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译）《三重生态学》（The Three Ecologies）英译本前言（上）

 作者/JAN PJNDAR N' PAUL SUTTON 

      在《千高原》（A Thousand Plateaus）的第三个高原上——被赋予了双关语的标题“道德的地质学”（地球认为它自己是什么？）——费利克斯·瓜塔里和他的合著者吉尔·德勒兹从亚瑟·柯南·道尔爵士那里窃取了挑战者教授（The Professor Challenger）的角色，并让他发表演讲：他认为地球是一个没有器官的身体。①《千高原》的挑战者教授当然是瓜塔里和德勒兹创造的喜剧混合体。他是与他们最接近的虚构人物，他们和他在一起的乐趣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的挑战者教授与柯南道尔笔下的教授则完全不同。

       当柯南道尔将挑战者教授带到世上时，他已经因创造出福尔摩斯而享有盛名。他在上个世纪之交写了两部挑战者系列——一种最终被称为“科幻小说”新类型的早期例子：1912年的《失落的世界》（The Lost World）和次年的《毒带》（The Poison Belt）。然而，与福尔摩斯不同的是，挑战者几乎完全被遗忘了，尽管他所体现的刻板印象继续存在于书籍、电视和电影中。他是新世纪之初的理性、科学的人，对自己优于自然充满信心，这在瓜塔里和德勒兹提到的故事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在“当地球尖叫时”②这一章节里。挑战者有福尔摩斯的傲慢，但没有他的魅力。他对在自然界进行实验感到近乎虐待狂般的高兴，并鄙视被虐待的、像华生一样的傀儡爱德华-马龙和其他任何敢于质疑他高超智慧的人。（其显然是一个典型的耶和华情结的受害者，一位批评家如是指出）。当然，他是漫画式的人物，但说二十世纪是像挑战者这样的人的世纪看起来并不牵强。

       在“当地球尖叫时”中，挑战者认为地球是一个有机体，很像海胆，外表坚硬，内心柔软。而作为真菌生长的人类，是地球完全无法参透的。在怀疑论者的包围下，他提议通过大力刺激生物的感觉皮层来证明他的观点，也就是说，将一个轴驱动到地球的中心，从而以此唤起地球的注意（因为他的实验总只不过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自我主义的出口）。他认为，地球已经证明了对其他动物和人类的优越性，所以这是最后也是最被称为杰作的挑战：“我提议让地球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乔治·爱德华·挑战者，他在关注——事实上，他坚持关注。

       在对躁动不安的观众进行了简短的演讲后，挑战者按下了“电动按钮”，将一个巨大的铁飞镖送入“旧地球母亲的神经节”。

       这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喊叫......一片嚎叫，痛苦、愤怒、愤怒和大自然的愤怒威严混合成一声可怕的尖叫。整整一分钟，数以千计的警笛声合而为一，它强烈地持续着，使所有广大群众瘫痪，在寂静的夏日空气中飘散，直到它沿着整个南海岸，甚至横跨英吉利海峡到达我们的法国邻居。历史上没有任何声音能与受伤的地球的呐喊相提并论。

       令挑战者满意的是，一股巨大的焦油稠度的邪恶物质从地下喷出，浸泡了组装好的压榨机，然后挖掘活动就被一座50英尺高的土金字塔掩埋。

       故事以挑战者从疯子到天才的转变结束——“挑战者是超级科学家，挑战者是大先驱，挑战者是地球母亲被迫承认的第一个人”——尽管目前尚不清楚该实验除了满足他可怕的自我或证明没有什么可以“保护地球母亲免受侵入性挑战者”之外还有什么实际好处。

        在《三种生态学》中，瓜塔里认为我们已经对地球提出了足够的挑战，而现在正处于生态灭绝的边缘。经过一个世纪无与伦比的科学和技术进步，我们以最戏剧性和弄巧成拙的方式向地球展示了我们的存在。如果将地球对人类“臭名昭著”的反应本地化，像柯南道尔的故事那样——一种报复性黑焦油的喷发——我们就会安全；但相反，我们面临着一种非常不同的“反馈”：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相互关联和不可预测的不稳定波动，我们很少或无法控制，这提醒我们整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拥有敏感的生物圈，需要45亿年才能进化。

       我们挑战者式的对自然的蔑视已经导致数千种物种灭绝，主要是昆虫、其他无脊椎动物和微生物，尽管鸟类和大象和老虎等大型哺乳动物也同样处于危险之中，但假设我们最终甚至会剥夺自己的生态位也并不奇怪。③ 地球的环境充满了这种生态位，每个生态位都是生命形式的潜在家园。（正如瓜塔里提醒我们的那样，“eco”的词源是希腊语oïkos，意思是“家”。）我们打破了我们与自然之间微妙的共生关系，而其结果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预见的。

       例如，在海洋中，过度捕捞、污染增加以及人类活动导致的燕鸥数量增加，导致未知或未确定的传染性“病原体”的传播，导致鱼类、海洋哺乳动物、热带珊瑚和海水植物大量死亡。海洋的生物多样性受到神秘病原体——病毒、细菌、真菌和其他寄生虫——的严重威胁，这些病原体消灭了整个种群。这些病原体正在进行跨物种的飞跃，就像千高原的挑战者教授所能够更好地解释的那样，那已经打破了人们普遍认为地球海洋如此广阔，它们将相对不受人类影响的看法。虽然尼采仍然可以将世界比作永不消耗的“力量之海”，“不断涌回”（“大海将再次将其抛弃”），但我们对满是疾病和有毒的海洋没有这样的信心，因为它们的浮油和巨大藻类的大量繁殖从太空中都是可见的。④毫无疑问，世界各地都增加了污染，全球变暖、森林砍伐、荒漠化和生物多样性的丧失是人为的，或者说造成生物圈普遍贫病化的动力就是资本主义。

       二十世纪下半叶是全球化激烈的时期。随着冷战的结束和苏联的解体，经济互动和交易的主要节点是资本主义制度，其重点是自由市场。这种不受限制的竞争意识形态导致了对自然资源的广泛掠夺，特别是石油或煤炭等化石燃料，但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自然环境。较贫穷的国家被迫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其劳动力以进入全球市场，并且开发其自然资源而不考虑可持续性。与此同时，在发达国家污染严重的城市中，社会中最脆弱的人过着越来越不安全和疏远的生活。全球化导致了“剥削性的做法使得对于低收入劳动力和其他弱势群体（如穷人、妇女和儿童）的无声暴力长期存在”。⑤ 可以用来释放人类潜力的新技术和科学进步仍然为资本主义的盈利动力服务。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继续遭受巨大的贫困和营养不良，与此同时，全球财富也在人类历史上空前增加。

       我们生活的日益全球化不是由一个特定的资本主义组织，政党或国家指导的——甚至不是美国，尽管事实上世界所最常面对的模型就是美国式的生活方式。考虑到后工业资本主义——瓜塔里称之为一体化世界资本主义（Integrated World Capitalism，简称IWC）——被去地方化和解域化（deterritorialized）的程度，我们以至于无法找到其权力的根本来源。⑥IWC在没有暴力的情况下实现社会控制的最有力武器是大众媒体。例如，现在每个人都有一台电视机。第三世界的许多人在获得正确灌输之前就拥有电视。而随着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统治，通信技术也随之扩张。即时全球通信成为现实，并且导致“地球村”的创建：世界作为一个由电信连接的单一社区。大众媒体在其中参与了需求的创造，因此这里将常常成为资本投资的市场。⑦而一种新型的个人正在被看不见的市场力量及压力所塑造。

注释
①. For the concept of the body without organs, see note 68 of The Three Ecologies. 

②. AlI quotations from 'When the Earth Screamed' are taken from the first one-volume edition of The Professor Challenger Stories. 

③. For an overview of the possibility of human extinction, see John Leslie' s The End if the World: the science and ethics if human extinction, which covers the destruction of the ozone layer, pollution, drugresistant diseases, nuclear war, and biological and chemical warfare; as weIl as 'natural disasters' such as asteroids, cornets and supernovae; 'man-made disasters' such as genetic engineering or highenergy experiments in physics; and finally 'risks from philosophy': not only religious fundamentalism, but ethical relativism and even Schopenhauerian pessimism. lndeed, as Leslie remarks, 'it could seem surprising that the human race has survived so long'. 

④. See Friedrich Nietzsche's remarks on the eternal return in The Will to Power, sections 1065 and 1067. 

⑤. A. Atiq Rahman in his excellent essay 'Climate Change and Violent Conflicts', in Ecoloey' Politics and Violent Coxiflict (Suliman, 1999: 183-4). 

⑥. For a fuller discussion of Integrated World Capitalism, see Gary Genosko's Introduction to The Guattari Reader (Guattari, 1996b: 24-30). 

⑦. Toby Litt's short story 'It Could Have Been Me and It Was' is a comic illustration of this, in which a man wins the Lottery and decides to believe everything the advertisements tell him: 

One Friday evening 1 sat down to watch Eurotrash and the next day 1 had to go out and buy a Fiat Punto, two Renault Clios, a Volkswagen Polo, a Citroen Xantia, sorne Monster Munch, Crunchy Nut Corxiflakes, a Cadbury' s T wirl and a packet of Wrigley' s Spearmint Gum, Andrews Antacid Indigestion Tablets (which came in quite handy after l' d eaten the Monster Munch), Colgate Bicarbonate if Soda Toothpaste (which overcame the ill-effects of the chewing gum), a large box of Tampax tampons and a pack of Energizer batteries. (Litt, 1997: 4-5)