是这个缺失导致了《缘起》和《劫起》之间的裂缝,我们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小白和许仙是什么样子,小青和法海又是什么样子,显然它既不是《青蛇》也不是《新白娘子传奇》或者《警世通言》,那么反过来说它既可以是《青蛇》也可以是《新白娘子传奇》或者《警世通言》,但绝不会是《白蛇2》。因为《白蛇2》是不存在的,它既不存在于《缘起》中也不存在于《劫起》中,修罗城是通过它的缺失而建立的,这座不断从地下升起不断蜕皮的巨蛇,正是因为其中心的缺失而盘绕。

从另一方面说《白蛇2》的缺失,也预示着《劫起》中的执念会缺乏现实感。当然这里的现实感并不是指它遵从于电影外的世界,而是其中人物的现在并不是来自他/她的过去,修罗城也并没有什么过去,所有的角色都是空降到摄影棚中,而从未在其中生活过,所以电影中的人一张嘴就是老NPC,帮忙介绍设定介绍主线剧情(孙姐,我的《明日之后》代言人)。比如弱肉强食这种东西活了一千五百年的妖怪也要学?再比如后面的司马大官人失去了执念,少了争强之心,说是如此,但还没等我们看出他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他就寄了。这种碎碎念能写一大堆,这里就跳过了。

总而言之,没有回过头进行梳理的剧本充满了跳跃性,他们想要走捷径直接展示所谓的信念,然而却不断地浪费时间和台词加入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甚至怀疑他们害怕或者排斥真正地接触主角,这个“他们”不仅仅是某个或某些主创,更多的是主导他们审美趣味的业界氛围。

执念的自我崩溃
回到执念,《劫起》中的执念很奇怪的是一个对象,一般来说会是什么生前未尽之事之类的,这里小青却显现出小白的肖像,小白是什么?电影里面给了答案,小白不是某种血肉雕塑,而是一个“自我”,所以她变成男人也可以。但有意思的是,她却失忆了,这里的失忆不仅是意识层面的,因为这种奇幻电影中人是具有本质的,也就是转世重生的灵魂,当然这只是电影里面说的,事实上是禁不起推敲的,这里推敲依然指的不是不符合真实世界或者怎么,而是电影中的人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毕竟什么都变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她们是一个人?回到失忆,失忆不仅是意识层面的忘记,还是本质灵魂层面的忘记?也就是说,这个故事一方面说执念是刻在灵魂里面的东西,而这个灵魂可以轮回转世还不变,另一方面又让他……失忆了?或者说灵魂变得不完整了,但这两者是不同的,一般我们说失忆往往指的是意识层面的(当然背后是生理原因),而在转世机制下的灵魂则是一种实在,更类似于物质。电影稀里糊涂地将两者等同起来,却揭示了司马大官人失去了执念却没什么变化的原因,因为自我与灵魂被混淆了,那个池子里面照出来的执念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本该属于自我的东西却被当作了灵魂的。

综上所述,《劫起》中想要将执念描述成自我的构成机制,然而因为转世轮回的存在,自我不得不退让,使灵魂变成第一性的,即爱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灵魂,所以许仙转世后白素贞还要去找他,小青觉得坤坤也是小白。换句话说,小白没有爱许仙或者许宣的人格,而小青也没有爱小白的人格,爱的是永恒不变但观众看不见的东西,爱的是内存地址。
结果是执念也不再有用,因为自我敌不过灵魂。当然如果坤坤不是小白的转世,而是小白的灵魂碎片,也是同理。难以面对观众的追问是这类转世设定的薄弱,它们只是把古代的想象拿来用,却忘记对其进行现代化了。

女权主义
关于女权主义或者女性主义,我没办法说太多,一方面不同地区、不同阶级的女性有不同的诉求,将其一概而论不合我的主张,另一方面不同流派的女权主义者有不同的说法,从消灭男性(文化)到消灭男性(物理)都有。女权主义不是党派或组织,只是思潮,没有主体性所以也不能自我净化,从这个层面说女性主义不能被作为一个实体来看待,实际上对于任何xx主义都是如此。
而对于《劫起》,对于我而言它与女权的关系也就停留在角色的性别是女性,这里揭示了网络上常见的问题,就是词语短路。例如【某某是男性,他是坏东西】,男性既可以是个体的属性,也可以是对拥有这种属性的总体合称,颠倒了要素和整体,把人的要素当作了人的本质,结果就短路成【男性是坏东西】,这种不加反思的短路同样被运用于【美国人】【日本人】【黑人】【河南人】【东北人】【女人】。这种疯狂短路的结果,首先就是忽略了人的自我,将个人消散在标签里面,其次不再看我所见,而是看我所知。
所以我不会通过《劫起》去说【男性】如何如何【女性】如何如何,更不要提这是个奇幻电影,生活境遇和现实是完全不同的,观影情感不能随便嫁接到电影外面。

最后,关于《劫起》还能有很多可以说的,不过那要等到《青蛇》的文章之后,在二者所形成的差距中,《劫起》会进一步现出原形,不仅是它的原形,也是当前众多相似的动画电影的原形。

另外我对这个片子的一些形式(包括动画节奏、升格和构图)是不太喜欢的,之后可能会和哪吒打包一起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